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诗学概要》（7）

　　大家好，上周我们讲了《诗学概要》第六章《立意》中的敦厚、雄浑、酝藉，今天我们继续讲立意的其他内容，再耽误大家一个小时，希望大家的宽带都是包月的。

　　原文：六：淡雅──淡雅者，平淡渊雅之谓也。梅圣俞云「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当自组丽中落其纷华，然后可造平淡之境」。

　　这个是诗立意的第六个要素了。平淡渊雅，就是看来貌似平淡，其实里面蕴藏着雅致。与上周讲的酝籍不同的是，淡雅不追求文字的流丽、华美，而是用比较朴素的语言表现高雅的内涵。

　　梅圣俞云「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尧臣先生也是著名诗人了。他说做诗无论古今，现在应该还包括中外，都是写出平淡比较难。因为常见的东西，容易产生审美疲劳。要在平凡中发现美，那么这个平凡就必须有不平凡之处，这就是造境的瓶颈。苏子云：浓妆淡抹总相宜。这个淡抹也是美的表现。唐张祜诗云：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真正的美人，是不依赖脂粉的；同理，真正的好诗，也不依赖于华美的文字，而应该依赖于完美的立意。

　　原文：渊明之【饮酒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语虽平淡，然其情真也，句句如从肺腑中流出，故佳。

　　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是个有骨气的人，同时，也与他热爱自然、淳朴的生活有关。这首《饮酒诗》脍炙人口，而文字简洁、朴实，字字句句都是真情的流露，是诗人性格的表现 ，所以，自古以来都被人们称颂。

　　原文：元好问之「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即此之谓也。李白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盖平淡而至于天然，则臻于至真至美之境界矣。

　　一语天然万古新，——天然，就是不加任何外在、人为的东西，新就能产生美。现在我们的饮食也一样，要天然纯绿色的，因为它有营养。文字也是一样。豪华落尽见真淳——豪华实际是人为的修饰，只有剥落掉了，才能见到最真实的。美女也是一样，选美都有泳装展示，也是为了见到天生丽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现在那个芙蓉姐姐不算天然的哈，她一直在自夸，在人为的炫耀、包装自己，所以她那种表现不能算美。

　　原文：雅俗之辨，如同为咏别业之诗，祖咏云：「别业居幽处，到来生隐心」，立意便合。李峤句云：「别业临青甸，鸣鸾降紫宸」，虽暄赫未能免俗。
　　
　　别业，就是别墅，是村居、休养的地方。别业居幽处，到来生隐心——先交代别业的环境，然后说到了别业的心情，笔调自然、流畅，口语化。别业临青甸，鸣鸾降紫宸——其实首句稍有变化，一个“临”字，显示出这个别墅建的时候，是刻意选址的。“鸣鸾降紫宸”，更是刻意渲染了别业的华美，所以说“虽暄赫未能免俗”，后者没有前者淡雅。

　　原文：潘彦辅【养一斋诗话】云：「夫所谓雅者，非第词之雅驯而已，其作诗之由，必脱其势利，而后谓之雅也。今种种斗靡骋妍之诗，皆趋势弋利之所流露也，词纵雅而心不雅，心不雅则词亦不能掩矣」。

　　诗的雅，不仅字文字的雅致，主要是看做诗之因由，也就是立意是否脱离了势利。如果没有趋炎附势，没有刻意去修饰，才能算雅。“今种种斗靡骋妍之诗，皆趋势弋利之所流露也，词纵雅而心不雅，心不雅则词亦不能掩矣”——当时的弊端，现在依然存在，都想把诗写的华丽。“词纵雅而心不雅，心不雅则词亦不能掩矣”——仅仅依靠文字，是没有办法掩饰思想的缺点的。这个是辨证的，也是相对的，最有诗意的就是结合起来的。

　　淡雅基本就是这样的。在我们版面上，有许多诗是不错的，淡雅清秀，隽永活泼，生动伶俐。如葡萄斑竹点评的寒江雪7【五绝•钓归2】：
　　一湖光潋滟，两岸树婆娑。
　　不见云舟客，唯闻归棹歌。
　　——从文字看，修饰的痕迹不明显，但意味深远，颇有可读性，应该算是好诗。

　　再如春雨涤心的《午逢渔翁》：
　　不倦蝉声韵转长，纤云无力锁骄阳。
　　一湾柳影凭舟睡，淡淡荷花入梦香。
　　——基本也没有刻意的描绘，只是真实的记录， 却已达到了“淡淡荷花入梦香”的境界，使读者能真切的感受到渔翁恬淡、安逸的生活。

　　又如紫竹《八宜轩小憩》：
　　　　　　　　　一
　　渐起荷风竹径幽，柳堤烟霭绕茶楼。
　　职劳欲共清波去，揽翠亭深宜客留。
　　　　　　　　　二
　　好风掠水碧烟斜，弄影仙衣俏掩花。
　　阵阵箫音竹涛和，莲台深处是清茶。
　　——也是从眼前所见、身体所感入手，把自己与景物的融合，和谐共处，表现的非常准确。

