马生传
     马生，名加爵，桂之宾阳人也，性聪敏，善独思，敦厚讷言。 爵少时，恒睹椿萱终岁劳苦于田塍，阖门仅以温饱，家徒四壁，满室萧条。因叹之，乃作悬梁之举，思报鞠育之恩。垂髫入庠，勤于读，不舍昼夜，乡人皆颔之，咸谓此子当非池中物，异日当出乎人而光乎祖也。爵亦以此自励，心不旁骛，日浸经书。年甫弱冠，及试，以优见录于滇之府学。遂辞桑梓，千里负笈，始见大千世界。同门之不肖者讥其贫而数辱之。尝有一人，傲然与之青蚨二枚而令洗袜，又一人溺其榻，爵悉默受，然夷于面而怨于心，由是益寡言，不与人交。 尝不辞而远游，期月乃归。师审之，曰：“欲见海也”。 又数日不庠之，好事者或以怪，侦乃知其故。盖因囊空，出而为苦工，取值以供频催之束修。爵求学四载，其家奉资不足国钱六千，余皆爵之自力也。其为人坚毅若此，识者莫不动容。
      甲申仲春某日，诸生聚为牌戏于室，未几，其一云爵诈，又数生闻而应之，爵不之辩，众益诟辱之。爵衔恨趋诸林间，仰天而叹曰：“嗟夫！奈何命也不公如是？穷极如我者，不克见重于同侪。况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见辱而不动于衷，与豕羊何似？”。向日之辱影随萦怀，益忿恚，思之再四，遂有所决。薄暮，市大铁锤二，匿于袖，欲刈辱己者邵生。既寝，喧嚣不再，万籁皆寂。有顷，爵屏息环顾，鼾声频作，遂秉锤逡巡就邵生榻，力击之，应声仆地，首裂。同室唐生因醒，爵恐事泄，因杀之。须臾而毙两命。乃思之：夫事已终决，断无懊悔之理，当快于心而慎善其后也。翌日，寻隙次杀杨龚二生。既已，爵少悔，渐恐，乃阴封四生尸于室之衣柜，实以新扃。同里一生造访，本欲杀之，故念尝受一饭之恩，因崇淮阴之义，故隐而不发，相与温语良久，遂与辞行，爵乃远遁。
      无何，同室一生诉于舍监曰："吾室若鲍鱼之肆，其臭不能禁，不知何故？"监乃同生俱入，环壁遍稽，遂坏扃而发衣柜，则四尸杂沓，形容可惧。二人股栗欲堕，夺门而出。监急报闻上司。刑部闻之以为重案，星夜檄传天下，悬以重金。于是九夏震动，流言飞起，或言匿形于陇右，或言遁迹于江南，沸沸扬扬，莫衷一是，甚或言其亡于海外者，数为里巷之谈资，极尽国人之想象也。越旬日，琼之邑人某见一丐褴褛，匍匐道左，颇似爵，语之，貌状癫痴，顾左右而言他，不类土语，故疑之。乃疾趋而禀之捕吏。捕而鞫之，曰："某是也。"遂囚以重械。未已，爵乃受极刑。爵父母五内俱裂，月余卧榻而不良于行，乡人甚悯之。
      爵之见捕受戮，海内哗然。或谓定谳重，爵之事，非寻常盗匪之类。因有鸣不平者，倡人权者呐其喊，慈悲者募其捐，刀笔者赋其诗，伶人撰其歌，其势喧腾，莫之侔者，久而乃息。
      则弘居士曰：杀人抵命，国人以为古今常理也。爵杀四人，其罪当诛。然吾度之，岂有以睚眦之怨而杀人者耶？其家贫，其学艰，其苦于束修之昂，其耻于他人之辱，殆非一日，此皆促其非常之行乎？国家自维新以来，求知识于世界，寓智能于国民，虽山野村夫，翁姥稚子，皆知政府教育兴邦之大义。虽百业度支岁增，而教育预算有限，乃倡民间集资之论，束修之奉因以巨增，远非若等乡民之力所堪矣。或勉为之，莫不困顿已极。又乡民入城谋生见剥遭辱者皆是，城乡之异判若天壤，宇内列邦未有如天朝者，虽同戴青天，而相视若仇雠，其铤而走险而泄愤者几希！今国家复倡古圣中和之至道，谓之和谐社会，良有以也。有司宜恪承上意，务实为民，庶几爵之事，克免于将来。余因为此传，以供庙堂君子有所取焉。                        
松江刘家明乙酉年冬写于长春则弘斋
                                                200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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