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诗学概要》（10）

　　大家好，前面我们一起学习了《诗学概要》的第五、第六章。今天，我们来看看第七章：炼字。

　　炼字，是很吃工夫的。俗话说，话有三说，巧说为妙。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表述，读者或听众的感觉就会不一样。所以，相同的诗意，不同的文字，给人的感觉也会不一样。炼者，锻也，是要经过一定的火候、磨砺才能达到的效果。

　　对于炼字，我个人的经验并不多，因为我懒，很少有一遍又一遍的修改，所以我们重点看看林先生是怎么说的。

　　原文：诗者，本为最精炼之文学组织。在一首近体诗中，最少者二十字，最多亦不过五十六字而已。（排律不计）故下字之稳当与否？关系作品好坏至钜。刘勰之【文心雕龙】炼字篇云：「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苏东坡亦尝云：「诗赋以一字见工拙」。皇甫汸亦云：「语欲妥贴，故字必推敲。盖一字之瑕，足以为玷。词组之累，并弃其余。此刘勰所谓『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也」。在在阐言炼字之重要。大抵诗文于草创之后，仍须不断之修饰润色，反复求工，方能成为佳作。

　　诗歌所用的文字，无疑是各种文体中最少的，特别是近体诗，从二十字到五十六字不等（排律不计）。要在这短短的数十个字中表现大千世界，就要求每个字都有效率，有极高的承载能力。所以，对文字要斟酌再三，大家对此有共识的。

　　刘勰之【文心雕龙】炼字篇云：「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善于写文章的人，学富五车，立马千言，却往往困窘于一字。苏东坡亦尝云：「诗赋以一字见工拙」——在诗赋中，往往一个字的坏好，会影响整篇作品的好坏。这两位都是大理论家，他们的话应该是有代表性和权威性的。

　　皇甫汸亦云：「语欲妥贴，故字必推敲。盖一字之瑕，足以为玷。词组之累，并弃其余。此刘勰所谓『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也」——推敲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的。贾岛创作“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的时候，因为拿不准用“推门”或“敲门”，就骑着毛驴边走边想，信驴由足，冲撞了长安市长韩愈的依仗队。韩市长也是著名诗人，念及同好，没有怪罪，还帮贾先生分析选字，于是留下了千古佳话。

　　“一字之瑕，足以为玷”，一个字不好，就足以为整个作品的瑕疵了。“词组之累，并弃其余”，如果我一个词，就可能会殃及整篇文字。“此刘勰所谓『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也”，编辑老师是不好当的，修改章节难度超过了谋篇布局，换一个字难度超过了换一个句子。以上都是很明确的告诉大家，炼字极其重要，要反复修改，以求工稳，才能写出好作品。

　　原文：清袁子才之【遣兴诗】云：
　　爱好由来下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
　　阿婆犹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于此可证明纵是文坛老手，亦不能废弃锻炼之过程。务待精心改定，方肯公开发表。

袁枚认为一首诗应该修改千遍，然后才能拿出手，就如同一个妙龄女郎，没有打扮好，是不出门逛街的。从这里可以看出，炼字是任何人都应该遵循的一个流程，文坛老手也不例外。

　　原文：元刘秉忠作【读遗山诗】云：
　　青云高兴入冥搜，一字非工未肯休。
　　直待雪销冰泮后，百川春水自东流。
　　即是描述元遗山吟诗炼字之情景，道出其锲而不舍之精神，及有所得后之会心况味。其中甘苦，乃一切创作者必经之历程。吟诗作文，于此一关，殊无快捷方式可寻，必须勤加修习，方克竟其功。

　　“一字非工未肯休”强调了每个字都要达到工稳，要用的恰到好处。“直待雪销冰泮后，百川春水自东流”，功到自然成。炼字炼到一定程度了，水平就有了，诗的工夫也就显现了。这首诗赞颂元遗山吟诗炼字有锲而不舍之精神，说明写诗是没有南山捷径的。

　　以我为例，现在是写的少，练习的少，但以前也下过功夫的，从1986年到1998年，十三年间，也写了4500多篇，平均每天都写一两首。当然，主要是练习，尚未达到炼字的程度。

　　原文：古人云：「诗有极平板，而炼一字顿殊金铁者，如『柳色黄金，梨花白雪』原皆为死句，而着一『嫩』字、『香』字遂有生气﹂。

　　炼字，主要是炼诗眼，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一字之别，金铁立辨”。“柳色黄金，梨花白雪”，这个是平常人眼里也能看到的景象，换成“柳嫩黄金，梨香白雪”，马上就华丽无比了，也就具有了无限的生机。

　　原文：又晚唐人记游诗云：「樵客出来山带雨，渔舟过去水生风」之句，渔舟、樵客、山、水、雨、风及来、去等，原皆为村塾蒙童之板对语，而炼一「带」字、「生」字顿成名句，于此益信炼字之为先务。

　　渔舟、樵客、山、水、雨、风及来、去等，有点文化的山村私塾老师也能写出来，但添加了“带、生”等字，马上就别用趣味了。
　　
　　原文：宋洪迈之【容斋随笔】云：「一首五律，如四十位贤人，着一屠沽儿不得」。

　　洪先生的这个比喻很好玩，也很直白、形象。五律的四十个字，就是四十位院士，有一个卖茶鸡蛋的混在里面，就会被门卫撵出去。如果只有三十九个院士，人数就不足了。三十九个字，五律也就不是了五律。

