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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转载] [连载]逆天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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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酒国风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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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连载]逆天谱

天上有仙佛神祗,地上有瘴气乌烟。古来商道如天道,人如刍狗情如鞭。我生天地荒莽里,我行天地山河间。笑看妖魔鬼魅舞,冷眼横绝望苍天。招手风来成龙虎,金蝉济世担铁肩。阴阳顺逆生与死,呜咽如雨泪如渊。
  第一章 奸商
  岁七月,火伏而金生。

  东镇奸商吴不赊踱出平安老店的店门,手搭凉棚往西天看了看,又转头往镇子东头的路口看了看,嘿嘿笑了两声。他转身进屋,抓起桌上的茶壶“滋溜”喝了一口,在门边躺椅上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吴不赊年纪不大,算起来今年还不到二十,中等个子,圆头圆脸,小眼睛,不能笑,笑起来两眼就只剩一条缝了。偏偏他见人就笑嘻嘻的,初见面的人都会觉得这人和气,该是个厚道人,其实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一个奸商,说到做生意,整个东镇,没人比他更奸了。

  今儿一早就有个卖泥鳅的,吴不赊说要卖,但要晾干水。卖泥鳅的厚道,照做。吴不赊却又找个借口出门了,快晌午时回来,但晾着的泥鳅没水又晒了太阳,全死了。吴不赊可就变了脸,说死泥鳅没人吃。这话有理,卖泥鳅的心里那个堵啊,只想抱着死泥鳅一起跳河去。吴不赊却又做好人,超低价把死泥鳅全部买下,把卖泥鳅的人感动得眼泪鼻涕齐来。他以为吴不赊吃了大亏,却不知吴不赊转身把泥鳅一剖一炸,金黄透亮。死泥鳅怎么着?油炸了不臭反香,正是下饭的好菜,五文卖出三百文,吴不赊能不笑吗?太得意了。

  他刚躺下,远远的,两个小小的身影移了过来。吴不赊先没在意,小屁孩儿,不理,到两人在店前停了下来,吴不赊才斜眼扫了一下。

  来者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小女孩高一点点,大约十一二岁年纪,梳着三丫髻,瓜子脸,秀秀气气的;小男孩要小一些,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两人背上都背着包袱,一脸的灰,好像是行远路的样子。

  “吃饭吗?”吴不赊问了一声。

  小女孩儿看向他:“住店。”

  小男孩儿加一句:“要吃饭。”又拉了小女孩儿,“姐,我饿了。”

  小屁孩身上刮不下几个钱,但能住店还不错,吴不赊也懒得起身,自有小二招呼。两个小家伙进去,果然就只要了两个便饭,小二应了一声,忽听小女孩“咦”的一声,叫了起来:“爹爹!”然后便是哭声。

  “怎么跑我店子里叫起爹来了?”吴不赊有些奇怪,回头看,只见小女孩儿带了小男孩离了座,却在神案前叩头,一面叩头还一面哭叫:“爹爹!”

  旅馆、客栈、酒楼之类,一般都在大堂里供着财神爷,吴不赊的平安老店当然也一样。不过这半个月来,神龛前多了个灵位,供的是铁血御史越明心。

  东镇属于后凉国,后凉王昏庸无道,信任奸臣,国政把持在以国丈汪士春为首的一班奸臣手中,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一个月前,铁血御史越明心冒死上书,请求后凉王诛国丈汪士春以正朝纲,后凉王不听,反将越明心下狱。越明心当夜就死在狱中,说是自杀,但暗地里有传言说他是国丈汪士春派人害死的。

  消息传出,天下百姓骂声一片。

  吴不赊脑子特别灵,别人只是骂,吴不赊却在这一片骂声里看到了商机,脑子一转,就在店里供了越明心灵位。果然,来店中吃饭住宿的旅客一见灵位就激动起来,祭的祭,骂的骂——祭要有酒啊,骂得激动更要的酒菜助兴。吴不赊高兴了,跟着大骂特骂,酒菜大卖特卖,铜钱大进特进,名利双收。恐怕连财神爷都郁闷了,怎么就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御史抢了风头呢?可吴不赊不管,灵位一直供着。

  此时两个小家伙在神龛前叩头叫爹爹,财神爷肯定不是他们爹,那他们叫的是谁,不言自明。

  吴不赊“啊呀”一声跳起来,急步进去,还有点不信,道:“两位少爷、小姐,难道竟是越御史后人?”

  “是。”小女孩儿点头,拉了弟弟转身向吴不赊拜倒,“越青青、越小虎叩谢店东高义。”

  “啊呀,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吴不赊急忙扶姐弟两个起来,激动得全身哆嗦,两眼冒光。铁血御史的后人竟然到了他的店了里,他店子里竟然供有越御史灵位,越御史后人当场拜灵……这事要传出,那是多大的名声啊!以后这一条路上的旅人,但凡没住过平安老店的,都没脸说到过东镇,那是多少客人,又是多少银子!吴不赊两眼冒出的全是金光。

  请姐弟俩雅间就座,上最好的饭菜。小二、厨子统统乱激动,“扑通”,那是店小二不留神绊着了凳子;“哗啦”,那是厨子打翻了碗碟。通通不管,没事,全砸了明天买新的,吴不赊只咧了嘴傻笑,在一边莫名其妙地陪着。却又闻“啪”的一声,吴不赊嘴角抽了两下,继续傻笑。他有个习惯,特别激动而手足无措的时候,喜欢扳指头玩儿,刚才那一声就是扳的响指,不过有些重。

  消息传出去,一镇轰动,把平安老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年过七十的赵老秀才都来了。赵老秀才可不是一般人,虽然十六岁考到六十岁也没中举,但教出的弟子却很有几个当官的,乃是一镇之望。平日路上碰到,赵老秀才从来不拿正眼看吴不赊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所以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最低,清高士子当然不肯放下身份与商人结交,何况是名高德劭的赵老秀才。

  但这一次,赵老秀才狠狠地赞扬了吴不赊的义举,一个商人,竟然在自己店里供着铁血御史的灵位,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商人,绝对是商人中的另类,要大力表彰。赵老秀才发誓回去就要写一篇三万字的长文,彰此美德。越青青姐弟俩也跟着谢了一通,把个吴不赊乐得啊,彻底晕菜了,犯下了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

  当时赵老秀才问起姐弟俩为什么到了东镇,越青青答,朝廷把他姐弟俩当犯人家属,限他们在一个月内返回原籍。当赵老秀才得知他们姐弟两个没有其他大人跟随时,表示了严重的担心,乐晕了的吴不赊当即开口,表示愿意送越青青姐弟返乡。平安老店有一辆进货的牛车,明天他亲自挽车相送。于是赵老秀才又狠狠地赞扬了他一番,言道,三万字不够,要写五万字的,并表态明天会亲来相送。

  当时吴不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暗里对自己的英明佩服得不得了,千里送遗孤啊,比姐弟俩仅仅到店里打了一转,名声那要大多少倍?就算耽搁一个月生意又算什么?百倍的回报啊!

  明白过来,是因为第二天早上起前,送行的赵老秀才的一句话。赵老秀才说:“贤侄高义,必定名传青史。不过老朽担心,国丈汪士春不肯放手,中途只怕会对越御史遗孤不利,所以这一路上,还要请贤侄多多留意。老朽代天下百姓,重重拜托。”

  赵老秀才说着,深深作下揖去。他一个读书人,而且是有功名的秀才,给吴不赊这样一个商户作揖,若换做以前,吴不赊会乐得晕过去的,但这会儿他却傻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汪士春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越小虎姐弟回去,长大了再找他报仇吗?不可能啊,必定会中途下手,斩草除根。京师到东平郡这一带尽是平原,人烟又密集,所以两个小家伙一路走来平平安安,但出了东镇,慢慢地就进入了山区,那些地方山高林密,数十里不见人烟,别说两个小孩子,就杀一百个人,也像裹了狼腹一般,不会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鸭子是怎么死的,那是笨死的啊!”吴不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二十个嘴巴,什么千里送遗孤,是千里送小命啊!可这会儿赶鸭子上架,已是抽身不得,眼见赵老秀才颤巍巍看着他,老眼里似乎露出了疑问,吴不赊忙一抱拳,昂然道:“老先生放心,奸贼不来便罢,若来时,我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要护得忠臣遗孤周全。”

  “好,好,好!”赵老秀才连声赞叹,亲手敬了吴不赊一杯酒。

  一辆牛车,越青青姐弟坐车上,吴不赊当车夫,“驾”的一声,缓缓出镇,赵老秀才率一干乡老,一直送到镇口。

  先前当着众人的面,吴不赊鼓足了气势,昂头挺胸像只红冠子公鸡,这一不见了人,立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老牛拉慢车,也不要他管,他坐在位子上就是发呆。任他平日自负奸遍宇内无敌手,这会儿却再无半条奸计出来,无论如何都退身不得,当然,硬要退,把越青青姐弟往车下一赶,转身回镇,也没人能吃了他。可不吃人,口水沫子淹得死人啊!

  “阎王爷啊,送货的来了,不要钱,白送。什么?我阳寿没尽,是没尽,可我不想活了行不行啊?我就不活了,就赖你家了,不要我死我偏要死,怎么着吧你?”吴不赊自个儿发狠,咬牙切齿,后面越小虎听到了,以为他在磨牙,扯他衣袖子道:“吴大哥,你在磨牙啊?我娘说,那是肚子里有虫,到前面镇上你找个郎中,抓服打虫药,包你就不磨了。”

  “哦,原来是有虫啊!”吴不赊点,“回头一定抓一服吃。不,抓十服,打死这傻虫子。”

  行了一日,也有三五十里,倒是风不起浪不惊,找客店宿了。第二日一早起程,慢慢地进了山区。人烟渐少,吴不赊紧张起来,弄得拉车的老牛都神经兮兮的,但仍然没事。第三天,人烟更少,不过只要过了十里坡,下山有个大镇子。过午无事,眼见就要上坡,吴不赊把老牛屁股催两催,十里长坡一阵风,提着的心也慢慢顺了。前面突地人影一闪,跳出三个人来,吴不赊心中猛地一跳:“来了。”

  那三个人,最前面一条黑脸大汉,五大三粗,粗壮有力的样子,后面两个熊点儿,一瘦一胖,手中都提了大刀片子。那黑脸大汉舞个刀花,扬声道:“此路是我开,收费发横财。敢说一个不,管杀不管埋。”

  “只是仨剪径的?”吴不赊心中疑惑,缩着身子不敢动。黑脸大汉三人见他缩成一团,后面车上就两个小屁孩儿,也懒得发威了,直通通走过来。胖子把大刀片在吴不赊脖子上一架,黑脸大汉两人就去车上乱翻。越青青搂着越小虎缩在车角,自然也不敢动。

  越御史是清官,越家姐弟自然没什么钱,越青青包袱里就几件衣服,越小虎包袱里却是几本书,那是越御史的遗物。瘦子是个好赌之人,没翻到钱却翻到书,“书”与“输”同音啊,便连呸两声:“呸,呸!晦气!”抓起书就扔。越小虎急了,一把抱住他手:“我爹留给我的,不准扔!”

  “小崽子,想死啊!”瘦子大刀片一扬,越青青吓一跳,忙抱住越小虎:“小虎,不要动。”

  她声音娇嫩,瘦子斜眼去她脸上一瞅,嘿嘿一笑,对黑脸大汉道:“大哥,这妞还有两分姿色呢,卖到窑子里,至少也要二十两。”

  “嗯。”黑脸大汉点头,“咱哥仨不能白跑一趟,这次的酒钱就着落在这小丫头身上了。带走!”

  “好嘞。”瘦子伸手去扯越青青,“小妞,跟大爷走,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夜夜做新娘,快活得很呢。”

  “不要!”越青青死命诤扎。

  “不许碰我姐姐!”越小虎人小,倒有两份虎气,又踢又打。

  吴不赊缩在一边,一直在心里暗拨算盘:“好像真是三个劫道的,要钱不要命,这是规矩,失点财没关系。不过这仨毛贼一身土气,乡下土匪,没见过世面,说不定不守规矩,财也要命也要呢?那怎么办?撒腿就跑?回去就说碰上了汪国丈派出的杀手,越家姐弟都遇害了,我是死里逃生?赵老秀才肯定信,最多痛骂奸臣,倒成全了我的名声——”

  吴不赊左右没想清楚,不料仨劫匪搜不到钱也不要命却要把越青青抓了卖窑子里去,眼见越青青人小力弱,给瘦子扯着手臂拖出了车子,哭叫挣扎,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可怜巴巴的眼光正向吴不赊望过来。四目一对,吴不赊脑子里突然就昏了一下。

  什么叫昏了一下呢?要承认,吴不赊已经足够精明、足够卑鄙、足够无耻,脸皮足够厚了,反正平安老店厨下的大菜锅也不敢和他比厚度,但吴不赊有一个无法克服的毛病,偶尔会黑血上头,冲动,不理智。这是年轻人固有的幼稚病,他自己也知道,也下决心要改,但每每事到临头,却又忘了。

  这一回又是这样,头一涨脑一昏,幼稚病犯了,忽地一指:“有老虎!?”

  他幼稚,那胖子却是个傻胖子,竟还信了真,吓了一大跳:“哪里?”扭头乱看。

  吴不赊随身带了一把短匕,逮着这机会,反手抽出,猛地和身往胖子身上一扑,叫道:“在那边!”他左手搂着胖子脖子,右手短匕正对着胖子心脏,借着扑下的势头,一刀捅了进去,直没至柄。

  胖子“啊”的一声叫,踉跄后退。吴不赊左手始终死死搂着他,随着他的身子往黑脸大汉靠去。黑脸大汉和瘦子也被吴不赊那一声吓住了,原来早几年这十里坡确有一头老虎,这两年虽说不见了,但虎名在外,所以三贼都信了吴不赊的话。黑脸大汉和瘦子正往四周乱看,吴不赊带着胖子撞到了黑脸大汉身上,抽出短匕,一刀捅进了黑脸大汉的心窝里。

  黑脸大汉吃痛,“啊”的一声狂叫,看清是吴不赊捣鬼,顿时死不甘心,急怒上头,手一扬,举起大刀就要劈下来。他这临死一刀,若真砍中了,吴不赊便只好和阎王爷做生意了。

  吴不赊当然不会那么傻,一刀刺入,他身子一矮,就势抽刀,然后从黑脸大汉肋下钻了过去。瘦子先前在车边拖人,在黑脸大汉前面,是斜对着黑脸大汉的,黑脸大汉这一叫,他便回过头。因为是斜着身子,他没看到黑脸大汉胸前射出的污血,不知老大中了刀,还以为是看到了老虎,猛吃一惊,退一步,眼睛顺着黑脸大汉面对的方向去看,全没注意从黑脸大汉肋下钻出来的吴不赊。

  他迷糊,吴不赊可不客气,矮着身也不直腰,一扑,一刀就从瘦子胯下捅了进去,再就势一滚,远远滚了开去。为啥?怕瘦子临死前给他一刀啊!

  胖子早没了气,黑脸大汉还有三分气,瘦子倒是气足,长声惨叫,但再追杀吴不赊是不可能了。黑脸大汉后倒,瘦子前栽,盗兄匪弟,死了还抱团,颇有义气的样子。

  吴不赊先前血上头,真杀了人,可就全身发抖,软坐在地,人仿佛抽干了,再无半丝力气。

  越青青姐弟吓坏了,越青青抱着弟弟缩在车角,不敢看地上的死尸。倒是越小虎胆大些,老半天不闻劫匪出声,从越青青怀里探出头来一看,顿时大叫:“吴大哥,他们都死了,都被你杀死了!你真了不起!”

