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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转载] [连载]逆天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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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酒国风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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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神鸡报警(上)

“神鸡报警?”吴不赊心中惊疑,急往四周看,静夜悄悄,并无半丝异动。没道理啊,这是王宫中,会有什么危险?他定了定神,细思刚才情形,和前两次一样,确定是神鸡报警,而且前两次都应验了,绝对没有错,可这一次的危险来自哪里?

吴不赊凝神警戒,脑中飞快地转动:“太子召我来的,难道不是要问云州遗族的事,而是要杀我?没理由啊,他杀我做什么?不可能,莫非是……”心中突地想到一个可能——西门紫烟。

西门家为了抢夺接引云州遗族回归的盖世之功,要杀了他,取而代之。先前他认为不可能,以西门紫烟的骄傲,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可联想到太子连续数日不肯召见,这三日中,甚至西门紫烟也消失不见了,却又有些怀疑。西门紫烟不屑做的事,若她父兄听到了风声想做呢?完全有可能啊。可反过来又想,西门家若真要夺他的功劳,他在西门家的时候,不是更好下手吗?又何必要引他进王宫再动手?脑中千头万绪,怎么也想不清楚,但神鸡报警是确定不疑的。

左右一想,不管是什么原因,离开再说,就算是得罪了太子,只要保得小命,事后总能说得清楚,若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那就什么都完了。当然,既是太子召见,就这样突然离开肯定是不行的,得有个理由。

吴不赊一抱拳,对殿前禁卫道:“太子说要看一样东西,我走得急,偏生忘了,要回去取,请回禀太子,我取了信物立马就回。”不等那禁卫回答,翻身便走,展开灵猫身法,倏一下转过回廊,往外疾走。

“小贼走了,快截住他!”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嗓音该是太监,但声线如针,透耳而来,明显身具玄功。随着这喝声,四面都有玄功高手现身,无数股灵力往这面扫过来。有的阴寒有的燥热,有的温润如水有的刚猛若雷,有的瞬间锁定吴不赊身子,有的却还在乱扫。

作为五霸之一,赵国玄功高手多是铁定的,王宫中自然更是高手集聚之地。现在的情势,这些高手明明是四下合围,只不过是吴不赊有神鸡报警,合围圈子还没有形成罢了。如果说先前还有些惊疑不定,生怕神鸡弄错了,报假警,得罪了太子,这会儿吴不赊再无怀疑,心下惊怒至极,再无保留,纵身飞起,向宫外急掠。

“哪里走!”前路一人跃在空中,乃是一名禁卫军官,手持长戟,一股刚猛的灵力罩定吴不赊,便如盯着猎物的猛虎。这军官灵力虽然刚猛,但吴不赊感觉得出,他功力不是很强,较吴不赊相去甚远。吴不赊胜他容易,最怕的就是被他缠住,只要缠得三五招,四面高手围上来,大罗金仙也走不了。

吴不赊不敢直闯,侧身疾走。左侧不远处却又有一名军官现身拦截,而就在这会儿,身后已连着有数名高手现身。虽然吴不赊警觉得早,针对他的包围圈没有形成,但王宫禁卫本来就极为森严,四下都布有高手,无论往哪个方向闯,必定都有人拦截。意识到这一点,吴不赊知道,想不硬闯是不行了,于是,便怒喝一声,笔直闯过去。

前面的军官使一柄砍金刀,见吴不赊直闯过来,他大喝一声:“看刀!”一刀照头劈下,功力不弱,与先前那持戟军官差不多。吴不赊早从百草囊里掏了一把手斧出来,心有计较,双手执斧横架,“铮”的一声,刀斧相交。那军官功力不高力气倒大,劈得吴不赊斧头一偏,正要再劈第二刀时,却不想吴不赊胸前突地又生出一只手来,直通通一拳打出,正打在那军官鼻子上。那军官“啊呀”一声,鼻血飞溅,翻身跌落。

假做以双手执斧挡刀,却以胸前突生第三只手打暗拳,这便是吴不赊生出的计较。一拳打翻那军官,飞闯出去,一闪出了王宫,身后风声倏然,至少有七八名玄功高手赶了上来。不过吴不赊起步早,身法又快,众人一时赶他不上,却是死缀着不放。“往哪里去?到底谁要杀我?西门紫烟知不知道?”

一出王宫,吴不赊脑中便是念头急转。王宫高手围杀他,肯定是太子下的令。可太子为什么要杀他?是受西门家指使吗?如果不是西门家指使,太子并无杀他的理由。若是受西门指使,那西门家就再也去不得了。西门家若去不得,却还往哪里去,接应云州遗族的事又怎么办?

“这事铁定和西门家有关,看来我先前疑得没错,西门家果是要夺这一功,否则杀我做什么?”

认定是西门紫烟在搞鬼,吴不赊心中狂怒,牙齿咬得格格想,眼前现出西门紫烟的样子,暗骂:“这女子生得如此美貌,心地竟如此歹毒,哄我千辛万苦去魔界接了云州遗族回来,她竟横里夺功,嘿嘿,想过桥抽板,没那么容易。”

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飞出了悲歌城。后面王宫高手仍是紧追不舍,吴不赊往地下一栽,未着地,已生出七八只脚来,扎入地面,一通乱搅,搅出一大堆黄土。他手上早取了吹牛袋出来,令吹牛袋对着黄土堆拼力一吹,霎时间黄尘漫天。吴不赊收了吹牛袋,将身一摇,化为黑猫,一路曲曲弯弯,进了城东一座林子。黄尘漫天,吴不赊又收了灵力,追兵目不视物,也感应不到灵力的波动,便再也找不到吴不赊的踪迹,在黄尘中乱哄哄搜了一圈,黄尘慢慢散去,找不到人,只好回头。吴不赊到了林子里,虽然甩开了追兵,心中的愤怒却是不减反增。他知道愤怒也无用,索性化成一棵小树,将根深深扎入地底,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心火略息,他定了定神,想:“西门紫烟杀我,只是要抢功,我现在即便回头摸进西门家杀了西门紫烟,也没什么用。西门家权高势重,她又铁定是未来的王妃,我便提了西门紫烟的脑袋去王宫告状也是告不准的,没人信我。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任由西门紫烟把这盖世之功抢了去?”

自己手里的东西给别人硬生生抢了去,任何人都不会甘心。但吴不赊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到办法,西门紫烟能引他进王宫再杀他,说明西门紫烟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吴不赊便有千万张口,也抵不过西门紫烟一声媚笑,想太子出来主持公道是不可能的。那么另走一条路呢?——去城中放风,把这事说出去……可也没人信啊。

云州遗族还在万里之外的离雁口,还在魔界,谁也没见到,谁也不知真相,也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谁信啊?吴不赊若去城里喊,西门紫烟都不要拦他,听到的人十个有九个要把他当成疯子。

可又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西门紫烟引领赵军把云州遗族接回来,别人骑大马戴红花,他在一边借酒浇愁?那也太不能让人甘心了!吴不赊当初去魔界,就是冲着西门紫烟许下的美好前景而去的。后来与云州遗族同行,为云州遗族的精神所感,功利心渐去,但也并不是说有好处不要啊。尤其是这好处要被别人生生抢去,他无论如何是不甘心的。“对了。”

吴不赊突然想到一点,“西门紫烟只是要抢功,可不是说不去接云州遗族回来。太子不认识我,在赵国朝堂上我说不清楚,可云州遗族却只认得我。我只要赶回去,守住云州遗族,赵国的接应大军一来,与云州遗族一对面,明对明,我这功劳就任何人也抢不走。”

想到这里,吴不赊又兴奋起来,方要拔身而起,忽觉不对。悲歌城方向隐隐有灵力传来,人还不少,吴不赊心下疑惑:“莫非是派出来捉拿我的人?可他们先前都追丢了,现在还怎么找得到我?”

身子往下扎进去一截,灵力收敛,只竖起耳朵凝神倾听。他化成了小树扎进了土中,即便追兵从他头顶上飞过,也很难发觉。他藏身的树林与先前逃走的方向不是一条直线,绕了个弯子,如果这些人是追兵,该会沿着直线追下去,可情形却好像有些不对。追兵渐近,有十来个人,都是能御风飞行的玄功高手。这些人在空中转了个弯,竟是直奔这林子而来。吴不赊又惊又疑,心中一闪,忽地想到一个可能,急忙从土中拔出身子,纵身而起。他猜得没错,追兵的前面飞着一条狗,像上次他借狗宝寻找颜如雪一样,追兵也是借着狗鼻子的灵敏嗅觉在追踪他。

“在那里!”

“抓住他!”吴不赊反应得有些迟,他纵身而起时,追兵已近。他一运功,灵力波动,立时便被感应到。不用借狗鼻子,追兵已经发现了他,疾掠过来。追来的人都穿禁卫服饰,显然都是王宫中的高手侍卫,配合默契,扇形包抄,瞬间便把吴不赊围在了中间。眼见包围圈形成,吴不赊倒是不急了。其实他心中也有一种渴望,想要问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他。但这会儿他脑中却离奇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先前在王宫中,抓我的人还没现身,神鸡就会报警。可这会儿我都感应到了追兵,神鸡为什么不报警呢?”不过这个问题才生出来,自己一想就明白了,“是了,三次神鸡报警,都是在我完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迷迷糊糊的,所以神鸡才出来提醒我。这会儿我时时凝着心神,自己能发现追兵,神鸡也就懒得管我的闲事了。”

“吴不赊,你跑不了了,快束手就缚,免得我们动手。”出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张脸就像一块方砖,还烧得有点儿过了火,黑中带紫,语气沉凝。他站在吴不赊侧面,吴不赊扭头看他,眼光一对,微吃一惊,这紫脸汉子的眼光锋锐犀利,有若实质。

“高手。”吴不赊心下闪念,暗暗凝神。

自从得黑七和木灵儿内丹功力大进以来,吴不赊也经过了不少事,更远行万里走了一趟魔界,但是,他就没碰到过一个一流高手,传说中的一流高手好像集体失踪了。便是练成了心眼的颜如雪,功力也不到一流之境,虽然没动过手,但吴不赊感应得出来,她功力不高。虽然他后来也知道了,心眼要求的是心对外界的灵敏感应,要成心眼,首重悟性,并不是要求功力有多高。其他人如叶轻红,剑法不错,功力勉强可到二流之境;驼玉儿那剑快得跟鬼一样,身法也了得,功力其实还不如叶轻红;倒是西门紫烟的三昧真火了得,但也只是功力精纯,也无法跻身一流之境。

不过今天总算是撞到了一个,这紫脸汉子绝对是一流高手,虽然还没动手,那种眼光气势,吴不赊能感应得出来。追来的人一共十二个,吴不赊以神光一扫,除了这紫脸汉子,左侧竟还有一个高手。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军官,长相颇怪,高而瘦,却顶着个大脑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棵没发育好的豆芽。可吴不赊绝不敢轻视他,灵机微触,这人的气机阴柔缠绵,像带着粘性一样,让人摸不到深浅。看着紫脸汉子,吴不赊有些兴奋,终于碰到了一流高手,但一家伙撞上两个,可就有些惊心了。

他心下暗哼:“出动十多名玄功高手对付我一个人,中间还有两名一流高手,太子为了西门紫烟还真舍得下本钱。”作为五霸之一的赵国,人口多,练习玄功的人也多,玄功高手自然也多。但吴不赊可以肯定,真正能达到一流之境的,搜遍赵国,不会超过十个。

为了对付他,一次派出两个一流高手带队,确实是比较夸张了。不过略微一想吴不赊也就明白了,太子之所以弄出这么大阵仗,要拜他穿越魔境接回云州遗族这样的奇功所赐。能视魔境如无物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太子自也不敢等闲视之。

“不知这位将军贵姓高名,能否赐告?”

吴不赊抱拳,一流高手啊,打一架连名字也没弄清,那也太遗憾了。“左伏虎。”

“好名字!人如其名,果然气势雄浑。”吴不赊大赞一声,扭头看向那豆芽菜似的瘦子,“这位将军呢?”豆芽菜冷然一笑:“习半闲。”“人生难得半日闲,将军这名有雅气。”

“吴不赊,不必废话,老老实实束手就缚吧。”见吴不赊摆出一副街头老熟人见面的架势,左伏虎有些不耐烦了。

“束手就缚,也行啊。”吴不赊依旧笑嘻嘻,“但左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出动这么大阵仗来拿我。”

他心中愤怒,仍拿出笑脸,就是想要弄明白,西门紫烟拿什么名目让太子派人来对付他。

“太子下令拿你,你是吴不赊就对了,其他的我们不管。”左伏虎一句话就封死了吴不赊暗里的主意。

“既然没理由,那我就不能束手就缚。”吴不赊眼光在左伏虎和习半闲两人脸上一扫,“你两个一起上,或者全体都上?”

赵国护卫王宫的禁卫中有四大高手,左伏虎、习半闲分别排名第二、第三,太子一下子派出两名一流高手对付一个无名之辈,左伏虎很有些不以为然。虽然见了吴不赊后,发现他功力比自己预想得要高,左伏虎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会儿听了吴不赊的狂言,左伏虎气极反笑,喝道:“废话少说,既然顽抗,那就拿出真本事来,看接得我几招吧。”

伸手去后腰一探,却是一对月牙双钩,双钩一分,左钩护胸,右钩前探,倏一下到了吴不赊胸前,钩尖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寒光。吴不赊先前笑嘻嘻,既是想以笑脸迷惑左伏虎,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是想尽量让左伏虎等人放松警惕。对方人多,本钱厚,不用点儿心机是绝对不行的,愤怒只能炸裂自己,可伤不了人。笑脸无功,又用激将法,能激得左伏虎等人神智大乱也可以混水摸鱼。这一招好像见功了。

左伏虎话中已颇有怒意,可到双钩一出手,一攻一守,守者端凝而攻者刚猛,全无半丝缝隙可钻。吴不赊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机都白费了,既叹且赞:“果然是一流高手,动起手来就绝不给人半点儿侥幸。”

“那就让吴某人来领教一下大赵国王宫禁卫高手的风范吧。”

吴不赊长笑一声,迎着左伏虎月牙钩一斧劈去,一斧势急力猛。左伏虎存心想试一下吴不赊功力,却是不闪不避,钩斧相撞,“铮”的一声,左伏虎月牙钩给劈开。他只觉手臂微麻,低喝一声:“好,再接我几钩试试。”双钩展开,如弧而进,连攻十余钩。吴不赊双手持斧,硬砍硬劈,将左伏虎双钩尽数劈开。月牙双钩属冷门兵器,既可刺,亦可锁,十分难缠。吴不赊身上的功夫,无论是木长生的还是黑七的,对着左伏虎这月牙双钩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以拙胜巧,钩来斧挡,硬劈回去。这么十余招下来,左伏虎看出吴不赊功力还在自己之上,但功夫一般。他心中冷笑,手上一紧,双钩连环,如波如浪,不给吴不赊半点儿喘息之机。吴不赊还是老法子,钩来斧挡,慢慢的似乎就有些力有不支,御不了风,落下地来。左伏虎跟着落下,双钩又紧了三分。习半闲等人眼见左伏虎占到上风,自然更不会上来帮手,只是松松散散围成一个圈子,个个一脸轻松。吴不赊冷眼看得清楚,心下暗笑。论招数,吴不赊确实斗不过左伏虎,但他的玄木心法千枝万叶,可以生出数十只手。左伏虎双钩上招法再妙,双钩斗得过几十把斧头吗?吴不赊之所以没用玄木心法,而只以硬开硬劈的笨办法对付左伏虎,就是想诱左伏虎下地。左伏虎人多,吴不赊手再多,比不过人多,功力有限啊。要想破围而出,一定要出其不意,在空中,四面空荡荡的,把戏不好玩,落地才有办法。眼见左伏虎上当,吴不赊越发装出力气不支的样子,大口喘气,双脚也站住不动。其实却是想从地底下钻过去,要从左伏虎背后打他个措手不及,一招制敌,有了左伏虎这个人质在手,破围就有了希望。不过左伏虎功力极高,吴不赊只能运三分力在地底下钻,若是用力太大钻得太快,有可能被左伏虎发觉。又斗了十余招,吴不赊一只脚已钻到左伏虎身后丈许处,更以一化三,化出了三只脚。即便左伏虎生出警觉躲开了后心一脚,左右两脚也一定能踹翻他。就在吴不赊要起脚之际,忽有一人如电掠来,远远便是一声高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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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神鸡报警(下)



            

是个女声,竟好像是西门紫烟。吴不赊扭头看去,果然是西门紫烟。一袭紫衫,月光下看去,她急掠的身影真的就像一抹紫色的轻烟。

左伏虎当然也听到了西门紫烟的声音,双钩一荡,往后跳开一步,看一眼西门紫烟,眉头一皱,扭头对习半闲道:“拦住她。”

习半闲脸上一苦,道:“要快。”眼中的意思,西门紫烟显然不好拦。“吴不赊,你再不束手就缚,我就不客气了。”左伏虎嘴中喝叫,双钩已是如风而上,攻势比先前竟还快了三分,看来是压箱底的功夫全拿出来了。“西门紫烟来做什么?这些家伙情形不对,难道不是西门紫烟指使他们来的?”奸商察言观色的本事何等厉害,吴不赊立马就看出了情形不对,暂时便不出脚,只把斧头抡开,有一斧没一斧,挡着左伏虎攻势。他一边打,一边斜眼看着西门紫烟,看她玩什么花样。

西门紫烟飞得急,裙衫被风带得紧贴在身上,妙曼的曲线尽数展露出来,尤其丰满的胸乳最为打眼。吴不赊瞟了一眼,暗赞:“好一对美乳,虽然没有轻红丫头得大,胜在匀称,若能握在手里,足可揉上一天不要吃饭。”这会儿有心想这个,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其实这也是一种逆反心理。西门紫烟虽然绝美,但在今夜以前,吴不赊几乎没对她起过色心。初次见面,西门紫烟那种冷厉的心气完全掩盖了她的容貌,吴不赊几乎都有些怕她。从魔界回来,心中因云州遗族这件事激荡着,只想向西门紫烟报喜,只盼着她早日让赵国出兵接应,同时心里还有着对西门紫烟的佩服,能筹划出这样疯狂大胆的行动并最终真的成功了。这样的女子,是让人仰视的,吴不赊根本不敢对她起色心。

但这会儿就不同了,这会儿在吴不赊心里,先前高高在上的西门紫烟被一踩到底,仰视换成了鄙视,敬佩变成了愤怒。再看西门紫烟的眼光,自然也就完全变了样,也就自然而然带了色眼,偏偏西门紫烟这会儿丰乳突兀,他当然便会有这种想法了。

习半闲留下四个人四面围住斗场,自己带着另外几名禁卫迎上西门紫烟,抱拳道:“习半闲见过西门小姐。”

手上行礼,身子却牢牢拦住去路,眼光也偷偷在西门紫烟丰耸的胸乳上扫了一眼,却飞快地抬起了眼睛。他身后的禁卫则是眼光乱扫,有的向下,有的向上,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很显然,都是先去西门紫烟身上溜了一圈。没办法,西门紫烟长得实在太美,曲线毕露的样子又实在过于诱人,是个男人就免不了起色心,这会儿不起色心的反倒是有病。至于把眼光错开,那是因为不敢看,西门紫烟虽美,她的美却不是他们可以放眼欣赏的。西门紫烟早已看到了吴不赊,眼见他虽然落在下风,还好并没有什么事,心中也吁了口气,喝道:“让开!”

西门家的权势,西门紫烟必然会成为王妃的背景,换了以往,再给习半闲十个胆,他也绝不敢挡西门紫烟的路。但今夜是太子亲自下令,所以习半闲不敢让路,只是陪笑道:“西门小姐,是太子亲自下令捉拿这人的,我们只是奉命办事,请西门小姐莫让我们为难。”

“让开!”西门紫烟眼中射出冷光。“西门小姐,这个……”习半闲一脸为难,眼光却总不由自主地往下移,西门紫烟挺耸的丰胸似乎像两块磁铁,而他的眼光就是那不知死活的铁针。

“挡我者死。”西门紫烟再不多话,一剑便向习半闲刺了过去,势劲力疾,下手毫不留情。“西门小姐,我绝不敢跟你动手,可实在是太子有令,我没有办法啊。”习半闲嘴中叫,手上早多了一杆双头软枪,枪头打缠,架开西门紫烟这一剑,身子同时后退一步,却仍死死地挡在西门紫烟前面。“就算赵炎在这里,他也不敢拦我。”西门紫烟大怒,一剑接一剑猛攻。“太子当然不敢拦你,可我不是太子啊。我不拦你,脑袋回头就没了。”习半闲心中苦笑,西门紫烟天之骄女,偏偏赵王仅成年的王子就有十几个,个个想吃天鹅肉,每一个都变着花样讨好她,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违拗她。所以说西门紫烟这话还真不是吹牛皮,太子赵炎在这里,还真不敢拦她。

习半闲功力在西门紫烟之上,双头软枪看上去软绵绵的,招法自有其独到之处,虽是步步后退,却是把西门紫烟剑招封得死死的。他当然不敢还手向西门紫烟进攻,可西门紫烟想要一剑杀了他却也是不可能,而且就算是退,他身子也始终拦在西门紫烟前面。

“西门紫烟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和这些禁卫动手,听他们话中的意思,想杀我的只是太子,和西门紫烟无关。西门紫烟这么急匆匆来,竟好像还是来救我的。可为什么啊?太子为什么要杀我?”吴不赊看了半天,糊涂了。

左伏虎竭尽全力进攻,吴不赊却还在脑子里煮粥,立落下风,一下不防,给左伏虎左手钩抢进来,急闪时,手臂上已经钩了一下,鲜血飞溅。他不由痛叫一声,一腔怒火直冲进来,三只脚还在左伏虎后面伏着呢,便要给左伏虎一脚。却听那面西门紫烟惊叫一声:“吴兄当心!”

