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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转载] 鬼吹灯II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完结
小轻 (轻解罗裳·好酒·酒之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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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4:28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七章 老吊爷(上)

  圆形的木墩子大概是个供桌,说是木墩子,实际上质地非常坚硬,历久不朽,大概是以一种半化石形态存在的罕见石木,上面刻着黄皮子身穿人衣的神像,神情极是诡异,神秘中带着几分可怖。
  胖子哪管木墩子上有什么,只顾着向我解释他长这么胖是为了将来打入敌人内部做准备,我对他摆了摆手,这时候就甭练嘴皮子了,看来咱们是进了一座供着黄大仙的山鬼祠,这点从木墩供桌上的图案,以及石殿内东倒西歪的泥塑神像就可以看出来。

  石殿中倒塌的泥像,就如普通寺庙中的城隍神灶形式相仿,两厢都是些兽面人身的勾引、通判,供桌后是只黄皮子精的泥塑,殿中保留着许多离奇的碑文图形,图形无外乎是些黄皮子成精吃人之类的可怕情形,而那些碑文记载大多是我难以理解的诡异内容。

  深陷土石的石门,殿中杂乱无章的破败情形,这些都说明以前此地发生过山崩一类的天灾,才使这座石砌鬼祠半埋地下,但石门前那条通道,明显是后来被人挖开的,不知道那些挖地道的人为什么不辞辛苦要掘出这座古祠?难道是他们想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荒山中的鬼祠里又能有什么?这些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但正是由于未知的事物逐渐增加,无形中又增加了我一探究竟的决心。

  燕子一脑袋迷信思想,对“鬼衙门”的传说天生有种畏惧心理,她用手套擦了擦圆木墩子旁一个落满灰尘的石碗,碗中都是黑褐色的凝固物,这让她想起了山鬼饮人血的传说,于是她开是猜疑是“黄仙姑”故意把我们引进这山鬼庙的,越想越觉得发怵。

  我和胖子都不相信小黄皮子会有那么嚣张的反动气焰,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毫不在乎地对燕子说:“想引咱们进埋伏圈?那他妈的还反了它了不成?再说黄皮子虽然精明,但毕竟只是兽类,怎么能如此过分渲染牛鬼蛇神的厉害,这个思想倾向可危险了,要知道无产阶级的铁拳能砸碎一切反动势力。”

  最后我和胖子得出的结论,是山里人对黄大仙过于迷信,看来浇树要浇根,育人要育心,机器不擦会生锈,人不学习要变修,这说明我们思想教育工作抓得还不够,应该让燕子认识到,黄皮子就是黄皮子,它套上人皮也成不了精。

  燕子气得大骂道:“你们两个鳖犊子满嘴跑小火车,让我说你俩啥好啊,传说进了鬼衙门的人就得被山鬼捉住把血喝干了,你们看这木墩供桌下的石碗,都被人血染透了,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啊,我这咋是迷信呢?”

  我心想山鬼喝人血?这事可够邪性,难道还真有这等人间悲剧不成?我低头看了看燕子所说那只用来装人血的石碗,圆木供桌下果然有个很大的石碗,东北管这种特大号的碗叫海碗,这石碗也是有许多年代的东西了,磨损甚重,边缘都残破不全了。

  我想看看碗中深黑色的残滓是不是人血,便把石碗搬起翻转过来,往地上一磕,从石碗中震出许多黑紫黑紫的粉沫来,我又看了看拱桌上黄皮子精的神像,恍然大悟,把手向下一挥,做了个伸手砍头的动作,对胖子和燕子说:“这圆木墩子不是供桌,而是断头台,肯定是斩鸡头放鸡血用的,你们看木墩边缘密密麻麻都是刀斧印痕,在这上边斩了鸡头,一定是将鸡血控进石碗里给黄大仙上供,我为什么说是鸡血呢,因为这石殿中供的是黄皮子,黄皮子是不吃人的,黄皮子喜欢吃鸡也绝对属于谣言,它并不吃鸡,它偷鸡也不是为了吃鸡肉,而是只喜欢喝鸡血。”

  我这一番话说得燕子连连点头,分析得入情入理,早年间也的确有这种风俗,让她相信了这石殿只不过是很久以前供黄大仙的庙祠,而不是什么山鬼喝人血的“鬼衙门”,燕子只怕山鬼,不怕黄皮子,毕竟山中的猎户哪个都套过黄皮子,她心神镇定下来,脑子就好使多了,不再只想拽着我们逃跑,看见黄皮子喝鸡血的石碗,她突然想起一个流传了多年的古老传说,她说要提起黄大仙庙来,以前团山子好象还真有这么一座。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团山子下有金脉,白天在山上掏洞挖金子,晚上就在山下查干哈河畔扎营,由于人太多了,所以一到晚上营子里点起灯火,照得山谷一派通明,找黄金矿脉的人都信黄大仙,认为山里的金子都是大仙爷的,让他们挖到是黄大仙发慈悲救济苦哈哈的穷汉,都心怀感激,就常到团山子下祭拜那里的黄大仙庙。

  那庙是以前就有的,早已荒废多年,可也正由于这黄大仙庙修得地点特殊,刚好对着山下开阔的营地,那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团山子林场,挖金人吃饭,以及点火取暖,就等于是给黄大仙上供点香了,由于挖金的人太多了,使得黄大仙在庙中“日享千桌供,夜点万柱香”,哪路神仙能有这么好的待遇?结果这事让山神爷知道了,连嫉妒带眼红,就把山崩了,压死了好多人,从此以后,那黄大仙庙也没了,山里的金脉也无影无踪了。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人在矿洞里挖出一个青铜匣子,那匣子是黄大仙的,凡人绝不能开,打开之后这山就崩了,匣子里究竟是啥谁也不知道,看过的人全都死了。

  最后燕子说:“这都是老辈子的事了,也不知是几百年前的传说,这地方要不是鬼衙门,就指定是古时候挖金脉的人们造的那座黄大仙庙。”

  我点了点头,这听着还靠点谱儿,想不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以前还挖出过金脉繁荣过一段时间,要不是亲眼看了这埋在地下的黄皮子庙,还真不敢相信,不过我当然不相信山崩与山神老爷发怒有关系,更不相信在山中挖出个铜匣子山就崩了,地震就是地震,为什么非要牵强附会加上些耸人听闻的成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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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七章 老吊爷(下)

  说到这我们点的松枝火把渐渐暗了下来,很快就要燃尽了,赶紧又换了两支松烛点上,这松烛是山里的一种土蜡烛,非常简易,缺点是燃烧得很快,不如正规蜡烛劲烧,出门走夜路的时候倒也对付着能使,总好过没有光亮。
  我对胖子和燕子说,既然这地方只是黄皮子庙,那也没什么希奇的,咱们宜将剩勇追穷寇,到后殿去捉了那“黄仙姑”,然后就趁天黑前赶回林场。

  “黄仙姑”被胖子用麻瓜塞了嘴,黄蜡了封肛,后腿也给铁丝扎住了,它现在是既出不了声,也放不了臭屁,爬也爬不了多快,几乎只剩下半条小命了,所以我们倒并不担心它插翅飞了,三人不紧不慢的向石殿深处搜索过去。

  黄大仙庙的石殿纵深有限,后山墙依着山壁而建,严丝合缝,整座石殿只有我们进来的石门是唯一门户,并没有后门,石梁石砖的顶壁有几处破损,呼呼呼地往下灌着冷风,上面可能是山坡树洞或者地窟窿一类的地方,但那缝隙都不到一掌宽,“黄仙姑”也不可能从这钻出去。

  殿中有尊一半倾倒着的泥像,就是黄大仙的神位,那泥人身穿长袍,与常人一般的高矮,形象更加拟人,只是獐头鼠目,嘴边留着几根小胡子,还是很接近黄鼠狼的嘴脸,黄大仙泥像后边有个地窨子,下面修了石条台阶通往地下更深处,看来“黄仙姑”一准是从这逃了下去,想寻求它老祖宗的保佑。

  我看这地窨子好生奇特,地窨子口原本应该铺着青砖,现在那些青砖都被撬开扔在了一旁,这显然是一条密道极其隐蔽的入口,看来这被撬开的地窨子,也许正是那伙掘开地下古庙之人所为,他们这显然是有所为而来,他们究竟想找什么呢?难道就是当地传说中黄大仙装宝贝的那青铜匣子?