  吴不赊歇了一会儿,有了点力气,先前还不敢应声,确信三贼都死透了,这才站起来,心中可又噼里啪啦拨开了算盘珠子。他先前缩成一团,形象太差,要解释两句啊!拍拍手道:“这有什么,三个小蝥贼而己。本来我也不想杀人的,如果只是要钱,给他们拿几个也算了,大家都是辛苦人嘛,可他们居然存心不良,想卖良为娼,这就过分了。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哼哼!”刚开口声音还有些颤,到这哼哼两句,已是气势十足,立刻换来越小虎的满脸崇拜之色。

  “多谢吴大哥救命之恩。”越青青致谢。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吴不赊嘴里谦虚心里发飘,越小虎还满口崇敬地追问神功绝技,他便又谦虚一通。谦虚到后来,吴不赊几乎要飘起来了,反正上牛车是飘上去的。其实最镇定的是老黄牛,不管你哭哭叫叫打生打死,它自顾吃草,老牛吃嫩草,那叫一个爽。吴不赊却要开路了,大声喝叱,一迭声的“驾、驾、驾”。老宾主了,吴不赊是什么人,老牛最清楚,就看不得那小人得志的嘴脸,驾什么驾?牛眼一翻白,鄙视他。

  下山到了镇子里,吴不赊本想要报官,千里送遗孤,路遇山贼,为护遗孤奋身搏杀,这事传出去,“吴不赊”这三个字可就名满天下了。不过吴不赊在心里反复拨了两遍,还是算了,名声传出了,汪奸的人也引来了。名声诚可贵,小命价更高,还是闷声大发财吧。

  光抱着脑袋还保不了命,还得另有手段。找店子住下后,吴不赊让越青青姐弟不要出来,自己到镇里走了一圈,找了家铁匠铺,想要买把弩。世道不太平,匪多贼多,加上又是山区,铁匠铺里一般都有有兵器卖,这不稀奇。让吴不赊喜出望外的是,铁匠铺里居然有一把现成的手弩,小小巧巧,可安三支无尾铁箭。

  手弩比大弩方便得多,不过威力没有大驽强,一般没现货,要临时定做,那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吴不赊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当即花高价买了下来。

  从铁匠铺出来,他又碰上个捉蛇的,提着一条五步倒,要到药铺子里去卖。吴不赊又起个念头,把蛇也买下来带回店里。到自己房中,他捉了蛇头,把铁匠配给他的六支无尾箭逐一送到蛇嘴里。那蛇好端端的出来逮只老鼠吃却被人捉了,正自郁闷,便逮住谁咬谁,送到嘴里的就是一口,咬住了拼命地放毒,全不知道正中了吴不赊的诡计。

  吴不赊把六个箭头全染得蓝汪汪的,小心翼翼地用双层油纸包了,再用细绳子密密扎好,这样放入革囊,既不会不小心划着手让自己中毒,而箭射出时,强劲的箭头自能穿破油纸,也不会减低毒性。弄完后,吴不赊叫来店小二,让做一锅蛇肉羹,那蛇卖力工作了半天,还以为能饶它一命,结果蛇毒尽,蛇肉烹,郁闷得没等进锅就一命呜呼了。

  第二天继续上路,吴不赊杀过人试过了手,信心暴增,再加上有手弩毒箭,更是胆壮,连老牛也似乎受到了感染,脚步轻快了许多,一晌就赶了十来里地。越青青老家在阳城,约有八百多里,吴不赊算了一下,要是照这个速度,一个月左右就能打个来回。

  “对付两个小屁孩儿,汪奸该不会派什么高手,昨天三条大汉给我三刀斩了,汪奸派出的低手难道比三贼加起来还强?就算强个一分半分,我有毒箭手弩呢,扮猪吃虎,不信就射不死他。而且汪奸要斩草除根的话也只是猜测,说不定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根本就没把两个小屁孩儿放眼里呢?低手不屑派,就没有手,那可太爽了,一个月后回来,吴不赊名满天下,平安老店要扩张了,店面至少再增大一倍,不,两倍,可就发财了,哈哈……”

  吴不赊正做美梦,突然见前面大松树底下好像坐着个人。没错,是个人,一个老道,搞不清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极瘦,估计个把月没捞着香火钱了,脸上不见一丝肉,骨头都快要从皮子上戳出来了,闭目坐在那里,可能饿昏了头,也不知有气没气。

  吴不赊这会儿心情好,包里带有干粮,想:“这老道,可怜见的,施舍他个馒头吧,说不定就救了老道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个馒头七级浮屠,太划得来了。”

  车到近前,吴不赊刚要开口,那老道突然睁开眼睛,那眼光亮得就像划过两道闪电,刺得他身子一缩,到嘴边的话全吞了下去,心中怦怦狂跳:“妖道。”想反手去抓手弩,那手却好像不听指挥了。

  还好,老道并没有暴起发难,只是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老牛也镇静,迈着轻快的牛车,很快就越过老道,渐行渐远,吴不赊一颗心才慢慢爬回到腔子里,心下嘀咕:“那妖道绝不是一般的老道貌岸然,莫非是汪奸派来的?这样的高手出来杀两个小屁孩儿,太丢人了吧!而且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吴不赊也想不清楚,但这会儿手能动了,他先把手弩端手里,箭是早己上好的。牛车慢慢而行,慢慢地看不见老道了。难道真不是冲着越青青姐弟来的?吴不赊这个念头才兴起,心中猛地一跳,在前面一棵树下,他又看见了那老道。那张脸,像十二月里风干了的腊肉,绝对不可能认错。

  “妖道会飞。”吴不赊的心像发春的兔子,死命地往嗓子眼儿蹦,“先前可能没认准人,这会儿是真的要动手了。妖道能飞,会妖法,手弩威力太小,明里放箭绝对射不到他。这下死了,死定了!”

  不知死活的老牛拉着牛车英勇向前,吴不赊恨不得一刀从牛屁股里捅进去。这么近的距离,妖道又是能飞会妖法的妖道,就算他舍下面子跳下牛车转身就跑,妖道也绝不会放过他。难道会留他一个活口去宣扬汪奸杀人灭口的事?不可能,妖道铁定先灭了他的口。

  但奇怪的是,妖道却没有出手。难道给老牛英勇无畏的气势镇住了?吴不赊心下打鼓,反复思量,突地想到一句话:“猫戏老鼠。”

  “这妖道是要吓破了我们的胆,他才动手,一定是这样。”吴不赊心中思量着,害怕中又有些恼火,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要命拿去就是,这么逗着人玩,什么意思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拼了!”吴不赊暗暗咬牙,脑中一转,已有主意,回头看妖道已在十余丈外闭眼坐着,转头凑到越小虎耳边道:“你们不要开口,听我说,路边坐的那个妖道是国丈汪士春派来的,我们用计杀了他。”

  越家姐弟也看到了妖道,听说是汪士春派来的,姐弟俩脸色大变,但听说要用计杀贼,越小虎眼里立时放起光来,连连点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青青的眼光却要复杂得多,既畏惧,又感激,还有几分疑惑。   吴不赊道:“小虎,你躺下,我用席子盖上你,你要一动不动。”越小虎莫明其妙,却听话地点了点头,果然一头就躺下了。车上有一床席子,晚上吴不赊打地铺用的,他盖在越小虎身上,再把衣包解开撒两件衣服堆上去。越小虎身子小,再有衣服掩饰,乍眼看上去,看不出席子底下有个人。

  吴不赊又对越青青道:“你配合一下,我一叫,你也叫,就叫‘小虎,小虎怎么不见了啊’,这样的话,明白吗?”越青青也点点头。

  两姐弟做好准备,吴不赊回头看,离老道已有二十丈,于是手按了按胸,猛地大叫:“咦,小虎哪儿去了?小虎?”

  听得他叫,越青青也叫了起来:“小虎,小虎,怎么小虎不见了啊!”

  一开口,吴不赊就勒住了牛车,跳下车,转身装做往车里看,手弩藏在背后,全部心神都放在妖道身上。只见眼角余交光一闪,老道突地就出现在车上,速度之快,便如疾风刮过。

  吴不赊吓得退了一步,老道的妖法还远在他想象之外,他几乎就要转身而逃。如此妖法,他哪里还有信心。但老道蹲在车车上往车里看,背心正对着吴不赊,近在咫尺,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不搏一下?吴不赊胆气倏起,猛地扬手,几乎是贴着老道的背心扣动了扳机。机括一响,老道闷哼一声,身子往前一蹿,倏地不见了,只在车棚后尾厢上留下一个大洞。

  手指一扣动扳机,吴不赊立即松手下蹲钻进了牛车底下,再一滚,滚到了路边。结果妖道并没有追杀他,耳听得越小虎欢呼出声:“妖道逃走了,妖道逃走了。”

  吴不赊大喜,一步上车,先叫一声“驾”,催动老牛,再俯身捡起手弩,一面狂催老牛,一面装弩。这一路狂奔,直奔出了四五里地,看到了前面的一个小村子,吴不赊才缓下来。老牛奔得气喘吁吁,赶车的吴不赊也是气喘吁吁,兄弟俩大眼瞪小眼。吴不赊一脸兴奋,老牛却是莫明其妙,眼光里大有鄙视之色:知道你是奸商,也用不着这么奸啊,这不是压榨牛力吗?

  不能怪吴不赊兴奋,他这一条计策,其实颇为冒险,以老道的眼力,又有妖法,就算刚才他没睁眼,十有八九也知道越小虎在车上,仅仅离得二十丈远便说越小虎突然不见了,妖道貌岸然怎么可能相信,但生意场上,风险与机遇并存,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下。吴不赊赌的就是妖道心中万一的疑惑,只要妖道有一丝的信心不足,就能成功,而他真就成功了。虽然一扣扳机他就开逃,但还是亲眼看到三支铁箭全都射进了妖道后心。三支铁箭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射入后心,箭头上还带了蛇毒,哪怕妖道妖法通天,也是必死无疑。昨天只杀了三个蟊贼,今天干掉的可是会飞的妖道,太有成就感了,他能不兴奋吗?

  “哈哈,哈哈哈!滴答,滴答答,呼呀嘿呀哈——”吴不赊手舞足蹈,哼起了怪腔。越小虎听得有趣,道;“吴大哥,你这哼的什么啊?”

  吴不赊哼的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大脑抽疯出怪腔,每每算计得手,坑人成功,就会来这么一出。听得越小虎问,他摆个架子,道:“这叫打花调,好听吧?好听跟我学。”于是越小虎也跟着一路滴滴答,哈哈哈,嘿呀嘿呀,听得老牛全身发痒,冲路边的母猪哞的一声,弄得那母猪大费思量:牛哥哥难道爱上俺了?这个……这个……

  在村子里打了尖,再又上路。走出十余里,始终不见妖道现身,估计死在哪个乱葬岗子了,吴不赊心中打算盘:“妖道这样的高手,汪奸绝不可能派两个出来。这一次的生意,本来是赶鸭子上架,结果赶鸭子上架变凤凰,看来真是赚大发了。”   说来也怪,吴不赊平日打算盘,九拔十响,从不落空,但今日一拔算盘,就出妖怪,只听一声怪响,黑影一闪,一股风直扑过来。吴不赊大吃一惊,还好,他虽然算定妖道必死无疑,但总是多留了一分心,本能地往车底下一栽,再一滚,从车厢底下滚了出去。身子一停,他急回头看,只见两个黑衣汉子,都是三四十岁年纪,一前一后堵住了牛车。   扑击吴不赊的是前面的执刀汉子,一击不中,“咦”了一声,望向吴不赊,显然不服气,想要再追杀他。后面的执剑汉子道:“先料理正主儿。”说着一挥手打在车棚上,车棚远远飞出去。越青青“啊”的一声惊叫,紧紧地抱住越小虎。越小虎却担心吴不赊,喊:“吴大哥!”   执刀汉子放弃追杀吴不赊的打算,往车上看,道:“小崽子一刀杀了,小妞长得不错,咱哥儿俩先玩玩。”手一伸,抓着越青青手臂把她拖开,扬手一刀就照越小虎脑袋砍去。越青青虽然死命挣扎,却像虎嘴中的绵羊,莫想挣得分毫,只能骇声尖叫:“小虎!”

  吴不赊这会儿刚站稳身子,但他站稳了也没用,因为手弩挂在车座板上,没拿在手里。赤手空拳往上冲?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菜,豆芽菜是不能和黄瓜扳腕子的,心中低叫:“小虎,青青,不是我吴不赊不顾你们,我也实在是尽了力了,谁想到奸贼会派这么多高手来杀你们呢?”   吴不赊脑中转着念头,转身就往林子里钻,救不了越家姐弟,那就尽量保住自己的命吧。他刚要转身,眼角忽然有人影一闪,随即便闻得“叮叮当当”一阵响,眼前刀光剑影,完全看不清人。   打斗忽停,吴不赊这才看清,一时却是又惊又疑。中了他毒箭的妖道竟然没死,这时就站在车前,却是横挡在越青青姐弟前面,手上一把松纹古剑,横在胸前。

  越青青不知是妖道从执刀汉子手中救出还是自己挣脱的,跑回车上又抱住了越小虎,姐弟两个缩在车子一角,惊恐地往这边看。越小虎一眼看到了吴不赊,眼光还惊喜地亮了一下。  两条黑衣汉子并肩站在一起,离车子有十余步,各执刀剑,紧张地盯着妖道。执剑汉子惊叫一声:“飘风子?”

  “飘风子?”吴不赊心中猛地一跳。

  车、船、店、脚、牙,这五类地方,消息最为灵通。吴不赊是开店的,南来北往的消息,自然知道得多,江湖典故、仙道魔妖中的成名人物,也是耳熟能详。

  飘风子,仙道高人,传说早在数十年前,天庭便已在地仙榜中列下他的名字,他乃追风门的掌门人。不过追风门规矩古怪,每代只传一名弟子,飘风子掌的其实就是自己一个人的门。虽然人单势孤,但追风门在江湖上却是大名鼎鼎,因风成道,独门的摄风术在江湖上自成一派,任何人不敢小觑。

  “他是飘风子?那岂不大错特错了?”飘风子乃是正道中人,绝不可能是汪士春派出来杀越家姐弟的,看现在的情形也正是这样,吴不赊一时间目瞪口呆。

  “正是贫道。识相的自己滚吧。”飘风子哼了一声,冷眼斜视,显然没将这两名汉子放在眼里。

  两名黑衣汉子对视一眼,执剑汉子抱拳道:“华氏双雄,华龙、华虎见过飘风真人!既是飘风真人出手,我兄弟俩这点小把式,自然不敢出来现丑。告辞!”两人说着转身就走。

  “这就吓走了?”吴不赊狂喜,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这华氏双雄他好像也听说过,名头当然不如飘风子响亮,大鱼吃小鱼,大名吓小名,这真是管用。

  “飘风子绝不是来杀越家姐弟的,而是来保护他们的,可我却射了他三箭,而且还是毒箭,这下可怎么好?”吴不赊一时有些抓狂了。

  手足无措之际,华氏兄弟双雄替他解了围。两兄弟走出数步,忽地齐齐扬手,各往天上抛出一物,却是两个葫芦。两个葫芦各射出一道黑气,黑气中各有一条蜈蚣,长约尺余,色为赤红,在黑气中张牙舞爪,嘴中嘶嘶做声。

  华氏双雄同时转身,各捏一诀,向飘风子一指,齐喝一声:“疾!”两条蜈蚣立时恶狠狠地向飘风子扑去,华氏双雄同时扑上,左刀右剑,夹攻飘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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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二章 摄风术   “小小妖物,也敢来老道眼前现宝?”飘风子冷哼一声,手中古剑一划,剑气激荡。两条蜈蚣对飘风子的剑气似乎颇为畏惧,与剑气一接,立刻斜飞开去,绕一圈再又左右扑上。这时华氏双雄也到到了,刀剑相交,又是“叮叮当当”密如暴雨般的一阵响。

  先前的打斗吴不赊看不清,这回却看清了,因为飘风子死挡在越家姐弟身前,只在车前左右移动,他看得清清楚楚。飘风子古剑展开,以牛车为中心的数丈方圆内,尽是剑尖,华氏双雄加两条蜈蚣,四面围攻,却是攻不进去。

  攻不进去不稀奇,飘风子可是地仙一流的人物,玄功高绝,乃是一流高手,华氏双雄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而已,敢去老虎嘴边拔毛,已经很让吴不赊佩服了。吴不赊想不清的,是飘风子为什么这么有耐心。和这样的小人物打斗有什么意思,两下子解决岂不痛快?

  他这么想,其实是想一饱眼福。华氏双雄加两条蜈蚣,战力不弱,飘风子以少打多,剑法再精妙,想三两招解决华氏兄弟也是不可能的,剑法既然做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帮忙?华氏兄弟可以借法宝帮手,飘风子肯定也有法宝,虽然吴不赊听说功力越高的人就越不屑于用法宝,说什么有失身份,那样的谬论吴不赊是嗤之以鼻的。可惜他没法宝,他若有什么法宝,一定大用特用。身份?赢了就有身份,死人就没身份。

  当然,他不顾身份,飘风子或许要顾身份。没关系,法宝不用,可以用道术啊!道术比法宝更好看,江湖传言,追风门因风成道,专研摄风之术,摄风、御风、聚风、凝风、破风,把风玩得神乎其神,呼风唤雨,拔树倒屋。其中最厉害的有风雷箭,摄风如放雷;更有什么风雷劫火,威力无穷。对付华氏双雄这样的小人物,呼风唤雨就不必,但凝风为刀,一记风刀把华氏双雄斩为两段;或者聚风化龙,来条风龙把华氏双雄抓上半空再摔下来。那就太好看了。

  吴不赊开着这平安老店,各种各样的道术传说都把耳朵听出了茧子,却没见过一次,好不容易见个会道术的飘风子,偏偏只用宝剑,只是先前他射了飘风子三箭,现在不好意思开口,否则他一定要叫起来:用道术!放法宝!两个都上最好!

  华氏兄弟似乎急了,华虎舞个刀花,忽地直扑进去,却“啊”地惨叫一声,飞跌出来,左臂上血花飞溅,已是挨了一剑。华龙吃了一惊,后退一步,横剑挡在华虎身前,道:“没事吧?”华虎咬牙道:“老不死的,没事。”

  华龙看他一眼,道:“不要轻敌冒进,老牛鼻子受了伤,功力大减,只要缠着他,百招内,必能要了他的老命。”

  “好。”华虎暴叫一声,挥刀又上。华龙从侧面夹攻,一刀一剑两蜈蚣,把飘风子围的死死的。

  吴不赊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华氏双雄这样的小人物敢挑战飘风子这样的一流高手,飘风子为什么又不用道术痛痛快快结束战斗,原来飘风子受了伤,功力大减。吴不赊虽然没练过玄功,但他知道,施用道术是非常耗费功力的,飘风子之所以不用道术,显然是受伤后功力大减,没办法再用那些厉害的道术了。而飘风子受伤的原因他也想明白了,铁定是拜他那三箭所赐,飘风子虽是一流高手,但三箭入体还带了毒,能保住命就非常了不起了,绝不可能一点伤没有。

  想明白这些,吴不赊的脸一时红一白,变来变去,像个唱大戏的。不过吴不赊练有厚脸皮的神功,虽然愧疚,但脑子里压根没有要去跳河这样的想法,他只是不解:“功力大减不能用道术,那就用法宝啊!难道这会儿还要死撑面子活受罪?”   华氏双雄久攻不入,华龙动起了脑子,嘴里呼哨一声,听到哨声,围攻飘风子的两条蜈蚣突地转了方向,竟然张牙舞爪向车中的越青青姐弟扑过去。

  “卑鄙!”吴不赊怒骂出声,这会儿他好像忘了,他一直是以卑鄙为荣,不以卑鄙为耻的。

  “孽畜找死!”飘风子一声厉叱,左手往腰间一个皮囊一探,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玉盒子,盒子打开,一条白光射了出来。吴不赊心中怦怦直跳:“终于要放法宝了!”

  他凝目细看,却是大失所望,那白光乃是一只小小的玉蝉,约的拇指大小。蝉这东西,吴不赊小时候捉得太多了,前面没牙齿,后面没毒针,爪子也不锋利,难怪飘风子一直不放出来,这玩意儿放出来也没用啊,难道送给蜈蚣做点心?