原来西门紫烟一直在留心这边,看到吴不赊受伤,担心惊叫。吴不赊心神一凝,住脚不发,“呼呼呼”一连三斧将左伏虎劈开,扭头对西门紫烟叫道:“西门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要杀我吗?”“吴兄千万别误会,我怎么会要杀你呢。”西门紫烟语气愤怒中带着无奈,似乎有些话说不出口。她冲不过来,眼见左伏虎攻势越发凌厉,急了,厉叫道:“左伏虎,你若敢杀他,我必将你碎尸万段!赵炎也护不住你,不信你试试。”

左伏虎本想抢在西门紫烟冲过来阻拦之前杀了吴不赊,听到这话,钩势一滞。他怎会不信西门紫烟的话?在太子赵炎眼里,西门紫烟是天上的月亮,而他左伏虎呢,虽是一流高手,可实际上就是一条看门狗。赵炎会为了天上的月亮来护着一条看门狗吗?绝对不会。如果西门紫烟真要杀左伏虎,根本不要亲自动手,只要一句话,赵炎就会抢先砍了他脑袋去买她的欢心。可就此放手,事后太子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赵炎得罪不起西门紫烟,可如果他们为了西门紫烟而违背太子的命令,太子也绝不会开心的。这就是做人属下的悲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左伏虎咬一咬牙,再又猛攻上去。左伏虎想哭,吴不赊却就有些想乐了,斜眼瞟着左伏虎,暗笑:“门缝里的乌龟,扁了吧?风箱里的老鼠,傻了吧?”他这边莫名其妙傻乐,确实是傻乐。这种情形下,换了一般人绝乐不起来,可奸商还就不是一般人,有时候,他的想法还真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乐,西门紫烟却有些急。西门紫烟有着良好的教养,虽是天之骄女,骨子里高高在上,但平日为人处世,却绝不张狂轻浮。今夜像个没家教的小魔女一样出言威胁习半闲、左伏虎,实在是心中忧急愤怒,迫不得已。可她拉下了面子,习半闲、左伏虎竟还敢不听她的,习半闲还拦着她,左伏虎犹豫了一下,还在猛攻吴不赊,可真把她气坏了。她也更加担心,知道左伏虎两人这么拼命,乃是太子赵炎下了死命令。她若想不出办法,吴不赊只怕真会死在左伏虎钩下。

这时西门紫烟一剑刺出,习半闲软枪打旋,转半圈,枪头斜斜划个半弧,指向西门紫烟前胸,如果习半闲的对手不是西门紫烟,这一枪顺势就会扎下来。现在他当然不敢,习半闲只是吓一下西门紫烟,西门紫烟能退更好,不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好男不跟女斗,你不退,我退,这就是习半闲的想法。但他还是小看了西门紫烟的疯狂,像西门紫烟这种世家贵女,扮淑女的时候,那是绝对的温柔贤淑,端庄守礼,可以做得天下任何女子的仪范。她本来就是作为王妃培养的,一出生,母仪天下四个字就写在她脸上。但这样的女孩子,心底往往藏有巨大的逆反心理,平时给压抑着,一旦受到什么刺激,撕下面皮,那种疯狂,会是非常得骇人。

此时的西门紫烟正是到了这个边缘,巨大的打击已经快让她崩溃了,偏偏她拉下面子的威胁还不管用,又哪里还压得住火!面对习半闲的枪尖,西门紫烟便要往前冲,也要格开才行,可西门紫烟剑到外门,不收回来,却把胸膛一挺,迎着习半闲枪尖就撞上去,口中厉叫:“习半闲,你有种就杀了我!”

风压着紫衫,她鼓翘的双乳是如此得尖挺,那颤巍巍的乳尖,几乎可以与习半闲的枪尖媲美。若在床上,有这样的女人,用这样的姿势撒个娇儿,习半闲非迷晕了不可,但这会儿西门紫烟胸膛这么一挺,却吓得习半闲脚软,反枪急撤,同时大退一步,心中更怦怦直跳。西门紫烟迷死人的丰乳,这会儿却是吓死个人。

不怕不行啊,别说真个一枪刺死西门紫烟,只要擦破点儿皮,甚至不擦破皮,只要枪尖在西门紫烟的乳尖上碰了一下,回头太子就会诛了他九族。大赵国未来的王妃,她的美乳,是习半闲这样一个小小的禁卫军官能碰得的吗?亵渎王妃什么罪?九族尽诛。习半闲能不怕吗?

“你不敢杀我吗?那我就杀了你。”西门紫烟得势不饶人,顺着习半闲枪的退势,她一剑就刺了过来,直指习半闲咽喉。剑势又快又狠,这一剑真要刺中了,怕不是在习半闲咽喉上扎个洞,习半闲整个脑袋只怕都会给削下来,下手狠啊。习半闲一时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没记得先前的教训,双头软枪依常势,反把抡,枪头一点,五点梅花势,锁住西门紫烟头脸胸腹,枪把一送,可任扎一点,难挡难防。西门紫烟根本就不挡,也完全不防,老法子,酥胸一挺,习半闲软枪一个尖,她双乳两个尖,迎锋直撞过去。

“啊呀,不对!”枪一出,习半闲终于是醒过神来了,后手捋枪把,急撤,气送而逆,胸口一闷,差点儿吐血。枪势在直,最怕的是中途急撤,只这一下,习半闲自己伤了自己,没十天半个月调息,气顺不过来。西门紫烟却并不领情,双乳破枪,习半闲枪尖一撤,她顺手一剑又刺了过来,狠啊,剑风呜呜,刮面生疼。

这架还怎么打?欺负人啊,习半闲心中吐血,嘴里咬牙:“小娘皮,你要不是西门紫烟,你要不是太子要的女人,老子我……”天无眼,他的对手就是西门紫烟,就是太子要的女人,不仅是太子要的女人,也是赵国所有王子想要的女人。任何一个王子登基,王妃之位一定会给她留着的女人。

她美,绝世之美,但不仅仅是她的美,还因为她是西门家的女儿,还因为她是西岳帝君的外侄女。她的美,挟势而来,如天风海涛,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她若不是西门家的女儿,她身后若没有那种势力,再美十倍,王妃也未必是她。或许所有的王子做梦都想把她抱上床,但为了王位,所有的王子都可以舍美女而抱母猪。但她有了那背后的势力,她再丑十倍,王妃的位子还是她的。和这样的女人打架,纯粹是找罪受,习半闲心中郁闷,胸口逆着的气更像门板一样堵上了。

习半闲再也不敢挺着,枪把一打,身子跟着一翻,远远跳了开去。姑奶奶,咱惹不起你,咱躲开行不行?其他几名禁卫军官散在习半闲身后,呈半圆之势,若是其他人,即便冲破了习半闲的阻截,也会被这些禁卫军官拦下来,但西门紫烟是另类。习半闲一退,她不管不顾就直撞过去,武夫直,可不傻,几名禁卫官面面相觑,同时往两边跃开。秋风至,落叶飞,很霸道啊。

唯一不识趣的是那条狗,这狗能飞,说起来该已经成精了,可偏偏却是条傻狗,竟迎着西门紫烟就扑上来,口中还汪汪狂吠。西门紫烟大怒,柳眉一竖,顺手一剑,登时就把个狗头给砍了下来。边上带狗的禁卫作声不得,打狗也看主人面,可这主人在西门紫烟跟前就没面子。缩头吧,别像那狗头一样也被一剑砍了。

西门紫烟一剑砍了狗头,身子往下一扑,合身如剑,疾射向左伏虎,长剑直指左伏虎后心。

她心中恼了左伏虎不给面子,这一剑可是尽了全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高手最基本的素质。左伏虎虽在竭力猛攻吴不赊,心神却始终留意着西门紫烟这一面。西门紫烟冲开习半闲几人的阻拦,他当然知道,听得剑风,知道西门紫烟动了真怒。他心下叹息,却也吁了口气。他是真下不来台,不杀吴不赊,太子那面交不了差,真要杀了吴不赊,自己的下场却也是难以想象。女人是不可以得罪的,尤其像西门紫烟这样的美女。左伏虎绝不会认为只要抢先一步杀了吴不赊就万事大吉,真要抢先一步,西门紫烟一定会秋后算账。现在西门紫烟冲了过来,他总算是有了个台阶下。

左伏虎双钩一收,左钩横在胸前以防吴不赊有可能的反攻,右钩后扬,犀牛望月,幻起无数钩影,拦截西门紫烟长剑。

“铮”的一声脆响,钩剑相交,左伏虎功力高于西门紫烟,可再高十倍也没用,他钩上只敢发出三分力。这一撞,他踉跄后退,连退数步,身子一旋,回转身来,双钩护胸,左钩外弯而扬,右钩前飞而斜,摆出的架势是可攻可守。可瞎子也看得出,他这是不攻不守,是看戏的架势。西门紫烟当然不傻,不会再逼上来进攻,长剑斜斜指着左伏虎,眼睛去吴不赊身上一溜:“吴兄,没事吧?”

“我没事。”吴不赊冷着脸,“只是有些糊涂。”

西门紫烟脸上现出愧疚之色,道:“没事就好。你先走,有些话呆会儿再说。”

“好。”吴不赊收脚拔身,斜飞出去。侧面几个禁卫军官还动了一下。西门紫烟眼光如剑,电射过去:“想死的就追一个试试。”没人想死,傻瓜才想死,几名禁卫军官顿时僵立不动。西门紫烟瞟一眼左伏虎,冷哼一声:“回头我再跟你们算账。”

“是。”左伏虎双钩一收,躬身应命,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这话是救命的福音啊,回头她要算账,太子就不会在她算账之前杀了他们,只要当时不死,这命就保下来了。

西门紫烟当然是有意这么说的,她清楚地知道,若凭真本事,她根本无法从习半闲、左伏虎手中救人。能救出吴不赊,是人家手下留了情。不听话,要往死里揍,听话了,当然也就要给个甜枣,这就是世家之女为人处世的智慧。西门紫烟受西岳帝君看重,得所有王子追捧,绝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和家世,她本人的才智也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事实上,当日说服吴不赊远赴魔界,凭的就是她的才智气度,而不是什么美貌家世。奸商这人滥俗,而且没心没肺,美女他爱,却更重利益。正如当年在东镇狎妓,宁可让别人先上,他在后面捡残汤剩水,图的就是个便宜实惠。西门紫烟当然不能拿去和妓女比,但事理差不多,若西门紫烟仅凭一张脸,休想说动他一个脚趾头。吴不赊飞得不快,他要等西门紫烟,一肚子话要问。不多会儿,西门紫烟跟了上来,也不吱声,又飞了十余里,忽地转向。吴不赊知道这是为了躲开左伏虎等人有可能的跟踪,便跟了上去。又飞出数十里,进了山,西门紫烟折身向下,落在一个小山谷里。吴不赊跟了下去,像上次一样,西门紫烟取五色彩旗,将两人立身处圈了起来,紫雾弥漫,月光一照,如梦如幻。吴不赊板着脸,看着她动作。

见她弄完了,他冷哼一声道:“这事还真是见不得光啊,说吧,西门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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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追杀(上)



            
“对不起。”西门紫烟深深施下礼去,一脸愧疚。初见面时,冷厉锋锐的西门紫烟;魔界初回时,亲和动人的西门紫烟;方才威胁左伏虎、习半闲时,泼辣狠决的西门紫烟;到这会儿,仿佛背负千斤的重担、不堪压迫的西门紫烟——四个西门紫烟,同现在一张绝美的脸上,吴不赊心中如紫雾飘荡,他实在已弄不清哪一个才是西门紫烟的真面目。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脸后,事实的真相,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他万里迢迢历经千辛万苦接回来,绝不应该受到这样莫名其妙的追杀,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门紫烟深深吸了口气,道:“接应云州遗族回来,其实不是赵王的想法,也和我姑父西岳帝君无关,只是太子赵炎的主意。”这算是当头一棒!吴不赊一直以为,接云州遗族回来,这个行动的幕后推手,是赵王,是西岳帝君,甚至是天帝,但结果竟然只是太子赵炎的主意。

他咽了口唾沫:“我听说,赵王病重,太子监国,赵国的国事都由他决断,那太子的意思,也就是赵王的意思。”

“不是。”西门紫烟摇了摇头,“太子监国是近几个月的事,你动身前,太子还没有监国。”“你的意思是,当时只是太子私人的主意,和赵国无关。”

“是。”吴不赊有些发晕,想了想,却什么也想不清楚。无论怎么说,把云州遗族接回来,都不是坏事,太子监国了也没道理就要追杀他。“你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西门紫烟自出生以来,这么跟她说话的,吴不赊大概是唯一的一个。若在平时,吴不赊也绝不敢这么跟她说话,但这会儿顾不了这么多,他心中乱透了,有火还是无名火,不知要冲哪里发,现在就是天帝站在他面前,他也是这话。

西门紫烟却并不在意,事实上她心中也是非常乱。微微凝神,理了下思绪,道:“吴兄应该听说过,大王成年的王子有十多个。太子赵炎虽是太子,却不是嫡长子,事实上他排行第三。当年他母亲信姬得宠,大王才封了他做太子,但近几年来,信姬年老,色衰爱驰,连带赵炎也失了宠。

近年来最得宠的,是十一子赵掷和十六子赵抟。尤其是十六子赵抟,母亲吴姬为大族之女,家族势力雄厚,赵抟自己也长得英武非凡,文武双全,大王如果换太子,他的呼声最高。”

王国争位,家族争产,都差不多。吴不赊见得多也听得多,并不稀奇,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插话。

“当时赵炎被贬到了西北,名为代大王镇守西北边疆,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失了宠,被贬出了权力中心,太子之位随时可能失去,以后就是个镇守西北的亲王。那还是最好的下场,无情最是帝王家,权力争夺残酷无比,新太子出现或新王登基,那些有威胁的势力必定会被清扫一空。真若失势,最后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赵炎当然不肯束手就戮,他想要做点事情出来,如果立下大功,即便失了宠,民望如山,大王也不好轻易换他。但一般的边功没什么用,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云州遗族。云州遗族是整个人族的痛。如果能接回云州遗族,那绝对是能震动整个人族包括天庭的大事,有这样的大功,他的太子之位谁能动摇?”

“有道理。”吴不赊点头,“这太子还真敢想,看来不是个傻瓜。”他话中有话,太子不是傻瓜,可为什么现在要杀他呢?当然,话没听完,他不好直接骂出来,只是忍不住,小小地刺一句。西门紫烟当然听得懂,摇摇头:“赵炎绝不是傻瓜,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想到这个办法,他来求我,在我窗前跪了一夜,我没办法,答应帮他。”“赵炎只是去求你,难道西门老大人也不知道?”

吴不赊想起了心中的一个疑惑,为什么西门家的事,好像都是西门紫烟在弄,她的父兄在做什么呢?

“是,我爹不知道。”西门紫烟说了一句,不肯再往下说。这里面有原因,她爹西门树老奸巨猾,看不清花落谁家,便不肯全力出手,又不好得罪哪一个王子。为免纠缠不清,便以有病为借口,深居不出,却放出西门紫烟和众王子打混。不论西门紫烟和哪个王子交好哪个王子交恶,随她自己的意。西门树只交代一点,女儿身不能丢,到最后,任他哪个王子登位,哪怕以前和西门紫烟闹过不愉快,都没关系。到时候西门树站出来,一句话,小儿女家,打打闹闹做不得真。

什么东西就都搪塞了过去,然后他还是可以风风光光嫁女,后妃世家,绝不落空。

这中间的算盘,西门树没明说。以西门紫烟的聪明,当然也是知道的。她是个骄傲的女孩子,就她本意来说,不屑于这么做。但这是家族的需要,她的面子,必需放在家族利益的后面,所以她不得不遵照父亲的意思,和众王子平等交往。不过她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她最有好感的是太子赵炎,往来最多的也是赵炎,对其他王子,她都是不冷不热。

如果最后赵炎登位,那是最好,如果不是赵炎,她当然也会为了家族的利益放弃赵炎,但至少在她做女儿家的时候,她不会给人一个水性杨花的印象。只是这些话,这里面的内幕,她当然绝不会跟吴不赊说,也完全没有必要说。

“我决定帮他,偷偷去西岳求我小姑。小姑拿我没办法,替我把姑父的玉佩偷了出来。”

“什么?”吴不赊吃了一惊,“你是说,西岳帝君的信物,那块玉佩,其实是你偷出来的,西岳帝君其实不知道?”

“是。”西门紫烟一脸惭愧,“吴兄,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但我不是要害你。我之所以帮赵炎,也是觉得这是件好事,如果真能接回云州遗族,除了赵炎得到的好处,对整个人族都是一件有益的事情。请相信我,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她绝美的眼眸里满是诚恳,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任何人也无法生出怀疑之心。吴不赊点点头:“我相信你,这也确实是件好事啊。可赵炎又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后来情势突然变了。”西门紫烟苦笑。“情势变了?”吴不赊一愕,“太子又得势了?你不是说那什么赵抟最得宠吗?哦,对了,太子现在监国了。怎么弄的,突然就咸鱼翻身了?”

“本来是赵抟最得宠。”西门紫烟叹了口气,“但赵抟小人心性,一得志就猖狂,他竟然淫乱后宫,诱奸大王的妃子。”

“有这样的事?”吴不赊最爱听这样的八卦了,尤其是由西门紫烟这样的美女口中说出来,“是不是谣传啊?”他后面这话其实是引子,就想引得西门紫烟往详里说。这样的绝世美女微含着羞说人偷情的事,实在是再不可多得的享受。心理黑暗的家伙,没办法。西门紫烟虽聪明,却不可能明白奸商的黑暗心理,道:“不是谣传,是事实,而且是赵掷举报的,并且还是他带人捉的奸。”

“弟弟诱奸母妃,哥哥去捉奸,这戏唱大发了。”吴不赊兴味盎然,“后来呢?”

这种事,是奸商这样的市井之人的最爱。像西门紫烟这样自恃贵重的天之骄女,却是深以为耻的,她瞟他一眼,似乎是奇怪他怎么有这样的恶趣味,又似乎带着微微的责怪。奸商皮厚,但像西门紫烟这样的绝世美女的责备,那还是很有力量的。他倒也难得脸红了一下,不过这份羞耻心并不持久,就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闪就不见了。

“赵抟给捉奸在床,无话可说,但他恼恨赵掷带人捉奸,就举报赵掷私藏兵甲,意图造反。大王令人一搜,果然在赵掷府中搜出大量兵甲。”

吴不赊奇怪了:“搜两把刀剑出来有什么稀奇?我在悲歌城里,也到处碰见背刀挎剑之人啊。”

“吴兄误会了。”西门紫烟摇头,“所谓兵甲,不是寻常的刀剑,是武士上战场配备的铁甲和长兵器,还有两石以上的弓和射程一百步以上的弩。寻常刀剑铺,只有刀剑,长兵是没有的,铁甲更绝对没有。在我大赵,私藏长兵铁甲,五副以上便视同造反。”

“是这样啊。”吴不赊明白了,刀剑无所谓,不过江湖争雄。长兵硬甲是用来装备军队的,私人装备军队,不是造反想干什么?

“那赵掷不是也完了?”

“是啊。”西门紫烟轻叹口气,这几个王子都像捧凤凰一样地捧着她,虽然她对赵炎最有好感,可赵掷几个失事,还是让她颇为伤感。

“赵掷、赵抟失事,大王一气之下,病倒了。赵炎虽然失宠,却是名义上的太子,只好召他回来监国。谁知大王病情越来越重,现在赵国的国政,几乎已完全掌握在赵炎手中了。除非大王突然好转来另立太子,否则未来的赵王铁定就是赵炎的了。”

“这是好事啊。”吴不赊更奇怪了,“赵炎既然完全掌握了朝政,再把云州遗族接回来,立一大功,他的王位不是更加稳固吗?他为什么要杀我,莫非要杀我的不是太子,而是另外的人?可左伏虎他们好像是王宫禁卫啊?太子监国,能指挥得动左伏虎他们的,应该只有太子吧?”