  我和燕子一前一后举着松烛,胖子拿着家伙走在中间,三人一步步拾阶而下,这石头台阶又陡又窄,地窨子里阴寒透骨,我边走边把刚才这个疑问对胖子和燕子简略说了,胖子说:“老胡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刚才下来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看见,地道口上的土有多厚?那都是雨水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泥石再次埋上的,就算是以前有人进山挖宝,那也应该是几十上百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他们取走了,还能留给咱们吗,现在进去黄瓜菜都凉了,隔三差五地抓几只小黄皮子,换几斤水果糖我就满意了,你也别不知足了,咱那不是还有只熊掌和金黄豆吗?这两天可真是捡了洋落儿发洋财了,咱们春节回家探亲的路费和今后的烟酒钱算是都有着落了。”

  我跟胖子和燕子说着话往下走,才发现这地窨子比想象中的深多了,心里打起鼓来,猜不出这究竟是通到什么地方,越往下走空气质量越差,但还算尚能呼吸,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松烛的火苗由蓝转绿,光亮忽强忽弱,映得人脸上罩着一层青光,我没见过鬼,但我估计要是真有鬼的话,脸色跟我们现在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那松烛不仅熏人眼睛,火苗也不大,即使没风的情况下,有时候也会自己熄灭,我一手举着松烛,另一只手半拢着火苗,以防被自己的呼吸和行走带动的气流使它灭掉,可这土蜡烛毕竟工艺水平低劣,就这么小心,还是突然灭了。

  我手中的松烛一灭眼前立时一片漆黑,我停下来想重新点燃它再走,可身后的胖子跟得太紧,楼梯又窄,收不住步了,我被他一拱也站不稳了,走在最后的燕子见我们两个要从台阶上滚下去,急忙伸手去拽胖子的胳膊,可她哪拽得住胖子,跟我们一起连滚带撞的跌下楼去。

  幸好石阶几乎已经到了尽头,我们穿得也比较厚实,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燕子手中的松烛也灭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我揉着撞得生疼的胳膊肘,想从挎包里摸支松烛点上,看看我们这是掉进什么地方了。

  但刚一坐起身,就觉得戴着皮帽子的头撞到个东西,脸旁有晃晃悠悠的东西在摆来摆去,更高处有绳子摩擦木头,不断发出“吱纽、吱纽”的干涩摩擦声,我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吊在这?随手一摸,从手感上来判断,象是以前东北的那种厚底踢死牛棉鞋,再一摸里面硬绑绑地竟然还有人脚,再上边是穿着棉裤的小腿肚子,裤腿还扎着,我顿时一惊,鞋底刚好和我的头脸高度平行,什么人两脚悬空晃来晃去?那肯定是吊死鬼,黑灯瞎火一片漆黑之中,竟然摸到个上吊的死尸,东北山区管吊死鬼叫做“老吊爷”,所有关于“老吊爷”的传说都极度恐怖,我虽然从来不信,但事到临头,不害怕那才怪呢,我当时就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

  我这一声把倒在我身旁的燕子和胖子都吓了一跳,胖子摔得最狠,尾巴骨垫到了石阶楞角上,正疼得直吸凉气,这时候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听我吓得一声惊呼,不免十分担心,忙问我:“老胡你怎么了?你……你瞎叫唤什么?你倒是赶快给个亮儿啊。”

  我刚才确实被吓得有些呆了,手中兀自抱着悬空的死人双脚忘了放开,猛听胖子一问,不知该怎么解释,随口答道:“我……我……这双脚……吓死我了。”

  燕子大概被我吓糊涂了,黑暗中就听她慌里慌张地说:“啊?你咋死了?你可千万别死啊,回屯子支书骂我的时候,我还指望着你给我背黑锅呢,你死了我可咋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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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八章 绞绳(上)

  在胖子和燕子夹缠不清的话语声中,我急忙将垂在胸前的死人脚推开,身体向后挪了一些,没想到后背也吊着一具死尸,被我一撞之下登时摇晃了起来,头顶上随即发出粗麻绳磨擦木头的声音,黑暗中也不知周围还有多少吊死鬼,我只好趴回地面,但仍能感觉到一双双穿着棉鞋的脚象“钟摆”一般,悬在我身体上方来回晃动。
  我已经出了一头虚汗,刚才从石阶上摔下来,不知道把挎包丢在哪了,黑灯瞎火的也没法找,只好赶紧对燕子说:“燕子快上亮子!看看咱们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在林场附近绝不能提“火”字,甚至连带有“火”字旁的字也不能提,比如“点灯”、“蜡烛”都不能说,如果非要说“点灯”一类的话只可以用“上亮子”代替,这倒并非迷信,而是出于忌讳,就如同应对火警的消防部门一样,字号从来都要用“消防”,而不用“灭火”。

  燕子刚才从石阶上滚下来,撞得七荤八素,脑子有点发懵,听我一招呼她“上亮子”,终于回过神来,取出一支松烛点了起来,这地窨子深处虽然空气能够流通,当时仍然充满了辣得人眼睛流泪的浑浊气体,松烛能点燃已经不错了,微弱的亮光绿油油得又冷又清,加上空气中杂质太多,阻隔了光线的传导,使得松烛的光亮比鬼火也强不了多少,连一米见方的区域都照不到。

  恍惚闪烁的烛光下,我急于想看看头顶是不是有吊死鬼,但不知是松烛的光线太暗,还是刚连滚带摔头晕眼花,我眼前就象是突然被糊了一层纱布,任凭怎么使劲睁眼,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依稀可以辨认的也只有蜡烛的光亮了,可那烛光在我眼中看来,变成了绿盈盈的一抹朦胧亮光,在我面前飘飘忽忽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但我听到光亮背后有个人轻声细语,似是在对我说着什么,我不禁纳起闷来,谁在说话?胖子和燕子俩人都是大炮筒子,说话嗓门大底气足,可如果不是他们,又是谁在蜡烛背后嘟嘟囔囔?我既看不清也听不真,但人的本身有种潜意识,越是听不清越想听听说的是什么,我抻着脖子想靠得更近一些。

  身体移动的同时,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片寒意,隐隐觉出这事不太对,虽然还没想出是哪出了问题,但眼前朦朦胧胧地灯影,却好象在哪里见过,在靠近那支松烛就有危险了,脑中一再警告着自己,可意识到蜡烛危险的那个念头,却完全压不倒内心想要接近蜡烛的欲望,仍然不由自主地继续往前挪动,已经距离松烛发出的绿光越来越近了。

  刚刚明明是摸到吊死鬼穿着棉鞋的双脚,而且在点亮蜡烛之后,上吊而亡的尸体,还有燕子和胖子就好象全部突然失踪了,只剩下蜡烛那飘飘忽忽的一点光亮,我猛然间想到吊死鬼找替身的事情,就是引人往绳套里钻,眼看那绿盈盈的光芒近在咫尺了,我想赶紧缩身退开,但身体就如同中了梦魇,根本不停使唤,这时只有脑袋和脖子能动,都是这该死的鬼火,我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也没想,用尽力气对准那松烛的绿光一口气吹了出去。

  松烛鬼火般的绿光,被我一口气吹灭了,整个地窨子里反而一下子亮了起来,也没有了那股呛人的恶臭,我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一个土炕的炕沿上,双手正扒着条粗麻绳套,往自己脖子上套着,我暗骂一声晦气,赶紧把麻绳推在一旁。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自己身处何方,就发现胖子和燕子同样站在我身边,连眼直勾勾地扯着屋顶坠下的麻绳套打算上吊自杀,燕子手中还举着一只点燃的松烛,可那火苗却不再是绿的,我连忙伸手接过燕子手中的松烛,顺便把他们面前的麻绳扯落,二人一声咳嗽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再次清醒了过来。

  我顾不上仔细回想刚刚那噩梦般惊心的遭遇,先看看周围的情形,举目一看,地窨子深处是个带土炕的小屋,我们从石阶落下来,作一堆滚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土炕,踩着炕沿差点吊死在房中,这个地窨子内部的大小与普通民居相似,内部十分干燥,有土灶、土台和火炕,一如山中寻常人家,上头也有几到粱橼,木头上挂着无数粗麻绳拴的绳套,麻绳中都加了生丝铜线,时间久了也不会象普通麻绳般朽烂断裂。

  不计其数的绞索中,悬吊着四具男尸,尸体已经被地窨子里的冷风抽干了,四位“老吊爷”个个吐着舌头瞪着眼,干尸酱紫色的皮肤使死亡后的表情更加骇人,由于绞绳吊颈的时间太久了,死者的脖颈已经被抻长了一大截。

  燕子太怕鬼了,不管是山鬼、水鬼还是吊死鬼,在松烛如豆的亮光中看到四位幕惊心动魄的“老吊爷”,吓得赶紧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我和胖子也半天没说出话来,碰上吊客当头,可当真算是晦气到家了。

  我见炕头有盏铜制油灯,里面还有残余的松油,便用松烛接过火去点了,这一来屋中亮堂得多了,举着油灯借着光亮一照,发现四具吊死的男尸,装束都是相同,一水儿的黑衣、黑鞋、黑裤,连头上的帽子也都是黑的,唯独扎在腰间的腰带和袜子、帽刺是大红的,其实同样是红也分好多种,它们这是艳红艳红的那种猪血红,我看不出这身行头有什么讲就,但应该不会年代太久,似乎是二三十年前的旧式服饰,我估计埋在土中的黄大仙庙,大概就是这伙人挖出来的,想不到他们进来后就没能出去,我们一进这地窨子,就跟发臆症似的自己往绳套里钻,要不是我把那鬼火吹熄了,现在这地窨子里此时早已多出了三个上吊的死人,民间都说上吊的死人,必须骗个活人上吊,才能转世投胎,难道我们刚刚就是被“老吊爷”上了身,中了魔障吗?