  叫吴不赊大跌眼镜的是,那玉蝉飞了一圈,忽地向一条蜈蚣扑过去,速度迅速绝伦,白光一闪,竟到了那蜈蚣的头顶,爪子死死地扣住那蜈蚣的脑袋,在蜈蚣头顶吸起毒来。那蜈蚣吃痛,蜷起身子在空中翻滚,嘴中更嘶嘶痛叫,巨大的毒钳左右乱舞。但玉蝉伏在它头顶,它的毒钳无用武之地,挣扎一会儿,便撑不住了,跌落地面,在地下像跳虾一样翻滚蹦跳。任它跳也好翻也好滚也好,那玉蝉稳坐钓鱼台,就是死咬着它的脑袋不放。

  “原来这小小蝉儿还有这般本事!”吴不赊在一边看得又惊又喜。

  华氏双雄却是又惊又怒,先前两人和飘风子对了几招,发现飘风子中气不足,功力大减,先还有些不信,后来华龙眼尖,看到飘风子印堂中一团暗青,有明显的中毒之相,两兄弟这才冒险缠斗,不但想要完成任务,还想杀了飘风子,搏一个大大的名头。没成想飘风子虽然功力大减无力施展道术,剑法却是精妙老练,放出的小小蝉儿也这般厉害,反折了一条蜈蚣。

  那蜈蚣是华虎的,他痛怒之下暴吼如雷,挥刀猛攻。华龙脑子灵光,知道飘风子追风剑了厉害,自己兄弟想在招数上占便宜,绝不可能。他眼光在玉蝉上一扫,生出个主意,呼哨一声,他那条蜈蚣在空中猛地转向,疾射向地下跳动的那条蜈蚣,双钳猛伸,一下子夹住了那条蜈蚣的脑袋。飘风子的玉蝉叮在那条蜈蚣头顶,躲闪不及,顿时被拦腰夹住,身上吃痛,哀声鸣叫起来。

  这玉蝉名为济世金蝉,最擅拔毒,是飘风子行走江湖济世救人的至宝,是他最爱之物。他中了吴不赊的三支毒箭,便是以济世金蝉拔出了大部分毒液,才能保得性命。这时眼见金蝉受伤,飘风子大是痛惜,口中厉叱一声,古剑一荡,将华氏双雄一刀一剑尽数荡开,身子一纵,倏地到了那蜈蚣前面,手腕一振,一剑将夹住济世金蝉的蜈蚣斩为两段。那蜈蚣毒钳松开,济世金蝉摇摇晃晃地飞进飘风子的玉盒中。

  飘风子自以为一剑将华氏兄弟逼到了外门,却不知一切都落在华龙的算计中。华龙知道济世金蝉是飘风子的爱物,通全体雪白,他一见济世金蝉肚子上有一些黑色,就知道济世金蝉必是给飘风子拔毒不久,肚中毒液还未消化,行动不便。所以华龙就冒险一试,让蜈蚣去攻击济世金蝉,本来济世金蝉是毒物的克星,蜈蚣去攻击它,只是自己送死,结果济世金蝉刚刚吸饱了毒,然后又吸了华虎蜈蚣的毒,更是胀得肚子滚圆,行动不便,躲避不开,

  华龙一见济世金蝉被蜈蚣夹到,就知道计策成功了。果然,飘风子一剑荡开他们,便去救金蝉,而早有准备的华龙装做退开,其实却是暗中蓄力。飘风子一剑斩上蜈蚣,伸手收金蝉之际,华龙闪电般扑出,一剑刺向飘风子后心。

  飘风子正在收蝉,闪避不及,百忙中身子微偏,避开后心要害,但华龙长剑仍是透体而过。不过华龙一丝狞笑刚从嘴边泛起,飘风子的古剑已从肋下穿出,如毒蛇吐芯,把华龙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大哥!”华虎一声狂叫,一个箭步上前,照着飘风子脑袋一刀劈下。飘风子身子堪堪转过来,手中剑一挑,挑得华龙整个身子直飞起来,正挡在身前。华虎这一刀猛恶,竟将华龙的尸身一劈两半。   没劈着飘风子,反劈开了大哥尸体,华虎一呆。飘风子右手剑还挑着半尸体,左手却收了玉盒,一抖,一道银光射出,从华虎喉头射入,后颈穿出,却是一根细细的长约半尺的银针。正是飘风子闻名当世的追风针。

  风云变幻,眨眼间,飘风子剑挑针射,劈蜈蚣刺华龙射华虎,华氏双雄成了华氏双尸。飘风子自己也成了个血人,华龙的那柄剑还穿在他身上,剑头滴血,恐怖之极,吴不赊直看得目眩神驰,呆立当场。   飘风子站稳身子,探手从怀中取一根银针,扎在剑伤附近,血竟然不流了。他又从腰间的皮囊中取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红丸服下,然后盘膝坐下,微微闭目。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望着车中的越青青姐弟道:“你们就是越御史的一对遗孤吧?越青青,越小虎,是不是?”

  “是。”越青青点头,牵了越小虎下车,跪倒叩头,“越青青,越小上虎,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起来吧。”飘风子伸手虚扶,看着越小虎道,“你爹爹铁血钢骨,骂贼而死,忠义千秋。小虎,你长大后要向你爹爹学习。”

  “是。”越小虎重重点头,“多谢仙长教诲,小虎记住了。”

  “好。”飘风子脸露微笑,转头看向一边发傻的吴不赊,道,“你叫吴不赊,是不是?你过来。”

  吴不赊又惊又喜又有些怕,挪步过去,道:“仙长,对不起,我——”

  “不必说了。”飘风子微微摇头,“我从东镇追下来,听说了你的名字。千里送遗孤,这是义;你不会武功,却敢偷袭贫道,这是勇,虽然有些孟浪,但不怪你。”
  “实在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吴不赊见飘风子竟然不怪他,还大大赞扬他,惊喜交集,还想表白两句,飘风子再次打断了他:“说了不怪你,但有重任交给你。国丈汪士春可能还派了杀手截杀越家姐弟,这后面一段护送的重任,你必须担起来。”

  “还有杀手?杀手是烂萝卜,不要钱啊?”吴不赊必中一颤,脸上却不露出来,用力点头,“仙长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叫汪奸的人碰越家姐弟一根寒毛。”   “我信得过你。”飘风子点头道,“但你的功夫太差,你可愿拜我为师?”
  吴不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才“扑通”跪下,喜道:“愿意!弟子吴不赊给师父叩头了!”狂喜之下,一个脑袋就像捣蒜的杵,在地下不停地叩。

  “好了好了。”飘风子倒笑了,让他起来,看着他眼睛道,“我正式收你为追风门第四十八代弟子,但为师已经没时间慢慢教你功夫了,而你要护送越家姐弟,又必须得有一点功力才行,所以为师只能用一种霸道的方法,以金针渡劫之术,强行打通你的小周天。这种方法逆天而行,劫中求生,至少会让你短寿十年阳寿,你可愿意?”

  所谓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吴不赊虽然没学过功夫,但各种传闻还是听了一箩筐的,知道小周天是由凡到仙的最大一个关卡,惟有打通小周天,才能练出灵力,才能使用道术,打不通小周天,任你苦练三百年,蛮力打死牛,也永远不能运用道术,永远不能得道成仙。

  十年阳寿,那算什么?吴不赊脑子里刹那间打了一通算盘,假如他的阳寿是一百岁,减十年就是九十岁,他老爹不倒五十就死了,别说减十年,就是减三十年,也比他老爹活的长啊!这算盘怎么打怎么合算,吴不赊脑袋狂点:“我愿意,别说减十年阳寿,便是减三十年阳寿,我也愿意。”

  吴不赊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飘风子是听不见的,见他应得爽快,还以为他是一腔忠义,心中欣慰,想:“这徒儿体质一般,年纪太大,但性情为人却是上佳。我择徒二十年不得,最终选了他,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飘风子只在东镇停了一下,听到吴不赊千里送遗孤的议论便追了下来,如果他在东镇多停两天,了解一下吴不赊平日里的行事手段——蚊子腿上削肉,菩萨脸上刮金,骨头缝里榨油——他就会知道,他这个天择的徒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盘腿坐好,然后服了这粒丹药。”飘风子从皮囊里取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红色药丸,递给吴不赊。
  吴不赊接过,触手微凉,一股奇异的香气透鼻而来,沁人心脾,心中狂喜:“仙丹啊,服了我就可以成仙了。”

  不料药到嘴边,飘风子的一句话却吓他一跟斗:“此药为聚风丹,服下后你会死过去。”

  不是成仙,是变鬼?吴不赊魂飞魄散,呆呆地看着飘风子:“师父——”

  飘风子看着吴不赊的眼睛,一脸严肃:“魂飞魄散之际,一点阴灵将去未来,这时你需以至诚之心,抱一个念头;回来,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护送越御史遗孤了,只要你抱着这个念头,阴灵终会还窍,为师再以金针渡劫之术,渡你复活。”

  “难道服仙丹都是先死后活?”吴不赊不明白,虽然飘风子一脸严肃,让他有些不敢开口,但不问明白怎么都不甘心。做生意,不明白对手的底线。如何敢下本钱?

  “这不是什么仙丹。”飘风子摇头道,“本门聚风丹,是增长功力的一种辅助药物,本来至少要练功十年,打下深厚的底子,才可以在师门长辈护持下,以此丹强行助力,冲关开窍。拔苗助长,其实害多于利,是一种没有办法,何况你连种子都没有下,苗都没有。若平常时日,师父是绝不会给你服聚风丹的,但现在是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抱着一点诚心,再借师父的金针渡劫之术,必能一气冲关,回阴转阳。你明白了?”

  吴不赊不傻,飘风子说得这么清楚,他当然明白了。什么仙丹,根本就是刀斧,生生劈开他的经络,让他死上一回,只剩最后一中气,飘风子再以金针渡劫之术救他回来。可万一救不回来呢?

  这生意风险太大,吴不赊犹豫起来:“可是师父——”话没说完,飘风子忽地咳嗽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又取出一根银针插在身上,微微凝气,忽地睁眼,厉声道:“抱元守一,至诚感天,记住了!”手一挥,一股劲风送出,把托在吴不赊手中的聚风丹送进他嘴里。吴不赊猝不及防,傻呆之际,一股风早把丹吹入他肚里。

  吴不赊魂魄齐飞,“啊呀”一声跳起来,脚未站稳,只觉腹中一热,恍似点着了一把火,火苗腾然扩散,只是一转眼,已通身烧了开去,吴不赊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干柴,从里到外,轰隆隆是烧了起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着火,那种灼痛,无可形容。吴不赊“啊”的一声惨叫,一跤跌翻在地,乱滚乱翻。那情形,生似一只丢进油锅里的大虾在垂死挣扎。

  越青青姐弟在一边看着,齐声惊叫。   飘风子猛地站了起来,揪着吴不赊的头发提起来,闪电般连点他数处穴道,再往地下一压,吴不赊双脚立成盘坐之势,腰板挺得笔直。飘风子又把他双手拢到腹前成迭掌之形,反手一针插入他胸前膻中穴。

  吴不赊盘膝趺坐,身板笔挺,比庙里的菩萨坐得还端正,但全身的肌肉却在不停的颤抖,通体泛红,全身热气腾腾。

  阴灵离体,必走神窍,飘风子两眼精光四射,专注地盯住吴不赊的眉心。他也是紧张到了极点,万一吴不赊意志不够坚定,阴灵逸走,他也毫无办法。聚风丹强行劈关,本就是死中求活之法,九死一生,要想复活,吴不赊自己必须有坚定的求生之意,方能在鬼门关前强行抢命。

  吴不赊这时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只模模糊糊有一个感觉,好像自己要死了,死便死吧,想到死,他好像还有一种渴望,就像疲倦的人看见了床一样,只想睡觉。便在撒手之际,吴不赊突然涌起个念头:“不对啊,我还没娶老婆生儿子呢!张阿水俩儿子,我一个都没有,那不是书输给了他?不行,我还不能死。还得回去讨老婆生儿子去,怎么也不能输给那死小子……”

  张阿水是镇西杂货店老板的儿子,打小和吴不赊不对眼,什么都要和吴不赊比一比,没一样赢的,只老婆娶得早,生了两个儿子,这一点儿比吴不赊强。

  飘风子盯着吴不赊的神窍,眼见红光数次似要离窍而去,却又缩回,他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直跳。正在忐忑不安,吴不赊眉心的红光忽地转头向下,插在胸口的银针“嗡”的一声轻颤,这是精元下注、返窍归元之象。飘风子狂喜,手一挥,一针插在吴不赊丹田处,约三五息时间,丹田处银针忽地颤动,嗡嗡作响,这是气足之象。若是平常练功,当无忘无助,任其自走,现在当然不行,飘风子左手揪着吴不赊的头发将他凌空提起,右手拔针,同时一针插在他会阴穴处。

  吴不赊被飘风子凌空提着,仍是盘膝而坐,到会阴穴银针颤动,飘风子再拔针,复插入后背命门,同时把人放下,银针再动,再拔针,复插入大椎、玉枕、百会,直至针入神窍、人中,再入膻中、丹田,直到丹田处银针再动,至此循环一周。忽然,吴不赊“啊”的一声惨叫:“娘呀,烧死我了!”睁开眼来。

  飘风子一路针法施完,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跌坐于地,一张脸霎时间惨白如纸。他本就重伤垂死,此时殚精竭虑,使吴不赊回魂,他却已耗尽全部精力。

  吴不赊也有一种全身脱力的感觉,但又不象,总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空空的,好像不存在一样。他也不是难受,但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心中已是惊疑不定:“死是没死,好像也没成仙呀!是不是出毛病了?”于是眼睛盯着飘风子看。

  飘风子闭目定神,过了盏茶时分才睁开眼来,看着吴不赊,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一点诚心,终能动天。好,很好!”他真的很高兴,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如果吴不赊失败,死了,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吴不赊脑中不知道是清醒还是迷糊,空白一片,愣了一下才明白飘风子这话的意思,自己却吓了一大跳。什么要保护越青青姐弟而回魂的话,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之所以回来,是要讨老婆和张阿水比生儿子的。还好,比生儿子虽然不好听,倒也管用,终于是回来了,要是回不来可就冤死了。当然,这话就不说了,他傻笑了一下。

  他傻笑,飘风子倒觉得他憨实,更觉得他不错,道:“静心凝神,为师传你追风诀。”

  追风诀是练气的发诀,是追风门一切秘法的基础,唯有练气有成,有了灵力,才能运用追风门摄风御风的道术。

  追风诀深得大道之简之理,并不复杂,却分为十二层,打通小周天,至少要到六层以上的功力,然后层层向上,最高一层为“九天逍遥之风”,风起时,水击三千里,抟风而上九万里,天地任逍遥。

  飘风子将一缕微音送入吴不赊耳中,吴不赊依诀行功,只觉腹中一热,忽而成团,化成热流下行,从会阴过命门上大椎经玉枕,到百会穴略停一停,好像有块湿布压在头顶上。稍顷,热流复缓缓向下,头脑顿时一清,经神窍过人中下膻中最终回到丹田,此后便周而复始,无始无终。先前他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气行一周天,立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空灵舒爽,整个人有如脱胎换骨,直欲冲天而起,又欲仰天长啸。

  飘风子却又喷出口鲜血,吴不赊一惊,叫:“师父,你先别传功了,先给自己治伤吧!”

  华龙的宝剑这时还穿在飘风子身上,不过以吴不赊想来,飘风子差不多已是神仙中人,挨了他三支毒箭都没事,华龙这一剑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飘风子微微摇头,道:“我追风门绝学,唯追风诀不立文字,口耳相传,以后你收弟子,也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只要追风诀不泄漏,敌人哪怕偷到了《追风经》,也没什么用。”

  他说着,解下腰间皮囊,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吴不赊,道:“追风门以风立派,一切都因风而来。这《追风经》是历代先祖的心得,内中有各种摄风御风之术法,还有追风剑、追风手、追风步、追风针四大武学,为师无法亲自传授于你了。但你追风诀已有小成,小周天已通,自己慢慢地摸索习练吧。”

  吴不赊接过来,是一本绢册,册页已暗旧发黄,不知流传了多少岁月,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双手,封页上写着《追风经》三字。吴不赊略翻了一下,最前面是追风步,然后是追风手、追风剑,都是武功,绘有图样招式和文字说明。再后面是各种术法,什么剑啊掌啊。吴不赊不太感兴趣,打生打死哪及得打算盘把人算死?但道术可就太有诱惑力了,追风门秘悟风之始源,把御风使得神乎其神,呼风唤雨,吴不赊做梦都要笑醒了。最后面才是追风针,却不仅仅是各种施针的手法,还有医术。吴不赊全无兴趣,不看。

  飘风子盯着吴不赊,见他看到各种御风的法术时眼光大亮,翻到后面的追风针却是一带而过,不免心中失望。对飘风子来说,所谓道术,不过小术耳,没有什么用处,而追风针一针济世,乃是救人济世之学,才是他最重视的。但明显吴不赊的想法和他不一样,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带着吴不赊学医的可能了。   “这是济世金蝉,是天下一切毒物的克星,吸毒拔毒极具神效,不过才饱吸毒,又受了伤,短时间内用不了,哪天你看它肚内黑色毒素消失,通体玉白,便可以用了。还有这个追风囊,可装千斤之物,也算得一宝。还有剑和针,为师都交给你了,盼你能将追风门发扬光大。”说到这里,飘风子神色转厉,眼中精光大放,盯着吴不赊道,“天无眼,但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你要记住了。”

  吴不赊吓了一大跳,忙肃容道:“弟子记下了。”

  “好。”飘风子把追风囊递给吴不赊,闭上眼睛道,“你去找点儿干柴来,有枯死的整树最好。”

  吴不赊依言起身,到旁边林子里拖了两棵枯死的整树来,依飘风子的指点堆成两个柴堆,把华氏双雄的尸体和死蜈蚣堆在一堆柴上,飘风子自己却坐上了另一堆柴。吴不赊这才意识到不对,叫道:“师父!”

  飘风子微微一笑,道:“你赶一下牛车,让小虎他们先走吧!”

  吴不赊依言赶走牛车,回来道:“师父,你难道——”   “风从松间来,曾经石上过;白云二三友,幽幽小院苔。”飘风子不答他的话,眼望远天,低声低语,“这世间,最干净的是风,最自在的是风,最无牵无挂的是风,师父要与风作伴去了,你好自为之吧!”弹指生出两点火花,落在两堆柴上,复捏诀做势,轻喝一声,“风来!”

  随着他的喝声,忽起两股旋风,围着两个柴堆呼呼转动,强劲至极。那火被风一锤,刹那间冲天而起,眨眼便把华氏双雄的尸体和飘风子全都掩在了火光中。

  “师父!”吴不赊先还有两分侥幸,直到这时,才确信飘风子是要烧化自己,顿时惊骇交加,跪倒在地,哭叫道:“师父,你如此神通,为什么还救不了自己啊!不是说你已经成仙了吗?天庭地仙榜中都有你的名字啊,难道还会死?”