“他们是赵炎派来的。”

“为什么?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吴不赊叫了起来。“不是杀了你有什么好处,而是不杀你有很大的害处。”

“什么?”吴不赊犯傻了,“我不明白,你说清楚。”

“他应该是个精明至极的人物,能穿越魔界,尤其真个能说服云州遗族全族南归,更说明他的能力,怎么会不明白这中间的原因呢?”西门紫烟瞅一眼吴不赊,心中微有几分疑惑。她心中愧疚,不想亲口说出来,但却不知道吴不赊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赵炎接云州遗族回来,是为了借这件大功稳固他的太子之位。但现在时局突变,赵掷、赵抟被圈禁,赵炎更手握监国之权,地位已稳如山岳。只等大王百年之后,他便可以登基为王。大赵国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他的王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切求稳,一个稳字,压倒一切。”说到这里,西门紫烟略微停了一下,看吴不赊还是一脸迷糊的样子,只得再往下说:“离雁口距大赵边境一万多里,尸莲国虽乱,但中间魔族数十,要接应云州遗族回来,我大赵至少要出动三十到五十万大军。

接应成功,对赵炎来说,只是增加一点他的声望。在他眼里,其他一切都是假的,王位才是真的,而王位本来就是他的,所以接应云州遗族回来,并没有真正让他得到什么。

但如果失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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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追杀(下)



            
一切的罪责都要由他承担。外部的指责——五霸不和你是知道的,其他四霸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大肆指责赵国,这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然后还有内部政敌的攻击——王位的争夺残酷无比,亲如父子兄弟也绝没有任何情分可讲。其他的王子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王位落到赵炎手里的,现在有这样的好机会,他们也一定会兴风作浪,剥夺赵炎的监国之权,甚至废弃他的太子之位。”

吴不赊明白了:“就是说,太子接回云州遗族,对他想要的王位没有多少帮助;去接云州遗族,兴师动众,反而有可能把眼见到手的王位丢出去,所以一动不如一静。”

“正是如此。”

“至于我这个中间人,就干脆杀了灭口,免得风声泄露,让他名声受损。”吴不赊随即又想到一点,“更害怕我落到其他王子手里,成为他的政敌攻击他的利器。”

“是。”西门紫烟最觉得愧对吴不赊的就是这里,“我先前没想到赵炎会这样,进宫报喜,后来才明白他的心思。我一直想劝他回心转意,所以连着三天呆在宫里。没想到赵炎这个人这么虚伪,明里稳住我,暗里却对你下手。好在我听到消息,来得及时。哦,对了吴兄,你的伤没事吧?”“我没事。”吴不赊冷眼看着西门紫烟,想看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是真关心我还是另有诡计?不过若是想杀我,刚才根本不必来救我,她该不会预先算到我其实是能突围而出的吧?那么是真心来救我,对了,她一直叫太子的名字,莫非真是和太子闹翻了?”

“其实我的死活无所谓,关键是云州遗族怎么办?就让他们在离雁口自生自灭?”他只是一个人,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如果西门紫烟另有诡计,必是用在云州遗族身上,有可能西门紫烟现在支持的是太子赵炎的政敌也不一定。想到这里,吴不赊便出言相试:“太子不愿自找麻烦,其他人会不会出手?”西门紫烟眼中现出凝思之色,月光照着她的侧脸,微微地发着光,脸型极为优美。

吴不赊不是没见过美女,仅从容貌上论,叶轻红、九斤丽都不输给西门紫烟,但西门紫烟那种内在的气质,叶轻红两女却绝对比不上。说起来叶轻红是公主,九斤丽在鸡族也算得上是个小公主,但魔国、魔族的公主与西门紫烟这种人族大国的世家贵女相比,还是差得太远。文明的熏陶,文化的底蕴,并不是金钱物质可以铸就的,叫化子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差的就是那种内在的底蕴。凝思中的西门紫烟,便如一尊美的雕塑。天上的明月看着她,也仿佛失去了光彩。吴不赊更是看得呆了,脑中一片空白,浑忘一切。“吴兄,吴兄。”西门紫烟回过神来,见吴不赊呆看着她,脸上微微一红,也不在意。没办法,从小到大,她就是在这样的眼光中一路走过来的。男人为她发呆失神,太正常了,如果吴不赊不这样,倒会让她怀疑:是不是男人啊?倒是吴不赊有些尴尬,好在他脸皮厚,忙道:“西门小姐想到能帮手的人吗?”

“赵炎现为监国,大权在握,政敌虽然不少,但真正能掀起风浪的不多。而云州遗族孤悬离雁口,周围都是魔族,一旦漏风,便会四面受到攻击。我们要赶时间,我想来想去,只有去找我姑父。”

“你姑父?”吴不赊情不自禁地缩了缩头,“西岳帝君?”

“是。”西门紫烟眼光微凝,“我左右想过了,唯有借姑父的声望,压迫赵炎。赵国必须团结一致,尽全力才有可能成功接回云州遗族。真要在国内借政敌掀风搞雨,即便逼得赵炎出了兵,只怕也不能成功。”

“有道理。”吴不赊大喜,西门紫烟的眼光,似乎让他又看到了初见面时说动他远赴魔界的那个冷锐智慧的女子,“不过西岳帝君会管这件事吗?”

“人界一般的事情,天庭和五岳府都不会管,但接回云州遗族是大事,姑父肯定会管。”“那我和你一起去西岳?”吴不赊语气中有些迟疑。黑七可是西岳府通缉的重犯,虽然不能说他就是黑七,可总是有些不由自主地畏惧。

“当然一起去。”西门紫烟却没有半点儿迟疑。

“西门紫烟若是做将军,绝对是杀伐决断的厉害角色。微雨将门虎女,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被动的,担子压下来只能担着,可不像西门紫烟这么主动。若有得选择,估计微雨更愿意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轻红丫头和小丽也没得比,那俩丫头其实都还没长大,倒是颜小姐的性子更坚韧些。颜小姐聪明不下于西门紫烟,借着心眼,在细微处的把握还在西门紫烟之上,但她也没有西门紫烟的这股锐气。”

几个女子在吴不赊脑子一一闪现,一时想得有些出神。西门紫烟并不知道吴不赊在心里将她与另几个女子作对比,只是飞快地收拢五色小旗,随即在前头带路,飞往西岳。紫衫飘飘,月光下,她飞行的身姿妙曼无伦,看得吴不赊心醉神迷。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起色心,哈哈,这小子有些怕,不过他自己不知道。吴不赊没起过色心的还有一个颜如雪。对颜如雪倒不是怕,那单薄的身子和瘦弱肩膀上的重担,面对她时,无比的尊敬中又混杂着丝丝的怜惜,他从心里就没想过要去亵渎她。悲歌城到西岳有近两千里,飞了几个时辰,天光渐亮时,西门紫烟找一处山谷落了下来。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吴不赊打了一只兔子烤了。西门紫烟却先去山溪边洗了脸,女孩子爱美,清洁比填肚子重要。吃了兔子,重又上路。午后不久,远远看到一座大山,巍峨雄奇,气象万千,吴不赊估计是西岳到了,暗暗留神。又飞一程,已入山中,忽见一峰,兀立天地之间,奇高奇险。最特异之处,是峰顶有一股云柱,盘旋直上,隐入天际,便如一道楼梯一般。

无论黑七还是木长生都没上过天,这些成精的异类,对于开着五道天门的五岳有着天生的畏惧。别说上天,甚至轻易不敢靠近五岳千里之内。至于吴不赊,那就更加不要说了,他脑中所有的讯息都是传闻,只知道天庭在五岳开五门,于五岳极高处设有天梯,乃凝云而成,因此又叫云梯。凡人上天,登梯而上,练有玄功会飞的,不爬梯子也得跟着天梯飞。天门在九天之上,每一层天都有厚厚一层云包着,不跟着天梯飞,一个不好就会在云中迷路。破开九天云层后,始见天门,但天门也不是说进就进,门口有天兵天将守卫,若神界无职,仙榜无名,则轻易不得进门。江湖传言,有一种万金贴,是天庭一些权势人物发出来的,只要持有万金贴,任何人都可以进门,不过这万金贴可不便宜,贴如其名,一贴万金,普通人是不要想了。西门紫烟看吴不赊一直仰着头往天上看,轻笑道:“吴兄没上过天吧?”

“我哪有这个机缘。”

“接回云州遗族,如此盖世之功,天帝必会召见,到时吴兄就可上天了。”

“西门小姐一定去过天界了,不知天界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我去过,有几次。”西门紫烟抬头看了看天际,“其实也就是山山水水,和下界也没什么两样。”

“不会吧?”西门紫烟的回答让吴不赊颇为失望,传说中的天界处处和仙境一样呢,怎么会和下界一样?

“也许她去得多了,见惯了也就不以为奇吧?”就好比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过年才有新衣服穿,看见新衣服自然稀罕得不得了;富人家的孩子也许一天都要换几身衣服,自然也就不会把什么新衣服放在眼里。

“西门小姐,你见过天帝吗?天帝长什么样?”无论对于黑七、木长生这样的异类,还是吴不赊这样的凡人,天帝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心中既充满了敬畏,也实是满怀着好奇。

“姑父虽然带着我上天赴过几次宴,但都是和女眷在一起,没能见到天帝。”西门紫烟摇头。

“天帝是人吗?”话出口,才觉得大有语病,忙又解释,“我是说,天帝长得是人的样子吗?”

“吴兄真有趣。”西门紫烟格格娇笑,“天帝和你我一样,都是人身,你以为他是什么样子啊。”

“我想象中,他一定是特别威风的样子。”吴不赊有些尴尬地笑笑。“天帝当然很威严。”西门紫烟说了这一句,却就住了口。其实她远远拜见过天帝一次,天帝就是个老头子,和人界老去的帝王没什么两样。而天界其实也和人界差不多,各种势力充斥,为了权,为了利,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就拿天帝的家事来说,和现今的赵国就是一模一样,天帝渐老,儿子数十,位子却只有一个,谁都想坐,谁都不想让,那就只有争。天帝儿子们的争执,比赵王十几个儿子的争斗要火爆得多,只不过天帝不像赵王一样病得迷糊了,至少他还是清醒着的,这些争执便只能放在暗处,不让天帝看到,或许天帝已经看到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下界的人,不知道天界的事,只以为天界什么都好,上了天就是住在仙境里,做梦都会笑。其实哪有这样的好事,上了天就只管享受?谁给你供应?吃、穿、用、住哪里来?难道上了天就不要吃东西啊?就不吃你还不穿衣服了?就算大家都是神仙,总需要穿衣服遮羞不是。有需要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争斗。人界如此,魔界如此,天界亦如此。

天梯所在的最高峰便是西岳峰,西岳帝君府就在西岳峰下。不过西门紫烟没有直接飞过去,远远地便落了下来。她扭头对吴不赊道:“西岳府前二十里,不准任何人御风飞行,要步行上山。”

这个规矩,吴不赊还真不知道,当然也不敢反对。他就算是个铁脑袋,也绝不会去试着飞一下,顶撞一下西岳帝君的威严。

进山,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两旁苍松翠柏。行人往来不绝,屋宇鳞次栉比,沿街都是店面,最多的是酒家客栈,几乎走不了几步就有一家。天庭在下界设五岳府,除了辖制判妖司,统管妖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天庭收受供奉。

人王的统治,要得到天庭的支持,自然要向天庭纳贡。天开五门在五岳,九州各国的贡物便就近向当地岳府交纳,再由岳府送上天界。天庭庞大的神官系统能维持下来,靠的就是下界各国的供奉。天庭对人界控制最强的时候,也是人界九州一统的时候,那时候人界的贡品如山堆积。五岳府运送贡品的石板路每天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天庭也才养得起让妖、魔、人三界胆战心惊的十万天兵天将。后来人界四分五裂,战乱不休,贡品大幅度减少,再加上天庭神官系统的贪污腐败,天庭财政吃紧,再养不起那么多兵,十万天兵的神话也就随风而散。

现在的天庭,名义上还有五万天兵天将,其实大抵是神将在吃空额。真实的数字,别人说天知道,其实天都不知道,反正这么多年来每次魔界入侵,各地人王向天庭发了无数的求援信,却从来也没看到过一个天兵下界。无数人族的国家被魔界毁灭,天庭除了空言恐吓,再无任何实际的动作。江湖传言,天兵真实的人数,最多一万,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与此相反的是,近千年来,天庭的神官系统膨胀了近十倍不止,现在的天庭,神比狗多,但神越来越多的天庭,却越来越没有威严。魔界步步入侵,人界贡奉日渐减少,仙界步步紧逼,各地道观、寺院多如牛毛,神比狗多,道士僧侣却比狗身上的虱子还多。

神多,仙多,神仙多了却不保佑人。人族的日子一日苦过一日。现在的天庭就是一个怪物,而整个神界、仙界、人界也都在这个怪物的带领下扭曲着,黑云压顶,不见天日。

当然,这些内幕,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无论是黑七、木长生这样的小妖,还是吴不赊这样的凡人,最多是能听到一点儿江湖传言。在小妖眼里,天庭是恐怖无敌的存在,在凡人眼里,天界是浪漫的向往,上天做神仙,那是最高的理想。这会儿吴不赊看着宽广的石板路,看着路两边热闹的景象,心中就只是景仰羡慕:“我要是生在这附近就好了,每天进贡的人那么多,来来往往,那是多少的生意啊。”

这就是奸商看到的和想到的。奸商如此,其他人也差不多,繁华之下的腐烂,极少会有人注意。

吴不赊突然想到个问题,道:“西门小姐,这些贡品,轻便些的还好,像那笨重的,要马车才能装运的,经天梯怎么上去啊?”

“吴兄以为,天梯和人界的梯子一样,是直上直下的是吧?”西门紫烟抿嘴轻笑,“很多听到天梯这两个字的人都是这么想,我小时候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抿嘴轻笑的时候,颊上会现出一个细细的酒窝,嘴角边细腻的肌肤恍若凝脂。吴不赊不敢多看,好奇地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西门紫烟微笑摇头,“天梯其实就是云路,路面比这石板还要宽广平整呢,不过是环绕向上的,每百步绕一环,斜行向上。远远看去,环行的云路就像梯子一样,又是上天的,所以才有了天梯之名。”“原来是这样啊,和那环山路差不多,之字形上去的。”

吴不赊恍然大悟,“不过这么绕着上去,绕久了也头晕吧?”

“所以天分九层,称为九天啊。”西门紫烟解释,“就是天路太长,中途给人休息的。”

“分九层好!”吴不赊大赞,“不愧是天庭啊,就是想得周到。”西门紫烟不应声,身为权势之家的女儿,又是西岳帝君的外侄女,知道的内幕要多得多。不过她当然不会跟吴不赊说,看吴不赊脸上似乎还藏着话,道:“吴兄还有什么疑问吗?”

吴不赊没想到她眼光这么尖,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听说五岳都有诛妖旗,由天帝亲授,安于五岳峰顶,威力绝伦,妖魔之类只要靠近五岳,诛妖旗上便会放出天雷,斩妖除魔,绝不容情。我顶有妖光,虽是跟着你来的,但万一诛妖旗认妖不认人,突然一雷打来,可就要命了。”

“原来吴兄担心这个啊,其实传言有误。”西门紫烟摇头。“五岳确实都有诛妖旗,也确实都是天帝亲授,为五岳镇岳之宝,不过不是安于五岳峰顶,乃是由五岳帝君亲掌,不会突然放雷的。不过西岳附近百里范围,都有黑衣卫巡逻是实,越靠近西岳峰,防卫越严,一般的妖魔是绝无法靠近主峰的,不过有我带路,不会有事,吴兄放心就是。”

“原来是谣传啊。”吴不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说话间,前路转出一队黑衣汉子,约有十一二个人,均着黑色紧身劲装,个个神情骠悍,便是西门紫烟所说的黑衣卫了。

天庭规定,五岳各有护卫五百人,分色着装,西岳的着黑色,称黑衣卫。内中很有几把高手,当年的黑七就曾被西岳府派出的高手赶得上天入地,十分狼狈,这时见了这些黑衣卫,不免有些缩头缩脑。其实眼前这队黑衣卫不过是寻常角色,会玄功的,不过领先的一名队长,而且功力不高。

黑衣卫中真正的高手,是不会派出来巡山的。那名队长显然认识西门紫烟,急步上来,抱拳施礼:“原来是西门小姐来了,小的给你引路。”“有劳了。”西门紫烟微一点头,也不和他客气。又行数里,眼前一阔,现出一个广场。这广场极为巨大,方圆只怕有十数里。

广场尽头,一峰耸天,直插云际,正是西岳峰。广场中后部,西岳峰前面,横亘着一座巨宅,气势雄浑,便如一头巨狮卧在那里,雄视着所有踏入广场的人。“这便是五岳府之一的西岳府了。”吴不赊久久地盯视着那座巨宅,有些畏惧,又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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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四 斗转星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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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西岳府门前,自有人进去通报,西门紫烟嘱咐只报知她小姑便是。怕吴不赊误会,她悄声对吴不赊道:“这件事,我上次求的是小姑,姑父全然不知根底,现在最好也是先找小姑,让她先跟姑父说,以免姑父生气。”“一切但凭西门小姐安排。”吴不赊其实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他被西岳府宏大的气势、威严的护卫震慑住了。他一面竭力收敛灵力,期盼顶上妖光能矮上三分,一面缩头缩脑,竖耳凝眼,观察着四下的动静,体验着西岳府的威风。兴奋、羡慕、感慨、畏惧诸般情绪并存,吴不赊哪里还有心思去揣摸西门紫烟话中的小小心思。

从小门进去,西门紫烟安排人带吴不赊去休息,道:“吴兄,你安心静待。我先去找小姑,把事情说了,再请小姑去跟姑父说。姑父知情后,到时自会见你。”

进了西岳府,自然是西门紫烟怎么安排,吴不赊便怎么做。他点头答应着,便随下人去住处休息。西门紫烟自入内宅去了。虽说是西岳府,这情形,和在西门家差不多,服侍的丫环婢仆也不过是平常之人,并非吴不赊想象中的神将引路、仙娥奉茶。不过他还是心中惴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到房中,丫环奉上了茶水点心,服侍停当,便退了出去。丫环出去之后,吴不赊始才松了一口气,东看看,西看看,想:“我竟然住进了西岳府,嘿嘿,祖宗,这缘分大了。”

心中虽然兴奋,却是不敢乱闯,门都不敢出,更不敢放出灵力探视,只在窗口看看。伸头缩脑间,忽听得一声轻叫,却是个女声,吴不赊心下一凝:“这是什么?”声音来得远,约摸在二三十丈开外,高墙拦着,看不过去,吴不赊也不敢出窗,但应该就是在隔壁院子。

又有个男声:“好人,求你了,来吧。”

先前那女声道:“要死了,大白天的。啊呀……死人,晚间好不好?”“都憋了小半个月了,哪里还能憋到晚间,到晚间我就死了。宝贝儿,求你了,我快着些好不好,没人知道的。”

“你哪一次不快?人都说你是快枪张三了,哼!”这会儿的话里却是有些娇嗔了。

“难道这西岳府里竟有人大白天偷情?”虽然隔着座院子,但吴不赊功力高深,别说二三十丈,便是百丈外,这样的话声也瞒不过他。竖耳听得真切,大是骇异,但听到快枪张三这话,他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面的男声也“嘿嘿”笑:“这一次一定让我的好翠儿满意,我的心肝肝,啊,可舒服死我了。”

随着那女子一声轻叫,随后便是断云零雨之声。吴不赊尖耳听着,又是惊讶,又是兴奋,心下揣测:“真是偷情,这可是西岳府啊,这胆儿肥的。”又猜想两人身份,可能是丫头、仆役之类。大户之内男女婢仆日久生情,偷嘴打野食,也是常有的事,可西岳府竟也会这样,可真就出乎吴不赊意料了。

没多会儿,那面一声叫,喘气如牛。然后便是女人的埋怨声:“你个死人,每次都这样,把人吊在半天你就完事了。”然后是男子“嘿嘿”的赔笑声,不久两人离开,重归于寂静。

吴不赊在这面听了一场戏,笑得一回,进府时那种紧张兴奋的情绪突然就不见了。西岳府,原来也就是这样啊!

“不知西岳帝君生什么样?传闻五岳帝君代天帝牧守下界,明察秋毫,但凡一言一行,均在五岳帝君掌握之中,哪怕暗室亏心,也瞒不过帝君神眼。不过传言只怕就是传言吧。”

吴不赊心下暗想,“真若什么都知道,下人偷情,他却是知也不知?”近午时,丫环送了酒菜来,颇为丰盛,虽只是一个人,也摆了一桌子菜。估计西门紫烟打了招呼,和在西门家一样,又把他做贵客招待了。吴不赊尝了几样,味道其实还不如西门家的水准。

在他心中,西岳府神秘崇高的面纱一时又去了一层。吴不赊暗道:“还以为神仙吃的都是仙酿呢,看来还不如人界富贵之家。”能在五岳府之一的西岳府吃饭,对吴不赊来说,本应是一种做梦也想不到的奇缘,是祖宗十八代的福荫,还想什么口味。可偷听了一场偷情戏,他的心境突然就有些变了。其实他不知道,他心境的变化,不是在知道西岳府中也有人大白天公然偷情才开始的,太子赵炎那一棒,已经让他有了隐约的清醒——帝王神仙,并不干净——只是这种心境的变化比较隐蔽,他还没有很清醒地意识到。上午西岳帝君没召见吴不赊,下午也没有,眼见着天黑下去,丫环又送了晚餐来,却比午餐还要精致三分。

若说午餐吴不赊还有心品味对比,晚餐却是味如嚼蜡了。他心中忐忑难安:“这情形怎么和在西门家一样?西岳帝君会不会和那鸟太子一样?应该不会吧?做为五岳帝君之一的西岳帝君,可是天帝派在人界的五牧之一,一定是公正无比的,怎么会和赵炎一样!”