  胖子这时候缓过劲来了,指着四具“老吊爷”破口大骂,差点就让这些吊死鬼给套进去了,想起来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地窨子里有口放灯油的缸,胖子一面骂不绝口,一面张罗着要给上吊的死人泼上灯油点了它们的天灯。

  我心想烧了也好,免得它们日后做祟害人性命,但刚一起身,我发现侧面的墙壁上有条墙缝,那墙缝不是年久房坯开裂,而是特意留出来的,地窨子后面还有空间,只是打了土墙隔断,昏暗中没能发觉,就在土隔断上的墙缝中,有两盏绿盈盈的小灯在墙缝后窥探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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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八章 绞绳(下)

  地窨子里光线太暗,那两盏绿色小灯一闪就不见了,我脑袋一热,也没多想就赶紧跳下土炕,拨开悬在面前的吊客,冲到墙侧的夹空里,只见从我们手中溜走的“黄仙姑”,正用两个前抓扒在墙上,偷过缝隙往屋里瞅着。
  隔墙后也是一间建在地下的大屋,不过这间屋里没有吊死的人,反倒是吊了一排已经死挺了的黄皮子,黄皮子跟人换命的传说由来已久,据说黄皮子是仙家,善能祸害人,使人倒霉,或是迷人心窍,但它道行有限,即使是修练几百年的老黄皮子成了精,山里的精灵修炼成精十分不易,但这所谓的“成精”也不过就是日久通灵,例如能听懂人言,或是模仿人的形态举止一类,但人是生而为人,所以即使成了精的老黄皮子,仍然是比万物之灵的人类低等很多,它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轻易要人性命,它倘若想要了谁的性命,就必须找只族中的小黄皮子跟这个人一起吊死,这类事好多人都听说过,但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究竟,也许黄皮子迷惑人心就是通过自身分泌的特殊气味,给人产生一种催眠作用。

  这些事在山里长大的燕子最清楚,其次是胖子,胖子的老子在解放前,曾经在东北参加过剿匪工作,对东北深山老林里的传说了解很多,也给他讲过一些,三人中只有我最不懂行,当时我对黄皮子所知并不太多,不过我看见“黄仙姑”趴在墙后鬼鬼祟祟,就知道多半是它在捣鬼,抢步过去将它捉了,拎住后腿倒提起来一看,只见它后腿上的铁丝还没弄断,嘴里依然被堵着“麻瓜”,“麻瓜”就是山里产的一种野生植物,对舌头有麻醉作用,捉了野兽给它嘴里塞个“麻瓜”,它就叫唤不出来了,而且口舌麻痹,也张不开嘴咬人。

  身后的胖子也跟了进来,我把“黄仙姑”交到他手中,这回可再不能让着小黄皮子逃了,我看了看吊在后屋的黄皮子,刚好是七只,其中三只的尸体还带住余温,刚死没多久,肯定是想跟我们换命的三只,另外四只的尸身都干瘪枯硬了。

  我忽然想起点什么,回头瞧了瞧胖子手中“黄仙姑”那双灵动的小眼睛,又看了一眼刚刚我们上吊的方位,心想那时候被黄皮子迷了心智,伸着脑袋往绳套里钻,当时对着面前那盏绿色的鬼火一吹,将其吹灭,才幸免于难,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鬼火,而是黄皮子的眼睛,它被我吹得一眨眼,才破了摄魂术,不能让它这对贼眼再睁着了,于是我掏了个剩下的黏豆包,抠下一块来,把“黄仙姑”的眼睛给粘上了,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后面这间屋中,所有的东西都与前屋对称,也砌了土炕,炕头有张古画,画纸已经变做暗黄,画上颜色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画着一个身穿女子古装,却生了副黄皮子脸的人形,与庙中供桌泥塑完全相同,看来这就是黄大仙的肖像,但在那画中仙姑的脚边,还画了一口造型奇特的箱子,那部分画面格外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当地传说黄大仙有口装宝贝的匣子,难道就是这画中画的箱子?

  我和胖子当时一点都没犹豫,立刻在屋中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黄大仙庙下的地窨子暗室,有意模仿人类的居室,但形制十分诡异,处处透着邪气,例如整间屋一分为二,却又用完全对称的摆设,一半吊着死人,一半吊着死黄鼠狼的木梁,此间种种匪夷所思,都与寻常殊绝,我们实在想看看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硬着头皮不去理会那些。

  可里地窨子下里外屋,就那么大的地方,进退之间已经翻了个遍,又哪有什么箱子匣子一类的事物,我和胖子不免有些沮丧,听到头顶上的房粱间时不时有悉唆之声发出,我们举着油灯往上照了照,地窨子的吊顶有纵横交错的几道木梁,再高处的穹顶上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我恍然大悟,这从黄大仙庙中斜通下来的地窨子,从方向和距离上来判断,已经到了黄皮子坟那个大土丘的下方了,上面钻来钻去闹腾的,都是些小黄皮子,地窨子中的冷风,也都是从上面的窟窿里灌进来的。

  我对胖子说:“看来那箱子里肯定有好东西,外屋那四位吊着的,八成都是想进来挖宝的,结果中了黄皮子的套,成了枉死鬼,可能他们到死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好在咱们事先既然捉住了会妖法的黄仙姑,将它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小命,才不至于被它害死,我想若不趁此良机找到那箱子打开来瞧瞧,岂不是凭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不过还有种最坏的可能性,那就是那伙人还有别的同党,让死个吊死鬼先趟了地雷,然后已经收渔人之利,挖走了那口箱子,那咱们可就空欢喜一场了。”

  胖子气馁地对我说:“大小黄皮子们守着的箱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该不会只是一堆鸡毛鸡骨头?咱们犯得上这么折腾吗?依我看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咱就抓紧回去吃饭。”燕子早就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劝我说:“听说那箱子里藏着山神爷的东西,凡人看了就要招灾,这不是连黄大仙庙都被山崩埋了吗,你们还找啥啊,赶紧回林场吧。”

  我耳朵里听着他们俩人唠叨,但心思却在不停地转动,等他们俩差不多说完了我才对他们说:“你们俩不要动摇军心,我记得燕子刚才说过,山里的金脉都是黄大仙老黄家的,我想那箱子里装的事物,最有可能的就是黄金,而且……”说到这里,我环视四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而且这屋中四壁空空,也就只有火炕里面能藏箱子匣子一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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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九章 削坟砖(上)

  我对胖子和燕子说这地窨子里只有火炕中能藏东西,另外我似乎还记得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那本残书中提到“阴阳宅”之说,阴宅是墓地,是为死者准备的,而阳宅是活人的居所,风水中的“攒灵相宅”之法,又称“八宅明镜”之术,这两侧完全对称的地窨子中,很可能被人下了阴阳镜的阵符,也就是类似古时候木匠所使的“厌胜”之术,黄皮子中通有灵性之辈,能在此地借“厌胜”摄人心魂,不过我对那卷残书也不过是随手翻翻,从没仔细读过,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理应随手将这地窨子毁了,免得以后再有人着了道儿。
  我不相信黄大仙有什么藏宝贝的箱子,但我猜测出于人们趋吉避凶,不敢招惹黄大仙的心理,有人托借仙道之名,在庙中的地窨子里藏匿一些贵重物品,这种事绝不奇怪,而那只箱子,很可能就是跟“团山子”古时候那条金脉有关,如果能找到这件东西,那我们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了,能够参军入伍也说不定。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穿上军装不仅是我和胖子,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梦想,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拆掉火炕,胖子一听火炕里可能有夹层,顿时来了劲头,抖擞精神,轮起长柄斧去砸火炕的砖墙。

  地窨子下的土隔墙,是利用“干打垒”的办法砌的,两边的火炕都跟这道墙连这,虽然结实但也架不住胖子一通狠砸,几斧头下去,就把土墙砸塌了,两边火炕下本就是空的,也都跟着陷下去露出漆黑的烟道,里面冒出一股黑烟,混合着刺鼻的恶臭与灰尘,呛得我们不得不退开几步,等那股灰尘散尽了才过去一齐动手,把敲掉的砖头搬开。

  胖子性急走在前面,他举着油灯凑过去一看:“呦!这里面还真有东西。”于是伸出一只手往里面一摸一拽,扯出黑呼呼一堆东西,待得看清他拽出来的东西,吓得燕子尖叫了一声,我还没看清火炕下有什么东西,倒先被燕子吓了一跳,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瞧,原来一具无头男尸被胖子从火炕下的烟道里扯了出来,那具无头尸早就腐朽不堪,连身上穿的古代丝制长袍都烂了,原本它被砌在烟道里,这时候被胖子扯出半个身子,下半截还留在火炕里面。

  胖子见自己拽出来的是个无头干尸,气得啐了口唾沫,连骂晦气,但仍不死心,把斧子当成铁锤使,又是一阵连砸带敲,地窨子左侧的火炕被它整个砸破,火炕下赫然埋着另一具无头干尸,不过从穿戴来看,这具干尸是女性。

  我正奇怪这火炕怎么成了夫妻二人的合葬棺椁,胖子就把里面的炕砖翻开了,大惊小怪地让我看干尸腔子上摆着的东西,就在男女无头干尸的空腔子上,有两颗保存完好的人头,分别是一男一女,披头散发,但埋在火炕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那人头的皮肤虽然经过防腐处理,仍是已经塌陷萎缩,色泽也郁如枯蜡。

  我撞着胆子去看了看两颗人头,发现人头内部都被掏空了,根本没有头骨血肉,只是用铜丝绷着撑了起来,就如同是演布偶戏的人肉皮囊,两颗空空的人头里面各有一只死黄皮子,我们三人看得又是心惊,又是恶心,风闻以前山中供奉迎请黄大仙之时,黄大仙能化成仙风道骨的人形现身,难道那人形就是黄皮子钻到死人空腔子里使的障眼法?

