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风杂谈
话说当代诗坛,有一种现代自由体,无律,或有韵,或无韵,句式参差不齐的分行文体,众人名之曰新诗,现代诗。于是传统汉诗便被扣上了旧的帽子,曰旧体诗,古诗。从某些方面来讲,亦无不可。
新诗自五四后,配合当时打倒孔家店的新文化运动,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地取代了传统汉诗的地位,其兴也勃焉。转眼九十年过去了,新诗虽然既得了一些成就,而旧体诗却是打而不死,处境日艰而不坠,并未退出历史舞台。可见其生命力之强,群众基础之深厚。公元2000年以后,网络诗词论坛纷纷兴起,一时蔚然,仿佛有复兴之势。
那么是否可以说传统汉诗复兴的时代到来了呢?我看不容乐观。即与新诗相比,影响力就还差之甚远。只知有新诗不知有旧诗之人,为数不少。更不用说小说散文之类了。我等旧体诗人,难辞其咎。
问题在哪?传统汉诗走到今天,似乎给人有强弩之末的感觉。故有人感叹:“好诗都让古人写尽了!”真的让古人写尽了么?
当代传统汉诗,在传统纸媒上发表的,仍是老干体居多。老干部们或大声疾呼,痛心疾首;或大发议论,豪情万丈;或大力歌颂,激情洋溢。其文直,其事大,其味劣。而网络诗坛,泥古派的,实验,各种方格不一,其影响力犹在老干之下。
然则当今诗词的出路究竟在哪里?2003年,上海诗人赵缺发表了《新国风倡言》,提出了新国风的概念,并身体力行之。无边的暗夜,终于出现了一星灯火。
何为新国风?赵缺曰:“秉承`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传统精神,站在民众的立场,用凝练的语言、流转的韵律、表达抒发自己对于当代生活的切实感悟,并力求达到晓畅明白却又内蕴深厚的艺术效果。”这个定义从写作立场以及艺术取向之面都作了要求,门槛不可谓不高。我不敢说新国风是当代诗词的唯一的最好的出路,因为有可能最好的出路还没出现。然新国风确确实实为当代诗词创作指明一个可行的前进方向。
新国风的读者,定义为广大人民群众。这是有历史渊源的。古来诗词的读者莫不如是。若脱离了人民群众,则如沙漠中的盐湖,不能归入大海,只慢慢地蒸发蒸发,直到消失。那么如何才能贴近人民群众呢?想民众之所想,急民众之所急,忧民众之所忧,乐民众之所乐。能做到这个,不是件容易的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则容易成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怜悯。所以,只有让民众自己来写,我即民众,想民众之所想,即是想我之所想;急民众之所急即是急我之所急;一切皆言我,一切皆言民众。
由于赵缺对新国风的开创之功加上其本身的巨大成就,许多人将新国风与其本人划上等号。有人对我言:“新国风的风格即是赵缺自己的风格”。赵缺诗多讽喻,故人以为新国风为讽喻诗。谬矣。须知人生数十载,苦辣酸甜无不有之。不同的感受感情就会有不同的诗。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若一味讽喻,则为怨妇矣。且不说读者,就诗人自己,恐怕也厌了。高适岑参同为边塞诗的泰山北斗,而其风格不同。虽然赵缺诗多讽喻,好讽喻,但并不是说学习新国风的人都要讽喻。即赞颂亦无不可。如我之《黔渝高速》:
有此鬼神力,不须移太行。斩山开直路,跨壑起桥梁。一夕通千里,长途惠万乡。蒙恬何足道,辛苦造羊肠。
去年冬由广东坐长途汽车回四川,经新修之黔渝高速,见一路斩山开道,穿洞过桥,奔驰于高山深谷之间,蔚为壮观。从前由东面出川,须经七十二道湾,在高山峻岭之间兜兜转转,即耗时且多事故。如今高速从贵州直达重庆,几个小时,飞驰即到。面对如此,同行诸人无不赞叹。此赞颂亦民众之音,是许多出川务工之人共同所想。
赵缺诗多言普通市民,故人以为新国风为市民诗。此言差矣!只能说后继诸君之不力耳。纵使天纵之才,其笔力亦不可能触及方方面面。如农村题材,则赵缺之所不及。去年回乡,曾在家小住。作了好些关于农村的诗。如《暮春》、《农民》、《大旱》、《喜雨》等,未必尽佳。有人名之曰:“新田园诗”。殊不知此非新田园诗,乃新国风也。何则?田园诗乃古之士大夫,官场失意,隐于田间,寻求心灵上的宁静安慰。故其所作,多带个人色彩,加上理想化,飘然有出尘之意。而如今事易时移,若有人隐之田间,不被乡人大笑其无能才怪呢。而我之作,以农民之立场来看问题,因为本为农民出身。虽长年在外奔波忙碌,久不事桑麻,对于农村农民无疑仍是十分了解的。此为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耳,安得不为新国风?
有艺术无思想,不算好诗;有思想无艺术,则不能为诗。许多尝试新国风的人正是在于艺术上的欠缺,建树不高。关于这点,我认为,转益多师亦吾师。凡艺术上于我有用者,皆可用之。赋比兴白描议论等等,无不可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丰收二章》、《泸籍钟点女工》等,笔法细腻,场景生动,作者不发一言之议论,褒贬爱憎皆在其中。如《河滨清洁工》、《骆驼》等,言在此而意在彼,想像不尽。如《沪籍卖饼小贩》《锄草女工幼子》,对比强烈,让人深思。如《大城小事22-6月9日西站送人》《杂诗》,道常人之言而常人不能道,深情委婉。如此种种,不用细数。
新国风,并非以新为新地刻意创新。然则新者何也?形式未变,仍为五七律绝古风之类。感情未变,仍是赤子之真。所变者何?所变者,时代耳。以时代之言语,说时代之事,言时代之情。此正汉诗一脉相传之精神也。其实算下来,新国风新乎哉?不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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