安慰着自己,却总忍不住要去猜疑。天越黑下去,心中的阴影也越大,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突然冒了出来:“西门紫烟该会和西岳帝君还有她小姑一起吃晚餐,或许会说起这件事,要是能偷听到他们说什么,总比闷在鼓里强。”

这个念头一起,再难抑制,看看窗外天色,已完全黑透,而且没有月光,利于行动。吴不赊一咬牙,化身为猫,从后窗跃出。出了院子,吴不赊却有些发蒙,到哪里去找西门紫烟呢?西岳府较之西门家好像还要大上几分,这么大一座宅子,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西门紫烟先要找她小姑,内宅靠后,去后宅一定错不了。”

吴不赊看了看方向,往后走,猫步轻展,落地无声,两耳尖尖竖起,留神听着周遭动静。开玩笑,这可是在五岳府之一的西岳府中,高手岂能不多,守卫岂能不严,他虽然麻起了胆子摸出来,却是不敢有半点儿孟浪。出乎吴不赊意料,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什么高手,也没见到什么护卫,堂堂西岳府,防卫竟是松懈得很。吴不赊一时有些愕然,穿过几个院子,反是疑神疑鬼地停了下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停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往里摸。其实是吴不赊想差了,作为五岳府之一,西岳府的护卫是相当得严密,但首先是对外。

如果吴不赊想从外面摸进西岳府,那难度就大了。但吴不赊已然被西门紫烟带进府中,西岳府内部的防卫自然要松懈得多。

当然,也不是进了府就可以乱闯,在一些重要地段,例如西岳帝君放置机密公文的书房,守卫就异常严密。别说吴不赊化成一只猫,就算变成一只苍蝇,只要带有灵力,也很难飞进去。另外一个地方就是宝库,西岳帝君藏宝的地方,守卫也极严。至于其他院子,防卫就很散漫了,大部分地方根本就没有人巡查,也没有吴不赊想象中的明岗暗哨。西岳府实在太大,吴不赊摸了小半个时辰,发现自己还在层层叠叠的院落之中,也不知到了哪里,更没有发现西门紫烟的影子。他又不敢像在西门家一样,抓个下人来问,西岳府的下人,即便和西门家的下人一样,就是些普通人,他也不敢动手。所谓打狗也看主人面,西岳帝君的下人,他敢胡来,事后被发觉了,西岳帝君的雷霆之怒,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又走了几个院子,还是老样子,吴不赊正自有些丧气,忽听得一个女声传来:“怎么可以这样?”

声音有些远,至少在百丈开外,但吴不赊还是听清了,是西门紫烟的声音。吴不赊精神一振,循声摸去,过了两个院子,远远看到一个园子,门口有黑衣卫,内中有高手。

“莫非西岳帝君也在这里面,这些高手是西岳帝君的亲卫?”吴不赊心下微凝,不敢直闯过去,顺着墙根往侧边溜,溜到侧后,凝神静听,周遭无人,他悄无声息地跃上墙头。里面一个园子,有数百亩大小,遍种奇花异草,假山点缀其间。中间一座水榭,亭中坐着几个人,一个是西门紫烟,陪在她边上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穿一袭淡黄裙衫,丰韵端庄。还有两个男子,一个四十来岁,酱紫脸,卧蚕眉,身材高大,不怒自威,不过有些发胖了,肚子尤其大,如果他是女子,看上去至少有八个月身孕。另一个男子则非常年轻,最多二十四五的样子,瘦高个儿,白惨惨一张脸,没有半丝血色,脸型倒还不错,一个典型的小白脸,比吴不赊长得俊。

这四个人,除了西门紫烟,吴不赊一个都不认识。他心下猜度:“那黄衫女子韵致非凡,应该就是西门紫烟的小姑。女子不见外人,那中年男子可能就是西岳帝君,果是威严。但那年轻人是哪个,难道是西岳帝君的儿子,西门紫烟的表哥?”西门紫烟的脸正对着这面墙头,一脸愤怒委屈的样子。黄衫女子拉着她手,似乎在安慰她,不过声音太小了,吴不赊又离得比较远,听不清楚。西门紫烟却叫了起来:“那也不必杀了吴不赊啊。”

“要杀我。”吴不赊吓得一缩头,一时间又惊又怒,“又要杀我?为什么?谁要杀我,西岳帝君吗?凭什么啊?”

先前情不自禁地缩头,随后心底狂怒涌出,差点儿跳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中年男子必是西岳帝君,死便死,但他要当面问问,为什么要他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压住了,西门紫烟的叫声又传了过来:“赵炎,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以后也绝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赵炎?赵国太子。”吴不赊心中一凝,如果说先前的狂怒如一盆火,赵炎这两个字却就像一盆水,当头浇水,火灭烟消,倒是好奇心狂蹿起来。西门紫烟这话是看着那青年男子说的,难道他就是赵国太子赵炎?他怎么突然来了西岳?来做什么?一个个念头在吴不赊心中闪过,盯着赵炎细看几眼,想:“这么一个小白脸,竟然就是赵国的太子.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赵王,地数千里,掌雄兵百万,也不出奇嘛。”

赵炎的小白脸上,这会儿却是一脸凄苦:“紫烟,我知道你怪我,可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办法。盯着这个位子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只要有一丁点儿消息泄露出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抓住了吴不赊,我就完全陷于被动之中。不出兵,大义有亏;出兵,无论成败,我这个位子都绝对保不住——败,天下滔滔,自不用说;成,大军在外,都城空虚,他们有无数机会发动政变。”

“你不用说,我不想听。”西门紫烟打断他。这些话西门紫烟先前和吴不赊说过,吴不赊自然一听就明白。他在心底暗骂:“我是一只棋子,云州遗族也是一只棋子,想用就用,想扔就扔。**你祖宗十八代王妃!”“紫烟,听姑父一句。”见赵炎尴尬,中年男子开口,果然就是西岳帝君,“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小炎也是没有办法。我看就算了,你也不用生他的气了。”

“姑父!”西门紫烟顿足,“那云州遗族怎么办?就让他们在离雁口自生自灭?”

水榭中几人都不吱声,吴不赊心神也提了起来。西岳帝君眉头皱得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牛,狠狠地撞在一起,谁也没有退后的意思。好一会儿,西岳帝君才道:“你白天的想法,我想了一下。现在五大国不和,就算把这事禀报给天帝,请天帝下旨,另四国也未必会派兵和赵国组成联军去接云州遗族。”

“天帝下旨,他们敢不派兵?”西门紫烟眼中寒光一闪。吴不赊一眼瞟见,暗赞,“这丫头心中还真有几分杀气。”西岳帝君面带犹豫,似乎有些话不方便说。黄衫女子插口道:“小炎也不是外人,紫烟啊,有些话你姑父不好说,其实你应该想得到。五大国彼此不和,五岳府难道就一团和气了?天庭难道就一团和气了?五大国牵扯着五岳府,五岳府背后也各扯着一股势力,利益纠结,你消我长,是容不得半点儿退让的。

是,接回云州遗族是好事。可这件事是你姑父发起的,首功自然要落到你姑父头上,其他四岳帝君肯定不会高兴,他们背后的势力也肯定不乐意。即便有天帝下旨,明里暗里,他们也会使绊子,弄到最后,一件大好事,十有八九便会弄成一件大坏事。”

她的声音细细的,非常悦耳动听,可落在吴不赊耳朵里,却如一片片的冰凌,将吴不赊整个人都冻住了。吴不赊先前就是这么想的,跟西门紫烟来,把这件事禀报给西岳帝君,西岳帝君再禀报给天帝。天帝下旨,别说赵国必要出兵,甚至可以让五大国组成百万联军,合力杀入魔界,接回云州遗族。合整个人族之力,共襄盛举。听了黄衫女子这番话,他终于明白了,利益之争无所不在。赵国内部有争斗,五霸彼此之间有争斗,五岳府也一样。接回云州遗族,对人界、天界整体来说是好事,但具体到功劳利益的分配,一方势力的好事就成了另一方或者几方势力的坏事,别人一定会眼红,一定会破坏。有个小故事,一只小螃蟹被渔夫捉住了,它爬呀爬,爬出了渔篓,逃回了河中。过了没几天,它又被渔夫捉住了,它也不害怕,再爬出去就是。不过这天被渔夫捉住的,还有它的几个兄弟,它大哥看见它往上爬,一下夹住它的脚,说:“让我先上去。”
二哥看见了,又一下夹住大哥的脚,说:“还是我先上去吧。”后面恼了三哥:“你们吵什么吵?一边去,我先!”夹住二哥的脚。就这样,一个夹住一个的脚,螃蟹兄弟夹缠成一团,结果谁也没出去,最终全都变成了渔夫桌上的美餐。
人、神、仙三界,无论人口、文化、兵甲、经济实力,亦或是玄功术法,都远超魔界。如果三界合力,彼此齐心,扫平魔界,易如反掌。昔日九州一统,人族的足迹遍及四宇,妖魔精魅,无论有多深的邪功、多么厉害的法宝,都只能躲在深山古泽中,惶惶不可终日,只要露头,必死无疑。但就是因为利益的争夺,三界彼此相争。人皇想尽可能多地从天帝手中争回权力,虽然也确实拿回了许多权力,除了供奉和判妖司,天界几乎再不管人界的事。可人界自己却分裂了,昔日的九州一统,变成了数百个小国争战不休。仙界为了抑制神界,拼命地帮助人界争权,若无仙界相助,天帝未必会向人皇妥协。人界争权成功,仙界也得了大好处,佛寺、道观遍地开花,僧尼道侣到处游荡。结果不但佛、道之间起了争执,内部也纷扰不休,佛有无数宗,道有无数派,谁也不服谁。人界、仙界如此,神界也一样。天庭上,无数股势力纠结,而五岳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五岳府明面上是天庭派在人界的,彼此乃是同僚,暗里却有若生死仇敌,敌对之势,比人界的五霸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神、仙三界,彼此互斗,内部争斗,造成的后果就是,魔界年年入侵,步步进逼,但越是如此,三界却争斗得越发厉害。这样的情形,与渔篓里的螃蟹是多么相像啊。最终的结果,也只会像那些螃蟹一样,全都成了妖魔腹中的美餐。“好了,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多。”明眼人不只是一个,西岳帝君能代天帝在人界牧守一方,也不是个傻瓜。他当然也看得出这种内斗的害处,可身在局中,又能有什么办法?情势所迫,你便不相争,也只有争;你便不相斗,也只有斗。他叹了口气,对西门紫烟道:“云州遗族这件事,大家都有难处,就这么算了吧!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有他这句话,云州遗族等于彻底的被抛弃了。
吴不赊身子猛然一震,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西门紫烟脸沉如水。赵炎偷瞟她一眼,道:“那吴不赊是紫烟请来的,我们有难处,那没有办法,但不能让紫烟失信。这样好了,吴不赊这趟魔界之行的功劳我给他记下,就封他为归云侯吧。他若愿为官也容易,异日登位,一切都好说。他远赴魔界,无非就是想要得一点儿好处,封了侯得了官,他必对你感恩戴德。不过在此之前,他绝不能现身。”“是啊紫烟。”西门紫烟的小姑接口,“没办法的事,别多想了,那个吴不赊,呵呵,这名字倒是有趣,你许他点好处就是了。你上次好像说,他之所以答应去魔界,是因为他顶有妖光又想娶那什么扶风侯之女是吗?让你姑父写道奏章,替他讨个散仙的封号也就是了。若想封神,来你姑父手底下做事则更加容易,他封仙、封神还能娶得娇妻,跑这一趟也该知足了。正如小炎说的,他只会对你感恩戴德,不会再怪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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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四 斗转星移(下)


西岳帝君点了点头:“要讨个封号啊,很容易的事,封仙还是封神,他自己挑。这人能深入魔界还能说动云州遗族阖族南归,也算真有些本事,若愿来我西岳做事,我自不会薄待他。”

这些话,像一只只大头苍蝇,在吴不赊耳边“嗡嗡”掠过,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眼前闪过的,是无数的影像:——单薄的身影,削瘦的肩,孤零零地站在沙丘上,无明的眼,却在遥望南方,空灵如初雪的眉宇间,满溢着神圣,那是颜如雪,那是她在遥望故土。——苍老的脸颊,杂须,白发,却有着火热的眼眸,腰已不再挺直,前进的身躯,却有如拉犁的老牛,尽着全部的力量,向前,向前。那是四大长老,把云州遗族一个不少地带回去,是他们的使命,是祖祖辈辈的重托。——沙尘迷住了眼睛,汗流浃背,大口地喘着气,骄阳如火,吸进肺里的空气也好像裹着一团火,整个人仿佛都要烤干了,似乎再也迈不动步子,又似乎下一步就会倒下,却仍然在坚持着,步步向前,这是整个云州遗族。迷蒙的沙尘中,那一张张面孔,满写着的,都是两个字:坚持。——就是那些倒下的人,眼睛哪怕已经不甘地闭上,倒下的方向,却仍是故乡。狐死首丘,身虽死,魂魄还要归去。

无数个身影,无数张脸,无数双眼睛,在吴不赊眼前闪动,飞速地旋转,整个天地好像都在转动,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们曾经被遗弃过!”是颜如雪,她的身影在一点微光中闪现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终于站在了他面前,身子似乎更加单薄了,无明的双眼却大睁着。

“我们又一次被遗弃了!”无尽的悲凉,如渊的绝望,一字字,一声声,如刀,如钻,狠狠地扎进吴不赊心里。

“不!”他猛地狂叫起来。

“是谁?”

“有刺客!”吴不赊的叫声惊动了四围的护卫,刀剑声四起,无数身影向这边围过来。

水榭中的西门紫烟几个也向这边望过来。西门紫烟道:“是吴兄吗?”

“是我。”吴不赊现身出来,站在墙头上,看着水榭中的几个人,西门紫烟几个也看着他。

“你就是吴不赊?”赵炎的眼光闪了一下,阴郁中有一抹狠辣,但消逝得非常快,这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小白脸只是假象。以不是嫡长子的身份而坐稳赵国太子之位,这绝不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能突然出现在西岳府,能让西岳帝君夫妇亲热地叫他小炎,先前能完全不顾西门紫烟的反对下令截杀吴不赊,事不成又能立即翻脸讨好西门紫烟和西岳帝君。由这些便可知,此人心眼灵活,心狠手辣,善于隐忍,一击必杀,这正是枭雄之性。任何被他苍白脸蛋儿迷惑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西岳帝君看向吴不赊的双眼中,却是凌厉中带着两分欣赏,这是典型的上位者的眼光。又因为已经知道了他是吴不赊,也知道了他的事迹,想要拉拢他,所以威压中带一点欣赏。如果吴不赊懂味,就该跪拜于这种威压之下,感激于这种欣赏之中,就此死心卖命。西门紫烟小姑的眼光却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玩味,为一个女人而肯远赴魔界,这样的男子,引发了女人普遍都有的好奇心。西门紫烟的眼光最复杂,却又最单纯,羞愧无奈并存,还有点儿不敢见他的意思在内。

“他就是吴不赊。”西门紫烟向赵炎一指,“吴兄,这位便是赵国太子,这位是我姑父西岳帝君,这位是我小姑。”

太子,西岳帝君,这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吴不赊应该立即从围墙上跳下来,恭恭敬敬地拜倒。如果没有听到先前的那番话,吴不赊也确会这样做。他可不是什么粪土王侯的狂生,相反,他是一个极度向往权势的极俗的生意人,能给他好处,能提拔他往高处走,就值得他顶礼膜拜。但这会儿他却是背手而立,冷眼斜视,一动不动。

西门紫烟微有些尴尬:“刚才的话,吴兄都听到了?”“是,我听到了,归云侯,带甲百万的大赵国的侯爷,嘿嘿!封仙封神也随我挑,神仙啊,天上的神仙,竟然可以随我挑。”

一种绝大的讽刺,从狂怒中涌出,吴不赊蓦地里仰天狂笑起来。“无礼!”

吴不赊肯不顾凶险远赴魔界,在赵炎眼中,这该是一个极度热衷功名权势的人,见了大赵太子,见了西岳帝君,而且还有封侯封神封仙的许诺,这人理该感激涕零地叩拜才是。不想他不但不拜,反而如此放肆,这让赵炎大为气恼。他善于隐忍,却不是心胸宽厚,反是那种心胸狭隘眦睚必报的人,尤其容不得地位不如他的人在他面前无礼。

西岳帝君面容也沉了下去,他对吴不赊有点儿欣赏不假,却也容不得吴不赊在他面前放肆。倒是西门紫烟的小姑的眼光中带了两分笑意,很有趣地看着吴不赊。其实看第一眼的时候她对吴不赊已经有几分失望了,吴不赊长得实在过于平凡,但吴不赊现在表现出的这种狂气,却让她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无礼?”吴不赊冷笑,“礼、义、廉、耻,无礼无所谓,我倒是想问问太子殿下,你知道耻字怎么写吗?你知道什么叫无耻吗?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把一个在魔界苦撑千年的云州遗族骗回来,却又过桥抽板,把他们遗弃在魔界。你就算坐上了赵国的王位,你坐得安心吗?”

“你……你……放肆!”赵炎气得全身发抖。所谓有耻无耻,他是不放在心上的,为了王位,他可以下地狱。他恼怒的是,吴不赊这个鄙夫也敢指责他,尤其是当着西岳帝君的面。

“吴兄!”看西岳帝君面色越发阴沉,西门紫烟怕他发火,为难吴不赊,道,“封仙封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姑父也是看在你穿越魔界接回云州遗族的大功上,这是对你的欣赏。”

“谢谢了。”吴不赊一抱拳,忽地转身,“你们往西看,那遥远的天际下面,那个叫离雁口的地方,那里有十二万云州遗族,十二万双眼睛,你们看到了吗?”水榭中几个人情不自禁地顺着他手指往西天看去,无月,却有星,星光闪烁,真好像无数双眼睛。

吴不赊似乎又回到了阳城,似乎又看到了高秋远,那个同样有着单薄身躯的热血县令。高秋远的话,一字一字在他耳边回响:“你们没看到吗?可我看到了!十二万双眼睛,孤悬魔界,很快就会在魔族的围攻下变成十二万个冤魂。

升官发财,封神封仙,面对着这十二万双眼睛,你们谁敢再说一遍?”“吴兄。”西门紫烟低叫。西门紫烟身躯颤抖,血气翻腾。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吴不赊竟然能当着赵炎尤其是西岳帝君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她找了吴不赊去接云州遗族,虽然也惊奇于吴不赊真的能把云州遗族接回来,但在她的内心里,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正眼看过吴不赊。

首先吴不赊顶有妖光,其次吴不赊长得也实在过于普通,还是一个最低下的商人出身。这样的人,对于她这样的世家贵女来说,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看不起吴不赊正常,看得起才是反常,但在这一刻,她眼里的吴不赊突然就有了另外一种形象,所有外在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她看到的,是山一般身影,耸立于天地之间。

“云州遗族是我带回来的,就让我成为那十二万双眼睛中的一双,看着你们升官发财吧!”冷笑声中,吴不赊拂袖而去,蓦地里纵声狂啸,山岳回声,久久不绝。吴不赊胸中血气激涌,一路急飞狂啸,直飞了大半夜,到天明时分,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现在怎么办?”彷徨四顾,仰望苍天,竟是看不到一条出路。赵国不能出兵,西岳帝君不愿上禀天帝,其他四霸、四岳就更不用说了。四霸中便是有愿出兵的,先还要过赵国这一关。即便是雄霸西南的楚国愿出兵,可离雁口还在西北。

西南、西北,虽然都占一个西字,其实隔得远,赵国到离雁口都还有一万多里呢,何况是偏了方向的楚国,即便楚王是白痴也不会出兵。云州遗族靠自己打回来?如果云州遗族不是十二万人而是一百二十万人,精锐勇士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那有可能,或者说,就是三万精壮,没有老幼的拖累,那也有可能,但拖着六七万老幼则绝无可能。

回头?重新穿越魔鬼大沙漠,回云州去?魔鬼大沙漠不是邻居家的小院,想串门你就可以去串一下子的,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云州遗族能走过来,是一种内心的狂热在撑着,是死也要头向故土的乡情在牵引,这种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如果失去了这种精神动力,再被一种悲伤绝望的情绪笼罩,云州遗族不可能再有穿越魔鬼大沙漠的能力,很多人会死在大沙漠里。

沙埋恨骨,甚至有可能整个云州遗族都会在漫漫黄沙中消亡。就在离雁口坚持下去?把离雁口当成第二个云州?可离雁口不是第二个云州,没有飞云江,小小的离雁口古城更不能和飞云关相比,而且大雁山也不是不可翻越,魔族甚至可以在翻越大雁山后从沙漠中杀出来。云州遗族哪怕真有逆天之力,也绝对没有办法把离雁口变成第二个云州。

等着赵王死,赵炎成功登位,王位稳固了,接回云州遗族,倒是增加赵国和赵炎声望的一粒绝佳的棋子。赵炎一定愿意再把这粒弃子捡回来,捧在手心,而在赵国能独力接回云州遗族的情况下,西岳帝君也一定愿意锦上添花,上禀天庭,把这件事弄得人、神、仙三界皆知。那时要接回云州遗族绝不是件太难的事情。可天知道赵王什么时候落气?赵炎什么时候登位?他登位后又什么时候能清洗完毕,彻底坐稳他的王位?

“老天爷,你真的瞎了眼吗?云州遗族真的就造了这么大的孽,在魔界苦撑了千年不算,还一定要灭绝他们?”