  燕子说这回可惹大祸了,惊动了黄大仙的尸骨,怕是要折寿的呀。我安慰她说你千万别信这些,这都是庙里那些庙祝为了骗香火钱,装神弄鬼愚弄无知之辈的,以前我们老家那边也有类似的事,山里供着白蛇庙,庙里管香火的声称白蛇娘娘现身施药,其实就是找个耍蛇的女子用驱蛇术来骗老百姓钱,还有一件事,听说解放前在雁荡山还有鼠仙祠,其由来是有山民捉了只大耗子,因为出奇的大,当时就没打死,而是捉了给大伙看个热闹,可当地有神棍装神弄鬼,借机拿这大耗子说事,硬说这是鼠仙,是来替山民们消灾解难的,然后以此骗了许多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后来当神仙供的大老鼠死了,神棍说鼠仙爷给大伙造了那么多福,临走应该给它披上张人皮,让它死后升天走得体面一些,于是在乱坟岗子中找了具没主的尸体,剥下人皮给鼠仙装敛,越是深山老林中那些个文明不开化的地方,越是有这种诡异离奇的风俗,估计这死人头中的黄皮子也差不多,都是属于神棍们骗钱的道具,咱们根本犯不上对这些四旧伤脑筋。

  燕子对我所说的话半信半疑,她是山里人,虽然是解放以后才出生,对这些邪门歪道本来信得不深,但仍是心存些许顾及,而且对那两颗被掏空了,用来装黄皮子死尸的人头极为恐惧,说什么也呆不下去了,我只好让她暂时到大仙庙的石门外等着,我和胖子拆掉另一半火炕就立刻上去跟她汇合。

  等把她打发走之后,我对胖子说,这“黄皮子坟”下还真埋着“黄大仙”,那么黄大仙有口宝贝箱子的传说,多半也是真的,把它找出来就是支援世界革命。于是我们俩歇都没歇,又动手把另半边火炕也给拆了。

  但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拆塌了火炕一看,里面只有些破瓷烂碗,哪里有什么装有金脉黄金的箱子,地上只是散落着一些米粒大小的金子,火炕靠近墙根处还被打了个大洞,地洞外边已经塌了下来,堵得严严实实。

  我和胖子见状,立刻明白了一切,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那四个被吊死的黑衣人,果然还有同伙,他们一定是发现从石阶下到地窨子里的人个个有去无回,知道了下边有阵符,结果使了招“抄后路”从山里打地道挖进地窨子,将山神爷的箱子挖走了,同志们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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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4:29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九章 削坟砖(下)

  胖子还是把地上的金粒子一一捡了起来,自己安慰自己说这些确实少了点,支援世界革命有点拿不出手,但用来改善改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看这些金粒子与那夜在林场所得非常相似,形状极不规则,好象都是用来镶嵌装饰物体的帛金颗粒,难道黄大仙那口箱子上面竟然嵌满了黄金饰品,在被人盗走的过程中,箱体摩擦碰撞掉落了这些残片?
  一想到那神秘的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宝贝,我就觉得心痒,但那东西不知已经被人盗去多少年了,估计我这辈子别指望看见了,我为此失望了足有一分钟,这时候胖子把能划拉的东西都划拉上了,再逗留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况且这么半天也怕燕子在上面等的不耐烦了,于是我们就打算动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看到满地窨子都是死尸,尤其是那四位“老吊爷”,看着都替它们难受,我就跟胖子研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给这地轿烧了,因为底下室从来不会有光亮,这地窨子里储有多半罐子灯油,不少木制结构,要放火还不容易,把灯油舀出来胡乱泼了,最后把油罐子一脚踢倒,把油灯往地上摔去,立刻就着起火来,火焰烧得地窨子中的木粱木橼辟叭作响。

  我和胖子担心被浓烟呛死,二人蹬着石阶跑出黄大仙庙,外边的雪已经停了,我们先找个树洞把熊皮熊肉藏了,用石头封好,这才踩着木头过了察哈干河回到林场,这时才发现被我们捉住的那只“黄仙姑”,连气带吓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胖子一看这哪成啊,黄皮子死了再剥皮就不值钱了,但没那份手艺把皮子剥坏了更不值钱,于是给它灌了些米汤吊命,他连夜就带着熊掌和“黄仙姑”出山去供销社换东西,为了几斤廉价的水果糖便顶风冒雪去走山路,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插队的知青会做出来,动机也并非完全是因为贪嘴,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由于闲得难受。

  燕子则回屯子找人来取熊肉,只留下我一个人看守林场,等都忙活完了之后,闲了两天,我们又合计着套过了黄皮子,这回该套只狐狸了,可还没等行动,老支书就派人把我们换回了屯子。

  支书说:“就怕你们留在屯子里不安分,才给你们派到最清静的林场去值班,想不到到你们还是不听安排,擅自到团山子猎熊,不服从组织安排,这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整出点事来,这责任谁来担?你们虽然猎了头熊也算是支农了,但功不抵过,我看留你们在林场早晚还得捅大篓子,得给你们找点别的活干罚罚你们,嗯……找什么活呢?”

  最后老支书分派我们三个去参加“削坟砖”的劳动,因为山里开荒种地很难,只有那东一块西一块的几十亩薄田,今年又从山沟里平出一块地来,那片地挖出许多坟茔,因为我们这屯子是清代由猎户们逐渐聚集产生的,所以这山沟附近以前的墓地,是哪朝哪代的现在也没人能说清了,这片无主的老坟地都是砖石墓穴,大部分已经残破不堪,基本上全部都被毁被盗,或是被水泡过,墓中的棺材明器和骨头渣子都没什么值钱的,清理出去之后就剩下许多墓砖,这墓砖对当地人来说可是好东西,因为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没有造砖的窑场,墓砖又大又坚固,可以直接用来盖牲口棚和简易建筑,但墓砖上或是有许多残泥;或者启出来的时候缺角少楞;或是被敲散了导致砖体形状不太规则,这就需要用瓦刀削抹剔除,不整齐的一律切掉,不一定要保证整块墓砖的完整,但一定要平整规则,这样的话砌墙时才方便。

  “削坟砖”一般都是屯子里的女人们来做,因为男人都觉得这活晦气,而且阴气太重,现在就把这活儿都安排给了我们,算是从轻处罚了,工作由支书的老婆四婶子来监督。

  虽然从轻处罚,可我最反感这种缺乏创造性的工作,我们拿着恶臭的坟砖削了半天,腰酸手疼胳膊麻,于是我找个机会请四婶子吃了几块用“黄仙姑”换来的水果糖,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借机偷个懒,跟胖子抽支烟休息片刻。

  我吐了个烟圈,这一天坟砖削的,头晕眼花,虽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但肚子里已经开始敲鼓了,我忍不住问燕子:“燕子妹子晚上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

  不等燕子回答,胖子就抢着说:“你们算是赶上了,今天我请客,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昨天屯子里有头病黑驴,我发扬大无畏精神,不怕担那卸磨杀驴的名声,帮忙宰了驴,所以支书把头蹄下水都分给我了,晚上让燕子给咱们炖锅驴蹄子吃,红烧也成,驴下水明早煮汤喝,至于驴头怎么吃我还没想好,你们说酱着吃成不成?”