  飘风子先中箭,又中毒,余毒未净又一场恶斗,更被一剑穿身,如果仅是吴不赊的毒箭,修养数日他就能复原,或者仅挨了华龙那一剑,因那一剑并未刺中心脏,多修养些日子也无大碍,但两者相加,他便有通天只能,也是回天无力。

  飘风子召来的那股风强劲至极,不到一炷香时间,两堆柴连人带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只余两堆柴灰。   吴不赊也曾听过一些所谓的秘闻,说什么得道成仙,什么上天做神仙,很多都是误传,修道人真正修的是元婴,想要长生不死,唯有修成元婴,天劫来时以元婴转世,除此之外再无长生之法。

  但这样的所谓秘闻真相,一般老百姓是不信的,宁愿相信那些消失了的高人都是上天去做了神仙。神仙会死?神仙是永远不老不死的。人啊,最高境界不是做皇帝,就是成仙,都是这样的想法,吴不赊当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在这一刻,眼看着飘风子身化成灰随风而去,他突然就有些相信那些传闻了:神仙也是凡人做,大难来时魂魄飞。

  发了一会儿呆,吴不赊堆土把飘风子烧成的尸灰埋了,叩了一个头,道:“师父,你放心,我平日虽然喜欢打算盘,但生意人也讲究个诚信,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平平安安把越青青姐弟送到家。”

  收了追风囊和飘风子那些银针,再把追风剑背在背上,吴不赊赶上牛车。越小虎道:“吴大哥,老仙长他——”

  “上天做神仙去了。”吴不赊想也不想,顺口答道,他宁愿师父死后是升天做了神仙。越小虎立刻就抬头往天上看。越青青大几岁,懂的事多些,就有些怀疑。飘风子伤重,她自然也看得出,但她也愿意相信吴不赊的话。

  老牛不需要赶,自己紧一程慢一程地走。吴不赊有些闷,不想说话,暗里练了一遍追风诀,只觉全身力道充盈,飘飘欲仙,于是把《追风经》拿出来。他对其他篇章兴趣不高,便先翻到道术那篇,大致看了一下,始才明白飘风子所说没有追风诀,一切都是无用的话。所有摄风御风的法术,都是以追风诀为基础的,没有追风诀,练不出灵力,你便把所有法咒口诀念烂了也白搭,而有了追风诀,练出了灵力,施展法术就很简单了,有的只是一个咒,甚至都不要手法配合。

  当然也有复杂的。江湖传说没有错,追风门确有风雷箭,风中起雷,迅疾如箭,力可开山碎石;还有风雷劫火,风一起,雷火齐至,是追风门无上绝学。不过这两种绝学,吴不赊现在都练不了,风雷箭至少要到十级风,腹中结丹,才能练习,否则练也白练。至于风雷劫火,乃是为元婴渡劫之用。元婴渡劫转生,最是凶险,暗藏的精魅,包藏祸心的小人,都可能趁着肉身化去,元婴脱体的那一刻攥取元婴。要知道元婴大补,而元婴渡劫离体那一刻是最虚弱的,此时若无一点厉害的东西镇摄群邪,可就危险得很。风雷劫火既然能震慑群邪,它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而这么厉害的功夫,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天上真能掉馅饼啊?

  现在的吴不赊,堪堪打通小周天,有一点灵力,勉强也就是能练一点初级的道术而已,不过吴不赊已经很满足了。他先试了一个最基本的摄风术,运起玄功,右手捏诀,口中暗念咒语,一股风倏然而至,在吴不赊身前盘旋。

  真的摄来了风!吴不赊惊喜交集,暗以心法指挥那股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大太阳底下赶路,本来热得全身冒汗,有风这么一吹,立时就凉快多了。不过吴不赊刚打通小周天,灵力还比较弱,摄来的风并不太强,但他自己已觉得相当了不起了。道术啊,神仙才能玩的游戏,一般人再有钱也玩不了。

  吴不赊玩了一回,把风散去。越小虎先前吹得爽,突然没了风,可就叫了起来:“又不刮风了,热死个人,快刮风啊!”越青青道:“你又不是神仙,说刮风就刮风啊。”   吴不赊在一边偷笑,不作声,忽然又来了一阵风。这风却不是吴不赊摄来的,乃是自来风,刮一阵想跑,吴不赊刚学了一个抓风诀,现炒现卖,把那风抓了个正着。抓自然风比摄风可省力多了,吴不赊只略以一点灵力引着,那风便在牛车左近盘旋来去,知道风力完全耗尽自己散去。   “难怪经中说,‘风贵借,不贵摄,召风不终日,借风上九天’,还真是有道理啊!”吴不赊暗暗总结经验,再学其他法诀。这是一只鹰在林子上空盘旋,飞得不是太高,约摸二十来丈。吴不赊玩心又起,刚好一阵风过,他一把抓住,再施一个凝风法,五指向天,那风被他凝成一个爪势,忽然抓住了那鹰。

  那鹰正在找点心,起床晚了,没吃早餐,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受惊之下猛扇翅膀,想要挣脱。吴不赊手上顿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拉力,暗叫一声:“力气不小嘛,今天非抓你不可。”

  吴不赊急运玄功,再催灵力,那鹰本来冲出数丈,吴不赊一加力,又给拉下数丈。那鹰越发惊慌,猛地一冲,吴不赊只觉一股大力一挣,胸中忽地一闷,气息一滞,灵力减弱,那鹰竟然挣脱开去,远远地飞走了。

  吴不赊额头冒汗,胸中发紧,知道是自己功力太弱,又急不可耐地运用玄功,耗力过巨,因此造成身体不适,忙闭目练了一遍追风诀,胸中始才通畅。

  这一次虽无大碍,吴不赊也算是受了教训,暗暗点头:“法术虽神奇,也太耗力了。难怪经中说:‘宁以剑杀十人,不以术伤一人。’还真是有道理呢。”

  他先前对招数武功全无兴趣,受了教训,知道法术远比拳脚剑法耗力,而且如果练不到十级风,根本无法习练风雷箭,一般的小法术,唬老百姓还行,若真与高手放对是没什么用的,所以招数武功还是很有用处的。因此吴不赊又重视起来,翻到《追风经》的前面,先学追风步。他练出了灵力,法术中又有御风之法,已经可以御风飞行了,但看了追风步才知道,同样的御风飞行,学会了精妙的步法,不但省力得多,也快得多。明白了这个道理,吴不赊越发伤心,在车上大致学会了追风步,晚间在路边打尖,越青青姐弟早早睡下,他却是精力十足,把追风步练了几遍,又练追风手和追风剑,甚至追风针的手法也学了个大概,只是医术就略过不看。   至于法宝,除了一只济世金蝉,飘风子什么也没留下,这个太郁闷了,但也没办法。

  接下来两天,吴不赊如痴如醉,不仅各种法术烂熟于心,剑法、掌法、步法、针法也都通学了一遍。尤其是追风步下的力气最多,也最熟练,这时他御风而行,一个时辰大约可以飞出百里左右,算下来,一日一夜十二个时辰,足可以飞行千里以上,可以从东镇一直飞到越青青姐弟老家。但一日千里并不算什么,《追风经》上说,追风步练到最高境界,一日一夜可以御风而行三千里,让吴不赊神往不已。

  玄功高手练出灵力后,身轻如羽,所以能御风而行,但身上若带了重物,飞行就大打折扣。吴不赊若带着越小虎飞,虽然慢一点,还是能飞起来的,不过最多飞十里就会力歇,若想把越青青姐弟两个都带上,那根本连一里都飞不了,甚至都可能飞不起来。吴不赊记着飘风子的话,一直担心汪士春另外还派了高手截杀,他学了武功法术反而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想半夜御风而行,把越青青姐弟两个急速送回去,是了一下才知道完全不可能,除非能把越青青姐弟装进追风囊里。重物到了追风囊里,自然变轻,所以飘风子才说追风囊可装千斤之物,不过追风囊口子太小,越青青钻不进去,唯一的办法只有苦苦练功。追风诀第一要下苦功,法术是他至爱,各种掌法、剑法也同样不能放下,还好,连着几天,一直不见有杀手出现,不过吴不赊苦练功夫加上担心,可就瘦了七八斤,但情深确实出奇得好。这也在一个小村子里宿下,越青青姐弟睡下后,吴不赊溜到村外练功,追风手打到一半,忽觉有异,急忙扭头,面前竟然出现一张阴森森的老脸!他大吃一惊,反手一掌,脚下急退时,却觉腰上一麻,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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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3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三章 阴阳  吴不赊大惊,知道中了暗算。这时也看清了暗算他的人,乃是一个青袍老者,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大约五十六岁年纪,个子不高,头发半灰半白。如果不看他的眼睛,这张脸很平常,东镇街头一抓一大把,但吴不赊与他眼光一对,竟是在心里打一个寒颤。这老者的眼睛并不大,却是精芒电射,而且眼光特别冷,看人时,恍若冰风刮过,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冷战。

  “这老家伙是什么人?难道是汪奸派来的?这下可槽透了。”吴不赊正转着念头,青袍老者开口了:“你小子是飘风子的徒弟?”

  吴不赊身子不能动,嘴巴还是能动的,应道:“是。”心中急转念头:“这老家伙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对了,师父威名赫赫,而且过世才几天,江湖上也没人知道,或许可以借师父的名头吓吓这老小子。”

  他算盘还没打清爽,青袍老者忽地仰天狂笑起来,竟然眼泪都笑了出来。吴不赊莫名其妙,暗道:“做飘风子的徒弟很好笑吗?”

  青袍老者笑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停下来,看着莫明其妙的吴不赊,道:“你小子难道不认识老夫?”

  “难道是因为不认识你好笑?”吴不赊越发迷糊。他是农盲,麦苗韭菜从来分不清,可是这老家伙明明不是麦苗啊,难道是韭菜?就这张脸,那也太丢韭菜的人了,道:“不认识,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也是。”青袍老者点头,“飘风子竟然收了这样的徒弟,怕也是不敢对人说,估计更不敢放你到江湖上跑,所以也不给你介绍江湖人物。”他望着吴不赊道,“但老夫的名号,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老夫阴风煞。”

  “什么?”吴不赊大吃一惊。   江湖上有两个摄风的高手,一个是飘风子,另一个就是阴风煞,所谓同行是冤家,两个玩风的人,天生便是死对头。阴风煞功力不在飘风子之下,两个斗了几十年,旗鼓相当,虽然飘风子死得太快,没有和吴不赊说及江湖人物和师门恩仇的事情,但两人的斗争在江湖上传得很广,可以说尽人皆知,所以吴不赊也知道。

  知道前面得是阴风煞,吴不赊倒松了口气,阴风煞也是一流高手,虽和飘风子是鸡狗不到头的死冤家,但自重身份,不会把吴不赊怎么样。要找找师父,收拾人家徒弟不算本事,传到江湖上反招人笑话。

  同时吴不赊也明白阴风煞为什么发笑了:阴风煞看飘风子什么都不顺眼,飘风子收了吴不赊这样的徒弟,一路追风手都打得半生不熟,他当然要笑了。可这怪不得吴不赊啊,他是照书自学的,飘风子根本没指点过他,他有什么办法?

  “原来是阴风煞前辈,小子吴不赊有礼了。”吴不赊不是什么愣头青,虽然阴风煞是师父的死对头又笑得他有些恼火,但功夫不如人,他可不会像那些二愣子一样不顾一切地愤恨怒骂,生意人永远是最实际的,他面上虽然冷着,嘴里却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

  “吴不赊?哈!名字也俗不可耐。”阴风煞冷笑着,冰风般的目光在吴不赊身上扫来扫去,突地脸色一变,叫道,“飘风子死了?”

  “没有。”吴不赊吓了一大跳,冲口而出,“我师父好好的,你为什么咒他死?”

  “敢骗老夫,信不信老夫拔出你的舌头?”阴风煞盯着吴不赊的眼睛,冷风似乎要刺进他心底去。

  这种老魔头,说到做到,吴不赊可不敢犟嘴,只好闷心大发财,心中却是惊疑莫名,怎么阴风煞在他身上扫了两眼,就猜到飘风子死了呢?忽然想到背上的追风古剑,他霍地明白了,江湖中人,尤其是名门大派的弟子,都讲究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飘风子收徒,会授剑给徒弟,但不会把自己的随身长剑给徒弟。要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徒弟极其优秀,师父为示奖励,以随身长剑相赠,这样的例子有,但吴不赊明显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另一个就是死亡,师父死了,随身长剑自然就由弟子继承了。

  除了剑,还有追风囊。阴风煞和飘风子斗了一世,飘风子身上的东西阴风煞自然眼熟,如果说授剑还有例外,追风囊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追风囊只是个收藏东西的袋子,收个徒弟,师父把装东西的袋子都要给他,那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也要脱给他啊?那也太夸张了,绝无可能。追风囊到了吴不赊身上,只说明一点,飘风子再也用不着了。

  “是。前辈眼光锐利,晚辈佩服,我师父确实已经过世了。”猜到自己身上的破绽,吴不赊只有老实承认。

  “飘风子真的死了?”阴风煞倒好像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死瞪着吴不赊。

  说飘风子死的是他,不愿意相信的也是他,吴不赊算明白了,这是一个老疯子,惹不起还躲不开,咱闭嘴行不?吴不赊闭紧嘴巴,装出悲痛的样子,一声不吭。

  他只是装出悲痛的样子,没想要哭,阴风煞却哭上了,而且是嚎啕大哭,边哭还边猛捶胸膛。吴不赊这下可傻眼了,老对头死了他哭什么呢?后来阴风煞边哭边叫他才明白,阴风煞叫道:“飘风子啊,你这个老牛鼻子,你死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赢你的机会了啊!”

  敢情是黄鼠狼哭鸡呢,吴不赊苦笑不得。

  阴风煞哭了半天,忽地一停,瞪着吴不赊,左看右看,却又拍掌笑了:“飘风子死了没事,师父死了有徒弟呢!等老夫也去收个徒弟,赢了你小子,那就等于老夫赢了飘风子了。哈哈,这个主意好,太好了!”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如戏台子上老疯子唱戏,吴不赊被他逗乐了,强忍了笑,装出一脸正经地道:“那晚辈就等着了。不过还请前辈放了晚辈,晚辈还要练功夫呢!如果前辈老是不让晚辈练功夫,可就是作弊了,传到江湖上——”

  话没说完,阴风煞已是怒喝出声:“放屁!对付你这种傻小子,老夫随便收个徒弟调教三个月就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还用得着作弊?”手一挥,一股寒风刺在吴不赊身上,他得身子立时就能动了。

  “你小子等着,最多三个月,老夫的徒弟就会找上门来,挑了追风门。哈、哈、哈、哈!”声落,阴风煞已消失不见。   “这老疯子倒也有趣。”吴不赊摇摇头,也没心思练功了,转身回村。未出林子,身后忽地掠风声起,他急忙转身,却见阴风煞又回来了。吴不赊不知他回来做什么,心中奇怪,抱拳道:“老前辈——”

  刚叫出这三个字,阴风煞已冲到面前,伸爪便抓,吴不赊没想到阴风煞会对他出手,一则无备,二则招法半生不熟,手格脚闪,样子做出来了,却哪里挡得住阴风煞,被一把扣住了脉门。脉门为人身大穴,脉门被扣,全身气息不流,身子立即麻木瘫软,再也挣动不得。

  “老前辈,你这是做什么?”吴不赊又惊又疑又怒,“你想亲自对付我吗?你胜了我也没什么光彩啊!”

  “老夫不是想要对付你,老夫是要收你为徒。”阴风煞嘿嘿笑道。

  “你要收我为徒?”吴不赊不明白了,他是飘风子的徒弟,飘风子和阴风煞是死对头,阴风煞收他为徒做什么?

  “是。”阴风煞点头,“老夫一生行事,最不喜与世俗雷同,尤其不愿和飘风子雷同。他收徒弟,我也收徒弟,然后我的徒弟打赢了他的徒弟,世人好像都是这么做,而且赢你也确实容易,江湖上说起来,要也确实是老夫赢了。可又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老夫要特立独行,要难中求难,所以老夫想到个绝妙主意,同样收你为徒。收对手的徒弟为徒,首先这一点就是世人想不到的,江湖上从来没有过的事,这就比飘风子胜一筹了。然后让你同时练两门功夫,如果阴风门功夫能胜过追风门功夫,那说明什么?说明阴风门功夫强过追风门啊!说明老夫教徒弟的水平强过飘风子啊!老夫这样赢了,才赢得精彩,赢得有意思。”

  他这想法实在有些疯狂,吴不赊脑子转了七八个弯子才算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吴不赊是自学得,他嫌吴不赊太傻,收徒弟赢了吴不赊没意思,他要标新立异,要在吴不赊的身上赢了吴不赊,用这种怪异的方法去赢飘风子。

  吴不赊又好笑又好气,本来有功夫学是好事,但跟这老疯子学,估计不是短十年阳寿,已经活过的这二十年只怕还要再找几年回去,还是不学的好。吴不赊眨巴眨巴眼睛,道:“老前辈这想法确实新奇,不过如果我不合作呢?我学了前辈的功夫却不练,只练追风门功夫,那最后输的还不是阴风门?”

  “哈哈!”阴风煞狂笑道,“老夫当然有办法,你不练是不行的,老夫也不偏心。你练追风门功夫的时间和练阴风门功夫的时间绝对一样,绝不跟死人作弊,但你自己想偏心,却也休想,老夫的手段用出来,麻麻辣辣,包你过瘾。”

  他脸上笑,盯着吴不赊的老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吴不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是啊,阴风煞既然想得到这样的主意,如何能容他耍鬼?这苦头有的吃了。

  阴风煞大喝一声,带着吴不赊直飞起来。吴不赊感觉自己的身子像被一股冷雾包着,大热的天竟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阴风门所御阴风,与追风门的风确是全不相同。

  “喂,你带我去哪里?”看着离村子越来越远,吴不赊急了。

  “跟老夫回山,老夫传你功夫啊!”阴风煞冷哼一声,“而且你要记住了,不是喂,而是要叫师父。”左手凌空向吴不赊一点,一股寒风射向吴不赊,吴不赊感觉彷佛有一根冰针,生生刺进了他的身体深处,情不自禁惨叫出声。

  “记住了吗?”