吴不赊仰天长啸。天阴如晦,没有半丝回音。天有路,天路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走。天帝有眼,但天帝的眼睛看不到下界那些苦难。那些信着他奉着他的子民,在他眼里,只是卑微的蝼蚁,不值得他关注。

化身成猫,吴不赊往西北狂奔,想不到办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云州遗族被所有人遗弃了,至少还有他吴不赊陪着他们。来时兴匆匆,归去心伤悲,归途虽远,终有尽时。这日傍黑时分,远远地已望见了古烽火台,吴不赊心下突然怕了起来。他害怕见云州遗族,害怕见颜如雪,见了他们,要怎么说?在得知真相,知道他们再一次被遗弃了,整个云州遗族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吴不赊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夜幕降临,新月升起,无数的星星睁开了眼睛。这时候,颜如雪在做什么呢?穿越魔鬼大沙漠的时候,吴不赊发现,颜如雪有个习惯,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来了,一个人站在沙丘上,就着将晓的晨光,向南方遥望。而在这个夜晚呢?吴不赊相信她肯定不会早早睡下,也许,她就站在哪一个草丘上,遥望东南,盼望着吴不赊,盼望着接应的援兵。

吴不赊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下,似乎颜如雪那无明的双眼穿破夜空,看到了他,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吴不赊完全无法面对,当得知事实真相后的她的眼眸。

斗转星移,天渐渐地就亮了,焦虑迷惘中,吴不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醒过来,一嘴的燎泡,喉咙里更像着了火。不远处有条小溪,他捧两捧水喝了,溪水中现出他的倒影,两眼刺红,蓬头垢面,像个赌一夜又输红了眼的赌鬼。吴不赊苦笑一声,在溪水边坐下,遥望远处高高的烽火台,嘴巴发苦,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一片树叶飘落,落在溪水里。树叶上有一只小蚂蚁。

凌空飘落,蚂蚁惊着了,想离开树叶,探了一下,四面是水,这下更是吓坏了,团团乱转,却是毫无办法。溪水带着落叶下行,不远处有个回湾,回流带住落叶,慢慢靠了岸。小蚂蚁还在团团转呢,猛然有了出路,喜滋滋地上了岸。吴不赊目睹了小蚂蚁溪流历险记的全过程。眼见小蚂蚁上岸,他移开眼光,再看向烽火台,脑子里突地掠过一道闪光,猛然间狂跳起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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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五 所谓侠义(上)



            
穿越大沙漠时,吴不赊常和蜥流沙聊天。蜥流沙和他说过,离雁口这条线,他极少走,这条线虽是往南,却是带着东行的弧度,因为离雁口在雄鸡原的东南方。蜥流沙走得多的,反是向西划弧,走西南向。离雁口向西,走五六千里,就到了海边。这里有个海沙国,海沙国面海背沙,沙地上觅食艰难,便向海里求生,最初是打鱼,后来去得远了,发现做生意收获更大,越来越多的人便改行做了海商。

这些人去得极远,有的东去万里,竟然到了人界。人与魔是天生的对头,其实主要还是利益的冲突,海沙国的海商虽是魔族,但当他们带着人族少见的奇珍异宝过来时,人族的商人对他们魔族的面孔已是视而不见,利益是不分人与魔的。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几千年下来,几乎形成了固定的商路。不但海沙国的海商去人界做生意,人族的商人也西行数万里来海沙国做生意,甚至更往西行,远至黑沙红海。陆地上,人魔争战,海面上,人与魔却是帆船往来。那些大海商,无论是人还是魔,一趟下来,都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吴不赊想到的,就是转头向西,照蜥流沙说的,沿着魔鬼大沙漠与大雁山的边缘往西走,一直走到大海边,到海沙国雇船,再由海路东归,回归人界。

前后一想,确实可行。事实上这个法子蜥流沙当时就说过,说赵国派大军深入魔界万里接应太麻烦,不如到海边直接走海路。当时,一则与西门紫烟约定在先,二则真要在海沙国雇船把十二万人送回去,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吴不赊没有答应。现在看来,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心跳了两下,吴不赊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过要怎么跟云州遗族说呢?直说,难免人心浮动。撤个谎,回到人界再说?嗯,是这个理。”

生意人嘛,编个谎话那是随口就来,吴不赊脑子一转,一套谎话就出来了,抬脚便往烽火台来。守卫的云州遗族勇士都染着红头发,做魔族装扮,不过自然是识得吴不赊的。吴不赊也懒得和他们口罗嗦,径直飞进离雁口古城。听说吴不赊回来,颜如雪、四大长老、叶轻红等人全都接了出来。九斤丽年纪小性子最急,也不怕人笑话,见面就挽着吴不赊胳膊,道:“公子,接应的赵军动身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到?”

这也是颜如雪等人想要问的问题,所有的眼光都热切地看着他。吴不赊一笑:“急什么,先倒杯水我喝吧,渴死了。”

颜如雪等人其实都有些担心,吴不赊轻松的回答,让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时都笑了起来。进了大厅,叶轻红倒了水来。吴不赊先前心急上火,喉中火烧火燎,连喝了三大碗,看一眼四大长老和颜如雪,略带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到了赵国,见到了赵王,然后又见到了西岳帝君。”“赵王和西岳帝君怎么说?”四大长老几乎是异口同声。吴不赊不答,却笑道:“原来你们给我的那几枚小令牌一样的东西,叫做无归令啊。”

“是啊。”颜如雪面露歉意,“原来吴使君不认识啊!是我疏忽了,以为吴使君既然来我云州,自然是认识的,所以没说。”

“我哪里会认识什么无归令啊。”吴不赊笑,“我不认识,也以为那个不重要,给忘了,只把信掏出来。结果西门紫烟小姐和赵王都怀疑我,当我是个骗子,以为我不知到哪里溜了一圈,随便在街头找人写了那封信去骗封赏呢,差一点儿就要推了我出去砍头。”

一厅的人都哈哈大笑,九斤丽更是笑得捂着肚子钻进叶轻红怀里:“笑死我了,啊呀我的肚子!”

吴不赊轻松的说笑,彻底打消了众人的担心疑虑。吴不赊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道:“赵国朝野上下,包括西岳帝君,知道云州遗族无恙,并且阖族南归,到了离雁口,都是赞不绝口、激动万分,连夜商议接应的计划。本来的想法是,出动五十万大军,照原计划一直打到离雁口。后来一推算,这样太不保险,五十万大军打进魔界,影响实在太大,耗时也实在太久,魔族也不是傻瓜,必然会猜疑,会推测赵国大军的目的。这样一来,弄不好就会察觉云州遗族藏在离雁口的事,那就有可能先调集重兵对云州遗族下手,给赵国的接应大军来个釜底抽薪,那时就糟透了。”

厅中众人齐吸一口冷气。司风长老道:“是啊,五十万大军打进魔境,可不是说着玩的,西方、北方的魔族只怕都会被惊动,有些魔崽子也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只怕真会猜出来。赵国大军莫说打,便是走到离雁口也要好几个月,这中间只要稍有一点儿风声漏出去,魔族调集大军给我们来上一下,一切成空。”司蛇长老道:“吴使君,那赵王和西岳帝君商议的结果是什么?”“商议的结果是,取消原定计划。”吴不赊扫一眼四大长老,最后眼光落在颜如雪脸上。他能在颜如雪眉宇间看到忐忑担心,心下微叹,道,“不出动大军,不引发魔族的怀疑,云州遗族既然悄无声息地到了离雁口,那就证明先前的行动是正确的。身在魔界,保密为第一要务。那么在没有大军接应的情况下,云州遗族怎么回去?西岳帝君为我们另选了一条路,这条路向导蜥流沙蜥老曾经提过。我们再退入魔鬼大沙漠,沿着大雁山和大沙漠一直向西,走六千里左右,会到大海边,那里有个海沙国。海沙国多海商,常组成庞大的船队去人界进行贸易,买卖货物。我们可以在海沙国雇佣一支大船队,全族十二万人经海路东归,在人界东南沿海上岸,神不知,鬼不觉,魔族更无法拦截。”一时有些冷场,四大长老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意。好一会儿,司风长老道:“我们全族有十二万多人,当时我们想从飞云江放流而下,算过的,要的船可不是小数目,海沙国有那么多船吗?”吴不赊一笑:“海船可不是河流中的小走舸。我听蜥老说过,大海船其大如山,一船可装万石之货,若装人,多时一次可装三四千人,十二万人,最多五十艘大海船足够。”司雨长老道:“海沙国也是魔族,会雇船给我们吗?”“海沙国是魔族,但海沙国和一般魔族不同,多海商,常去人界经商。在他们眼里,只有铜钱银子,没有人族魔族之分。当然,没钱肯定不行,没钱别说你是人族,你便是魔族他爹也不行。”一时又哄笑起来。司风长老道:“租这么多船,费用不低吧?”云州遗族孤守云州,并不富裕,全族南归,采办各种应用之物,耗费极大,已是穷得叮当作响。“这个不用考虑。”吴不赊一挥手,“赵王从国库中拨出了足够的金子给我,若不够,可到人界再结算,到时自然有天庭付账。”吴不赊狮子大开口,把所有能拉的旗子全拉过来。他打下的主意,自然是自己身上的金库,他身家六十多万两金子,怎么也够了。他私下问过蜥流沙,雇一艘大海船走一趟人界,一般是一万到一万二三千两银子,也就是一千多两金子。他便雇一百艘船,也不过十来万两金子而已,虽然肉痛,但不至于伤筋动骨。四大长老一时无话,齐看向颜如雪。颜如雪秀眉微凝,道:“我也听蜥老说过,海沙国的人和一般魔族之人不同,因多出海经商,常去人界,所以对人族成见不深。正如吴使君说的,他们的习惯是只认银子不认人,雇船应该是不成问题。大海船也多,若一时实在没有那么多船,做两次、三次走也是可以的。走海路有风险,陆路也有,我们退回沙漠中,沿着大雁山和魔鬼大沙漠的边缘西去,沿路没有什么魔族阻拦。”

说到这里,她看向四大长老,道,“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西岳帝君和赵王替我们想得非常周到。”四大长老本来已是心下赞同,她这一说,众人再无疑义,当即作出决定:阖族准备,三日后启程,退入魔鬼大沙漠,经沙漠边缘去海沙国。这样既可以在大雁山中取得水与食物的补给,又可以尽量避开沿路的魔族。

“老天保佑,终于是骗过去了,但求中途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吴不赊心下暗舒了口长气。这时,他发现颜如雪好像在看他,转眼去看,颜如雪却又转开了头。“她的心眼没发现我在撒谎吧?”吴不赊虽然作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担心。不过颜如雪这会儿在和四大长老商议启程的细节,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尖细的下巴,颜如冰雪,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计划改变,没有援军接应,反要重新退入沙漠,换成其他任何部族,都一定会造成混乱,但云州遗族却没有。这是一个极其独特的族群,被遗弃过,抱成一团才坚持了下来,团体的向心力比磁山都强烈。颜如雪和四大长老解释了改向的原因,虽也有人提出异议,却坚决服从,无人反对。族人连夜开始收拾,古烽火台留下一队精锐殿后,以迷惑突然闯入离雁口的魔族的游骑。其他人在第三天破拂时分动身,由山口重入沙漠,沿着沙与山的边缘,一路西去。

人界在东,却要往西去,一边走,一边还是有不少人回头看。吴不赊不吱声,却在心中骂:“看什么看,天上是王八,地下是王八蛋!走着瞧吧,再这么咬下去,总有一日会被人揪出来,砸得稀巴烂。”当然,也有几个人特别高兴,首先是叶轻红、九斤丽两女。其实她两个的高兴和改变路线无关,只要吴不赊在身边,她们就开心。至于去哪里,往哪个方向走,根本无所谓,跟着自己的男人走,地狱也是天堂。真正因改变路线而高兴的,是蜥流沙。蜥流沙去海沙国的次数多,那边熟,自吹还有相好的姑娘。

“那皮肤,摸上去,啧啧,丝一样得滑。那腿有力啊,缠上来,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差点儿被她夹断。”

“是不是啊?”吴不赊笑,两个色男在一起说女人时的模样,就不必形容了,“蜥老这次银子也赚大发了,要不就干脆娶了她,在海沙国落脚算啦!”

“吃不消,吃不消啊!”蜥流沙哈哈笑,老眼中却是亮光闪烁,显然颇为心动。“到底是银子吃不消还是身子吃不消啊?”吴不赊斜眼看着他,一脸坏笑。蜥流沙也嘿嘿笑,脸上的情形也差不多。当然,两人所在处是远离大队的,远远走在大队前面。如果颜如雪在,吴不赊是打死也不敢露出这嘴脸的。

“都吃不消,都吃不消。”蜥流沙笑,“她以前也算是个红姐儿,虽然我有一年多没去,估计真要赎,没有个两三千两银子,开不得口。海沙国地盘小,偏偏海商多巨富多,在那里买个房子养个娘们儿,不易啊。”

“蜥老穿越魔鬼大沙漠都有十几次,挣的钱不少吧,莫非以前都送进了姑娘们的销金窝?”蜥流沙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吴东主,我也不瞒你,穿越魔鬼大沙漠不易,若是那顾家的,带一趟商队,除了海沙国,在周围任何地方都可以娶个娘们儿安个家,再不进沙漠冒险。老汉我却走了十几趟还是穷困潦倒,挣的钱,还真是都送在了姑娘们的肚皮上,但我也不后悔,人生不过几十年而已。不是吹,我可是着实玩过几个漂亮娘们儿,哈、哈、哈、哈……”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蜥老你这性格,我喜欢。”说笑一回,吴不赊道:“蜥老,海沙国人对人族的看法,你真的能确定吗?是不是先要化装成魔族,上了船再说,上了船,就算露出破绽,也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不、不、不!”蜥流沙大大摇头,“我说过,海沙国人真是魔族中的异类,真的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你有钱,别说人族,便是地狱里的魔鬼他们也不当回事。遮遮掩掩的完全没必要,说不定反而坏事,万一到船上露出来,引起惊慌,反而不好。别说到船上就没事,真正到了船上才是麻烦,海船不是河船,大海不是小河,茫茫大海上,没有熟练的水手,纯粹是找死。”“也是啊。”这一点儿吴不赊倒是没想到。

“放心,吴东主。”蜥流沙大包大揽,“我认识的人不少,到了后,我找人联系几个大船主。一个两个船主没有那么多船,多找几户组成船队。他们有钱赚,其他一切就包在他们身上,任何人要找云州遗族的麻烦,就是抢他们的钱包,不要你们动手,他们就会提着刀子上。”

“有道理,那就一切拜托蜥老了。”

共同的利益,是最坚固的锁链,那些船主要赚钱,自然要维护云州遗族的利益,即便有少数人对人族有成见,首先也要过他们那一关。

“蜥老,不要怕花钱,找最有实力的船东,我应句话在这里,只要平平安安把云州遗族送到地头。我额外送蜥老五百两金子。这笔钱,赎出你相好的再买个房,差不多了吧?”把蜥流沙也绑在利益的战车上,更保险。蜥流沙果然眼光大亮,连连点头:“够了,够了,那就多谢吴东主!”

“说什么谢字。”

吴不赊哈哈笑,“不过到时蜥老抱得美人归,一场酒可是躲不了。”“一定,一定!”蜥流沙偷眼向后看了一眼,道,“到时让我家那个叫几个相熟的姑娘相陪,吴东主也尝尝海沙国娘们儿的味道。”

“一言为定!”两人相视而笑,那叫一个猥亵。跨下大青牛都起了一身牛皮疙瘩,“哞哞……”地抗议着。叶轻红、九斤丽和颜如雪在后面,驼玉儿就是颜如雪的影子,自然也跟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九斤丽好奇道:“公子和蜥老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这么笑,一定在说女人。”驼玉儿哼了一声,“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九斤丽不乐意了:“不对,我家公子就是个好人。”看驼玉儿撇着嘴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转向颜如雪道,“颜姐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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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五 所谓侠义(下)



            
“是,吴使君英雄侠义,乃是一等一的伟丈夫。”

“我说是吧?”九斤丽乐了,小姑娘抚掌欢跳。她就是个小姑娘,虽然已为人妇,不过十五六岁。这样的年龄,正是爱情充分发芽生长的时季。“吴使君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颜如雪面上笑,心中却有一丝隐忧,她的心眼儿敏锐无比。吴不赊虽在生意场上千锤百炼,舌根上跑得马,牙槽上立得兵,谎话编得天衣无缝,可那一丝丝的虚怯,却还是瞒不过颜如雪的心眼。但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这事从头到尾是一场骗局,还是中间出了岔子,是出在赵国天庭那一面,还是出在吴不赊身上,颜如雪就无从知道了。她只知道,一定有一些地方不对,突然改道,也绝不像吴不赊说的那样,是天庭和赵王在替云州遗族打算,其中必然另有原因。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去问吴不赊,她也不能问,或者说,不敢问。问出来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问,吴不赊或许会说,可真相是她可以承受的吗?她不敢肯定,她只知道,照吴不赊现在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只要云州遗族能平平安安回归人界,其他任何东西都不重要。云州遗族沿着山边走,前面派出精锐小队,探路兼打猎,更有玄功高手沿山飞行,搜杀魔族猎人。

大雁山南麓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各类魔族,北麓是大沙漠。沙漠能有什么东西,没有人会单纯地翻越大雁山过来看黄沙。因此,大雁山北麓除了偶尔可见的几个猎人,极少有人。猎人逃不过玄功高手的搜山,即便偶有漏网的,下得山去,说在这一面大沙漠里看到一支绵延数十里的队伍,而且还都是人族,有人信吗?即便有人信,一般的小部族会翻过山来截杀吗?既然是几十里长的队伍,人自然不少,魔族一两百人翻山过来,无非找死,想组织成千上万的人过来,那可不是说句话打个唾沫花儿的事。真等一些大部族组成大队翻山过来,云州遗族早走远了。南麓魔族组成大军过来截杀的话,只是吴不赊和四大长老的推断,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发生。一路行去,倒也无惊无险。这日哨探来报,前面不到百里,山势便断,有城池乡镇,人不少,像个国家的样子。蜥流沙没有沿着大雁山这么走过,不过据他推断,该是到了海沙国。这夜大队扎营,颜如雪、四大长老、吴不赊请来蜥流沙一起商议。吴不赊道:“我的意见,还是不要一头撞进去,稳妥一点儿,明天大队就不走了,沿山扎下。我和蜥老先走一趟海沙国,找到船东,雇好船,口风也探好了,一切敲定,大队再开过去。也不在海沙国停留,立马上船,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风波。”

“其实没事的。”蜥流沙不以为意,“不过你们实在担心,稳一点儿也行。

吴东主跟我去,无论雇船还是通关,都是一句话的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没钱不行,海沙国我去得多,行情知道一点儿,那种五千人以上的大海船,跑一趟人界,包银至少一万。你们十多万人,至少要五十艘大海船,这银子可是海了去了。”

“银子不成问题。”吴不赊看着颜如雪、四大长老,道,“没问题的话,明早我和蜥老动身,最迟三五天就有消息。”说完,他看向蜥流沙。蜥流沙点头:“当天就能有消息,我保证。”

颜如雪道:“如此有劳吴使君和蜥老了,花费的银子,算云州遗族欠的,以后自会补上。”

“这叫什么话!”吴不赊作色道,“这本就是天庭拨下的银子,天庭的银子也是人族供献的。云州遗族苦守云州,为人族作出这么大的贡献,回归花点银子,谁敢说个不字。这话以后再也休提,包在我身上就是。”

说得爽气,十几万两金子花出去还是肉痛。吴不赊心里大骂:“瞎了眼的贼老天,你割老子的肉,总有一日老子捅你屁眼儿。”就算云州遗族回到人界,就算最终知道真相,知道银子其实是吴不赊私人垫的,吴不赊也不好要他们还。他们的回归,是吴不赊一力促成的,差一点儿就害得整个云州遗族万劫不复,花点儿银子怎么好意思要他们还。虽然他皮厚,终究也没厚到那个程度。

第二天一早,吴不赊和蜥流沙动身,他没骑大青牛,大青牛两耳中几十万两金子,可不能出差错。他身上吹牛袋里也有差不多二十万两金子,按蜥流沙说的行情,即便翻一倍的价,也够了。蜥流沙也有点儿功夫,可不会飞,二人骑了两匹骆驼。蜥流沙心急,一路猛催,午后不久便出了山,到了海沙国。吴不赊对这海沙国颇为好奇,在半山腰,远远地朝下看:蓝天碧海,海边一城,不大,但城内城外屋宇极多,一座海港,桅杆林立,一片繁华之象。“小国大港口,难怪说海商多,还真是以商立国呢。”吴不赊暗暗估摸了一番,尤其留意港口中的海船,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但看到那一片桅杆林立之象,租船就应该不成问题。

出了山,蜥流沙越发心急,把骆驼打得几乎要发疯。吴不赊看了好笑:“我说蜥老,上了床可是急不得呢,在床上若也是这么急急火火,三两下就清洁溜溜,小心红姐儿一脚踹你到床底下。”蜥流沙那相好的叫红姐,蜥流沙一早就和吴不赊说了。

“去!”蜥流沙却是牛皮烘烘,“莫看我老蜥今年快五十了,却是打熬得好腰力,出名一夜七次郎,那不是吹。姐儿爱钞也爱俏,但红姐儿爱我,迷的还就是我老蜥的床上功夫。”吴不赊大笑。

说笑间进了城,城小人多,街头摩肩接踵,各种异味掺杂在浓烈的海腥味中,带给吴不赊一种极为另类的感觉。

“这里是做生意的天堂。”刺鼻的气味没有让吴不赊生出反感,反而让他兴奋。蜥流沙带着吴不赊进了一座妓院,果然是熟客,立即便有一堆姐儿围上来。

“这不是蜥爷吗?好久没来了,可是想死奴家了。”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五七个女子,却如一千只鸭子下了池塘。蜥流沙两眼放光,老脸通红,层叠的皱纹神奇地拉平。看得吴不赊目瞪口呆,他也不是初哥,以前妓院中也常去的,却没见过一个人像蜥流沙一样,进了妓院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红姐儿呢,叫红姐儿来。”

“啊呀,什么红姐绿姐,姐姐我就不红啊?”妓女们一片声怨。老鸨过来,打了招呼,不多会儿一个女子出来。这女子二十四五岁年纪,已是过了妓女的黄金时段,但体态风流,风韵犹存,尤其眉眼间那一股媚意,最是勾人。吴不赊暗赞一声:“好个风流媚物,难怪把个蜥流沙勾得像丢了魂一样。”

“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掉进了哪个温柔乡里,早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红姐儿娇嗔薄怒,抛一个媚眼,如泣如诉,手却早勾住了蜥流沙的胳膊,借着近身,她那鼓俏的奶子更在蜥流沙胳膊上着实狠蹭了几下。吴不赊留了心,看得细,眼见蜥流沙魂飞天外,忍不住暗笑。

蜥流沙介绍了吴不赊。妓院中嘛,吴不赊是自来熟。不过蜥流沙给红姐儿迷失了魂,有赎她的意思,吴不赊便也正经不正经地打了招呼。摆上花酒,自有两个姐儿相陪吴不赊。

蜥流沙却是被红姐儿霸着的,或者说他就只迷红姐儿,不要其他女子相陪。

喝了一杯酒,神魂稍定,蜥流沙道:“吴东主放心,正事先办,这一点儿规矩我老蜥还是知道的。”便问红姐儿,“城里的事你熟,有哪几家有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越多越好,至少要凑够五十艘大船才够。”“这么多啊?”