  燕子被我们连累得来削坟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一直闷闷不乐,但这时听胖子说要吃驴蹄子,顿时乐得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四婶子在旁听了也笑:“这胖子,黑驴蹄子是能随便吃的啊?就算是渴急了喝盐卤,饿急了吃五毒,那也不能吃黑驴蹄子啊,早年间挖坟掘墓的人才用驴蹄子,可别乱吃呀,那可是喂死人的东西,老吊爷才吃黑驴蹄子呢,阴曹地府里判官掌薄,牛头马面勾魂引鬼,九幽将军降尸灭煞,那九幽将军就是成了仙的黑驴精变的,早年间庙里的泥像都是驴头驴蹄子。”

  我一听四婶子的话,立刻想起曾经听我祖父讲过,盗墓的摸金校尉用黑驴蹄子镇伏古墓中僵尸的故事,黑驴蹄子是摸金校尉不离身的法宝,跟她所言出入极大,但我绝对想不到这四婶子竟然还知道这些典故,连忙请教于她,请她给我们详细讲讲。

  四婶子说:“啥是摸金校尉啊?整啥玩意儿的?那倒从来没听说过,只记得在解放前呐,山里的胡匪中有股绺子,这绺子中的人马全穿黑衣黑裤戴黑帽,扎着红腰带,踩着红袜套黑鞋,那身打扮那叫一个邪呼,这伙人专门在深山老林里挖坟掘墓,当时闹腾得凶极了,解放后跟衣冠道一类的教门都给镇压了,早年间凡是绺子都报字号,这绺子的字号我到现在还记得,好象叫啥……泥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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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章 来自草原的一封信(上)

  我从没听过“泥儿会”这种盗墓贼的传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是她提及的“衣观道”我和胖子倒略有耳闻,这道门里的人为了炼丹,专割男童生殖器做药引子,解放后就被镇压不复存在了,我听四婶子说得有板有眼,就知道她不是讲来作耍的。
  这深山老林中放眼所见尽是寂寞的群山,有机会听老人们前三皇、后五帝地讲古,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项重大娱乐活动,何况我和胖子等人在黄大仙庙中的地窨子里,还亲眼见过类似于“泥儿会”这一胡匪绺子装束打扮的尸首,更增添了几分好奇心,当下就央求四婶子详细讲讲“泥儿会”的事。

  可四婶子对“泥儿会”的了解也并不多,她只捡她知道的给我们讲了一些,那都是解放前的旧事了,当时东北很乱,山里的胡匪多如牛毛,象“遮了天”之类的大绺子就不说了,还有许多胡匪都是散匪,仨一群俩一伙的打家截舍,还有绑快票的,就是专绑那些快过门,出嫁在即的大姑娘,因为绑了后不能过夜,一过夜婆家肯定就不应这门亲事了,所以肉票家属必须尽快凑钱当天赎人,故称“绑快票”,“泥儿会”当家的大柜以前就是这么个绑快票的散匪,不单如此,他还在道门里学过妖术,传说有遁地的本事,即使犯了案子,官面上也根本拿不住他,可能实际上只是做过“掘子军”一类的工兵,擅长挖掘地道,不过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外人根本不知道,都是乱猜的,后来他发现发掘古冢能发横财,于是就做起了折腾死人的买卖。

  他挖的坟多了,名头也与日俱增,收了不少徒弟,形成了胡匪中的一股绺子,就开始报了字号,因为做的都挖土掏泥的勾当,他和他的徒弟们也大多是在河道中挖淤泥的穷泥娃子出身,干这行凭的是手艺,为图彩头,要突出一个“会”字,所以字号便报的是“泥儿会”。

  “泥儿会”从清末兴起,名义上以师徒门户为体,实际上同胡匪绺子中“四粱八柱”的那种组织结构完全一样,一贯为非作歹,心狠手辣,别说死人了,就连不少山里的老百姓都被他们祸害过,但官府屡剿无功,几十年间着实盗了不少古墓,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因为老坟里边多有尸变,或者墓主身体中灌有水银防腐,他们为了取古尸口中所含珠玉,便从坟墓中以麻绳拖拽出墓主尸骸,把尸骨倒吊在歪脖树上流净水银,然后再动手掰嘴抠肠,有时候古墓离有人居住的屯子很近,照样明火执仗,或是光天化日地那么折腾,毫不避讳,干这行没有不发横财的,所以这帮人个个手中都有真家伙,根本也没人敢管他们。

  他们挖开了坟墓把里面值钱的东西倒腾一空口,留下满目狼籍的破棺残尸,老百姓们看见后无不嗟叹,那些古尸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死后让人这么折腾,这幅情形实在是残不忍睹。

  “泥儿会”这股绺子,都是在以大小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中出没,这山里面的三山五岭中,凡是有残碑封土能被找到的古墓坟茔,他们都要想方设法给挖开盗取冢内秘器,由于常年干这种买卖,做贼心虚,所以迷信的门道也就很多,他们穿成一身黑,是为了干活时减少活人身上的阳气,古墓都是久积阴晦之地,历来都很忌讳把活人的阳气留在里面,另外也都讲僻邪,帽刺、袜子、腰带都使大红的,全用猪血染过。

  关于他们的事迹,现在还能说得上来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四婶子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解放前,她亲哥哥曾被“泥儿会”的胡匪们抓去做苦力,在掏坟掘冢的时候筛过泥淘过土,最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脱出匪巢,给她讲过一些在里面的经历。

  据四婶子她哥回忆,“泥儿会”的匪首曾经带着全伙胡匪,在“团山子”一带挖了许多洞,最后从黄皮子坟后边挖出一座黄大仙的窨子庙来,他们想从庙中的暗道里找一件宝贝,结果惹恼了大仙爷,搭上好几条人命,不过“泥儿会”也不是吃素的,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结果还是让他们得了手,从庙下的暗道中,挖出一口描金嵌玉的箱子来。

  “泥儿会”的胡匪们得手后,那些被抓来帮忙挖洞的山民,便都被拖到山沟里杀人灭口,四婶子她哥中了一枪,枪子儿在他身上打了个对穿,捡了条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回到屯子后枪伤就一直没能痊愈,加之又受了极大的惊吓,没撑几年,便一命呜呼了,至于“泥儿会”从黄大仙庙中掘出那口大箱子的下落,以及其中究竟装着什么宝贝,都没人知道了,而且从那以后,“泥儿会”也随即在深山老林中销声匿迹,再没人见过这股绺子了,肯定是遭了报应,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和胖子听得全神贯注,黄大仙庙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犯得上让“泥儿会”这么不惜血本地折腾?那口箱子又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泥儿会”那些胡匪最后的下场又是怎样?我们好奇心都很强,恨不得把这件事刨根问底,要不然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可四婶子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而且就连这点内容的真实性也无法保证,当年他哥中了枪爬回屯子,就剩下一口气了,说出来的话也都是颠三倒四,谁知道他说的靠不靠谱。

  我见实在没什么可再打听的了,只好和胖子一起接着去削坟砖,那时候提倡移风易俗,平荒坟开良田,因为在许多边远地区火葬还不现实,仍然要实行土葬,但和旧社会也已大为不同,第一是薄葬,其次是深埋不坟,穴地二十尺下葬,不起封土坟丘,墓穴上面照样可以种植庄稼。

  不过我们这的深山老林中,人烟稀少,也犯不上为坟地和庄稼地的面积发愁,只是平些荒坟古墓,用墓砖代替建筑材料而已,但这坟砖极不好削,这些青砖都被古墓中尸臭所侵,臭不可近,虽是年久,仍不消散,削割平整之后,还要用烧酒调和石灰才能除掉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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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章 来自草原的一封信(下)

  我又削了几块,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顿时熏得我直皱眉头,我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脖子,望着屯子外沉默的群山,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呆在山里削坟砖看林场了吗?毛主席挥手改航向,百万学子换战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虽然这确实锻炼人,可毕竟和我的理想差距太大,当时还太过年轻,面对自己的前途心浮气燥,一想到一辈子窝在山沟里,不能参军打仗实现自己的抱负,内心深处立时产生阵阵恐慌,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胖子看我神色古怪,就问我想什么呢?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叹了口气答道:“妈了个逼的,还不就是为亚、非、拉美各洲人民的解放事业发愁。”胖子劝我道:“别发愁了,人家亚、非、拉美各洲人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咱们是顾不上了,可能人家也用不着咱替他们操心,眼瞅着快下工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驴下水,到时候敞开了吃,拿他们东北话讲就是别外道,可劲儿造。”

  我抹了抹淌下来的鼻涕,正要和胖子商量怎么收拾驴下水,这时候老支书回来了,他到大队去办事,顺便给知青们取回了几个邮包,这山里交通不便,我们来插队好几个月了,几乎都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头一次看见有邮包信件,如何不喜出望外,当下把一切事情都抛在了脑后,我和胖子最记挂的,当然是家里的情形,可支书翻了半天,告知没有我们的邮包,这都是另外几个知青的。

  我虽然知道家里人现在都被隔离了,当然没机会寄来东西,但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正要转身离去,老支书又把我们俩叫了回来,他手里举着一封信,说只有这封信是寄给你们俩的。

  我和胖子微微一怔,赶紧冲过去把信抢了过来,心里还十分纳闷,怎么我们两个人一封信?燕子也十分好奇,凑过来跟我们一同看信,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地看了看信封,信是我们老家军区传达室转寄来的,所以里面还有个信封才是原件,显然发信人并不知道我和胖子插队落户的地址,才把信寄到了军区,随后又被转寄过来。

  我拆开信件,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读了起来,原来发信人是我和胖子在全国大串联的时候,在火车上结识的一位红卫兵战友丁思甜,她年纪和我们相仿,是文艺尖子,我们一见如故,曾结伴串联了大半个中国,在毛主席的故乡,我们每人抓了一把当地的泥土,整整一天一夜没有放手,结果后来手都肿了,在革命圣地延安,我们在窑洞里分吃过一块干粮,我们还在天安门接受了最高规格的检阅,串联结束分手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通信地址,这事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山里收到她的来信。