　　原文：唐刘餗之【隋唐嘉话】曾云：「贾岛初赴京师，一日于马上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初欲作『推』字，复欲作『敲』字，吟之未定，不觉冲尹。时韩吏部权京尹，左右拥至前，岛具告所以。韩立马良久曰：『作敲字佳矣』，遂定交」。后之谓斟酌字句曰推敲，盖衍于此。

　　这个典故我刚才讲了，就是推敲的故事。现在西安大唐芙蓉园里，搞了个木头门，门前有个骑驴的人，据说就是表现这个典故的景象。

　　原文：而欧阳文忠公之【六一诗话】亦云：「陈舍人从易，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诸客各以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而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

　　这个故事虽然是讲补句，其实也是炼字。“身轻一鸟○”，诸位高贤补缀一遍，也就是各人炼字，到底没有达到老杜的水准，只能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原文：【容斋随笔】亦举王荆公绝句云：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祇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据吴中士人，家藏其草，初云：「春风又到江南岸」，于到字注曰「不好」，改为「过」，复圈去，而易为「入」，旋又改为「满」字，如是者十余字，最后始定为「绿」字。

　　举炼字或修改文章的例子，这个故事也是肯定要讲的。王安石的草稿用过到、过、入、满，最后才确定为“绿”字。绿色，形象的表现了南国早春，树木初萌，气象更新的景状。

　　原文：由以上诸例，可证诸古人炼字之审也，故吾人不可不用心以求。又宋罗大经之【鹤林玉露】引赵天乐【冷泉夜坐】云：「楼钟晴更响，池水夜如深」。后改「更」为「听」，改「如」为「观」。病起云「朝客偶知承送药，野僧相保为持经」。后改「承」作「亲」，改「为」作「密」。二联改此四字，精神顿异，真如光弼入郭子仪军矣。

　　通过以上事例可见，古人写诗非常注重炼字，今人不可不有所追求。「楼钟晴更响，池水夜如深」。后改「更」为「听」，改「如」为「观」——这样改，把动态美表现的更足。病起云「朝客偶知承送药，野僧相保为持经」。后改「承」作「亲」，改「为」作「密」——一个“亲”字，显得更关心，更用心；一个“密”，显得更虔诚，更静谧，愈加符合出病中朋友着急、关怀的情状。二联改此四字，精神顿异，真如光弼入郭子仪军矣——郭子仪为人宽厚，军纪松弛，李光弼治军严整，所以，当李代替郭当元帅，进入郭的军营后，郭的士卒也马上显示出精神振奋、军容整肃的样子。

　　原文：诗之用字，究应如何炼法？归纳前人之论着，主要可分为四种：一为炼虚字，二为炼诗眼，三为炼叠字，四炼重出字法。兹分别分绍于下，以供读者作为参考。

　　前面讲了炼字的重要性，下面就该讲炼字的方法了。林先生总结了四重，供大家参考，我们也好好学习一下。

　　原文：一：炼虚字
　　中国文字，可分为实字与虚字两大类，凡有义可解者为实字，如「名词、代名词」等，其无义可解者，称之为虚字，如「动词、状词（形容词）、副词、连词、介词、助词、叹词等等。诗中所用之字以名词、动词、状词居多，而名词之运用较易，动词与状词之运用较难。

　　首先是讲炼虚字，并把虚字的定义给大家，强调虚字的运用比实字难，因为实字是不可易换的，老虎就是老虎，虽然也叫大虫，毕竟名称有限。

　　原文：谢榛【四溟诗话】引李西涯语曰：「诗用实字易，用虚字难。盛唐人善用虚字，开合呼应，悠扬委曲，皆尽于此。用之不善，则柔弱缓散，不可复振。夏正夫谓涯翁善用虚字，若『万古乾坤此江水，百年风日几重阳』是也」。以上可见虚字之重要，故历代诗词名家，均于动词与状词等虚字上用功夫，如果虚字运用得妙，足使全篇生色。

　　“诗用实字易，用虚字难”，这是实话，也是经验之谈。“盛唐人善用虚字，开合呼应，悠扬委曲，皆尽于此”，这个是总结出来的结果。“用之不善，则柔弱缓散，不可复振”，说明虚字用的不好，就会使诗显得涣散，没有精气神。

　　夏正夫谓李西涯善用虚字，若『万古乾坤此江水，百年风日几重阳』是也」——夏正夫认为涯翁善于使用虚字，例子中的“万古、百年、此、几”等字，是非炼字而不能得的。历代诗词名家，均于动词与状词等虚字上用功夫，如果虚字运用得妙，足使全篇生色。动词、状词是需要下大工夫的，是诗眼所在。

　　原文：且看王维之【过香积寺】诗：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此诗第三联之「咽」为动词，「冷」字为状词。（按：此处亦可作动词解，如「春风又绿江南岸」之绿字）由此二字之运用，而使两句极为灵动。

　　香积寺就是长安县，前几天我也曾路过，但现在已经不复从样子了。品诗者认为，就这「咽」「冷」两字，两句显得异常活泼，全篇生色。

　　原文：又据【唐诗纪事】载：齐己【早梅诗】有「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之句。郑谷云：「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齐己拜服。人以郑为一字师。盖一字之用，而早梅之境界全出矣。

　　用“一枝”，可以形象地显出梅花已经开了，但开的很少，也就表现出了所谓的“早”，更加切合题目。

　　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大家不烦，多谢。如果大家真喜欢这个讲座，还是应该去坛子看看我课后整理的资料。因为我在群里讲，是即兴发挥，想到什么讲什么，逻辑性不一定完整，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我会增加一点东西来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