红姐儿惊呼一声,疑道,“你不是走魔鬼大沙漠给人引路吗?改行要走海路了?”

“是吴东主,”蜥流沙向吴不赊一指,“吴东主要雇船出海。莫看吴东主年轻,可是大财东。小红我跟你实话实说,这次只要吴东主满了意,你的赎金就有了,还能买个房子,海沙国生意最好做,随便做点小生意便是你我以后的依靠。”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蜥流沙被红姐儿迷失了魂,一片心只在她身上。红姐儿却是漫天撒网的,不过眼见年纪大了,皮肉饭也吃不了几天,真有个人真心相赎,那可是天大的好事。红姐儿一时也上心起来,媚眼儿在吴不赊的脸上溜了两转,正色道:“大海船尽有,但没有哪个船东一家能有五十艘大海船的,要几家凑。这样好了,与其一家家去谈,不如就找鲨四爷。”蜥流沙道:“鲨四爷是什么人?靠得住吗?他有多少条船?”

“鲨四爷船不多,但他是大货东,为人豪气,在货东中有极大声望。一般货东若单雇一船,船东不肯,多雇船货东又划不来,都是组成船队。往年都是鲨四爷在中间牵头,若是他肯应承,租几十条船,一句话的事。”

吴不赊大喜:“有这样的人,那是最好。”发了帖子去,鲨四爷很快就来了。鲨四爷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手长脚大,个头足足比吴不赊要高出一半,脑袋硕大。

若站得近时,居高临下,给人一种极为压迫的感觉。吴不赊见过海里的鲨鱼,即便被钩上船,仍是龇牙咧嘴一脸凶相。这鲨四爷外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鲨鱼,只是上了岸,多出两只脚。变体的鲨鱼会不会更凶?吴不赊心里“咯噔”一下,但他一看鲨四爷的眼睛就放心了。这眼神太熟悉了,典型的生意人的眼神,亲切啊!吴不赊热情地迎上去,而鲨四爷也从吴不赊的眼神里看出来,这人是他的同类。酒过三巡,吴不赊说了要一次租五十条大海船的事。鲨四爷外鼓的鲨鱼眼霍地内敛,眼睛眯起来,眼光却反过来亮了五分,道:“吴东主好手面,一次五十条大海船,莫是要横扫海沙城吗?”一次五十条大海船,若是从海沙城购货,差不多可以买空海沙城小半的货栈。等到贩货进来,天量的货物又将如海潮般冲击海沙国的市场。海沙国国小人少,本地市场不大,主要是中转,东去人界,西走黑沙红海。吴不赊若真是野心勃勃,以天量的资金狂泻进来,带给海沙城的将是海啸一般的破坏力。吴不赊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四爷误会了,吴某无心破坏海沙城市面的平稳,我租船,不是贩货,而是运人。”“运人?”鲨四爷半信半疑,“去哪里?”

“人界,吴楚一带。”

“五十艘大海船,至少可以装十万人以上,人界有这么大的市场吗?”鲨四爷眼中疑惑之色更重了。

人界的王公贵族喜欢在家中蓄养魔族艳姬,以狐族、兔族为首选,鹿族、羊族次之。宴席之中,召几个狐姬、兔姬出来歌舞一番,那是很有面子的事。反过来也一样,魔族中的贵族同样也会在府中蓄养人族美女,以示炫耀。因此人魔之界的奴隶交易一直存在,但规模都不大。为什么呢?很简单,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美女都是一种稀缺资源,人贩子能搜罗到的,决不可能太多。鲨四爷见过很多奴隶贩子,从没有一次能贩运百人以上的。而其中真正的极品美女,最多两三个。那么男奴隶呢?美女难求,男奴隶好找吧。问题是男奴隶没人要,人族视魔族为死敌,王公贵族蓄养魔族艳姬视为风雅,同时也是因为艳姬是养在府中不出门的。若蓄养魔族男仆,要他们怎么出门,怎么做事?魔族男奴在人族没市场,人族男奴在魔族也没市场。人族普遍个小力弱,养他们做什么?所以奴隶交易只可能是女子,只可能是美女。吴不赊能一次搜罗到十万名美女?除非是纸上画的,否则绝无可能。吴不赊自然知道鲨四爷又误会了,道:“我不是奴隶贩子,运到人界去的,不是魔族美女,而是流落魔界的人族,总数约在十二三万左右。”

这么一说,解释了鲨四爷心中的一个疑问,另一个疑问又出来了:“流落在魔界的人族,十多万?”鲨四爷当然也听说过云州遗族,但他绝不会去想竟是云州遗族要东归。魔界有人族存在,数量极少,多为工匠,且各族各国看管极严。一次十多万,吴不赊怎么搜罗来的?吴不赊这一次却没想给他解惑,单刀直入,道:“现在的市价,一艘五千料的大海船去人界一趟,一万二千两银子足够,鲨四爷给我租五十艘,我每艘多给一千两银子,但具体的价格由四爷去谈,我不问,怎么样?”

批发价便宜,任何地方都一样,单艘船一万二千两,但若一次把船东手里所有的船租空,每艘便宜千把两绝对不成问题。你是船东,你有五艘船,租一艘一万二,仍有四艘闲置。

我一次租你五艘,只要你每艘便宜一千两,租不租?傻瓜才不租。吴不赊每艘加一千两,批发价每艘便宜一千两,五十艘,十万两银子,只是在中间过一下手,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银子啊。鲨四爷心中飞快地一算,鲨鱼眼霍地睁大了,所有的疑问全都抛去外婆家,爽快地道:“吴东主有什么条件?”

“装的都是人族,魔族可能看不顺眼,但这些我不管,全交给你摆平。我要的结果就是,所有人平安上船,中间所有的事全是你的。”

“这个自然。”

“银子照海沙国的规矩,先付一成的定金,上船再付四成,船到人界,再付余下的五成。当然,多给四爷的那一千银子,我上船就付清。”这是行规,租金起行一半,到岸付另一半。中间若出事,货主自然损失惨重,船东也要损失一半的租金,风险共担,才能齐心协力。

“成交!”鲨四爷伸手。吴不赊手举到半空,却没有击下去:“十二万人族可不是三五十来个人,四爷确定没有麻烦?官府那边不会管?”

“官府只收税。交了钱,无论你是人是怪,通通不管。不交钱,无论你是神是佛,通通拿下。”鲨四爷一脸豪气,似乎颇为海沙国这种作派骄傲。

“成交。”吴不赊从他的神色中,确认了蜥流沙说的这里是认钱不认人的话,放下心来。三击掌,二人相视大笑。当然,还是要有个文书,商量了细节,一切没问题,写下文书,签字画押。入境人多,还要到衙门备案,同时交人头税,每人十文钱。吴不赊按十五万人交的税,一次过境十五万人,那官员竟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飞快地算了钱数,收钱,盖印,再无二话。吴不赊暗暗点头,又安心两分。

不过鲨四爷还是告诉了他一个入城的规定,带刀剑者,五十人以上不得入城。当然,这规定有空子可钻,六十人拆做两队就好了。可十多万人就没法子拆了,只能绕城去港口。这个无所谓,吴不赊一口应承,不会有大队人马入城。第二天午后,鲨四爷来找吴不赊,船租好了。

吴不赊跟去港口,看了船,果然都是五千料以上的大海船,每艘船都可装到三千人以上。云州遗族十二万多人,每艘船只装两千多人,轻松得很。看了船,约定七日内上船,交了定金,吴不赊立即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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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15 23:07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四十六章 释然(上)

回到云州遗族营地,吴不赊把租船前后的经过,细细说给颜如雪和四大长老。见大家听完都神色凝重,吴不赊又道:“蜥老、鲨四爷都是这么说,我又特地预交了人头税。十五万人过境,那官员只算钱,其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海沙国商风浓厚,确实是只认银子不认人。”



    颜如雪想了想,道:“这样最好,不过我们还是要预防一下。我的想法是,大队到山口后先停一下,以三千精锐装扮成魔族,先去港口看看,暗暗控制港口左近,大队再动身。同时以五千精锐在山口附近准备,一旦情况有变,随时接应。”



    “这样稳妥。”四大长老都点头赞同。吴不赊也是暗暗点头,内心道:“西门紫烟敢想敢干,甚至敢去偷她姑父的玉牌,其人如剑,锐利而果断。但说到细心稳重,她相比颜小姐就差得多了,若她两个易地而处,又会如何?当时若把颜小姐换了西门紫烟,可能根本就不会策划这么疯狂的行动。”这么想着,却又摇头,“颜小姐敢下定决心让云州遗族跟着我回来,那也是要胆子的,若论心中那股狠劲,只怕不比西门紫烟差。嘿嘿,这些女子,还真没一个是省事的。”晚间,搂着叶轻红两女,细看半晌。把两女看得又惊又羞,以为他又有什么新鲜磨人的花样出来呢。不想他在两女雪臀上各拍一掌,长叹一声:“还是你两个省心些,好,好,好。”



    竟就睡了,把两女弄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大队拔营。照商量好的计划,到山口后,选三千精锐装扮成魔族武士进入海沙国,不进城。吴不赊联系上鲨四爷后,带这三千人到港口,看一切风平浪静,这才传信回去,大队赶过来。鲨四爷只在中间联系照应,其他的一切不问,只是嘱咐了一句:“吴东主的护卫果然精悍,不过切莫让他们靠近城边,免得引起守军误会。”



    “四爷放心,我这些人绝不靠近城墙百丈之内。”吴不赊一口答应,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云州遗族有三万多精锐,如果突然抢城,却又如何?说不定真能一举占了这海沙国呢。”不过这也只是想想,没敢说出来,更没敢试。到后来听了海沙国的一些故事,他才庆幸自己只是想一想而已。海沙国国小人少,全部国民加起来不到三十万,军队也不过区区一万人,但海沙国商业发达,税收丰厚。钱多,军队的装备就好,训练有素,忠诚度极高。除了军队,海沙国国民的爱国之心也极为强烈。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国民富裕,家中财产多,自然舍不得被别人抢了去,敌人若要来抢,不说大道理,就为了家产也要舍了命干。海沙国虽只有一万军队,紧急情况下,半天之内可征召十万人守城,海沙城本来就不大,十万人齐心协力来守,谁打得进。历史上,海沙国曾多次遭到外敌入侵,敌人有从海上来的,也有从后面沙漠中远道杀来的。有几次,甚至是两面受敌,敌人最盛时达到五十万人,鲜血染红了海滩,浮在海中的死尸几乎堵塞了港口,却最终没能攻进海沙城。云州遗族虽然精锐,但真若像吴不赊想的,起心夺海沙城,十有**会折在海沙城下。



    十二万人上船,还有途中的嚼用大采购,云州遗族已经穷得丁当响,但海路和陆路不同,骆驼、马匹无用。鲨四爷精明至极,立马看到商机,一口将云州遗族所有的骆驼、马匹全数吃下。他发了大财,云州遗族也换来了丰裕的物资。吴不赊本来想大包大揽,但既然云州遗族愿意和鲨四爷交易,而且骆驼、马匹也确实不能带上船,等于是废物利用,他也就不管了,倒是在中间帮着杀价,再又兴高采烈地去城里进货。除了必需品,他们还采购了一些人界走俏的货物,到了人界后,如果情形不好,不受欢迎,那云州遗族卖了这些货物,也可以发笔财,作为立足的本钱。



    吴不赊和鲨四爷商定的,船队在红蔗国靠岸。红蔗国是人界最西南的小国,拥有西南海岸最优良的海港。魔界去人界,最近的海路,就是从海沙城到红蔗国。红蔗国是楚国的属国,云州遗族回归,这种有可能轰动三界的盛事,红蔗国肯定主持不下来,得要楚国来主持。像楚国这样的大国,国内政局必然是千头万绪。最要命的是,云州遗族并不是楚国主动策划着接回来的,最初策划这件事的是赵国,那么楚国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反应呢?楚国国内的政局又是怎么样的呢?是一个声音,还是多个声音?是热烈欢迎,还是另有想法?真的只有天知道。



    云州遗族蒙在鼓里,自认为回去后必然受到整个人界的欢迎,千年的游子归来,要什么没有?所以穷得叮当响也不当回事,对吴不赊顺路还要带货回去的事更是不以为然。吴不赊却是有苦说不出,这个苦其实还不算苦,最苦的是,一旦回归人界,事情要怎么说?把前因后果全说出来?云州遗族会怎么看他,最主要的,云州遗族会怎么想?本以为是人、神、仙三界共迎的骄子,结果其实只是赵炎的一粒棋子,而且还被做了弃子。



    云州遗族十二万颗心,会被伤到什么程度?如果不说呢,真的就顺着谎言来,把改道回归当成赵国和西岳帝君的英明策划。消息传出,赵炎和西岳帝君肯定会帮着圆谎,这样送到手的功劳,傻瓜才不要。可一则吴不赊实在不甘心,二则功劳归了赵国和西岳帝君,楚国和南岳帝君会怎么想?功劳是赵国、西岳帝君的,却要他们负责接待,装笑脸,捧臭脚,供云州遗族吃喝拉撒?难道他们愿意?世上有这样的好人?他们会不会在中间使阴招下绊子?



    “不想了,回去再说。”吴不赊想得头痛,只有甩到一边,拿出更大的热情奔走进货,讲价杀价。



    杀得货主愁眉苦脸泪流三尺,也杀得跟着他进货的四大长老目瞪口呆惊为天人更兼远站三尺。吴不赊杀价之狠,连他们都觉得不好意思。他们脸上的表情就是:别看我,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所有人上船到准备停当起航,用了差不多十天时间。启程前一天,吴不赊先把答应蜥流沙的酬金付了给他。蜥流沙果然在当日就把红姐儿赎了出来,他先已买了个小院子,便请吴不赊为媒证,娶了红姐儿。当夜请酒,蜥流沙搂了红姐儿大笑狂呼:“十年前初见小红,我就发下誓愿,终有一日,我要一个人拥有她,再不让任何男人碰她一指头。天幸让我撞着吴东主,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哪怕我明日便死了,红姐儿也是我的婆娘,这一点天老爷也改不了。”



    “说什么傻话呢。”红姐掐他一把。蜥流沙狂笑,连尽三斗,身子软在红姐儿怀中,烂醉如泥。扶蜥流沙到房中躺下,红姐儿出来,歉然一笑:“他酒量不好,吴东主见谅。我敬吴东主,一点儿心意,尽在此杯。”



    初见时,她媚态横生,此时虽为新妇,却是铅华尽去,素面朝天,神态端庄持重,良家好女子,不过如此。阅尽红尘,她心已死,蜥流沙一腔真情,却又让她重新焕发了做女人的尊严。吴不赊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思,一饮而尽,道:“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二日启程,蜥流沙估计是宿醉未醒,也未来相送。长帆起,船队东行。开船之前,鲨四爷该拿的那一份儿便全数付清。这一次鲨四爷可真是赚大发了,最主要的是他还没费什么力。鲨四爷笑得大嘴巴咧到耳根处,吴不赊的船开出老远他还在招手,很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颜如雪跟吴不赊一条船,四大长老则还是按照老规矩,分别在船头船尾照看。叶轻红、九斤丽都没见过海,更没坐过大海船,兴奋无比。不过海浪一起,两女晕船,吐了个天昏地暗,顿时就愁眉苦脸起来。同病相怜的还有个驼玉儿,她在吴不赊面前一直有些冷,恶狠狠的样子,这会儿却吐得像一只软脚虾,可怜兮兮。吴不赊不晕船,商人应该是这世上适应力最强的人。



    一直以来,吴不赊发现只要有钱赚,还没有他适应不了的事。颜如雪也不晕船,倒让吴不赊惊讶了一把。叶轻红、九斤丽两女终究身有玄功,几天后适应了,便不再晕船。九斤丽迷上了钓鱼,每钓上一条鱼,便是大呼小叫,尖叫声、欢笑声满船挥洒。驼玉儿几天后也不晕船了,和九斤丽一样迷上了钓鱼,钓上鱼来也是拍手尖叫,倒是有点儿女孩子的味道了。叶轻红、颜如雪两女自然也陪着她们玩,四个都是年轻女孩子,每天欢笑声不绝。颜如雪最初觉得吴不赊藏有心事,有点儿担心,这会儿阖族平安上船,顺利东归,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也是敞开心怀和三女玩闹。唯有吴不赊,一肚子心事,船行一日,便近人界一分,他心中的烦恼便也增加一分。到底要怎么办?说出来,让云州遗族直面残酷的真相?还是不说?便宜了赵炎那缩头乌龟无所谓,问题是中间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既然云州遗族是赵国接应回来的,自然要安排在赵国定居,赵炎顺利登位还好,若万一翻了盘呢?其他王子登位,对赵炎的功绩十有**是要全盘抹杀,那时云州遗族就麻烦了。



    还有最要命的一点,云州遗族是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登陆,如果楚王或南岳帝君眼红使坏,暗里控制住云州遗族,或压云州遗族改口,或者干脆把云州遗族全体屠灭,一了百了呢?



    先前吴不赊绝不会这么想,先前的他对神界、仙界还有威严的岳府充满了浪漫的幻想,但见过了赵炎尤其是西岳帝君的嘴脸后,再黑暗一百倍的事他也敢去想。赵炎、西岳帝君为了利益可以遗弃云州遗族,楚王、南岳帝君为了利益也完全有可能举起屠刀。事涉利益的争斗,人心的黑暗,只会无限制地放大,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他们需要的话。



    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对这一点儿,现在的吴不赊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对神仙们,他再也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现在在他眼里,所谓的神仙,其实和在东镇的他一样,都是奸商,甚至比他更奸更黑。东镇的他只是算计几个银子,而这些家伙算计的,往往是一国一族的人命。



    不过他表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尤其是在对着颜如雪的时候,颜如雪的心眼过于敏锐,吴不赊可不想被她看出来。然而,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呢?瞒得再紧,到了人界还能瞒吗?吴不赊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和先前一样,拖,瞒一天是一天。眨眼过去了月余,船队已远航数千里,大海显出了它枯燥的一面,便是兴致最高的九斤丽也有些厌厌的。但这一日,却出了桩新鲜事,前头的司弦长老送了个人上船来,说是从海中救上来的。这个人的出现,突然之间就打断了吴不赊的迟疑。



    这人叫南释权,身份很不一般,在天界拥有官身,而且不是普通的神官,是天庭采办司的一个执事。这次下界,扮成普通客商,想去魔界采办一批珍宝,不想海上遇风。海上的大海暴可不比魔鬼大沙漠里的魔风差,而且神鬼不忌,没把南释权这个神放在眼里,照刮不误。海船倾覆,南释权身有玄功能飞,大风里却飞不起,也被一股风刮落海里。好在他会水性,抱着块船板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挣得性命,风过后飞起来,就碰上了吴不赊这一支船队。司弦长老问得他身份,吓一大跳,天上的神仙啊,怠慢不得,赶忙送到吴不赊船上来。受到惊吓的并不止司弦长老一个,南释权似乎也被吓着了,上得船来,也是一脸的惊疑不定。他四十岁左右年纪,中等个头,大肚,圆脸,没有脖子。好怪,脖子哪儿去了,人没有脖子怎么行?脖子当然还是有的,只是脸太胖了,肥肉从下巴处直接放到两肩,占了脖子的位置。当然首先要给吴不赊介绍,他是特使啊。



    可南释权一见吴不赊,霍地面色大变,竟然转身就跑。只不过吴不赊的船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有船队,而颜如雪和四大长老为防海怪,把族里的玄功高手均匀地撒在了各条船上。南释权这生面孔一慌张乱窜,各条船上的好手便立刻挺身拦截,没飞出多远便被四面合围。还算好,颜如雪这条船上信号发得及时,众人只是围住他,没有发起攻击,而南释权看到如此之多的玄功好手,情知突不出去,也死心了,乖乖地又被押回颜如雪船上来。这回司弦长老动疑了,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释权,天庭天宫采办司从六品执事。”



    这话司弦长老可就有些不信了:“你既是天庭神官,为何见了吴特使慌张逃窜?”南释权瞟一眼吴不赊:“他……他是妖孽。”颜如雪好像有些明白了,笑道:“大人可能误会了,吴使君因要穿越魔界接我们回归,所以顶有妖光。”她以为南释权是看到吴不赊头顶的妖光,所以才慌不择路地逃跑。但南释权左右看了两眼,却突地暴叫起来:“你们不要再勾结起来骗我了,死便死,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看你们顶上并无妖光,如果只是受了这人的骗,那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抓了这妖孽,我自会替你们分说,或者还有功劳。”



    “你这人,好生无礼。”司弦长老有些恼了,“不是给你解释了吗?吴使君之所以顶有妖光,是为了方便穿越魔界,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



    南释权“嘿嘿”冷笑:“休拿这话来骗我,什么方便穿越魔界,天庭什么时候派出特使穿越魔界去接云州遗族了?我只是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是受了这妖孽的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如果你们是心甘情愿和这妖孽勾结,那便杀了我。嘿嘿,不过后果你们可得考虑了,我走这一趟,天庭是有备案的。我回不去,天庭自然会查,什么云州遗族回归,到时一揭就穿。”



    不论天界还是人界,搞采办的都是肥缺,南释权能捞到这样的肥缺养得脑满肠肥脖子飞,自然也是个心眼灵活之人。



    他看出情况不妙,可左看右看,除了吴不赊,其他人顶上并无妖光,虽有可能是与吴不赊勾结,但也有可能是受了吴不赊的骗,所以这会儿才放胆赌一把。反正他这次运气不好,翻了船钱财尽失,回去必受斥责,如果真的赌赢了,这些人是受了吴不赊的骗,他立下一功不说,以这船队的实力,他也完全可以完成采购的任务,甚至还可以替自己捞上一大把。他胆子其实不大,但心眼极快,这么一算计,胆气也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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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释然(下)

“你说天庭根本没有派人来接我们云州遗族?”司弦长老怒极反笑,“在你眼里,吴特使是假,甚至我们云州遗族也是假的了?”