  丁思甜的父母都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丁家总共四个孩子,分别以“抗美援朝,忆苦思甜”为名,这也是当年给孩子取名的主流,她在给我们的信中提到:写给我最亲密的革命战友胡八一和王凯旋,自从咱们在伟大的首都北京分别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咱们一起大串联的日日夜夜,早就想给你们写信,可是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想你们一定如愿以偿地入伍参军了吧,光荣地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一名革命战士也是我的梦想,希望你们能把穿上军装的照片寄给我,让我分享你们的喜悦……最后请不要忘记咱们之间的革命友谊,祝愿它比山高,比路远,万古常青,永不褪色。

  从信中得知,想参军的丁思甜由于家庭成份等诸多原因,只好到内蒙克伦左旗插队,而且她显然是不知道,我和胖子的遭遇同她差不多,也没当上兵,被发到大兴安岭插队来了,读完了信,我和胖子半天都没说话,实在是没脸给丁思甜回信,又哪有穿军装的照片寄给她。

  我从丁思甜的来信中感觉到她很孤单,也许克伦左旗的生活比山里还要单调,克伦左旗虽然同我所在的岗岗营子同样是属于内蒙,但不属同一个盟,克伦左旗是草原上的牧区,环境恶劣,人烟更加稀少,离兴安盟路很远,丁思甜唱唱歌跳跳舞还成,让她在草原上放牧真是难以想象,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我正思量间,发现胖子翻箱倒柜地想找纸写回信,便对他说:“别找了,连擦屁股纸都没有,到哪去找信纸,我看咱们在山里都快呆傻了,不如到草原上去玩一圈,顺路去看看咱们的亲密战友。”

  燕子听我说要去草原,吃惊地问道:“啥?去克伦左旗大草原?那十天半月都打不了半个来回,这么多天不干活,你们的工分不要了?回来之后吃啥呀?”

  我对燕子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当然不能不考虑,工分是知青的命根子,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不同于参加生产建设兵团,北大荒等地的兵团,采取准军事化管理,都是以师为单位的,以下有团、营、连、排、班等标准军事建制,兵团成员包吃包住每月有六元钱的津帖,兵团的优点是有固定收入,缺点是缺乏自由,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知青施行的是工分制,缺点是收入不可靠,优点是来去自由,请假很方便。也许会有人觉得奇怪,既然知青那么自由,为什么不回城呢?这主要是因为当时回去就没口粮了,而且所谓插队,既是户口已经落到了农村,算是农村户口,回去也是黑户,城市里已经没你这一号了,不可能找到工作,毕竟民以食为天,人活着不能不吃饭,没工分就没口粮了,所以就把人栓住了。

  前几天我们在团山子林场捡了不少金豆子,这东西当然是不敢自己私留下来,交公之后,支书心眼好,虽然那时候没有奖金这么一说,还是答应给我们多打出两个月的工分来,留着过年回去探亲的时候放个长假。也就是说我和胖子可以两个月不用干活,在山里呆得烦了,又挂念丁思甜,当下便决定去草原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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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一章 禁区(上)

  燕子说我和胖子是屎壳郎打冷战——臭的瑟,这才刚安份了没两天,又想出妖蛾子到克伦左旗的草原上去玩。怎奈我们去意已决,收到信之后根本坐不住了,而且捡日不如撞日,刚好在转天早晨,林场那条查哈干河的下游,有最后一趟往山外送木材的小火车,想出山只有赶这趟火车了。
  由于是出去玩,而不是办正经事,所以没好意思跟支书当面请假,把这件事托付给了燕子去办,代价是承诺从草原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很多她从没吃过的好吃的,我和胖子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因为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完全是一副无产阶级加光棍汉的现状,扣上狗皮帽子,再挎上个破军用书包就跑出了屯子,在山里足足走了一夜,才在清晨赶到专门运木材的小火车站。

  给木料装车的活,都是屯子里的人头天夜里帮着干的,我们到的时候火车已经发动了,呼哧呼哧地冒着白气,趁看车站的老头不注意,我和胖子爬上了最后一节火车,悄悄趴在堆积捆绑的圆木上,静静等候发车。

  按规定这种小火车只往山外的大站运送木料,根本不允许任何人偷着搭车,如果在开车前被看站的老头发现,我们俩即使说出大天来,也得被撵下来,而且说不定还会被扣上占公家便宜的帽子开会做检讨,所以这事实际上风险不小,我和胖子只好跟俩特务似的潜伏着,惟恐被人发现。

  虽然我们小心谨慎,可还是暴露了目标,前两天在山里套黄皮子,我就开始有点流鼻涕,屯子里的赤脚医生人送绰号“拌片子”,是一个比较“二”的乡下土郎中,人和牲口的病都能治,他给我开了点草药,喝了之后也没见好,偏偏在这时候忍无可忍打了个喷嚏,我赶紧用手捂嘴,可还是被看车站的老头发现了。

  那老头听见动静,一看有人偷着爬到了车上,这还了得,立刻吹胡子瞪眼一溜小跑地冲了过来,想把我和胖子从小火车上揪下来,可正在此时,随着一阵摇晃,火车轰轰隆隆地开动了,车头逐渐加速,由慢转快,铁道两旁的树木纷纷后退,眼见看车站的老头再也追不上我们了,我和胖子立刻不再在乎被他发现会怎么样了,嘻皮笑脸地同时摘下狗皮帽子,很有风度地对那老头做出挥动着帽子告别的动作,口中大喊着:“别了,斯徒雷登……”

  我们搭乘的这种小火车,运行速度根本不可能同正规火车相提并论,而且摇晃颠簸得非常剧烈,在车上只觉脚下无根,耳侧生风,被折腾得七荤八素,无暇再去欣赏沿途古木参天的原始森林风光,裹紧了大衣和帽子,缩在木头下背风的地方,即使是这样,也好过走山路出山,那样的路程实在过于遥远。

  一路辗转,绕了不少弯路,在此按下不表,单说我和胖子两个非止一日,终于踏上了克伦左旗的草原,如果把中国地图看成是一只公鸡的形状,这片大草原正好是处于公鸡的后颈,是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一部分,属呼盟管辖,与兴安盟相临近,地域广阔,林区、牧区、农垦区皆有。

  克伦左旗被几条上古河床遗留下的干枯河道隔断,交通不便,地广人稀,先到了外围的农垦区知青点打听到丁思甜落户的草场位置,然后搭了一辆顺路的“勒勒车”进入草原,“勒勒车”是草原上特有的运输工具,桦、榆等杂木造的车轱辘很大,直径有一米多,赶车的牧民吆喝着“勒勒勒勒……”来驱赶牲口。

  这是我们头一次到蒙古大草原来,身临其境才发现与想象中的差距很大,所谓的草原,都是稀稀拉拉扎根在沙丘上,分布得很不平均,草全是一簇一簇的,秋草正长,几乎每一簇都齐膝深,虽然近处看这些草是又稀又长,可纵目远眺,无边无际的草原则变成了黄绿色汪洋,无穷无尽地连绵不绝。

  我们耳中听着蒙古族牧人苍凉的歌声,坐在车辕上的身体,随着车身颠簸起伏,秋天的草原寒气凛冽,浮云野草,冷风扑面,空中雁阵,哀鸣远去,据当地牧民说,前几天草原上也开始飘雪了,不过雪没下起来,估计今年冬天会来得早,和山里一样都要提前着手,做应付冬荒的准备工作。

  胖子没来过东北,觉得山里和草原上都这么早下雪很不可思议,叨咕着不知道为什么气候会反常?冬天来得早,大概说明春天也不远了。我对胖子说:“古人说胡地十月便飞雪,胡地是指塞外胡人的地盘,我看咱们算是进了胡地了……”

  我们坐在勒勒车上闲聊几句这天高地远的景致,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即将重逢的战友丁思甜身上,当年她扎着两个麻花辨,戴着军帽在火车上跳忠字舞,并教旅客们唱革命歌曲的形象,曾一度让我和胖子惊为天人,觉得她长得实在太漂亮太有才华了,那时候大概已经有了点初恋的意识了,不过社会风气在那摆着,当时也没直接说出来,或许也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层,很久之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才体会到可能是有这种意识了。

  现在重逢在即,我觉得心跳都有点加速了,能不能让我们亲密战友之间的革命友谊再进一步呢?那我就留在草原上不回大兴安岭了,我随即就跟胖子商量,想让他帮我问问丁思甜,在她心目中我的位置究竟是什么?

