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生，辽东人氏，性疏狂，纵情诗酒，流连巷陌，里中或目为轻薄子，然生自命怀抱利器而不用，常歌诗以明志，诗曰：“绝知弃圣本无忧，褴缕青衫任自由，冷月无情天寂寞，巫山爽约梦清幽。如烟往事难怀旧，似水年华懒说愁。孤影茫茫春色暖，轻吟一曲证风流。”人皆非而弃之，唯其友赵某怜其才，稍稍宾客之。

一夕，生至赵家对饮，不觉已过更漏，生颓然扶醉而归，是夜，月明星稀，生戴月而兴起，不禁舞蹈而歌曰：“屈子投江兮，宋玉悲秋，贾生垂涕兮，王粲登楼。世不与我兮，我将远游，适彼桃源兮，武陵无舟。”歌罢，少抒胸怀，得意间，忽见月下踱来一老者，视之而笑曰：“夜深人静，郎君奈何不知自重，扰人清梦哉？”生大愧而谢曰：“某贪杯而醉，率性而为，不知竟见罪于老丈了。”老者拈须而笑曰：“适才听郎君歌曰武陵无舟句，老朽不以为然，武陵之舟只在郎君方寸间尔！”蒋生大笑曰：“老丈何出此玄言，某甚为不解也！”老者曰：“我自幼尝习方术，郎君不信，愿伴君一行。”蒋生笑曰：“愿得一试。”

于是老者挽生之手曰：“郎君请合双目。”生含笑微闭其目，倾之，蒋生惊觉其心一动，眼前顿现白昼，而景物皆易。老者亦不见矣。
生静心而观其四周，但见小溪桃林，绿茵似锦，芳华满地，竟与书中武陵颇为相似，乃大喜过望，缘溪行，忽见溪间有一小舟，舟上立一盛装女子，颜色殊绝，生上前揖而问曰：“适才某被一老者带来此处，途中失散，请问姑娘可知其所在？”女子含笑曰：“此处名为武陵渡，乘舟而西为黄金国，缘溪而东为桃花源，郎君今欲何往？”

生闻言而笑曰：“某此来特为寻桃源旧梦，愿得东往桃源，有劳姑娘指点迷津。”女子摇首曰：“郎君可向东一望，再作决断。”于是蒋生仰目而东，但见田园荒芜，茅舍破败，鸟尸横陈，兽粪遍野，生惊叹曰：“此即陶令笔下之桃源乎？！”女子笑曰：“彼处久已无人问津，自当如此。郎君请再向西一望，则去路可知矣！”于是蒋生仰目而西，但见城池繁盛，广厦轩昂。黄金为树，玉带缠枝。生叹曰：“此即黄金国乎？”女子颔首曰：“若郎君愿往，贱妾可载君同行。”蒋生大喜曰：“难得姑娘盛情，小生愿往！”言罢弃岸登舟。随女子向西而去。

俄尔，舟行至大海，忽见乌云渐布，狂风骤起，其后大雨倾盆，浊浪排空，小舟摇而不定，女子急道：“风大矣，此舟只可载一人。我不能再渡郎君！”言罢，举手疾推蒋生，生站立不定，坠落海中。乃大惊而呼，扬眉而瞠目，忽觉身外景易，而其身卧于赵某榻侧，原来酣然一梦耳。
于是蒋生不禁喟然长叹，平明与赵某言及此梦，某闻之略有所感，作《武陵渡》以志之。
2002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