    “你们是人不假,这点眼光我有,但天庭绝没有派什么特使去接云州遗族,所以我说你们可能是受了骗。”他一直犟嘴,恼了边上的九斤丽,九斤丽冷哼一声道:“穿越魔界,事涉云州遗族生死,何等重大,行事自然极为隐秘,你小小一个从六品执事,自然是不知道了。”



    “天界的事,只要天帝知道的,就没我不知道的。”南释权“嘿嘿”冷笑,一脸狂傲。这话还真是狂啊,天帝知道的,就没他不知道的,未必他是天帝,或者天帝事事还要向他禀报?这不是扯蛋吗?别说,这南释权还真不是胡扯,天界势力盘根错节,天帝身边,从妃子到护卫到宫女到太监,几乎都被各方势力收买了。一些当红的近侍或者太监甚至受到多方收买,四面收钱,自然也四面通风。天帝被这些人围着,一举一动,从起床到睡觉,全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说得夸张点儿,天帝一天打几个饱嗝、放几个屁,都瞒不过这些人。有了这些人的通报,各方势力对天帝的一切言谈行止自然也就清清楚楚。



    南释权属于十七王子阵营,出身也是大家族,加上采办使送礼方便,他在十七王子阵营中是处于核心的重要人物之一。但凡十七王子这一派知道的事,几乎没他不知道的。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天帝要遣使接回,那不是一拍脑门子就可能决定的事情,必然策划良久与重臣反复商讨才能最终决定。这样的一件大事,十七王子阵营会一无所知?他决不相信。天天喊着老天爷开眼、天老爷保佑的平头百姓们,又怎么知道天帝其实就是个透明人,甚至在宠幸妃子时用的什么姿势都无法保密。他们眼里的天帝威严无比,自然也不可能相信南释权有着这样的能量,对他的话,众人理所当然嗤之以鼻。



    司弦长老要喝斥,九斤丽要反驳,吴不赊却看出了名堂,这南释权不简单。他一扬手,道:“南大人,我们并无歹意,不过有些话不好明说,且入舱中,我们自有证据向南大人证明。”南释权脑袋缩了一下,不过他是聪明人,马上就想明白了,入舱无非一刀。可不入舱人家也同样可以抽刀,四面围着的都是吴不赊的人,对他来说,伸头缩头一个样。入舱,摆上酒席,自然要酒过三巡的,然后才好说正题。吴不赊先把西岳帝君的玉佩摆了出来,南释权当然是个识货的,知道玉佩不假,面色就变了,再看了信,细看了印章,倒有些瞠目结舌了:“你们真是云州遗族,真的从魔界回来了?这可是几万里啊,还阖族老少一起回来。我的天爷,知道你们云州遗族狠,可也不能这么逆天啊。”



    这回是信了,司弦长老一脸得意,颜如雪笑容却还有几分牵强,若不留神看不出来。吴不赊特意留了神的,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说破,只对南释权道:“不过这事,是赵王和西岳帝君一手策划推动的,并没有上禀天帝。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防止消息走漏,二也是怕万一不能成功,徒增笑话。”这话出口,颜如雪微凝的眉头顿时便松开了,南释权则是击掌大叫:“我就说嘛,这么大的事,真要先禀报天帝再召来三星、九曜乱纷纷议一下,怎么可能会没有消息传出来?”



    “先拖着,这姓南的不简单,看看再说。”



    吴不赊暗中吁了口气,也另有了想法,不过还是要看看。南释权对云州遗族能穿越魔界回归,非常感兴趣,吴不赊一路说,他不时地发出惊叹。吴不赊是个人精,看得出来南释权心中总藏着点什么,暗里便留了个心眼儿。随后几天,南释权就留在了吴不赊船上,吴不赊每日酒席相待,着意拉拢,又把在海沙国买的准备去人界贩卖的珍宝送了几大箱给南释权,哄得南释权眉开眼笑,只恨不得和他刎颈相交,无话不谈。



    吴不赊那夜偷听西岳帝君和赵炎等人的对话,知道天界和人界一样,各种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争斗不休,只是具体的情况不知道,于是便有意无意地跟南释权打探。南释权本就被吴不赊哄得圆了,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不会瞒他,细细说给他听。



    天界和人界,其实就是一样,各种利益的争端,甚至比人界还要过火。天界小人界大啊,饼小,争抢起来自然就要激烈些。而在执政的天庭上,现在主要是三股势力,一股以十七王子为首,一股以十九王子为首,都是未来争夺天帝之位最强大的两股势力,另一股则以权臣姬洪光为首。天庭政权以三星九曜架构,三星类似于人界国家中的丞相,一正相两副相的味道;九曜相当于各部门的尚书,具体负责各部门的工作。姬洪光为三星之首,为紫微星君,执掌朝政数十年,天庭政要,大抵是他提拔的亲信。



    说起来,三股势力中,以姬洪光这一股势力最大,十七王子和十九王子都想拉拢他。可这家伙老奸巨滑,两面逢迎,并不表态站在哪一方,只是牢牢地把持朝政,不管任何一方当政,最终都离不开他。



    吴不赊听了目瞪口呆:“这不和赵国的情形一模一样吗?”



    “赵国我知道。”南释权每天被吴不赊灌得半醉,舌头打结,“还就是一模一样,几大王子争位,权臣在一边看风等着下注。其实何止赵国如此,哪个国家不是这样呢?天界如此,人界如此,就算魔界也是这个样子。国之下,小到一族一家,为了族长、家长,还不是争来争去。嘿,我算是看穿了,神也好,人也好,魔也好,只要还张着嘴要吃,就离不开那利益圈、是非场。”



    他醉醺醺的,这话却很有些发人深省了。吴不赊抬眼看天,突然就笑了,西岳府走那一趟,给他的刺激很大,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清醒过来。战场如商场,情场如商场,官场如商场,都对,但还没说透。其实人活着,就是一场生意,无论他在哪里,也无论他身上披着一张什么样的皮。



    “做生意啊,这个我拿手。”



    吴不赊“嘿嘿”奸笑着,上看天,下看地,左看魔,右看仙,越看越得意。南释权醉过去,醒来继续喝,在他半醉半醒之间,吴不赊明白了一切。南释权身属的十七王子这一股势力,略弱于十九王子的势力。



    尤其三星之一北辰星君的老病,使他们更趋势弱。北辰星君虽不能完全算是十七王子的人,但至少倾向于十七王子,他若退位而十七王子不能塞一个己方的人进去,天庭上的声音立时就要弱上半分,若取代北辰星君的是十九王子的人,那就更糟。能取代三星的,当然不会是一般人,只可能是位望略次的重臣——九曜,或者五岳帝君。五岳帝君虽在下界,但代天帝牧守一方,品次和九曜是一样的,更因为卡着下界的供奉,重要性甚至还在九曜之上。取代北辰星君的,最有可能是五岳帝君中的一个。



    五岳帝君中,南岳帝君是十七王子的死党,西岳帝君则是十九王子的死党。其他三大帝君没有明显的偏向,可说是姬洪光的人。



    还有个南斗星君,算是清流,也算一派,在两王子、姬洪光中间摆来摆去。姬洪光踩两只船,他这一派踩三只,水平高,不过势力极弱,不受重视。天帝虽然昏庸老病,但把持天庭数十年,是玩平衡的高手。姬洪光的势力已然强得可怕,天帝只会想方设法削减他的势力,不会再给他加码,尤其像三星这样的重要位置。



    所以姬洪光这一次只能看着,能上位的,只能是十七王子或十九王子的人,说白了就是南岳帝君或西岳帝君。南释权这次冒险去魔界搜寻珍宝,就是受十七王子之命,为南岳帝君上位助力,希望能以珍宝讨得天帝最宠爱的梅妃的欢心。若得梅妃樱口一张,在天帝耳边吹几句枕头风,南岳帝君星位有望。



    “原来他以神官之身去魔界冒险,是为了替南岳帝君抢官。”明白了,吴不赊忽地就想到了西岳帝君,“西门紫烟给我的玉佩,真是她小姑替她偷出来的吗?她那个小姑,看上去笑嘻嘻的,其实厉害得很,会像西门紫烟一样,做这种小女孩子才会玩的游戏?不可能,她十有**告诉了西岳帝君,玉佩很有可能是西岳帝君主动拿给她的。赵炎真能接回云州遗族,西岳帝君也有大功,给上调增加了一股强大的助力。



    若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嘿嘿,吴不赊一直以为一切都是赵炎在弄,原来后面还有只黑手。吴不赊对神界的黑暗有了更深的认识,也终于促使他下定决心,撕开面纱,哪怕云州遗族会心痛,但心痛总比身痛好。心冷了,活得也许会更长些。这一天,吴不赊复又置酒相邀。酒兴半浓,吴不赊道:“南兄,兄弟我想请你帮个忙。”



    “吴兄休要客气,尽管开口。”



    “云州遗族回归,你知道了,都是赵王和西岳帝君在后面策划推动,外界并不知道,更不知道云州遗族已经穿越魔界,到了海上。”



    南释权被酒意熏着,眼光本来有些散,这会儿微凝起来:“吴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把这件功劳送于南岳帝君,请南兄帮忙在中间讲和。”



    “什么?”南释权手一抖,一杯酒有半数倒在了衣服上,“你这话当真?”



    “当真。”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突然回归,必将轰动三界,而接回云州遗族的人,功劳之大,自也不言而喻。南岳帝君与西岳帝君争星位,本来还略处下风,若有了这件功劳在身上,立刻便可上位。而南释权在中间促成了这件事,功劳也是大大的,以后无论在十七王子还是南岳帝君面前,他都会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可这样的好事,吴不赊为什么要送给他呢?吴不赊虽然肯定地点头,南释权犹是难以尽信,道:“吴兄不是喝多了吧?”“南兄看我像喝多了的样子吗?”



    “有理由吗?”



    “和南兄在海上相遇,也是缘分。我相信南兄能替云州遗族要到更多的好处。”好处两个字入耳,南释权眼光一下子变得狂热无比:“吴兄你尽管说,我可以代表十七王子和南岳帝君表态。只要做得到的,全都可以答应吴兄,做不到的,我们也会尽力去争取。”



    “南兄爽快。”吴不赊腹中早有成案,“一,楚王要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挑一块地方安置云州遗族。先说清楚,是挑,云州遗族上岸之前,要派人先挑好,要有楚王明发的诏令。”



    “这个容易。”南释权一口答应,虽然神权萎缩,天庭对人界的控制力越来越小,五岳府几乎沦为催收供奉的衙门,但若只是要块地,南岳帝君开了口,楚王绝不会不给。何况云州遗族回来,楚王也有面子,楚国本来就要划地安置不是。“二,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不夺其志,这一次阖族回归,南岳帝君须禀报天帝,大力表彰。”



    “这一点吴兄放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句心里话,对云州遗族,没有谁不佩服的,现在竟能穿越魔界回来,当然要大力表彰。”



    “有南兄这话就行了,我的要求就这两点。”“什么?”南释权死死盯着吴不赊眼睛,他一直在等着吴不赊开出天价条款来呢,怎么就完了?吴不赊提的这两条,只是最基本的条件啊。他又哪里知道这背后的内幕,本来是最简单的,吴不赊都已经无法替云州遗族做出保证。



    南释权是那种极度聪明的人,见吴不赊笑嘻嘻地看着他,立马就自以为是地明白了吴不赊的想法——另外的,也就是吴不赊自己要的,在等他开口。



    “吴兄送这么天大一份人情,十七王子和南岳帝君当然不会亏待吴兄。”



    南释权立即作出承诺,“在人界,楚王那一面,一个侯爷的封号是绝少不了吴兄的。神界呢,却不知吴兄有什么想法?”



    吴不赊最初是完全抱着功利之心答应的西门紫烟,但到了这会儿,这份心思却已经很淡了,笑道:“我自己无所谓的,只要云州遗族安排好了,我沾一点光就行。”



    这话南释权当然是不信的,微一凝神,道:“别的我也不敢大包大揽,但我可以代十七王子和南岳帝君答应一句,南岳府的官位,到时可以任由吴兄挑。当然,这是最基本的,十七王子必要尽力,吴兄的位子绝对低不了,吴兄以为如何?”



    他这话是实打实的,送给南岳帝君这么大一件功劳,南岳帝君也不会小气。南岳帝君坐镇南岳府,府中的官员他当然可以随意安排。吴不赊倒是想封仙,不过他现在知道了,神仙神仙,好像是并肩子的两兄弟,其实是两条互相龇着牙齿的狗,时刻都想咬对方一口。



    吴不赊若说他是受南岳帝君之命接回的云州遗族,那就纯是神界之力,与仙界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若要求封仙,当然也可以,只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弄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系,他当然不会要求再封仙,笑道:“我说了无所谓,以后请十七王子和南岳帝君多多关照就是。”“吴兄果然是聪明人。”南释权大赞,“吴兄替十七王子立下如此大功,只要十七王子登位,吴兄必定飞黄腾达。那就这么说定了?”吴不赊举杯:“一切拜托南兄。”南释权举杯与他一碰,一饮而尽。



    两人哈哈大笑,随后商量细节,要把吴不赊弄成是南岳帝君派出去的,中间的各种安排,自然要弄得妥帖。南释权却还担心西岳帝君那面,问清楚外人确是一无所知,西岳帝君也只是给了吴不赊一件信物,吴不赊也从未在西岳府或赵国担任任何职务,绝对和西岳帝君扯不上任何关系。南释权这才放下心来,到时西岳帝君即便想要争功,也没有半点儿证据。至于吴不赊曾回过一趟赵国去过一趟西岳府的事,吴不赊当然不会说,在他想来,也没必要说。两人商定,吴不赊和南释权带云州遗族的代表离船先走,去见楚王和南岳帝君。南岳帝君把信物给吴不赊带回来,云州遗族的代表选定一块地方,然后吴不赊和云州遗族的代表回船。南岳帝君那一面就可以放消息,随后大张旗鼓接人,声势闹得越大越好。



    去见楚王和南岳帝君,越早动身越好,但这里距人界至少还有一万多里,以吴不赊的身**力,不眠不休也要连续飞上四五天。南释权功力有限,根本飞不了这么远,以他的功力,最多一次连续飞六个时辰就要趴下。若在陆地上,可以飞一段休息一下,海上可没地方歇脚去,所以只好在船队离人界较近时才能动身。不过那也无所谓,到时若是来不及,可以让船队在人界近海停几天就是。商定好细节,眼见天降奇功,南释权心情大好,与吴不赊交杯换盏,喝得大醉。吴不赊却清醒得很,让人扶南释权回舱。



    他洗把脸,换了一身衣服,除了酒气,便来见颜如雪。颜如雪在和叶轻红三女闲聊,听吴不赊相请,便回到舱内。她的心眼立即敏锐地感应到吴不赊心情的变化,却是平心静气,先上了茶,才道:“吴使君有什么事吗?”“有件事,现在不得不说了。”



    吴不赊也看得出颜如雪神情上细微的变化,知道颜如雪有所察觉,也不绕圈儿,索性直说。



    无论颜如雪会有怎么样的反应,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定一定神,理了下思绪,吴不赊把前因后果尽数说了,甚至把他想通过和西门紫烟的交易达到封神封仙以期娶林微雨的事也一体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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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西湖帝王(上)

“你是说,西岳帝君也赞同赵炎的做法,放弃了对我们的接应,让云州遗族十二万人在离雁口自生自灭?”颜如雪身子颤抖,犹似有些难以相信。赵炎把云州遗族当棋子,事后反复又当弃子,颜如雪并不特别生气,人性本就如此。但西岳帝君不同啊,他是神,代表的是天庭,是天帝。人界百姓尊崇上天,膜拜天帝,人人供奉,户户上香。天帝与天庭,该是要佑护下界的这些子民啊。天神们高高在上,也应该高贵无比,怎么可以做这种肮脏的事呢?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可以舍弃一个族群,竟然要让十二万百姓无声无息死在魔界!

吴不赊知道的情况越发多了,看得也越清楚,道:“这几天我和南释权聊天,对天界的事知道了些,天庭三星之一的北辰星君老病将退,西岳帝君和南岳帝君都在争这个位置。

如果西岳帝君把这事声张出去,南岳帝君所属的势力就会借机打压。而赵炎又不会为了西岳帝君上位而牺牲自己的王位,西岳帝君为免被动,当然只好放弃云州遗族。天界的勾心斗角、利益争夺,其实比人界还要激烈得多。”

颜如雪抬眼向天,她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又是在船舱中,可吴不赊有一种感觉,她似乎一直看到了天尽头,看遍了天界,也看遍了所有的神与仙。她的失望是如此得强烈,让吴不赊心中也泣血生痛。

“颜小姐,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其实以前是我们对天界不了解,把神仙们想得太好了,真正了解了,所谓的神与仙,就是那么回事。”

颜如雪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对吴不赊深深一福:“吴大哥,谢谢你。”

吴不赊忙伸手虚扶:“颜小姐这是什么话来,快别客气。”

“若非吴大哥云天高义,不肯舍弃云州遗族,又慧心独具,带云州遗族绕行海路,我云州遗族十二万老少,便要埋骨黄沙,永远莫想踏上故乡的土地。”

她看着吴不赊,一脸真挚,“让如雪叫你一声大哥,如雪无以相谢,只是在如雪心里,会永远把你当做大哥。”

“这是我应该做的,说起来我还是骗了你们。”吴不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是激动,又是抱歉。

“我一直瞒着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因知道真相而失望,但我又担心。我特意和南释权聊了几天,他对天界是非常了解的。西岳帝君和南岳帝君为争星位,他们本人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云州遗族要从楚国过,楚国属于南岳帝君的地盘,我就怕南岳帝君为打压西岳帝君,对云州遗族起歹心。正好又撞上了南释权,他和南岳帝君都是十七王子一派的。我左思右想,干脆把这个功劳送给南岳帝君,免得南岳帝君另起心思,所以不得不把真相告诉你们。”

“我知道大哥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颜如雪激动的心绪略略平息,道,“我请四位长老来,商量一下,一切请大哥作主。我请四大长老安排一下,让大家改口就行了。”

吴不赊有些犹豫:“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吗?会不会乱起来?”