  胖子立刻摇头:“我说老胡咱别这么不纯洁行不行?我刚还想让你帮我问问她,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呢,你怎么倒让我先替你去了。”

  我心想赶情你小子也有这贼心啊,便对胖子说:“我他妈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说说,列宁同志说忘记过去可意味着背叛啊。”

  胖子拿出他那副二皮脸的表情,答道:“你平时对我当然好了,对待我简直就跟对待亲兄弟一样,所以我想……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你一定会先替我着想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俩争了半天,僵持不下,最后只好妥协了,决定分别替对方去问丁思甜一遍,看看谁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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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4:31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一章 禁区(下)

  刚商量完这件事,“勒勒车”就停到了草原上的两座蒙古包前,只见丁思甜身穿一身蒙古族长袍,头上扎了块头巾,正在挤羊奶,看见她我差点没认出来,装束改变实在太大了,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蒙族姑娘,丁思甜也没想到我和胖子回突然来探望她,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冲过来同我们拥抱在一起,激动得哽咽难言,战友们久别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想说,可心中的往事千头万绪,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片草场位于巴伦左旗最北边的区域,只有三四户牧民,包括来插对的知青,整片草场的人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六个,丁思甜是落户到牧人“老羊皮”的家里,平时除了“老羊皮”一家三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突然见到当年大串联时的战友,不禁喜极而泣。

  我安慰了丁思甜几句,把我和胖子没能当兵,也到兴安盟插队落户的事情对她简略讲了,丁思甜轻叹一声,似乎极为我们惋惜,但她随即就打起精神说:“现在咱们也挺好的,你看我们草原的景色有多壮丽,蓝天做被地当床,黄沙拌饭可口香,草原上的生活最锻炼人,你们来了就多玩几天,明天我带你们去骑马。”

  草原上的牧民对马极其看重,绝不会让外人骑乘自己的坐骑,如果马被外人骑了,或是马丢了,对牧民来讲都是天大的不吉利,而且这里的马匹也不多,所以我以为根本没有骑马的机会,也不抱这份念想了,想不到丁思甜却告诉我们,这里的牧民“老羊皮”不是蒙族,他是解放前从口外逃难来的,在草原上过了半辈子,解放后干脆就当起了牧民,对草原上那些忌讳也并不怎么看重,跟他混熟了,骑他的马他也不生气。

  我知道丁思甜乐观态度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的无奈,黄沙扮饭怎么会香呢?不过我还是不提那些扫兴的话才是,于是让她给我们引见了牧民“老羊皮”一家,“老羊皮”在草原上生活了半辈子,可乡音难改,还有很浓重的西北口音,他说你们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晚上正好要宰牛杀羊,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黄昏时分附近的牧民和知青们都会赶来。

  我和胖子一听这消息,当时就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草原上的牧民真是太好客了,以前是听说过没见过,这回见识了算是真服了,我们刚一来就宰牛,还要杀羊,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过意不去了,更何况我们还是空着手来的,早知道带点土特产做礼物了,不过我们久闻手把羊肉的大名,那今天可就厚着脸皮不见外了,平时咱这都是几点开饭?

  丁思甜在旁笑道:“你们别拿自己不当外人,今天宰羊是因为今年这片草场接连出了几次自然灾害,但由于牧民们舍生忘死地保护集体财产,没有使集体财产蒙受任何损失,盟里说咱们这是支援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因为内蒙草原靠近边境,采取的是军管,所以上边革委会派了个干部来咱们这拍照,报道牧民的模范英雄事迹,宰羊是招待他的,你们是恰好赶上了,要不然我可没办法请你们吃新鲜羊肉。”

  我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白高兴了半天,原来这么隆重是为了招待别人,而且说什么牧区是支援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大寨跟牧区能比吗?不过人家既然要抓典型,我们也没资格去过问,天底下有我没我无所谓,跟着蹭顿羊肉吃就应该挺知足了。

  天还没黑,附近的几户牧民与知青们就陆续到了,加上我们和老羊皮,也总共才有二十几个人,知识青年就占了一半,其余的知青我们虽然不认识,但各自一提起知青的身份,便都是插兄插妹,跟旧社会拜了把子那种感觉差不多,共同的命运使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距离,没用多一会儿就厮混熟了,黄昏的草原夕照晚霞,一望千里,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光,有知青去找那位干部借了照相机,大伙在一起合了个影,高高兴兴地等着晚上开饭大吃一顿。

  我同丁思甜帮“老羊皮”把要宰的那头羊从圈里捉了出来,我觉得今天玩得十分尽兴,又看到血红的夕阳下,西边群山起伏,便生出远行之意,就跟“老羊皮”说,明天想借几匹马,让思甜带我们骑着马去草原深处玩玩。

  “老羊皮”一听此言,脸色大变,他告诉我说,那边是去不得的,草原的尽头是蒙古黄土高原,也就是蒙古大漠连接的区域,草原深处有个地方叫“百眼窟”,现在破四旧,有些话本来不敢说,不过因为你们都是思甜这姑娘的朋友,才敢跟你们明说,“百眼窟”里藏着条浑身漆黑的妖龙,接近那里的牧民或者是牲口,都被龙王爷给吞了,一律有去无回,要不是今年闹冬荒,牧民们担心牲口没抓够秋膘,要不然绝对不会在如此接近“百眼窟”这片草甸子上放牧,你也不问问,谁还敢再往草原深处走半步啊,倘若惊动了妖龙,恐怕长生天都保佑不了咱们了。

  看“老羊皮”说得煞有介事,我不免觉得好笑,这也太扯蛋了,草原上怎么会有龙?而且还是会吞吃人和牲口的妖龙,这种事唬弄小孩可能好使,我胡八一能信吗?

  “老羊皮”见我不信,又说起一件亲身经历的事,几十年前,他给草原上的“巴彦”牧羊,就听说了关于漠北妖龙的传说,说的邪乎极了,以至于“百眼窟”附近的草原成了一个被当地牧民们默认的禁区,牲口丢在了那边,也没人敢去找,反正不管是人是马,去了就回不来,有一次从东北山区来了一伙人,抬着一口古旧的大箱子,看着跟口棺材似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伙人抓了“老羊皮”的兄弟,拿枪顶着硬要他带路要去“百眼窟”,“老羊皮”悄悄跟在后边想把他兄弟救下来,但跟到百眼窟附近就没敢再往里面走,眼睁睁看着他亲弟弟带着那伙人进入其中,从那以后再也没出来过。

  “老羊皮”信誓旦旦地说,他那次亲眼看见了那条黑色的妖龙,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实在是不敢再靠近了,从那以后天天晚上做噩梦,也恨自己胆小懦弱,眼看着亲兄弟走上了黄泉路,却没勇气把他救回来。

  我见他言之凿凿,神色间非是做伪,自然是很同情他兄弟的遭遇,但要说世上有龙,我又哪里会信,摇着头对“老羊皮”说:“您见到的那条什么……龙,怕不是看走了眼,我猜也许是条黑色的巨蟒?有些大蟒象水桶般粗细,确实容易被看做是龙。”

  “老羊皮”望着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伸手指了指天空:“这后生,你以为我老汉这么大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连蛇和龙都分不清?甚蟒蛇能上天?我亲眼看见那神神……那神神是在天上的龙,在天上。”

  (注:巴彦——蒙古语有钱人)

  (请大家多多支持霸唱!多投几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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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4:31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二章 夜幕下的克伦左旗(上)

  顺着牧民“老羊皮”的手指,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天空,厚重的云层从头顶一直堆到天边,我心中反复回响着他最后的一句话,那条“龙”是在天上的。
  说完这些,“老羊皮”也不再继续说什么了,闷着头到一边去宰羊,我望着天空出了好半天的神,心下仍是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这时候草场上开始忙碌了起来,众人都在帮忙准备晚上的宴会,我便不好再追问下去,转身回到了知青的队伍当中。

  在牧区宰杀牲口有许多禁忌,比如杀了之后,绝对不能说“可惜了”,或者“不如不杀”之类的话,因为一旦讲了这种话,畜牲的灵魂会留下来作祟,而且骑乘的牛或马、帮助过主人的牲畜、产子产乳多的母畜等等皆不可杀,因为知青都是外来的,牧民们很少愿意让这些人帮忙宰牲口,剥皮烹制的事也尽量不让知青近前。

  所以我们几个知青在牛马归圈后便没什么事可干了,只能干等着开饭,夜幕终于降临了,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草原上牧人的帐房前燃起了冓火,牧民们陆续端上来一大盘一大盘具有蒙古族风情的食物,开出了整羊席,搭配的象什么血肠、羊肚之类,我们从来都没吃过,闻到夜空里弥漫着奶制品特有的香甜气味,不停得吞着口水。

  我和胖子中午就没吃饭,见了这许多好吃的,忍不住食指大动,胖子刚想伸手就想抓块手把肉吃,便被“老羊皮”用烟袋锅把他的手敲了回去,原来还要先请远道来的干部给大伙讲几句话。

  讲起话来,也无外乎就是时下集会流行的老调重谈,那位姓倪的干部三十来岁年纪,瘦瘦地脸上架着深度近视眼镜,留着一面倒的干部式,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领导干部,只是个文职人员,被上级派下来写一篇牧区模范事迹的报告,想不到在草原上受到这么高的礼遇,牧民们根本也没见过什么领导,对他一口一个“首长”的叫着,着实有几分受宠若惊,一定要众人改口称他为“老倪”。

  蒙古族以西为大,以长为尊,请老倪坐了西边最尊贵的位置,一位年长的牧民托着牛角杯,先唱了几句祝酒歌,丁思甜在草原上生活了半年多,已经学会了一点蒙语,给我翻译说,唱的是:酒啊,是五谷的结晶,蒙古人献给客人的酒代表着欢迎和敬重……