  “记住了。”吴不赊慌忙点头,又补上一句,“师父。”阴风煞哈哈大笑,越飞越快。  吴不赊再不敢吱声,明天早上,越青青姐弟醒来找不到他要怎么办?他已经管不着了。是,做生意要守信,可他自身难保那就没办法了。自己老本都折了,还管得别人?现在能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老本。跟阴风煞学功夫,好像也不错,虽然阴风煞是邪派,但吴不赊只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眼里唯一重要的就是利益,而利益是没有正邪之分的。难道银子还有正银子邪银子?那不成妖精了。对吴不赊这个奸商来说,现在老老实实听阴风煞的话,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的利益,其他的那就不必考虑了。

  天明时分,进了一座山。一处小山谷里,有几间木房子,门前溪水潺潺,左近香花异草,环境倒是颇为清幽。不问主人姓名,还以为是哪个高人隐士的幽居之处,谁也不会和一个江湖邪魔扯上关系。

  阴风煞把吴不赊丢在屋前的草地上,道:“你那一趟追风手打得笨死牛,但玄功却不弱,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吴不赊既然认定老实合作大家发财,便全无抗拒,将拜飘风子为师的全过程一字不漏地说了。

  “原来如此!”阴风煞点头,冷眼看着吴不赊,“飘风子可以说是死在了你的手里,若非是带伤出手又余毒未消,华氏双雄那两条小蜈蚣岂能伤得了他?”   “是,都是我的错。”吴不赊装出一脸沉痛愧疚,心里却叫屈:“那个能怪我吗?他额头上又没写‘飘风子’三个字,说起来我还冒了大险呢。难得一回义薄云天,结果说云里放着王母娘娘的鸡蛋,那我有什么办法?”

  阴风煞想了想,道:“我说了一定要赢得公平,但飘风子以聚风丹强行打通你小周天,本身就不公平的,如果我还一步一步地让你练,以你这笨死牛的小子,十年都打不通小周天。那不行,大家要比,就要站在同一个台子上。”

  吴不赊奇了:“可我已经打通小周天了啊!”   阴风煞嘿嘿一笑:“你知道为什么老夫热天御的是冷风吗?因为我阴风门走的就是反阴阳的路子,乃是逆运周天。”

  “逆运周天?”吴不赊张大嘴巴,愣了一下,道:“那不是气血倒流吗?”

  “对。”阴风煞哈哈大笑,“此乃我阴风门创造的最大奇迹,顺者成凡逆者仙,佛祖也要颠三颠。哈哈哈哈……小子,你就好好学吧”说完从腰间一个袋子里掏出个玉瓶子,倒出一粒暗青色的丹丸,有大拇指大小,道:“这是阴风丸,老夫不占飘风子的便宜,但也绝不吃亏,也借这丹,打通你小周天,然后再学功。”

  “又要死一次!”吴不赊魂飞魄散,但知道抗拒不得,逃不掉更打不过,只有认命,吞下阴风丹。

  聚风丹入体是火烧,阴风丹入体却是冰冻,吴不赊霎时间被冻成一个冰人,从内到外,肌体血液,全部冻结,甚至脸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你小子死不了。”一看吴不赊额前结冰,阴风煞一声冷叱,揪着吴不赊的头发一提一甩,将吴不赊身子甩上半空,自己跟着飞起,猛地一掌打在吴不赊丹田处。

  吴不赊本来觉得全身都已冻成冰块,阴风煞这一掌,却好像把丹田处的冰块打散化掉了,化成一股寒流。冰冻了不知道痛,化成寒流可就知道痛了,那种滋味,像千刀在搅,却是叫不出声来——嘴巴被冻住了啊!

  阴风煞一掌把吴不赊打上半空,到他落下来,复又一掌,这一掌却是打在吴不赊膻中穴处,把膻中穴处的冰冻也打化了,与肚中的寒流汇成一股。吴不赊身子再起再落,阴风煞下一掌,却是打在吴不赊额头神窍穴,冰再化,寒流再上,果然是逆行周天,然后是头顶百会,再从后背打下去,最后回到丹田。

  最后一掌,阴风煞不是从下往上打,却是从上往下打,吴不赊的身子被打得从半空中急跌下来,“扑通”一声落在草地上,摔了个昏天黑地。但这一摔,先前的冰和痛都不见了,只觉一股寒流,从前往后,逆行周天,缓缓地运行着,虽是寒流,但却不冷,全身十万八千毛孔,是一种舒服到极点的凉爽。阴风煞站在他面前:“起来,装什么死!”   吴不赊慌忙爬起来,道:“不是装死,是觉得特别舒服,不想动。逆行周天,果然是夺天地之造化的盖世奇功。”   这马屁香,阴风煞哈哈大笑,一脸得意,道:“你再试着顺行周天看看,比一比,顺逆之间,哪一种更得劲儿。”

  “是。”吴不赊应一声,将心神凝于丹田,运气追风诀,丹田一热,顺行周天。一周天下来,刚想说出两者对比之下的感觉,忽觉腹中一震,气分两股,一寒一热,寒往上走,上膻中,攀百会,顺背而下;热往下走,过会阴,经命门,沿背而上。两股气流在背后正中相撞,狭路相逢,谁也不肯相让,立时战作一团。吴不赊“啊”的一声叫,一个跟头栽倒,全身缩作一团,长声惨叫。

  两股气流,就像两头斗牛,在身体里撞击搏斗。那种感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兴趣的,自己去看看斗牛就知道了。

  “怎么回事?”阴风煞一脸疑惑地看着吴不赊,看他不似作假,急忙伸手搭上他的脉门,运动一探,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也就傻脸了,“怎么会这样呢?顺逆两股气斗上了,这可怎么办?”

  “救……救我……”吴不赊嘶声惨叫,身子翻来滚去,把草地滚得像个斗牛场。

  阴风煞呆立着不动,这样的怪事,他事先完全没想到。他不会医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发了半天呆,忽地狂笑起来:“这不就是比上了吗?”那就好好比一比,看看到底是我阴风门逆行周天强,还是追风门顺行周天强。妙啊,实在是妙啊!这样的比试,可说是千古未闻,无论输赢,老夫都是千古第一人。”

  他竟然会这么想,吴不赊若爬得起来,铁定一黑砖拍死这千古第一人,可惜就是爬不起来,狂叫一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不赊睁开眼,面前现出阴风煞狂热的脸:“怎么样小子,谁赢了?”   吴不赊全身已再无丁点儿力道,不过感觉还是很清晰的,两股气不在背上斗了,可能是分不出输赢,各自回头,却又在丹田中斗上了,仍是分不出高下,便僵持着。吴不赊一个肚子胀得有六个月的孕妇那么高,更是坚硬如铁。   吴不赊睁着眼不答,阴风煞倒也不生气,猛拍额头:“啊,对了,飘风子教了你追风诀。那不行,有心法肯定要强一些。老夫教你阴风诀,你可运阴风诀驱气逆行,和顺行的追风诀好好斗一斗。”说着凝音把阴风诀送入吴不赊耳中,也不管他想不想听。

  “记住了没有?啊,你小子脑瓜子不太聪明,老夫再多说两遍。”阴风煞又连着教了几遍,还细细解释,吴不赊不听也不行。他本来气愤到极点,这个老疯子,害得他这么惨却还拿他作乐,哪里还肯学他的阴风诀,但身体里实在难受,想着运一下阴风诀,让逆行的寒流赢了,或许就好了,便依诀运功。肚中寒流一动,逆行向上,要命的是,他明明没运追风诀,寒流一动,热流却也动了,顺行向下,两股气流又在后背撞在一起,这次更加猛烈,吴不赊直接昏了过去,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阴风煞端了一碗肉汤过来喂给吴不赊喝:“来,喝碗肉汤,有了力气继续斗。”

  吴不赊恨不得吃他的肉,不过恨归恨,肉汤入口还是不拒绝的。这么折腾了半晚,也实在是饿极了,肉汤入肚,肚中气流受了刺激,也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斗上了,吴不赊便应声昏迷。再醒来时,阴风煞兴致盎然地看着他:“这次输赢如何?”

  那眼光,仿佛看斗鸡。吴不赊差点儿气死,咬牙嘶声道:“不分输赢!但我要死了,我死了,就是你输了。”

  “死小子敢威胁老夫?”阴风煞暴怒,吴不赊回视着他,俩眼一眨也不眨,先前担心激怒阴风煞会杀了他,但这会儿自己就要死了,还怕个屁。

  阴风煞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拿他无可奈何,两人斗鸡般瞪了半天眼,阴风煞却突然笑了:“臭小子,想死,没那么容易。”说完破空飞起,眨眼不见。吴不赊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这老疯子给他找大夫去了。

  真要找了大夫来也好,吴不赊疲乏到极点,眼前一黑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阴风煞却还没回来。先前吴不赊并不是空言恫吓,他是真的认为自己要死了,但睡了这一觉,精力好像又恢复了一点儿,肚子里仍是两气僵持,腹胀如鼓,其他地方则是虚得厉害。但多少有了点儿力气,勉强能爬起来,他觉得肚子又饿了,见桌子上瓦罐里有半只熟兔子,他昨晚喝的估计就是兔肉汤。

  吴不赊也不管冷热,捞起来就吃,半只熟兔子下肚,腿脚力气又增加了些,阴风煞还没回来,吴不赊可就想到逃跑了。他出了门,往山口走。御风是别想了,一运功就得半死,他在路上找了根棍子撑着。出了小谷,眼前是一条山溪,说是溪,却足有两三丈宽,水量还极大,哗哗地流着,更不知深浅。但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吴不赊一咬牙,拄着棍子试探着下水。走了几步,脚下突地一滑,一头栽进水中。

  吴不赊小时候皮,上屋下河是常事,水性还不错,只是身上没力气,既然栽进水里爬不起来,索性就由得它往下冲。这时两股气又斗了起来,在水中翻翻滚滚,后来他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吴不赊觉得身子颠簸,好像是在一辆车上,耳中听到一个声音:“总镖头,这人醒过来了。”

  出声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随着他说话,一个人走过来。这人四十多岁年纪,紫脸浓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到吴不赊面前展颜一笑:“小哥醒了?”

  吴不赊估计是这人救了自己,想出声道谢,却是虚得厉害,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中年人一笑,道:“小哥先休息,不要担心。”

  吴不赊勉强笑了一下,索性闭眼再睡一觉,醒来时,终于有了点力气,请那中年人过来说话,弄清了状况。中年人叫王虎山,是虎山镖局的总镖头,这会儿是交了镖往回赶。路边打尖时,王虎山的儿子王千烈河边喂马,看到半泡在水里的吴不赊,试了一下还有气,就把他救了上来。

  王千烈二十岁左右,脸形和他爹很像,皮肤要白净些,英气勃勃,吴不赊致谢,他爽朗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吴兄弟不必挂在心上。”   王虎山问起吴不赊的事,吴不赊想着这一路的事太复杂,说不清楚,就说自己出门来办点事,不想在河边饮水时突然发病,栽进了河里,希望王虎山能多带他一程,他愿意付银子。   河水里折腾半天,背上的追风剑早已无影无踪,但腰间的追风囊和钱袋子还在。奸商的钱袋,肯定系得结实。他的话也没什么破绽,王虎山并不怀疑,但说到银子,王虎山却连连摇头:“反正是空车,顺便而已,要什么银子,这话再也不要说。小哥的病情看来不轻,我那城里倒是有个名医,到家可以请他看一看。   这父子俩都是爽直的人,吴不赊也就不多说了,镖队一共有七八个人,三辆大车,吴不赊跟着走,时躺时坐,等于一个人占了一辆车,其他几个人挤在另两辆车上。吴不赊乃开店之人,最善于和人打交道,他又大方有钱,每到一地,总买了酒肉请镖队中人吃,一句话,救命之恩,银子不要,酒总要喝一杯的,因此和镖队混得烂熟。

  先前吴不赊担心阴风煞会追来,过两天没事,也就不想了,倒是偶尔想一下越青青姐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想也白想,他自己还保不住自己呢,两股气仍在肚中僵持不下,子时阳生,阳气顺行,阴气立即逆行抢道,到后背恶战一场;午后阴气转盛,阴气逆行,阳气也立马应战,又是一场恶斗。不过每次的交战都是半个时辰左右,而且除了子午二时,其他时辰并不交战——当然,若吴不赊主动运功挑衅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吴不赊每日苦忍两次,习惯了倒也能强撑下来,其他时辰和常人无异,手脚也渐渐有了力气,不过还赶不上往日。有时他自己想想,也是哭笑不得,先以为算盘打顺了,不但博了名还学了一身功夫,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学的功夫没用,还把自己弄成了个半死人,这阴阳二气相斗,世间只怕没什么大夫治得了,一直要纠缠他到老死为止了。古话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说得就是他啊!

  车行七八日,这日进了山区,近午时,感觉到两气又要开战,吴不赊先到车上躺着,镖队中人都知道他子午犯病,也不在意。行出一段,进了一段夹山道,吴不赊突然听到两边山上有响动,他体内两气僵持,不能运功,但功力还在,僵持的功力也是功力,听力视力远在常人之上。两边山上人不少,十之八九是山贼,他急忙要提醒王虎山,但这要命的时候,肚中两气偏偏就开战了,吴不赊强咬牙,嘶声叫道:“王总镖头,注意山贼!”

  王虎山就在他前面一辆车上,闻言一愣,急忙往山上看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响箭射过来,他急忙举刀一拨,跳将起来。两边山上人影晃动,至少有四五十人,怪叫着扑下来。

  王虎山又惊又怒,他经验老到,眼见没有讲交情的可能,当机立断,喝道:“镖车不要了!陆小四,背起吴小哥,大伙儿并肩冲过山道!”他只瞟了一眼就看出山贼中没什么好手,但这里地势狭窄,山贼人又多,对己方极其不利,只要冲过夹山道,他一把刀就足可断后。

  陆小四就是吴不赊第一眼看见的年轻人,趟子手,活力十足,就是有些话多。他闻言背起吴不赊,王虎山在前,王千烈和另几名镖师分布左右,一起往前急冲。拉车的马要解下来要时间,而且在这山道上还不如人灵便,所以连马带车通通丢弃。王虎山刀势如风,接连劈翻数名山贼,但山贼人多,一拥而下,挡不住王虎山,却把其他人拦住了。尤其是陆小四,他本身功夫不怎么样,再背了个吴不赊,更是全无还手之力,只靠边上几名镖师护持。镖师要杀贼还要护人,哪里冲得动,有两名镖师先后中刀,虽无大碍,战力却又弱了两分。

  王千烈护在最后,看情形不对,狂吼一声冲上来,大刀左右翻飞,接连砍翻数人,但山贼实在太多,竟是砍不散,慌急中陆小四腿上中了一刀,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又有几把刀劈过来。王千烈急上一步,横刀一划,将几把刀一齐挡开,挥刀开路,但陆小四伤了腿,再背了人,根本跑不动。王千烈回头照顾他时,自己背上也挨了一刀。他急怒如狂,回刀反劈,把伤他的山贼一刀两段,复回身挡开几把刀,叫道:“小四,放下人,跟我冲。”

  陆小四刚好一个踉跄,就手放开了吴不赊,吴不赊跌翻在地。陆小四略一犹豫,又有几把刀伸过来,他挡开一刀,左臂挨了一刀。另一刀却是王千烈给他挡开了,怒叫道:“快走!”

  “吴兄,对不起。”陆小四一抱拳,跟着王千烈往前冲。吴不赊肚中有如千刀在搅,挣动不得分毫,眼见山贼乌压压上来,只有闭目待死。突闻一声虎吼,四围山贼纷纷中刀,却是王虎山返身杀了回来,手一扯,把吴不赊扯起来背到了背上。眼见王虎山竟又背上了吴不赊,王千烈又急又怒,嘶叫道:“爹,你背着他,一个人都走不了。”

  “放屁!”王虎山瞋目怒吼,挥刀狂冲。但他背着人,身法可就慢了许多,而且没他开路,其他镖师也没有那么大的攻击力,眨眼又有两个镖师中刀。

  “爹!”王千烈狂叫。

  “啪!”却是王虎山伸手打了王千烈一个耳光。

  王千烈想不到爹会打他,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猛地狂吼一声,回身杀出,一把刀上下翻飞,如疯如狂。有他这疯虎开路,众人合力,竟然冲了出去。只有最后一个镖师被山贼围住,王千烈恍似疯了,又返身杀进,将那镖师救了出来。这时他已是全身是血,一把刀更砍得坑坑洼洼,有如一把锯子。山贼眼见他如此神勇,竟是不敢再追上来。

  出了山口,王千烈忽地往地下一栽。边上镖师急忙扶他起来,发现他已经断了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数十处。

  王千烈的死,对镖队所有人都是一个重大打击。晚上宿营,王虎山一个人抱了王千烈的遗体到小溪边清洗,不要任何人帮忙。

  所有人都默默不语。吴不赊心里更像压着一座山,他起身往小溪边走,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和王虎山说什么,只是心中愧疚,想要说点什么。

  远远的,吴不赊看到王虎山已洗净了王千烈的遗体,正在给他穿衣服,吴不赊到不好就这么过去了,靠树站着。王虎山给王千烈穿好了衣服,却并没有抱着过来,而是坐在儿子身边发呆,平时笔挺的身子,一夜功夫竟就驼了下去。   “孩子,爹知道你怪我,爹不该打你,是爹的错。”王虎山的声音嘶哑苍老,恍似一下子老了十年。

  王千烈的做法本身没有错,那种情形下,再背着一个人,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牺牲一个,保存大伙儿,换成吴不赊,他也会这么做,何况吴不赊还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有些话,爹还是要跟你说。为人处事,要有始有终,要么就不伸手,但如果伸了手。就不能中途放弃。记得那一年,城里饿死了几万人,我们也只能看着,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而你救了吴小哥,遇到危难的时候却又丢弃他,这叫什么?这叫不义啊!”王虎山长叹一声。“爹知道你听不见了,听见了也没有用,但我是你爹,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做爹的,必须要说给你听。”

  吴不赊胸口如受重槌所击,一时间,竟是痴了。

  “你是个苦孩子,不到一岁就没了娘,爹又是个粗汉子,不会带人。记得你娘才死那一个多月的时候,你夜夜哭,爹想尽了办法都不行,后来学着你娘的调子唱了个摇篮曲,你竟就不哭了。爹知道,你在想你娘,是在哭你娘啊——”他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唱起了曲子,“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一包,揣一包……”

  他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曲音飘过来,有一种直戳人心的悲凉。

  吴不赊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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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酒国风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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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4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四章 玄天石甲  

五日后,吴不赊随着虎山镖队回到镖局,便开始给王千烈发丧。王虎山还有一个比王千烈大一岁的女儿王小玉,看到弟弟的尸体,王小玉顿时就哭昏了过去,王虎山一夜白头。

  吴不赊心中充满歉疚,王千烈先救了他,遭袭后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拖累,镖队冲出去就会容易得多,王千烈也就不会死。但他不知道该跟王虎山说什么,于是一路沉默,倒是王虎山有一次注意到了他,说不要多想,跟他没关系,还嘱咐陆小四,回局里后立刻去为吴不赊请个大夫。

  王虎山那苍老的面容,嘶哑的嗓音,让吴不赊心中阵阵酸痛,想说点什么,却是开不了口,说谢谢吗?能说谢谢吗?