“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颜如雪摇头,“云州遗族十二万乡亲,是怀着最美好的向往回来的。如果让他们知道真相,让他们知道再一次被遗弃了,我怕他们会受不了,所以这事只能告诉四大长老。不过要安排一下,让大家把说法改过来,这事不难。”

颜如雪安排人去请四大长老,她虽然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真实的情感。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绝不像她外表显现出来的那么容易接受。吴不赊心下黯然,却是无一字可以劝慰她。

四大长老虽然散处船队首尾,但都身具玄功,得到通知,很快便飞了过来。吴不赊却有些不敢与四大长老对面,只是让颜如雪和他们商量。他自己躲去了一边,偷看着四大长老来,再偷看着四大长老去。他不敢看他们的脸,却可以想象得出他们脸上的愤怒。颜如雪随又派人相请,告诉他,一切由他作主,四大长老会安排全族改口。

船队又走了十多天,从海图上看,沿线每隔千余里便有一两座岛屿可以用来落脚。虽然仍然会很辛苦,但南释权立功之心热切如火,下决心动身。吴不赊本来希望颜如雪能让四大长老中的一个人跟去挑地,颜如雪却拒绝了,一切拜托吴不赊。于是便由吴不赊陪了南释权动身,当然,为沿途安全,云州遗族派了八名好手做保镖。赶个早,吴不赊与南释权向东飞去,八名保镖前后护卫,吴不赊功力最高,身法最快,不过他得就着南释权。第一程飞了三个多时辰,赶了五六百里。

若吴不赊单独赶路,三个时辰他能飞千里左右,一个时辰三百多里。南释权一个时辰却只能飞两百里左右,已是气喘吁吁,见一个小岛,便落下去。几名保镖警戒,又捉了海鱼烤了,填饱了肚子,休息半个时辰,复又赶路。赶出一段,见了小岛,再又休息一次,如此反复,到第三个小岛时,也只赶出一千五百里左右。这是南释权一生中头一次在一天内赶这么远的路,到岛上,往地下一倒,再也不想动弹一下,烤好的野味也不吃了,就这么睡了过去。八名保镖都是颜如雪挑出的精锐好手,功力不见得比南释权强多少,身子骨却强健得多,尤其性子坚韧,赶路那一点点辛苦,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中途歇息时,他们分出人手轮班警戒,打野物烧烤也全是他们做了,根本不要吴不赊操心。

吴不赊功力最高,又是慢悠悠地飞,根本没费什么力。南释权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他却像个没事人,吃了东西休息了半个时辰,又盘膝打坐,最后才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南释权被吴不赊叫醒,只觉全身无处不痛,咬了牙才爬起来。看吴不赊神采奕奕,他暗暗叹服:“怪不得他能穿越魔境把云州遗族带回来,果然非比常人。”

南释权起来,随便洗把脸,吃了东西,活动一下手脚,皱着眉又飞了起来。吴不赊在后面暗暗点头:“这人脑满肠肥,不是个吃苦人,能忍住不叫苦继续赶路,也算不错了,功名富贵,果然最动人心啊!”这一天,南释权身子乏了,虽然咬着牙苦撑,却是飞不动,大约飞了千二百里。看海图,再飞三四百里还有一个海岛,可南释权实在是吃不消了。吴不赊想着反正也不急在一时,便早早歇下。第三日也差不多,到了第四日,南释权渐渐适应了,这一日竟飞了将近两千里。不过仅仅几日时间,他瘦了一大圈,脖子竟奇迹般地显了出来,大肚腩则神奇地缩了回去。

“南兄这几天辛苦了。”吴不赊递给南释权一条烤好的小银鱼。这种鱼毕生在礁丛中活动,长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四寸长,二指粗,肉却极为鲜美,只一根整骨,烤了吃,火候到时,外焦里嫩,是下酒的极品。

“吴兄说哪里话来。”

南释权哈哈一笑,目光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我本来只谢吴兄一次,这会儿倒是要谢吴兄两次了。吴兄帮我减了肥啊。若是平常时候,打死我也不会这么赶,这一身肉又如何减得下来。”吴不赊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后数日,南释权精神越来越好,每天稳定在两千里左右。数日后终于到了人界,八名保镖就在最近的岛屿上等,吴不赊与南释权两个上岸。找了个小镇,南释权先买了几身衣服。近十天路赶下来,他体重至少减了三分之一,本来是个胖子,这会儿成了瘦子,而且很有点儿皮包骨的趋势,原先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完全不像个样子。

吴不赊倒是没什么变化。在店里洗了澡,睡了一觉,吃了东西,南释权立刻便精神熠熠了。他轻笑道:“动身前我还在想,到这边要易一下容,免得被老十九的人看见了另起风波,因此还带了张人皮面具。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这个样子,谁认得我啊?”

笑了一阵,南释权又道:“吴兄,我的意思是,先偷偷去见南岳帝君,与帝君商量定了,再由帝君派人去跟楚王打招呼选地,这样方便些,你说呢?”

“一切听南兄安排。”吴不赊不熟,提不出什么建议。一路下来,他也看出南释权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脑子也灵活,这样的人,有了动力,认真去做,事情一定能做得极好,根本不要吴不赊操心。第二日便往南岳府赶,也有三千多里,南释权却是长了脚力,第三日午后便看到了如柱而立的南岳峰。南岳与西岳比,又是一番景象,处处奇花异草,鸟飞蝶舞。吴不赊到西岳,是八九月间,已是入秋,闻得见果香,看不到花开。后来云州遗族改道西向,离雁口到海沙国便走了几个月,海上又走了一个多月,这会儿却是夏天,景致如何不好?南岳峰和西岳峰一样,顶峰处一道天梯,远远看去,便是一道云柱,直接天穹。那种沟通天地的气势,给人一种巨大的威压感,但吴不赊经历了西岳那一次,这会儿见了,却只是在心里冷笑。他暗暗寻思:“那南岳帝君,却不知是怎么一副人模狗样的扮相?”

南岳是青衣卫,果然不认得南释权。南释权有腰牌,青衣卫一见,不敢怠慢,立即通报引见。南岳峰半山腰处,一座巨宅,较之西岳府丝毫不差,便是南岳府了,因是建在山腰,居高临下,更觉气势凌人。

进宅,南释权报了名,都是十七王子一路人,听说有急事,南岳帝君马上接见。当然,他们先要私下里说,吴不赊也不急,慢慢在客厅里喝茶。

约摸小半个时辰,有青衣卫来请。曲曲弯弯,穿堂过院,进了一座小楼,青衣卫带着吴不赊直入内室。南释权在门口接着,引他进去,室中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中等身材,却是一身好肉,有肚子没脖子,若把脸蒙起来,与没减肥前的南释权简直就是一个人。此人脸上比南释权多了三绺长须,颇显威严,这时却是微微而笑。

“吴兄,这便是南岳帝君。”南释权又指着吴不赊介绍,“帝君,这位便是穿越魔界克成大功的吴不赊吴壮士。”“吴不赊拜见帝君。”即便是相互合作卖人肉,人家位子摆在那里,起码的礼数要有,吴不赊跨前一步,作势下拜。

“吴壮士不须多礼。”南岳帝君自然不会让他拜下去,抢前一步扶着,呵呵笑道,“吴壮士英姿飒爽,果然好一表人材,难怪能克成如此不世之功。”不愧久居高位,这话说得,让人心发飘。可惜吴不赊见过此君同党,那叫一个黑,自然不会上当,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帝君缪赞了,在下愧不敢当。”他重礼在手,还这般识得进退,南岳帝君大是欣赏,呵呵而笑,携手上座,装模作样问询一番。无非旅途辛苦,碰到过什么危难,仿佛吴不赊真是他派出去的一般。吴不赊自也凑趣,说了一些没油盐的话,倒是越发融洽起来。

便是南释权也对吴不赊高看一眼:“这人还真是个人精,又有接回云州遗族的奇功,十七王子必然看重,倒值得下大力结交。”南岳帝君随后表态,云州遗族回归的事,南岳府愿一力担当,也就是说,这个交易,他和吴不赊做了。吴不赊装模作样道谢。南释权便后脚跟接前脚跟地接口,一些交易的细节,南岳帝君要顾面子,当然不能亲自说,开口的只能是南释权。“吴兄,恭喜了,帝君的意思,吴兄即是代表南岳府去的云州,当然不能是白身,所以帝君任命吴兄为象南道掾曹,这可是从五品的要职啊!云州遗族回归,克成大功,吴兄,不,吴大人就从这里往上升,有十七王子和帝君保举,借着云州遗族回归的大功,天帝绝对会越级提拔。说不定吴大人能一步登天,做到一道的提举。”

南释权先前许官,跟吴不赊详细说过岳府的官制,因为他能许的,只能是南岳帝君能给的,当然先要和吴不赊说清楚。天庭给岳府的官制,分为三级十品。三级分别是府、道、司。

府是岳府,帝君为正二品神官;道为贡天道,主官称提举,正四品;至于司就是判妖司了,主官为判官,正七品,吴不赊和黑七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一级。贡天道一般是一国设一道,当然,大国可以多设几个道,贡天道做什么呢?理论上,贡天道管着判妖司,但人与妖的事情贡天道其实不大去管。贡天道的主业,是催收各国的贡品,在人界,贡天道又叫催贡道,再歹毒一点儿的,又叫催命道。贡天道主官为提举,掾曹,是提举的几个副手之一。贡天道催收贡品,肥得流油,做为提举的副手,自然也是让人眼红至极的肥差。贡天道提举为正四品,岳府虽然可以保举,却不能任命,岳府能任命的,最多是提举的副手。南岳帝君给吴不赊一个象南道掾曹,算是给出他出价的极限。

“帝君厚爱,在下必舍命以报。”吴不赊也没想到南岳帝君出手这么大方,不但先给了官,而且是从五品的高官。他慌忙起身致谢,感激涕零的神情虽有几分是装的,但也有两分真,心里也赞一句:“这老儿大方,舍得下本钱,倒是值当这份大礼。”

“错了,吴大人应该称下官了。”

南释权呵呵笑。“是,下官多谢帝君厚爱。”吴不赊也笑。三人相视大笑,后面的就容易了,都是南释权和吴不赊讨论,南岳帝君当场点头拍板就行了。云州遗族安置容易,南岳帝君派人给楚王打个招呼就行。吴不赊这一回把细,早问清了楚国的事。

还好,楚王登基不久,二十来岁,不存在赵国那种争位之事,只是权臣有些麻烦。云州遗族回归,刚好可以增加楚王的声望,稳固他的地位。便不要吴不赊提,他也会挑一个好地方,妥善安置云州遗族。四大长老和颜如雪也会另有封赏,他们当然不能像吴不赊一样由南岳帝君先给个神职,但带领云州遗族回归,天帝的封赏绝不会低,神职或许不会高,爵位却必定极高。天庭的神官系统,和人界差不多,一是实职,如三星、九耀,武职中的帅、将、尉等,是掌有实权管事的职务;一是虚衔,各种各样的封爵,清贵,但无实权。

不过这些东西吴不赊也弄不太懂,一个虚衔,也懒得替颜如雪他们去讨价还价,确定会有就行了。

细节上,说好吴不赊回船队后,南岳帝君就把风声放出去,楚王那边准备人接。船队一到岸,就把声势大大地造起来,然后就只等着摘果子了。商量停当,到外间摆上酒席,先有人奉上吴不赊的官服、官印、腰牌、告身诸物。吴不赊拜谢了,还要去挑地,还要回船队去,暂时以不声张为好,官服也没必要换,先收好,随后便往楚国来。南释权就不必去了,跟着走,反惹人生疑,虽然他身材大变,真正相熟的还是能认出来的。南岳帝君的人带吴不赊秘密见到了楚王。楚王中等身材,苍白瘦弱,好像终年没见过阳光似的,和赵炎的小白脸有得一比。听说云州遗族归来,他也激动了一下,脸上显出了一丝潮红,应得非常爽快,楚国境内的郡县,任由云州遗族挑选。吴不赊在和南释权去南岳府时,留神问过,楚国最富饶的地方都在东南,但那里人也多。西南要贫瘠些,但人少,开发的潜力巨大。尤其是象山山脉,是战乱后抛荒的,重新开发不难。

说是选地,但如果云州遗族真抢了别人的土地,名声不好,颜如雪等人未必乐意。选在象山附近,既易于开发又避了争地的恶名,一举两得。吴不赊开口,楚王倒还真是大方,一挥手,象山周围百里之地尽数划给云州遗族。吴不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道谢,当面便赞一句:“大王气度恢弘,不愧是大国之主。”

乐得楚王哈哈大笑。他笑声有些尖,像个小孩子,明显里中气不足。吴不赊冷眼看着,心想:“同样是小白脸,这家伙比赵炎要差得远,以后应该好打交道些。”

楚王还要派人带吴不赊到象山去看,吴不赊说没必要。拿了象山县地图,他离了楚国,到海岛上会合了八名保镖,回头来找船队。数天后迎上船队,颜如雪、四大长老接了。吴不赊说了全过程,南岳帝君封了他从五品掾曹的事也说了。然后他拿出象山地图出来,道:“楚王对云州遗族的回归还是非常欢迎的,象山周围百里全划给了云州遗族。

边上的不说,中间这一段,依山傍河,河两岸可开良田无数。别说十余万人,便是百代之后,上百万人也可轻松养活。最妙的是这里曾遭战火,人迹稀疏,这一带全是无主之地。”

颜如雪不等他说完已是轻吁了口气:“这就好,若为安置我们而让当地百姓流离失所,可就心中不安了。”

司蛇长老却看着地图出神。吴不赊一直在留意他们几人的神色看是否满意,注意到了司蛇长老脸上的神情,问道:“司蛇长老,你有什么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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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西湖帝王(下)

“我是在想,”司蛇长老有些迟疑,一些话似乎不好说出口,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停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万一我们遇到战争怎么办?”

司风长老几个脸上都露出凝思之色。云州遗族孤悬魔界千年,吃足了苦头,无论是谁,都要抱一点儿同情心。不说怎么样来照顾云州遗族,至少不应该来打他们。但世事难料,三五十来年或许没人会来找他们麻烦,以后呢?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可难保别人还会善待云州遗族。吴不赊也有些发愣,这个问题不好答。

颜如雪接口道:“云州遗族的先辈能在魔族环绕之下屹立不倒,我们和我们的后辈,自然也能在人界繁衍下去。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这话说得豪气,四大长老齐声应是。吴不赊也是暗暗点头,对颜如雪又多了一分认识。

船队一路东行,偶遇风浪,甚至还遇到过一次海怪,总体来说是有惊无险。这日前头来报,楚王遣使来迎。过了数日,又报南岳帝君遣使来迎。这算是真正见到家里人了,云州遗族上下都十分兴奋。

又行数日,远远地看到陆地,已是到了人界,云州遗族上下欢呼雀跃。叶轻红、九斤丽、象斧几人也上了甲板,均十分兴奋。他们当然不是为回到人界而兴奋,是头一次看到人界,好奇而已。早有船迎上来,却是红蔗国太子亲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皮肤黯黑,腰上还挎着一把刀,看上去倒有两分英气。

吴不赊和颜如雪的这艘船最先进港靠岸,四大长老全都到了这艘船上。上岸,颜如雪轻轻跪倒,以头触地:“我们回来了!云州遗族,终于回来了!”语声哽咽,如泣如诉。四大长老一齐跪倒,都是老泪横流。

千年的游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少个日夜枕戈待旦,又有多少回凝眸远望,盼望着王师北去。希望,失望,血泪,坚持,到今天,一切都过去了。千年的游子,终于是回来了,怎能不激动,怎能不伤感,又怎能不热泪横流!

五体投地,只盼能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与这片土地最密切地融为一体。后面的船队陆续靠岸,所有上岸的人几乎都和颜如雪几人一样,激动万分,有的更是号啕大哭,有的却是边哭边笑。

十二万人上岸,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好在早有准备,红蔗国只是个小国,南岳帝君和楚王都派了人来,他怎么敢轻慢,各个方面都准备得非常充分。两天时间,十二万人上岸,先安排住下。海上颠簸数月,不休息几天,绝对缓不过来。使节一拨拨地来,先是楚王的使节,后是南岳帝君的使节。南释权跟着来了,仅仅一个多月,他瘦下去的那一身肉竟然又奇迹般地复原如初,让吴不赊叹为观止。这胖子见了吴不赊眉开眼笑,装模作样一揖:“吴大人高升在即,南某这厢恭贺了。”被吴不赊揍了一拳,他又挤眉弄眼道,“十七王子和帝君对吴兄才能都十分赞赏。我可听说了,帝君推荐吴兄为象南道提举,这可是正四品啊!嘿嘿,不错吧?另外十七王子让我告诉你,事了后会召见你,另有重赏。”

“多谢十七王子和帝君厚爱!还要多谢南兄居中美言!”“吴兄这话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不过我们两个也别相互谢了,说起来咱们是缘分。”拿肩膀在吴不赊肩上挤了一下,低笑道,“吴兄知道我升了什么官吗?”

“什么官?”

“采办司都管,正五品。”

“南兄先前好像是从六品。”吴不赊一算,吃了一惊,“连升三级!”“怎么样?还行吧?”南释权嘿嘿笑,“若没有十七王子,我最多升一级,甚或有可能功过相抵。

十七王子对有能力又忠心的手下,从来就不吝重赏。吴兄,咱们可是跟了个好主公。”吴不赊明白他的意思,忙表忠心:“吴某以后一定尽心替十七王子办事,但有所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又过几天,天帝的使节来了,对云州遗族厚加抚慰,有功人员各有封赏,吴不赊果然被任命为象南道提举。

云州遗族所在的象山就归象南道,听得吴不赊被安排到了象南道,颜如雪等人也十分高兴。

这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全体上路,赶往象山县。先到红蔗国都城红蔗城,红蔗王亲迎,全体歇了一日,不顾红蔗王挽留,复又起程赶路,沿途还有几个国家,都是热情接待。很明显,有这种待遇,乃是天帝、南岳帝君、楚王这三头巨象的压力所致。

吴不赊心中庆幸,如果不是遇到南释权,真要万里迢迢从楚国的势力范围内赶去赵国,南岳帝君便不使绊子,这一路都不好走,况且肯定会使绊子,那时步步艰难,哪有如今的风光?象山县本属于象南国,不过象南国已灭,就被一分为二,一半属于象西国,一半属于楚国。象山下原有象南国的一座王城象南城,从使节口中得知,楚王先替云州遗族修葺了象南城,改名归云城,只等他们入住。到地头一看,果见一城,依山而筑,象南河环绕城郭。城不大,但云州遗族十二万人是住得下的。

而且十二万人不可能全住在城里,总得有人耕种、猎狩吧?否则吃什么?不过今年暂时不用考虑了,楚国调来了大批粮食,云州遗族可以全族先去城中住下,再慢慢沿着象南河修建村庄、开荒种地,那至少是明年的事了。颜如雪和四大长老在得知赵国和西岳帝君把云州遗族当弃子的事情后,心中满是悲愤,对回归人界后的前途也颇为绝望。但踏上人界后的一切,让他们重又恢复了信心,心中又充满了感激和憧憬,也更感激吴不赊。吴不赊倒是不要他们感激,云州遗族终于回来了,也得到了妥善安置,他也就松了口气。最初接受西门紫烟的条件北去,他一腔的功利之心,这一番折腾下来,这份儿心思却是已经淡了。

云州遗族在他眼里,不再是谋取利益的工具,而是他真正的亲人。他们能平安回来,能安居乐业,就是最让他高兴的事。当然,他最初想要的,也都得到了,而且远远超出了最初的预想。当初他只想封个散仙,或者弄个小小的神职,现在呢,正四品的神官。当初赶得他欲哭无泪的邓易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判官,今日再见面,邓判官该要躬身叫“大人”了。

云州遗族进了象南城,大体安置后,颜如雪和四大长老要去楚国拜谢楚王,据说南岳帝君也要召见。本来吴不赊也要去,不过吴不赊和楚王见过面了,而且他是神官,不归人王管,便不想去见楚王。最重要的是,他想去扶风城找林微雨,南岳帝君给了他一个月的假,可以推后一个月上任。利用这一个月,完全可以把婚事办了,把林微雨娶回来。

这个念头一起,再不可抑制,吴不赊当即与颜如雪打了招呼,便安排前往扶风郡。叶轻红、九斤丽、象斧几人自然就留在象南城内,他们是红发碧眼的魔族,云州遗族见惯了无所谓,若带着他们在人界乱跑可不行。虽然他是神官,虽然也向南岳帝君禀报过象斧几人的身份,说他们为云州遗族的回归出了力,南岳帝君特地给象斧几人都发了腰牌告身,允许他们继续替吴不赊效力,可处处解释起来也麻烦。

最重要的是,把叶轻红、九斤丽带去见林微雨,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是个男人都不会做这种傻事。这日一早,吴不赊与叶轻红、九斤丽两女作别,独自一人往扶风郡来。象山到扶风郡,有好几千里,吴不赊招招摇摇,飞了两日。他没穿官服,但别着腰牌揣着官印。他很盼望沿途判妖司出来管闲事,到时亮出身份,看那些判官们前踞而后恭,必然有趣得紧。可惜让他失望的是,一路飞过去,除了几只鸟,什么也没碰到。他现在大致也知道了,五岳府下面,贡天道是最富的,哪怕里面从九品的微末小吏,也要有很强的关系才进得去。判妖司是最穷的,捞不着多少好处,管的事还多,而且还有危险,真有那闹事的妖魔,可不会束手就缚,运气不好,碰上了,还不知谁捉谁呢。所以判妖司判官虽是正七品,愿去的神官不多,打发去的往往都是些倒霉蛋。倒霉蛋嘛,怨天尤人,自然就有些消极怠工,除非妖怪进了城,闹得有些不像话了,他们才会象征性地管一管,否则一般不会出头。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过,他们看见也当没看见,当你是只鸟,嘿嘿。

本来五岳府都有观风使专以巡查各地判妖司,但观风使不是常设衙门,只是五岳帝君派出的特使,偶尔有,多半时间没有,就有也只是抽查,哪查得那么多。最主要的,观风使其实就是要钱使,观一趟风,妖风不净,倒是金风滚滚,哪起得什么作用!

飞了几日,远远见一座大山,没到近前,忽听得吼声如雷,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虎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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