  我和胖子对祝酒歌是什么内容毫无兴趣,眼巴巴地盯着烤得直冒油的羊腿,心里盼着那老头赶紧唱完,等老倪再讲几句应付场面的废话,我们就可以开吃了。

  老倪遵照当地的习俗,以无名指蘸着酒,各向天、地、火弹了一下,又用嘴唇沾了些酒,这才开始讲话,先念了几句最高指示,又赞扬了几句牧区的大好形势,最后还没忘了提到这里的知青,说知识青年们在草原得到了很多锻炼,支农支牧抓革命促生产的同时,一定也要加强政治学习,要经常召开生活检讨会,及时汇报思想,及时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老倪车轱辘似的讲话说了能有二十分钟,可能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饿了,这才一挥手,让大伙开吃,蒙古人喝起酒来跟喝凉水似的,一律都用大碗,酒量小的见了这阵势都能给吓着,这时候牧民们都要给首长敬酒,不胜酒力的老倪招架了没半圈,就被灌得人事不省,让人横着给抬进了帐房。

  知青里面也没有海量之人,不敢跟那些牧民们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干脆抓了些吃食,另外点起一堆小一些的冓火,到一边去吃,牧民们知道内地来的年轻人量浅,也没人追着我们斗酒,他们也乐得没有外人干扰,牧人喝多了就喜欢唱歌,吃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是谁的马头琴呜呜咽咽地响了起来,琴声如凄如诉,又格外的苍凉雄浑,音色遒劲,势动苍穹。

  我们十一个知青围坐在另外一堆冓火旁,体验着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草原生活,听马头琴听得入了神,我想去那边看看是谁拉马头琴拉得这么好,丁思甜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老羊皮爷爷的琴声,虽然他是西北的外来户,可不仅秦腔、信天游唱得都好,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十年,拉起马头琴也深得神韵,我想腾格里一定是把克林左旗草原最美的音色,都给了老羊皮爷爷这把马头琴。”她说完站起身来,在马头琴的琴声中跳了一支独舞。

  丁思甜以前就是文艺骨干,跳舞唱歌无不出彩,始终想进部队的文工团,可由于家里有海外关系没能如愿,草原上的蒙古族舞蹈她一学就会,跳起来比蒙古人还蒙古人,蒙族舞蹈形态优美,节奏不快,多是以肢体语言赞美草原的广阔美丽,以及表现雄鹰飞翔、骏马飞驰的姿态。

  我们看丁思甜的舞蹈看得如痴如醉,浑然忘记了身在何方,直到琴声止歇,还沉浸其中,竟然没想起来要鼓掌喝彩。常言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草原上天高月明,熊熊燃烧的火堆前,众人载歌载舞,把酒言欢,一辈子可能也没几次这样的机会,知青们落户在各旗各区,平常难得相见,都格外珍惜这次聚会,一个接一个的表演了节目,不是唱歌就是跳舞。

  最后丁思甜把我和胖子从地上拽起来,对大伙说:“咱们大家欢迎从兴安盟来的八一和凯旋来一个吧。”在坐的几个男女知青都鼓起掌来,我和胖子对望了一眼,这可有点犯难,我们插队的那地方好象有跳大神的,可没有象草原上这样跳舞蹈的,唱歌跳舞都没学会,这不是让我们哥儿俩现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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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黄皮子坟  第十二章 夜幕下的克伦左旗(下)

  但我从来不打退堂鼓,何况当着丁思甜的面呢,稍一寻思,便有了计较,我对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立刻会意,伸出双手下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对大伙说:“大家静一静,咱们请列宁同志给大家讲几句。”
  知青们立刻知道了我们要玩什么把戏,在那个文化枯竭的年代,颠过来倒过去的只有八个样板戏,普通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化娱乐活动,可不管什么时候,年轻人总有自己的办法,当时最流行的娱乐之一,就是模仿电影中伟人的讲话,对已有的经典进行艺术再加工,单是模仿的难度也是相当大,并非人人都能学会,一旦某人学得有几分神似,装出几分普通人无法比拟的领袖气质,又能有独到之处,那模仿者便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偶像。

  当年在军区偷看了许多内参电影,我想了想该模仿哪部,同志加兄弟的越南电影和朝鲜电影不合适,悲壮严肃有余但是戏剧张力不够,没什么经典对白,很难通过表演对观众带来精神上的冲击,国内的也不成,大伙都太熟悉了,缺少表演难度,稍稍一琢磨,我和胖子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就地取材,在草地上捡了些羊毛黏在上嘴唇当成假胡子,用往手心里吐了些唾沫摸在头发上,俩人全梳成了大背头,尽量使自己的额头显得十分突出。

  我们俩在雄雄火光之前脸对脸一站,旁边坐着观看的知青们都奇道:“真象啊,这不就是列宁和斯大林吗?”他们明白了我和胖子要表演什么节目,随即笑嘻嘻地注视着我们俩的一举一动。

  我一看不行,气氛不对,赶紧转过头来对知青们说:“各位都得严肃点啊,不要嘻皮笑脸的,我们这段表演,是展现革命大风暴即将到来前的凝重氛围,大伙都得配合点,要不然演砸了我们俩可下不了台了。”

  然后我和胖子一动不动,如十月广场雕塑般的凝固住伟人在历史上的一个瞬间,其实这时候关键是自己不能乐出来,要不然别想唬住观众,丁思甜取出口琴,节奏缓慢沉重的音乐响了起来,在她伴奏的积极配合下,周围终于静了下来,知青们鸦雀无声,开始由刚才歌舞升平的浮燥中走入了历史篇章的沉重,时间仿佛回到了攻克冬宫的前夜。

  我知道是时候了,把目光缓缓地扫象众人,然后盯着胖子,神情忧郁地问道:“约瑟夫同志,准备好向冬宫发起进攻了吗?”这句经典的台词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电影中的列宁同志,底下的听众们,好象变成了电影中那些仰望着列宁的工人。

  胖子挺着个肚皮,拿出一副和蔼而不失威严,谦虚却又专断的二首长派头,对我说:“敬爱的佛拉基尔米依里奇,尼古拉的大门将在明天一早,被英勇无畏的工人阶级打开,为此我们不惜付出血的代价。”

  我握着拳头义愤填膺地恨恨说道:“剥削、压榨、统治、奴役、暗杀、暴力、饥饿、贫穷合起伙来吞噬着我们……几千年来,工人阶级的血已经流成了海,难道我们的血还没有流够吗?”

  这一段要求语速快,吐字准确,务必把每一个字想炮弹一样发射出去,调动起听众们同仇敌忾的情绪,大时代背景下的年轻人都有这相通的世界观与价值观,知青们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果然受到了感染,人人动容,该是把气氛烘托向高潮的时候了:“如果这最后的胜利还需要流血,那就让尼古拉的鲜血把冬宫淹没……,我趁机举起右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稍一停顿,随即把拳头挥下去,有力地说道:“因为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

  站在我旁边的胖子就等着我说最后这句台词,马上举起拳头,带头喊道:“对,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周围的知青们跟着胖子一起喊着死亡不属于工人阶级,然后大家一起热烈鼓掌,并一致要求请列宁同志不许走,还得再来一个。

  一次完美无缺的表演,尺寸火侯的拿捏无懈可击,再加上观众配合得极其到位,我曾不止一次模仿过列宁的演说,也许将来还有玩这个游戏的机会,但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是气氛还是情绪,今后再也无法达到这次的境界了,夜幕下的克林左旗草原晚宴,令人终生难忘。

  我扯掉假胡子回去落坐的时候,丁思甜吃惊地对我说:“八一,你太棒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事,我刚才真把你当成列宁同志了,演得实在太象了。”我听她如此说,当然得意忘形,不过还是得保持我一贯谦虚的本色,那个年代流行矜持,所以我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这算什么啊,江上有奇峰,隐在云雾中,我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胖子很羡慕我受到知青们的赞赏,他赶紧对丁思甜说:“刚才我光给老胡配戏了,都没来得及展现我自身的风采,要不然我再单独来段李玉和,也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峥嵘……”在胖子的积极怂恿下,知青们又开始了第二轮表演。

  这个夜晚就在这么过去了一半,在这种场合,即使再没酒量的人,也会多多少少地喝上几碗,酒不醉人人自醉,最后我喝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又是谁把我抬进蒙古包的。

  一夜长风,一刮而过,睡得昏天暗地,醒来得时候头疼欲裂,流了不少稀鼻涕,看来感冒还没好利索,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原来自己和胖子,包括那个“首长”老倪,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座蒙古包里,衣服和鞋都没来得及脱,只见胖子一条腿压在老倪肚子上打着鼾,老倪则不断说着胡话,二人兀自未醒,蒙古包里并没有另外的人,我估计其余的牧民和知青大概都连夜回去了。

  我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头疼得厉害,还想再躺下睡个回笼觉,可还没等闭眼,就发觉蒙古包外的声音不对,轰隆隆地如同闷雷匝地,这片闷雷声象是潮水般从东边向我们睡觉的蒙古包掩来,我正自纳罕外边出了什么事之时,就见丁思甜从外边冲了进来,焦急地对我叫道:“快往外跑,牧牛炸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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