  吴不赊的爹以前救过一个人,也是个行商,叫肖有根,来来去去都住平安老店。有一回他却在店里病了,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吴不赊他爹帮着请大夫,为他垫付所有食宿,还托人带信给肖家。一直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肖家才来人接他回去。肖有根走的时候,竟然没说一声谢谢。当时吴不赊有七八岁了,很生气,说这人真不懂道理,虽然把钱款结清了,好歹也照顾了他一两个月嘛,要换成其他店子,三天没钱就赶人了,还不早死了,更别说还帮他请大夫了,他却谢谢都不说一声,真是岂有此理!他爹却笑眯眯的,什么都没说。大约一年后,平安老店遭了一把火,店面烧了个精光,就剩吴不赊父子两个光杆掌柜,眼见是要讨饭了,肖有根突然赶了过来,竟然出钱在原地重建了平安老店。吴不赊目瞪口呆,但肖有根回去的时候,他爹也没有说一个谢字,吴不赊很奇怪,他爹就跟他说了一句话:大恩不言谢啊!

  大恩不言谢。王千烈救了他,王虎山为了要带上他,却使得王千烈死在了山贼手里。救命之恩,活命之恩,这个谢字,他说的出口吗?

  镖局所在地叫方城,地处通衢,人口密集。陆小四替吴不赊请来的是城中所谓的第一名医,但对吴不赊的怪病却也是束手无策。我不是本来就估计是这样的结果再有了大夫的证实,也就绝了治好的心。在虎山镖局养了五六天,他力气又足了些,只要不运功,差不多也算是个正常人了,就想告辞回东镇去。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虎山镖局另外还有一路镖,由王虎山的大徒弟,同时也是他的女婿盖一仑押送。这天,盖一仑带镖队回来了,却是人人带伤。一见王虎山,盖一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虎山神情一变:“怎么回事?镖丢了?”

  “弟子无能。”盖一仑低下头。他二十五六岁年纪,方脸,高高大大,胸膛宽得像门板,平时该是一条十分威猛的汉子,这会儿却蔫得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连遭重击,王虎山再也撑不住,头一晕,一个踉跄,王小玉忙伸手扶住他。

  “师父!”盖一仑也跳起来要扶他。

  “你怎么这么没用?”王小玉一把打开他的手,怒视着他。

  王小玉小乔秀气,性子却十分活泼,盖一仑被她叱得涨红了脸,呐呐难言,却一眼看到了王小玉鬓间的白花,变色道:“怎么回事?”左右一看,叫道:“二弟呢?”

  “爹他们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山贼,二弟他……”王小玉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

  “二弟!”盖一仑痛叫一声,冲进了屋里,哭倒在灵前。王虎山在一边陪着,老泪纵横。王小玉说了大致经过,盖一仑奇了起来,红着眼睛叫道:“不对啊,那一带好像没有什么成伙的山贼。”

  “爹也疑惑,但这会儿没心思去查。”王小玉点点头,看看盖一仑,“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丢的镖?”

  “也是碰到了山贼。”盖一仑说到这里,忽地跳了起来,“不对!我遇劫的地方,本来也是没有什么成伙的山贼的,师父这边也是。可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里面有鬼,是张威武搞的鬼!他就是要逼我们联镖!”

  “对,一定是这样!”王小玉也叫了起来。

  “住口!”王虎山低喝一声,“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可……”盖一仑还要争辩。

  “不要说了。”王虎山喝住他,“先说丢镖的事。镖能找回来吗?”

  “怕是不行。”盖一仑摇头道,“丢镖后弟子拜会了那一带开山立柜的老大,他们也奇怪,都说不知道是谁做的。弟子还拜托他们查了一下,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只有赔了。”王虎山颓然摇头。

  “可要赔五千辆银子啊,怎么赔得出?”王小玉急了,瞪一眼盖一仑,“你怎么就那么没用!”

  “不要怪他了。”王虎山摇头道,“把房子押了吧,应该能凑出来。”

  吴不赊没有进大厅,但以他的功力,王虎山几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全落进了他耳朵里。他心中一动,五千两银子,他倒拿得出来,不过要回去才能带来,只是若明着说,王虎山只怕是不肯要。最好的办法,是同去拿了银子来,赎出典当的房产,到时王虎山不要也得要了。沉重的歉疚感一直压着吴不赊,能多少替王虎山出点儿力,他心头也能轻松一点儿,不过镖局刚出了事,他马上开口告辞,好像有点儿开不了口,等明天再说吧。

  下午,虎山镖局却又接了支镖,五口大箱子,挂着大铜锁,货主也没说明里面是什么,只声明保价是十万两银子。这是可以的,保镖,可以看货也可以不看货,随货主的意愿,只要货主给出货的价钱,然后照镖行规矩,逢十抽一。十万两的货,一万两的保费,哪怕是空箱子,只要货主出得起一万两的保费,镖局也照保不误,当然,万一丢了镖也是照赔。

  一万两的保费,先付了五千两,到地头再付五千两。有这五千两银子,立马就能赔了盖一仑丢失的那趟镖,虎山镖局就能翻过身来。吴不赊也替王虎山高兴。

  既然事情过去了,吴不赊还是想着第二天告辞。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没开口,镖局来了个人,四十来岁,师爷模样。其实他还真是师爷,盖一仑正从屋里出来,横身一拦,道:“张师爷,你来做什么?”

  张师爷一抱拳:“鄙人奉我家总镖头之命,求见王总镖头。”

  “我爹没空。”王小玉也出来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过若是什么联镖的屁,那就不要放了,趁早滚蛋。”

  见她如此泼辣,张师爷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不甘心地道:“听说你们昨天接了支大镖?这样的大镖要是丢了,你们虎山镖局连人带房子全卖了只怕也赔不起啊!”

  “你说什么!”盖一仑勃然大怒,冲上去就要动手。

  “师哥!”王小玉一把拉住他,盯一眼张师爷,“滚!”

  张师爷“嘿嘿”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盖一仑愤愤然怒叫,一眼看到站在门洞外的王虎山,道:“师父,那张武威也太欺负人了,见我们接了支大镖,就想来啃一口。”

  王虎山却是一脸深思之色: “我们昨天才接的镖,价值十万两的货,货主肯定不会到处宣扬,那张武威是怎么知道的?”

  “对呀!”盖一仑也叫了起来,却还没醒悟, “姓张的是怎么知道的?”

  王小玉却已经想到了,惊叫道:“这是一个套子!”

  “什么?你是说这镖是张武威下的套子?”盖一仑还有些不相信,“可他要付一万两的保费啊!他舍得花一万两银子来设套?”

  “如果我们撑过去,这一万两银子他当然是白花了,可张武威既然下套子,又怎能让我们撑过去?”王虎山哼了一声,“既然我们撑不过,那就是我们赔十万两了,赔不出,虎山镖局也就完了。”

  “这老狗好毒。”盖一仑终于明白了,暴叫道,“我去和这老狗拼了!”

  “站住!”王虎山低声怒喝,“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和别人拼命?”

  盖一仑不敢动,站在那里呼呼喘气。王小玉看着王虎山道:“那怎么办?难道看着是套子还往里钻?要不我们退了这镖?”

  “退镖要赔一成的保费。”王虎山摇头,“而且这样一来,虎山镖局的牌子也就算砸了。”

  “那怎么办?”王小玉完全没了主意。

  “嘿!”盖一仑猛地一拳砸在院中的大树上,砸得树叶簌簌而落。

  王虎山想了想,道:“舍着这五千两银子不要,我去请几个老朋友。这一关,虎山镖局一定要撑过去。”这一刻,他因丧子之痛而驼下去的背,突然又挺直了。

  吴不赊站在一边,所有的话都听在耳里,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但现在走肯定是不合适了。他转了一圈,看到陆小四,便扯他出去喝洒。

  陆小四对吴不赊的感觉比较复杂,那天听王子烈的话丢下吴不赊,他觉得有点愧疚,但后来王千烈一死,他又觉得是受了吴不赊的拖累。两种感觉凑到一起,倒不知怎么和吴不赊打交道了。吴不赊是个处世非常圆滑的人,更是会说话,扯了他出去,两杯酒下肚,一切便都说开了,随即问起张武威的事。

  方城地处通衢,商旅众多,世道又不太平,保镖业便十分兴旺。一座城里,居然有七家镖局,其中以张武威的镖局最大。张武威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揽去了三分之一的生意,还觉得不够,想创一个七星联盟,七家镖局联手同进同退,共同抬价。这本来是件好事,其他五家镖局也在不断都同意了,惟有王虎山坚决不同意。一回事觉得张武威为人不地道,做事不择手段,因此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合作。王虎山坚决不同意加入,其他五家镖局也就犹犹豫豫,这让张武威很恼火,曾放言要对付虎山镖局,加上这两次遭遇山贼都比较奇怪,所以猜测是张武威搞的鬼。

  说到做生意,吴不赊是成精八百年的老怪,明白前因后果,他立即肯定,这铁定是张武威弄的鬼。两次山贼劫镖,只是小教训,这次才是真正的绝户计,吴不赊只盼王虎山能请几个高手帮镖。

  傍黑时分,王虎山才回来。王小玉迎上去道:“爹,怎么样?”

  王虎山黑着一张脸,摇摇头。

  “没碰到人?”王小玉不死心,“擎天剑文叔我昨天还看见了啊!双刀吕大胖子好像是要娶第八房小妾,应该也在家啊!”

  “都在家。”王虎山嘿嘿一笑,“不过有的卧床三日了,说是只剩了一口气;有的喝醉酒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哈哈哈。”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却是一脸悲愤之色。

  “他们都被张武威收买了。”王小玉明白了,一脸涨得通红,“怎么能这样呢?姓文的上次请爹爹帮忙,爹还替他挨了一刀;姓吕的……”

  “不要说了。”王虎山低喝。

  “都是一群不讲义气的王八蛋!”盖一仑怒骂。

  “那现在怎么办?”王小玉叫道,“要不舍着退一成的镖银,退了镖。”

  “难道白赔一千两银子?”盖一仑瞪着眼问。

  “那你说怎么办?”王小玉也瞪着他,“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姓张的就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盖一仑呼呼喘气,拳头捏得格格响,却是毫无办法。王小玉看着王虎山道:“爹!”

  “别说我们拿不出一千两银子来退镖,就算拿得出,退了镖,虎山镖局的牌子也砸了。”王虎山眼中射出锐光,“明日起镖!”

  “起镖?”王小玉惊呼一声。盖一仑和边上的镖师也全都吃惊地看着王虎山。这明摆着是个陷阱,张武威肯定安排了人手在前路劫镖,怎么还能眼睁睁往里面跳呢?

  “起镖!”王虎山重复一句,眼光坚凝如山,“大家都到厅里来,我有话说。”

  吴不赊远远地站在月洞门口,所有的话都听在耳里,他也有些吃惊。看着王虎山迈步进厅,生满白发的头微微昂着,腰板如标枪般挺得笔直,吴不赊突然明白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可以叫我死,但休想让我屈服。

  虎山镖局不算大,镖师、趟子手全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人,所有人都被叫进厅中。王虎山给每个镖师发了三倍薪酬,一抱拳,道:“从今夜起,虎山镖局就没有了,没有诸位相帮,虎山镖局也走不到今天,我这里多谢了。”

  王虎山的意思很明白,这趟镖是个陷阱,他要面对着陷阱跳下去,但不会拖累其他人,虎山镖局从今夜起没有了,帐也和大家结清了,他王虎山的事,从此和别人无关,无论生,还是死。

  众镖师激情汹涌,一个镖师道:“总镖头……”

  王虎山猛地举手,拦住他的话头,缓缓看向众镖师,道:“大家要还看得起我王虎山,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众镖师还能说什么?大家黯然而退,随即纷纷离开。

  在与王虎山相遇之前,吴不赊出来不知道义气是个什么东西,他眼里只有利益,心里只装着一把算盘,无论任何事,都一定要先到算盘上拨一下,有赚才做,亏本不干。但这会儿,看着一众镖师纷纷离去,他却忍不住暗骂:“都是些没义气的王八蛋!”

  吴不赊更恨自己,顺逆两气一天斗两次,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两股气的力量都在变粗增强,虽然他的身体吃了苦头,两股气却在战争中日渐强大,果然是苦练不如实战啊,如果两气不相斗,别说是二气合一,只要任一股气能顺利运转,他至少也能挤进三流高手之列。别说三流不是高手,三流玄功比二流武功还要管用得多,起码能御风而行。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躺在床上,我不是暗暗发狠。子时到,阳气发动,他一咬牙,运起追风诀,强力助攻。在他运功催动之下,顺行的气奋力上攻,但逆行的气却也是死战不退。吴不赊不信这个邪,强忍着痛,不顾一切地催功猛冲,猛地一下大震,身子直弹起来,口喷鲜血,昏了过去。

  悠悠醒转后,吴不赊全身瘫痪欲死,肚中的情形也是一样,仍是顺逆对峙,互不相让。吴不赊彻底死了心,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被院中响动惊醒时,他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身上有了点儿力气。吴不赊爬起来,到外进院子里一看,盖一仑已把五口大箱子装在了一辆大车上,王小玉也换了劲装,在一边帮着绑绳子,显然也要跟去。镖若失,十万两银子,无论如何都是赔不起的,生不如死,那就父女夫妻死做一滩。

  王虎山在一边吸着一大杆烟锅,刀背在背上,转头看见吴不赊,他走过来,道:“吴小哥起来了啊?这些日子照顾不周,实在不好意思。”

  装好车,王虎山冲吴不赊一抱拳,喝声“起镖”,王小玉打开院门,却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院门外站着一群人,都是昨夜离开的镖师和趟子手,个个装束齐整,手执武器。王虎山跨上一步,叫道:“你们——”

  “总镖头,借你一句话。”最前面年纪最大的镖师一抱拳,“你若还看得起我们,那就什么话都不要说。”

  看着一众镖师坚定的眼神,王虎山嘴唇颤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老镖师接过盖一仑手中的镖旗,高喝一声:“起镖!”众镖师齐声助威,镖车吱吱呀呀推了出去,忽听得一声叫:“等等我!”

  只见陆小四从街角飞步而来,到近前一把抢过老镖师手中的镖旗:“这可是我的活。”王虎山变了脸色,喝道:“小四!你是家中独子,还有老母要养,绝对不能去。”

  “总镖头,你看这里。”陆小四指着额头上的一个包,“这是我娘打的。昨夜我送银子回去,娘知道了原委,当头就给了我这一棍子。娘说,人无仁义,猪狗不如。这么多年来,总镖头一直关照我们,我没什么本事,总镖头却始终收留着我,让我能养家糊口。现在虎山镖局暂时有了困难,我若做缩头乌龟,娘说了,她会亲手打死我。”说到这里,脸突地一红,“而且我又后了,我媳妇昨夜跟我说,她又了身孕,总镖头昨夜又多给了那么多银子,我再也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有种了啊,那就好!”老镖师暴喝一声,“把招子放亮了,前头趟路!”