　　鄙如浪子，前几天也写了一个七绝[夏午]：
　　竹轩临水自生凉，蝉唱声声过短墙。
　　午梦初回无所事，南华更读二三行。
　　——基本没有一个大家不认识的字，也能让大家知道我现在百无聊赖的样子。

　　以上就是我对淡雅的粗浅认识。

　　原文：此外，严羽于【沧浪诗话】云：「凡为诗文，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行有未至，可加功力，路头一差，愈紧愈远，由入门之不正也」。方东树【昭昧詹言】亦云：「大凡胸襟高，立志高，见地高，则命意自高。讲论精，功力深，则自能崇格。读书多，取材富，则能隶事。闻见广，阅历深，则能缔情。要之由贵于立诚，立诚则语真，自无客气浮情，肤词长语，寡情不归之病」。清人张啸亭云：「盛唐诗或高、或古、或深、或厚、或雄浑、或悲壮、或凄婉、或飘逸，皆可师法，当就笔性近者学之，方易于见长」。

　　诗的立意除了应该注意以上讲的6种以外，还有一些技巧和要求，也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凡为诗文，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行有未至，可加功力，路头一差，愈紧愈远，由入门之不正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学诗写作，首先要确定方向，入门须正，立志须高。不能走旁门左道，不能写狗苟蝇营。行有未至，可加功力——水平不高，可以学习以促进；路头一差，愈紧愈远——这就是南辕北辙或缘木求鱼。

　　古风有一种人，我极不喜欢，就是那些还没有了解和认识到什么是格律。对诗词的认识还很粗浅的板油，却动辄妄言改革，妄言废弃格律，自己写点四不像的东西，却不听意见，认为读者的水准太低，理解不了自己。这是心浮的表现，不是做诗作学问的态度。

　　「大凡胸襟高，立志高，见地高，则命意自高。讲论精，功力深，则自能崇格。读书多，取材富，则能隶事。闻见广，阅历深，则能缔情。要之由贵于立诚，立诚则语真，自无客气浮情，肤词长语，寡情不归之病」。——这个要求很具体，也很高。胸襟高，立志高，见地高，则命意自高。这个是个层次。胸襟也是修养和素养。

　　讲论精，功力深，则自能崇格。——崇格就是有所创新和发展；读书多，取材富，则能隶事。——隶事，胜任事情也；闻见广，阅历深，则能缔情。——缔情，约束情感。要之由贵于立诚，立诚则语真，自无客气浮情，肤词长语，寡情不归之病——诚，就是真。只要发自肺腑，就不会有虚情假意。肤词长语，寡情不归之病——无关痛痒的词语和冗长的句子，其实是没有情致的。

　　原文：而薛雪于【一瓢诗话】云：「汉魏之诗，辞理意兴，无迹可求。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宋人纯以理用事，故去本渐远」。

　　汉魏之诗，辞理意兴，无迹可求——文字比较自然淳朴，也就是淡定、真实。在不经意间表现辞理意兴，没有刻意的痕迹。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唐人已经注意文字的修饰了，表意达情已开始铺张。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唐人已经注意文字的修饰了，表意达情已开始铺张，但理性的东西还在隐藏其中的。宋人纯以理用事，故去本渐远——宋人只讲究理学，刻板无趣，已经离开了诗的本意。

　　原文：袁子才【随园诗话】引高青丘语云：「古人作诗，今人描诗」。描诗者像生花之类，所谓优孟衣冠，诗中之乡愿也。譬如学杜而竟如杜，学韩而竟如韩，人何不观真杜、真韩之诗，而观伪杜伪韩之诗？孔子学周公，不若王莽之似也。孟子学孔子，不若王通之似也。唐义山、香山、牧之、昌黎同学杜者，今观其诗集，都是别树一旗。杜所服膺者庾鲍两家，而其集中亦绝不相似。
　
　　「古人作诗，今人描诗」——清代的状况。如果换到今天，应该说：时人造诗。描诗者像生花之类，所谓优孟衣冠，诗中之乡愿也——就是演员穿了衣服在演戏。譬如学杜而竟如杜，学韩而竟如韩，人何不观真杜、真韩之诗，而观伪杜伪韩之诗？——就算你学的像杜甫、韩愈了，人们为什么不去看真正的杜诗、韩诗，而看假冒伪劣的呢？这说明，诗还是要写自己的，不能一味死学。

　　孔子学周公，不若王莽之似也。孟子学孔子，不若王通之似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孔子都没有王漭装的像好人，但孔子是圣人，王莽是贼子。孟子学孔子，不若王通之似也——王通我不认识，不评论了。唐义山、香山、牧之、昌黎同学杜者，今观其诗集，都是别树一旗。杜所服膺者庾鲍两家，而其集中亦绝不相似——这四位都学杜甫，但各有特色，到了作别树一旗。杜所服膺者庾鲍两家——杜甫虽然推崇庾信、鲍照，但也没有去模仿

　　原文：可见各人须有各人之面目与精神，方为好诗。

　　美容出来的人不是原来的面目，模仿的诗也不好诗。

　　到今天，我们把立意交流完了。共6点，分了3次讲。我信口胡诌，大家也就那么一听。对错与否，望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