  “好咧!”陆小四脆应一声,当先便行。镖队启动,慢慢远去,吴不赊站了好久,没力气了,又在门槛上坐下来。他手足稀软,心理却像烧开的谁,不停地翻滚。小时候读私塾,先生说过一句话: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独往也。吴不赊持之以鼻,顺口一改:利之所在,虽千万人,吾独抢也。把先生气得胡子翘到了头顶上。这么多年来,吴不赊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做,他人生的信条就是无利起早。但这会儿,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颠倒了。

  这世间的每个人,心里一定都有一把算盘,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把所有的东西换成珠子放到算盘上,去随着利益得失而波动。在有些人心里,正义、热血、良心这些东西不能买卖。也许这样的人很少,但他们,确实这世间的脊梁。

  当黑暗笼罩一切,当厄运横来,就是这铁一样的脊梁,挺立于天地间,光芒万丈,指引着人类最后一丝良心的回归。

  吴不赊心里有一股热血在翻腾着,他只想跳起来,只想仰天狂啸,只想做点什么,但那该死的顺逆二气却死死地缠住了他,让他什么也不能做。

  午时,顺逆二气又发作了一次,恨极了吴不赊只想找把刀,一刀把自己剖开,把那两股气像揪泥鳅一样揪出来,斩成千万段。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吴不赊平日自负智计,但这会儿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半点儿办法。

  他无意识地拿出《追风谱》,胡乱往下翻,忽然看到一段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生天地间,阴阳二气而已,阴阳平衡,人身之常,然时分四季,天有寒暑,人身阴阳亦因时消长,此时当行补泄之法,以合天地之理……

  这段话后面,是补阴泄阳的各种方法,其中有一法,是以金针强行压制阴气或阳气,使过强的一气不动,以补足另一气。

  看到这个法子,吴不赊眼前一亮。顺为阳,逆为阴,他体内的顺逆二气,其实就是阴阳二气,二气争锋,所以他动弹不得。但如果压制住其中一气呢?想到这里,他一颗心怦怦狂跳。忙取出银针,依照谱中所说的穴位封住膻中穴,再运起追风诀,阳气顺行,下会阴转而上命门。阳气一动,阴气立动,冲到膻中穴处被封住了,冲不上去,阳气却一口气冲上来,过百汇一泄而下,到膻中穴一阻,便往六阳经中钻过,出左手,肩上背下,最后从右腿钻回来。但到腹中时,阳气被阴气所阻,过不去了,只能在左手右脚之间来回窜动。

  阳气一能动,追风诀立即就能用了,吴不赊直跳起来,却斜斜一栽。他这才发现,自己成了偏瘫,左手右脚的气流轰隆隆运转,充盈着无边的力道。但右手左脚却和两气僵持时一样,全无力气。

  偏瘫没关系,只要追风诀能用。吴不赊试着摄了一下风,一股风急掠而来,只是有些往左偏。得,风也成偏瘫了,他也不管,偏瘫的风总比无风好。不过有个烦人的地方,就是追风步不能用,成了单脚跳。他御风而起,一只脚在半空中乱跳,像个跳大神的神棍。左手使追风剑也不习惯,但再不习惯,哪怕是乱刺,灌注了玄功的剑招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

  吴不赊现在等于是半个人,但这是拥有玄功道术的半个人,再不是先前的半死人。半死人只能看着王虎山一行人等死,拥有玄功道术的半个人却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如果张武威找来劫道的人只是普通山贼的话,半个人都不用,半只手就够了。

  不过吴不赊没兴奋多久,被封住的阴气不肯罢休,在膻中穴处越聚越多,膻中穴鼓出老大的一团。吴不赊大约坚持了一刻钟的样子,如果再坚持下去的,不拔针让阴气上行,他怀疑引起会在膻中穴处爆炸。不过既然可以封阴气行阳气,同样也可以封阳气行阴气啊!吴不赊再用一支银针,反手封住后背大椎穴,截断顺行的阳气,左手右脚处的阳气如五根之水,断流立枯。然后拔出膻中穴的银针,阴气一畅,急速上行,到后背大椎穴处受阻,便往右手阴经中钻去,最后从左脚回到腹中,却被阳气所阻,于是吴不赊又变成了偏瘫。可惜这会儿瘫的是左手右脚,阴风诀能用,左脚跳,但右手剑却方便多了,不过也只能撑一刻钟左右。

  左一刻钟,右一刻钟,左右交换,每次半个人值班,吴不赊自己想想也觉好笑。拔了针,两气又在腹中僵持起来,又成了半死人,吴不赊却已信心十足。他出了门,到街上铁器铺子里买了把剑,估计张武威再猖狂,也不会在方城边上劫镖,那就不用着急。吴不赊便又回到镖局中来,天黑以后,用银针封住膻中穴,单脚跳起,沿官道御风而行。

  镖队一般行得不快,一天的脚程,不过百八十里,而吴不赊体内两气在恶斗了这些日子后,功力大大增强,御风而行的速度自也快了些。吴不赊在空中换了一次针,也就是将近两刻钟的样子,便在路边一间旅店的院子里,看到了虎山镖局的镖旗。

  吴不赊心下寻思:“我要是这么进去,说要跟着镖队走,王总镖头肯定要劝阻,有些事又不好说,不如悄悄跟着。”

  他打定主意,便不进去,索性前行一段,在路边看到一只兔子,顺手抓了。别看他单脚跳,四脚兔子还真跑不过他,把那兔子郁闷得想一头撞死。随后吴不赊在林子里生起火来,烤了兔子,饱餐一顿,倒头就睡,也懒得练功。他不用练啊,子午两时,两气自己发动,自己恶斗,功力就在恶斗中自然增长了,虽然身体吃了苦头,但也得到了好处。

  天明不久,镖队过来了。吴不赊也不出去,等镖队过去,才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他现在的听力,可以远及数里之外,落后一里有余,前面的动静尽在耳中。

  就这么走了几天,渐入山区,屋宇渐稀,行旅也少了起来。这天晌午,前行的镖队突然停了。吴不赊心中一凝,急忙以针封住膻中穴,御风前掠,赶上镖队,钻进旁边林子里探头看去。

  镖队前面,大路中间,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盘膝而坐。这汉子个子不高,身子横壮,圆鼓鼓一张脸,坐在那里像个石墩,但两眼开合之际精光四射。吴不赊远远看到这汉子的目光,心中一凛:“张武威竟然请来了玄功高手对付虎山镖局!”

  遇上劫道的,镖局中人一般先有一番场面话,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虎山镖局这一次的镖明显就是张武威的套,这中年汉子身怀玄功而学人劫镖,来历也不言自明,场面话就不必说了。王虎山一抱拳:“请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也好让王某知道,虎山镖局是亡在谁的手里。”

  中年汉子扫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必废话,镖留下,人滚!”

  很显然,劫镖对他来说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他不愿留名。

  “贼子休要猖狂,看刀!”盖一仑暴怒,纵步上前,搂头一刀劈下。

  “小心!”王虎山低喝一声。声未落,中年汉子身子忽地蹿起,“叮”的医生脆响,盖一仑下劈的刀猛然侧飞,一只铁锤同时出现在他头顶,猛砸他顶心。

  中年汉子这一锤实在太快,盖一仑根本来不及躲,眼看一锤之下就要脑袋开花,他的身子却突然斜里飞了开去。原来是王虎山飞起一脚踢在他跨上,把他踢了出去。

  王虎山一脚踢飞盖一仑,手中刀同时猛劈。这时看清了中年汉子手中的兵器,除了右手的锤,左手中还有一把钢杆,那架势,活像个石匠。

  中年汉子一锤打空,大怒,左手钢杆一横,架开王虎山的大刀,右手锤迎头砸来。王虎山刀法可是老到多了,一刀无功,斜身错步,反削中年汉子手腕。被踢了一跟斗的盖一仑这时也翻身爬起,怒吼一声,挥刀猛劈。他刀法不如王虎山老练,但力大招沉,翁婿两人的两把刀踢着中年汉子左右翻飞,中年汉子全不放在眼里,左轩右锤,以一对二,反而攻多守少。

  “大家并肩子齐上!”王小玉一声尖叫,众镖师一齐冲了上去。

  “叮叮”两声,中年汉子架开王虎山翁婿的双刀,突地往后一纵,纵身跳到路边一堆山石上,斜眼看着王虎山一群人,冷哼一声道:“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你们。”脚在地下一跺,厉声喝道,“玄天石甲!”

  随着他一跺一喝,那一堆山石突地飞了起来,附在了中年汉子身上。中年汉子立刻成了一个石人,整个身子、头脸、四肢完全被山石罩盖,再无一点肌肤在外面,惟有两线眼光从石头缝里射出来。

  中年汉子本来矮矮墩墩,披了一身石头后,立时就成了一个巨人,比盖一仑还要高出一头,披满山石的手脚更是粗如水桶,而他的两只拳头则根本就是两块大山石,每块至少有上百斤重。

  “石敢当!”王虎山和吴不赊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石敢当本来是个石匠,一日开山破石,偶尔撞进一个山洞里,得了一册名为《玄天石甲》的道术秘谱,照谱修习,竟练成了谱上的玄功玄天石甲。玄天石甲传说为兵家秘术,披石为甲,敌不能伤,力大无穷,挡着披靡。这门秘术在江湖上十分罕见,会的好像就只石敢当一个,所以石敢当一施展,王虎山和吴不赊就都认了出来。

  一见石敢当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人,一众镖师也齐齐惊呼出声。石敢当森然一笑,迈步向镖师群冲去,声音从石板后面传出来,嗡嗡的震人耳膜。

  石敢当披这一身石甲少说也有两三千斤,移动速度自然不快,但他离王虎山等人本来就近,巨大的步子迈动,几步就到了,石臂横扫,“叮叮当当”一阵响,刀剑乱飞,众镖师踉跄后退,有的直接被他扫翻在地。

  王虎山一刀劈在石敢当左臂上,恰就如劈在山石上,除了自己震痛的手臂,就只见一串火星乱溅。对石敢当却一点影响也没有,他不闪不避,一臂横扫过来。王虎山知道硬挡不得,急叫道:“大伙儿退,和他游斗!”反手揪起一个被扫倒的镖师,飞身后退。石敢当这玄天石甲刀枪不入,但披着一身石头过于笨重,王虎山看到了这一点,想到了和石敢当游斗的法子。任何道术玄功施展起来都是需要消耗功力的,石敢当披着几千斤石甲,不可能撑得太久。

  吴不赊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不过他眼光一转,却暗叫一声“不好”。

  王虎山和石敢当游斗,石敢当身法笨重,赶不上王虎山,再刀枪不入再力大无穷也没有用,但王虎山有个死穴,就是他的镖车。石敢当一见王虎山等不敢冲上来,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便“嘿嘿”一笑,不再追杀众镖师,径直向镖车冲去。

  王虎山正庆幸得计,突见石敢当冲向镖车,立时脸色大变。石敢当砸不住他,但能砸到镖车啊!只要砸烂了几口大箱子,他这镖也就完了,石敢当根本不必再追杀他们,只要拍拍屁股走人,虎山镖局照旧完蛋。王虎山惊怒交集,急叫:“快推走镖车!”

  众镖师先前一拥而上围攻石敢当,镖车这边没人,这会儿想要推车,哪里来得及。王虎山一咬牙,狂吼一声:“我跟你拼了!”当头拦住,照着石敢当胸口就是一刀。石敢当不闪不避,硬挨了他一刀,一臂横扫,王虎山避无可避,横刀奋力一格,火光飞溅中,大刀断作两截,飞上半空,王虎山虎口震裂,踉跄后退。石敢当更不容情,迈上一步,巨大的石臂兜头一臂砸下来。

  “爹!”

  “师父!”

  王小玉和盖一仑齐声惊叫,却是救援不及,而王虎山退得两步,身子已靠到镖车上,即便他闪开,石敢当一臂砸烂镖车,他也是个死。左右是死,不如不躲,王虎山怒目圆睁,死盯着石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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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五章 风虎


  眼见石敢当一臂就要将王虎山连人带车砸得稀烂,吴不赊到了。这时他已将银针插在了后背大椎穴上,左脚御风,如风而至,一脚狠狠地踹在石敢当的面门上。

  如果吴不赊这一脚是踹在石敢当的胸膛上,石敢当摆好了架子,吴不赊未必踹得动他。但吴不赊是什么人?奸商啊,奸商审时度势的眼光绝对是第一流的。吴不赊早就看出,眼睛是石敢当身上惟一的弱点,虽然有石板拦着,一脚踹上去,踹不退他也能吓退他。

  果然,这一脚踹上去,石敢当眼前一黑,两眼不能视物。他头一震,慌忙后退,伸臂在眼前一格,能看见东西了。不过此时他离着镖车已有数步的距离,车前更挡着一个人,他当然能猜到就是刚才踹他那一脚的人。方才的掠风声鹤那一脚的力度让他知道,吴不赊同样是玄功高手,不能小视。他将吴不赊上下一打量,喝到:“你是什么人,敢横里架梁?”

  “吴不赊。”吴不赊一抱拳,“江湖人称,那个,嘿嘿,哈哈……”为什么突然“嘿嘿哈哈”呢?他这是头一次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自然要有个外号,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吴不赊做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往往就是“今天天气哈哈哈”这样遮掩一下,石敢当却哪里知道,眼见吴不赊哼哼哈哈,还以为他念什么玄功秘术咒语呢,凝神戒备,两眼从石板里死盯着他,一眨都不敢眨。

  王虎山一眼看到吴不赊,还有些怀疑,以为自己眼花了。吴不赊天天半死人一个,怎么突然间会飞了?他试着叫了一声:“吴小哥!”

  吴不赊却不像石敢当那么紧张,玄天石甲太笨重,根本不可能有突然袭击的事发生,他扭头对王虎山道:“总镖头,你叫他们把镖车推开一点,这石头怪交给我。”

  “吴小哥,真的是你!”看清吴不赊的脸,王虎山不再怀疑,一时惊喜不定,眼光十分复杂。

  吴不赊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也看遍各种各样的人心,自然知道王虎山这会儿在想什么:吴不赊既然身怀玄功秘术,上次遭遇山贼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稍稍露一手呢?若说上次是玄功尽失,可这次为什么又可以出手了呢?镖车动身前,他还是个半死人啊!

  吴不赊也没法解释,只是微笑点头:“是我,总镖头,你到一边歇一下,这石头怪交给我好了。”

  他不解释,但转身之际,王虎山却留意到了他隔衣插在大椎穴上的银针,恍然就明白了,叫道:“多加小心!”让人推开镖车,自己也推开去。

  “吴不赊?”石敢当嘴里念叨。

  “怎么,没听说过?”吴不赊斜眼看着他,话中大有挑衅的味道。

  石敢当的玄天石甲笨重,最怕对上那种手脚滑溜的,而刚才吴不赊那一脚如风而来,力道虽然不是太大,速度却着实不慢。石敢当本来有三分忌惮,还想着能不能套套交情,如果吴不赊能不插手,那是最好,但吴不赊这话太不中听,他可就恼了,哼一声道:“是没听说过,怎么着?”

  这也是挑衅了。一般人的反应,必然是“哇呀呀”一声叫,冲上来就动手,石敢当都做好准备了。吴不赊却是哈哈大笑:“没听说过就对了。”

  “什么意思?”石敢当不明白了。

  “没什么意思。”吴不赊笑眯眯的,他第一次闯江湖,石敢当若听说过才有鬼呢,道:“敝人外号概不赊账。”

  “概不赊账?”石敢当还是摇摇头,“没听说过。”

  “又对了,奖包子一个。”吴不赊大笑。

  “臭小子,敢消遣你大爷。”石敢当以为吴不赊逗他玩,大怒,往前一跨,一臂横扫过来,劲风鸣鸣,刺人耳膜。

  吴不赊不敢横剑去格,这一扫少也有千斤之力,拿剑去格,只怕剑两人三截,剑毁人亡。吴不赊单脚御风,轻轻飘开,一剑疾刺石敢当的眼睛。石敢当惟一的弱点就是眼睛,他伸手一推,胸前一块石头稍稍移一下就遮了个严严实实,吴不赊疾若星火的一剑只刺出三五点火星。石敢当一拳砸过来,吴不赊单脚再飘。

  石敢当全身刀枪不入,惟一的眼缝又遮护严实,吴不赊一手追风剑虽然千变万化,但老虎咬天,无处下口。摄风术也用不上,他射来的风,最多能吹起一股尘土,想把石敢当这千斤石怪掀翻是不可能的。凝风成风刀风剑风龙风虎?也没用啊,真正的青钢剑都刺不穿石敢当的玄天石甲,风刀风剑刺得穿?风龙风虎又何处下口?除非练成风雷箭,风中起雷,否则一般的风,再千变万化也没用,力道太弱。

  无论武功还是道术,吴不赊拿石敢当可说是完全没有办法,但吴不赊不着急,他伤不了石敢当,可石敢当想伤着他也难。他围着石敢当飞速地转,整个人就像一股旋风,当然,这风有点不雅观,是股跛子风,因为它是单脚跳。不过跛子风无所谓,管用就行,石敢当身披数千斤石甲,就不信他不耗力,撑得过一个时辰还撑得两个时辰啊?吴不赊打定主意,只要和他游斗,石敢当就会自己累死。

  吴不赊奸,石敢当也不傻,早看破了吴不赊的心思。他也改了战法,不再理睬吴不赊,却向镖车冲过去,吴不赊若拦,无异螳臂当车,横扫就是;吴不赊在一边勾引骚扰,石敢当干脆不理睬,除了眼缝,全身上下,任你剑刺也好脚踹也好,就当搔痒了。

  石敢当的目的本来就是镖车,毁了镖车就是他赢。吴不赊急了,叫道:“把镖车远远推开。”

  王虎山忙着指挥一干镖师推车,吴不赊“嘿嘿”笑,石敢当笨得像石滚,绝对追不上镖车,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石敢当也在笑——一边笑一边长个子!原来石敢当把身上一些重叠的石甲往下移,一块一块接在脚下,石头接石头,接成两只长石脚,身高突然就在长高了一倍不止。吴不赊本来就比石敢当高一头,这会儿却连石敢当的屁股都够不着了,这么两条大长石腿迈出去,一步当平常人七八步,“噌噌噌”,几步就追上了镖车。

  吴不赊想不到石敢当还有这么一招,又惊又怒。他在前面拦不住,一眼瞅见石敢当下面接的两只石脚细细长长的,立刻就有了主意,蹿到路边林子里,一件削下一棵碗口粗大的树,再去了头,剩下约莫丈许来长的一根大棒,一手夹住就来砸石敢当的细长脚。石敢当没防备,被他一棒砸上去,还真把左脚下面的石块给砸掉了。石敢当一斜,差点栽倒,忙运功又把石头接上,顿时恼了,怒哼一声,把臂上重叠的石块接到手上,刹那间接出两只长石手。吴不赊再抱着树棒砸腿,他长臂迎着树棒就扫了过去。

  两下相交,“嘭”的一声,吴不赊连人带棒往后倒飞,棒上冲来的力道,少说也有千斤,震得他双手发麻,松手丢开了木棒不过石敢当的石手臂也被砸断了,石块乱飞,但石敢当运功一吸,仿佛磁铁吸铁块一样,石头又一块一块地被吸了起来,眨眼又接成了一只长石臂,向吴不赊砸过来。吴不赊慌忙单脚后飘,木棒也不敢捡了。

  吴不赊后退,石敢当就拿他无可奈何了,随即“哈哈”一笑,直冲向镖车。他长脚急迈,两只长手臂还像船桨划水一样前后划动,护住两条长腿,劲风呼呼。吴不赊即便想再抱着树干去砸,也会被石敢当的长手划开,砸不着他的腿。

  “这石头怪,说他笨,他倒还笨成精了。”吴不赊暗骂,脑子乱转,忽然想到一法,把地下的黄土撮起一堆,喝一声:“风来!”

  一股风应声而起。吴不赊这次用了全力,这股风可不小,吴不赊使一个旋风法,那风卷起地下尘土,“呜呜”卷向石敢当,在石敢当周身凝成一个数丈方圆的风场,连尘带土,声势倒也颇为惊人。吴不赊并不想靠这股风刮倒石敢当或借吹起的尘土打伤他,那也太天真了,只要能够遮住石敢当的视线,让石敢当看不清路,找不到镖车,就算成功。

  可惜他还是失算了,石敢当伸出手臂在眼前一拦,遮住眼前的风沙,眼光还是可以从石缝里看出来。刮起的风沙虽然连尘带土,视线不明,但还远不到让石敢当看不清路的地步,他只略略一停,仍旧疾步追过去。

  王虎山护在镖车前面,眼见吴不赊使尽玄功,始终无法拦住石敢当,顿时嗔目怒道:“我跟你拼了!”飞身纵起,一刀狂劈石敢当的胸膛。

  “找死!”石敢当暴喝一声,迎着王虎山在半空的身子一臂横扫。王虎山不会玄功不能飞,身在半空,无法闪避,要是被扫上了,只怕五脏六腑都会被砸碎。

  吴不赊没想到王虎山如此冒险,大吃一惊,忙收功散风,御风急掠过去,要把握好是扯开。

  石敢当矮矮墩墩,其实极富心计,他砸王虎山这一臂,乃是一箭双雕之计,明砸王虎山,暗自瞄的是吴不赊。吴不赊一掠而至,正中他下怀,挡在眼前的右拳早已畜好了力,霍地一拳就砸了过去,拳头所击,正是吴不赊飞来的路线。

  此时千钧一发,吴不赊若救王虎山,必定撞到石敢当的拳头上,而若不救王虎山,石敢当横砸的左臂必定要叫王虎山身死骨裂。

  吴不赊脑中有一刹那的犹豫,这是他奸商的本质,利益得失总要打一下算盘,但脑中突然闪过王虎山苍老的脸,还有那嘶哑的声音说的那句话:“这叫不义啊!”

  热血猛然冲上头顶.吴不赊一声狂叫,右脚急蹬,身子同时一斜。他这时已将银针插在了胸前膻中穴处,能动的是左手右脚,所以用右脚蹬王虎山,这一脚把王虎山直蹬下去,堪堪闪过石敢当的左臂,但他自己却没能闪过石敢当的拳头,这一拳正中他前胸,刚好打在银针上。因为吴不赊身子是斜着的,石敢当拳头先碰着银针,把银针打了出来,才又猛力砸在吴不赊膻中穴上,把吴不赊的身子打得直飞出十余丈外.半空中鲜血狂喷。

  膻中穴是人身十大重穴之一,石敢当这一拳满蓄劲力,又何止千斤,照理说,着了这一拳,吴不赊功力即便再强一倍,也是有死无生。但这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巧,吴不赊身上逆行的气流被他以银针封在膻中穴处,便如一道坝,蓄了一坝水,石敢当的拳头先砸出银针,等于砸开了坝堤,一坝的水狂泻而出。这股力量可不是一般得大,如果说吴不赊体内气流在经脉中正常的冲击量是一百斤,那么这股积蓄已久的气流的冲击量至少是它的五倍以上,这股狂冲而出的气流刚好撞上石敢当的拳头,可就抵消了很大一部分拳劲。吴不赊虽然一飞十余丈,更是口喷鲜血,其实内伤不是太重,而外伤倒是不轻,整个前胸一片青紫,一个多月都没能完全消除。

  但最巧的不在这里,最巧的是,吴不赊体内狂冲而上的气流,在石敢当千斤拳劲的轰击下加速上冲,竟然一下子撞开了挡在上面的顺行气流,破关而上。关卡既破,随即直上重楼,终于百川归海;而逆行的气流一过,不再在前面挡路,顺行的气流也一泻而下,两股气流一顺一逆,竟是同时运行起来,很有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味道。

  人身经络,有如江河,一江春水向东流,很正常,若偶尔因为地势的原因一江春水向西流,那也行。但如果同一条江里面,左边的水向东流,右边的水向西流,或者上面的水向东流,下面的水向西流,那算什么?

  吴不赊体内,现在就是这样。他身体“扑通”摔在地上,直挺挺躺在那里发呆,不是摔晕了,两气流动,他脑子出奇得清醒,他是傻了。

  两股气,一顺一逆,各走各路,再不相斗,偶尔碰头,也是相安无事。先前的俩冤家,成了俩亲家,甭提多客气。而顺着两气的流动,经脉的畅通,他全身充盈着无穷的力量,不过永远是一阴一阳,阴气到左手的时候,阳气到了右手,阴气到右脚的时候,阳气到了左脚,一冷一热,一柔一刚,极其怪异。

  “一条经络里面,怎么可以同时运行顺逆两股气呢?走火入魔了?可又不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吴不赊完全不明白。

  “吴小哥,吴小哥!”王虎山连滚带爬扑过来,他以为吴不赊被石敢当一拳打死了。别怪他误会,吴不赊被打得一飞十余丈,口喷鲜血,然后四仰八叉一动不动,那不是死了吗?可王虎山到面前一看,不对,吴不赊大张着眼睛一脸诡异,好像看见了极古怪的东西。王虎山奇怪了,顺着吴不赊眼光也往天上看,难道天上有仙女?没有,就见一只大山雀飞过,嘴里还叼着一条毛毛虫。那条毛毛虫好像很肥的样子,但肥毛毛虫很奇怪吗?

  “莫非是被打傻了?”王虎山心中嘀咕,叫道:“吴小哥,你没事吧?吴小哥?”

  “住脚!”吴不赊忽地一声狂叫,一闪不见。王虎山倒是一愣:“住脚?别人都是说住手、住口,啊呀,看来真傻了。”

  不过他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原来石敢当已追上镖车,正抬起一只脚,朝着镖车狠狠地踩下去。只要踩烂了五口大箱子,哪怕箱子中什么也没有,就是五口空箱子,虎山镖局这十万两银子也赔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吴不赊到了。他是横飞过来的,双手猛推石敢当高抬在半空的脚,推得石敢当连脚带人打了半个旋转,差不多是背对着吴不赊了。本来,除了眼缝,吴不赊对石敢当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毫无办法,但过一次他好像着魔了,竟然双掌齐出,一上一下,同时打在石敢当后心上。

  石敢当后心由六块石板组成的石甲,防护得密不透风,吴不赊双掌打在两块石板上,左掌打中的石板寸寸碎裂,裂为七八块。可是四五寸厚的青石板啊,而且圆圆滚滚的。若换在以前,吴不赊就拿一个大铁锤,尽力砸十锤,也未必有这种效果,而如今这一掌,掌力之强,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不过右手那一掌就没有这样的威势了,一掌打过,青石板上灰都没掉一点。

  不明白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左掌强而右掌弱,只有两个人知道不是这样,一个是吴不赊,另一个是石敢当。

  吴不赊的左掌虽然碎碑裂石威猛无俦,但劲在外面,这一掌其实只是打碎了那块青石板,对石敢当的身体毫无伤害;右掌却不同,打出的是阴劲,劲在里面,透板而入,外面的青石板灰都没掉一粒,里而的身体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石敢当后心一痛,如刀刺入,身子往前一栽,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石头纷纷落地,竟是再也披不起石甲,露出了里面的身子。他在地下打了一个滚,忽地一纵,狂掠出去。

  吴不赊双掌打出前,只觉得体内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就要发泄出去,但能一掌打得石敢当喷血,还从石乌龟壳里钻出来,他事先却完全没有料到。因此石敢当抖落石甲,他还在发呆,不知乌龟出壳算什么绝招。到石敢当喷血飞掠,他这才明自,看看自己手掌,怪叫一声,展开追风步,御风急赶。这一起步才叫有趣,左脚迈出是阳,右脚迈出是阴,到左脚再迈出时,阳己转阴。吴不赊猝不及防,自己差点栽个跟斗,百忙中一个旋身才换过力来。阴阳却没法固定,这俩家伙自己飞跑,吴不赊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用先前的老法子,一步一旋,却是迅疾绝伦,石敢当虽然起步在先,被他吴不赊几个旋子就追上了。

  石敢当一听后面风声紧骤,越追越近,又惊又怒又怕,见路边山石片片,双手一吸,各吸了一块山石在手里,霍地回身,右手一扬,一石射出。这是玄天石甲中的飞石秘法,和一般的暗器不同,速度既快,力道又大,百余丈距离,一闪即至,军中强弩也不过如此。

  石敢当对自己的飞石颇有几分自信,吴不赊也确实没有料到石敢当还有这样一手绝招,全无防备。可以说,如果他是笔直追过来的,不说挨上一石头,至少也会吃一惊,或闪或避。他一停步,石敢当又可以跑出一段了。但吴不赊体内疯狂乱跑的阴阳二气帮了他的忙,他的身体顺着阴阳二气的规律在转,石敢当发石时,他是面对着石敢当的,但石到中途,吴不赊一个旋子,身体划一个弧线,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石敢当手中两块石头,一石不中,第二块石头再次飞射,吴不赊便又近了许多,已不过三四十丈,石头打过去更快。但石头再快也没有吴不赊旋得快,石到中途,吴不赊又已旋开。

  石敢当惊怒交集,双手急吸,再吸了两块石头在手里,却停手不射,也不动。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只是狼一样盯着吴不赊。

  他不跑了,吴不赊当然也要停下来。步子停了,两股气却跑疯了,一时停不下来,在原地连转了四五个圈子,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生似午夜归家的醉鬼。

  石敢当死死地盯着吴不赊,因为吴不赊一路是转着来的,他以为是一种独门身法,眼见吴不赊在原地转个不停,跌跌撞撞的,他还生怕吴不赊是诱敌,不但不敢出手,反而小心防备。他若知道真相,只怕要后悔得吐血。

  吴不赊好不容易停下来,头昏脑涨,这么一路急旋下来,他能不晕吗?他连忙运气,二气各运转一周天,这才清醒。眼见石敢当双手各吸一石,身边还有一堆石头,他也心中暗凛,刚才两飞石被他阴差阳错地躲过去,但那种声势也着实让人心惊,真若隔近了被石敢当飞石连射,还真是不好挡。吴不赊脸上当然不露出来,斜眼瞟着石敢当,“嘿嘿”一笑:“石老板,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你这么招呼也不打拔脚就走,不太地道吧?”

  吴不赊忌惮石敢当的飞石,石敢当却是有苦自知,他这飞石之法,不是暗器,是一种道术,把十余斤的石头打到百丈开外,而且要达到类似于强弩的速度,所消耗的功力非常惊人,尤其在受伤之后,根本撑不下去。这也是石敢当与打了两石便不再打的原因,再打两块石头,伤势就压不住了,非吐血不可。见吴不赊不动手而是出声责问,他心中倒暗松了口气,一面暗调呼吸疗伤,一面冷笑道:“如此,倒是我石某人的错了?石某这里道歉,却不知吴……吴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吴小赊叫人老板,那是习惯,石敢当嘴里叫老板,可就有说不出的别扭,心下暗道:“这小子莫名其妙,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突然钻出来,功夫怪,身法怪,和人打招呼还怪。”

  “指教不敢。”吴不赊“嘿嘿”一笑,“石老板身怀玄功石甲秘技,乃是江湖中声明赫赫的高手,居然来劫镖,难道不让人奇怪吗?总得有个说法吧?”

  石敢当在江湖上的名头虽然不如飘风子响亮,可也不小,居然学山贼劫镖,确实有点儿失身份。听吴不赊一问,石敢当老脸一红,道:“明人不说暗话,石某不是来劫漂的,是受人所托来毁镖的。”

  “我说呢,”吴不赊点头,“以石老板的身份,怎么着也不会来劫-支小镖的。却不知是受何人所托啊?”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情没办成也算了,再把托付的人也招出来,似乎是有点儿不地道。但石敢当冷眼看吴不赊的事情,估摸着若不把事主说出来,吴不赊必不肯甘休,而他胸中气血翻腾,伤势越来越难以压制,两相权衡,还是自己性命要紧,道;“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托我的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张武威。其实张总镖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几家联镖,共同抬价而己,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既然虎山镖局实在不愿意,吴老板又出了手,那我石某人也不必在中间掺和了。告辞!”他一抱拳,回身就走,但两耳凝神,暗听风声,若吴不赊还敢追来,他便要拼着伤势加重的风险,以双石连发之术,竭力一搏。

  吴不赊追上来的目地,不是要留下石敢当,主要是想确定这背后的主使。王千烈受他拖累而死,问清主使才好报仇。当然,如果石敢当是块肉,锅里煮得烂烂的,顺口也就吃了;但拎着两块石头的石敢当明显是块骨头,那就算了,狗才爱啃骨头,奸商只喜欢吃肉。看着石敢当溜走,他还抱拳笑道:“石老板好走!以后有生意还望照顾敝店,老宾主,八折优惠啊!”

  这是他的惯话,却把石敢当郁闷得要死:当我什么人啊?

  吴不赊回来,把石敢当是受张武威指使的话说了,众镖师纷纷怒骂。王虎山又连声道谢,吴不赊忙摇手道:“上次若不是少镖头相救,我早没命了,可惜我当时受了奸人算计,以致拖累了少镖头。不过既然是张武威指使的,一命偿一命,少镖头的仇,我必定要报。”

  随后镖队收拾起行。镖还是要走,镖不送到地头,银子还是要赔的,吴不赊当然一路随行。

  打了一场,错过了宿头,晚间便在路边宿营。众人睡下,吴不赊一个人摸了出来,身上阴阳二气太怪,要弄清楚才行。剑和掌好说,出掌,一阴一阳,出剑,时阴时阳,这反而是好事,阴阳不定,更具奇效。但追风步这么阴阳不定就不行了,这么打着旋子赶路,半天路赶下来,五脏六腑非翻过来不可。

  吴不赊试着配合步子调气,一步阴,一步阳,身子打旋是因为两气互相赶着转,这是一害,但反过来也是一利。用滑步,当后面一股气急催上来时,身子斜滑出去,不但消了旋劲,反而借力前滑,身法又能快上一截,最重要的是省力,前步与后步之间根本不需提气,两气自动运转,他只要跟着前滑就是。不过不是笔直地往前滑,而是划弧,左一滑右一滑,像水里游动的蛇,既快又漂亮。

  用这样的步法,再配上阴阳不定的剑法、掌法,威力倍增,吴不赊大是开心。

  解决了步法问题,吴不赊想到了摄风术。想想有些头痛,一动追风诀,阳气顺行,阴气立时发动逆行,这样还能召来风吗?就算召得来,御使得动吗?一顺一逆,就好像同时下两个相反的命令,来,去,恐怕风要疯了。

  吴不赊心中忐忑,试着一运追风诀,阳气发动,还好,风是给召来了,但阴气同时发动,可就出怪了。那风给追风诀召来,本来只是在吴不赊而前盘旋,阴气一动,那风突地一紧,猛然旋转起来,更发出暴怒的咆哮,恍似一只突然跌入陷阱的猛虎。

  好好的风突然发狂,倒把吴不赊吓一大跳,细细一察,他明白了,原来那风同时被阴阳二气所摄,一股风在内里形成了两种力量,两力互较,相持不下,便旋转起来。本来无论是追风诀还是阴风诀,召来的风都是散的,这会儿在里面形成两股风互相争持旋转,就如两股麻绳,越缠越紧,散的风突然就拧紧了。俗话说五根指头要拧成拳头才有力量,风也一样,散的风,只能掀起尘土,但这一拧紧,力道可就成倍往上翻,同样一股风,突然之间就具备了惊人的力量。

  吴不赊明白了原委,还有些不信,见前而横着一块山石,约有百来斤,本来他召来的风,不过能吹去石头上的尘土,最多再把石头边的小树吹弯了腰,若说吹起石头,那是做梦了。这会儿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那风摄过去,那风咆哮着,猛然撞在山石上,竟把山石一下子翻了起来。

  吴不赊狂喜,索性全力运功,召来的风又强三分,剧烈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吴不赊再向那山石一指,那风便如猛虎扑羊,狂哮着扑过去,竟把那山石卷了起来,扔出七八丈远。

  “发财了!发财了!”吴不赊目瞪口呆,一时间喜得手舞足蹈。

  先前和石敢当放对,吴不赊最恨的就是摄风术全然无用,功力太低,摄来的风,面对石敢当的石甲,吹不动,刮不痛,自己耗力,人家歇凉,真真气死,但如果是这样的风,打在石敢当身上,那就有威力了。

  这会儿刚好刮起一阵夜风,掠过林梢,如无行的浪子,吹着轻浮的口哨。吴不赊急忙运功抓住一股,阴阳互拧,轻浮的浪子立即变脸成为暴虐的恶棍。吴不赊看准边上一棵大树,约有两三丈高,腰围有大海碗粗细,便向树身一指,那风一纵过去,“轰”的一下撞在树干上,“喀嚓”一声,那树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风虎云龙,摧屋倒树。”吴不赊喃喃念叨,猛地狂跳起来,“师父,我练成了一股怪风,真的就像一只虎,风虎啊!”怪笑声惊起一群夜鸟。被惊起的鸟儿大发牢骚,鸟言鸟语,把这不讲公德的奸商狠狠地鄙视了一通。

  原以为被阴风煞害惨了,谁知因祸得福,吴不赊兴奋得一夜没睡,把风虎呼来叱去,直折腾到天明。一林子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自己也折腾了个半死,回到宿处时,走路都有点跌跌撞撞了,更别说摄风。但他坐息半个时辰,两气运转,到王虎山叫他吃早饭时,便又神采奕奕了。当然,腹中还有些空,功力耗损实在太厉害,这么坐一下可补不回来。随后数日,每到夜间,吴不赊便出来练功,先把追风剑、追风手配合着追风步练几遍,然后再练摄风术。他把自己练出的怪风命名为风虎,揣摸精熟,威力日盛:最初要借自然风才能撞断大树,到后来不借自然风,就是摄来的风,也能有相当大的威力,不说海碗粗的树,茶杯粗的树是一撞两断;若是普通的壮汉,一风虎扑在胸口,绝对有死无生,即便是石敢当那一身石甲,当胸撞上一下,也要叫声痛。

  “我这风虎和风雷箭比,也不会差太远吧?”吴不赊得意洋洋。他心里当然知道,风虎不可能比得上风雷箭,风雷箭风中起雷,凝风成箭,那是多大的威力,岂是风虎能比的。不过吹牛不上税,不吹白不吹。

  后面的行程,风平浪静,毛贼都没见一个,到地头,交了镖,拿了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吴不赊先前还以为张武威想赖,既然没赖,怕是日后还有阴谋。吴不赊猜不到他到底怎么想,但无论他怎么想,王千烈死了,吴不赊就一定要他张武威抵命。

  当夜住下,吴不赊对王虎山道:“总镖头,你们慢慢走,我先行一步,和张武威去做笔生意。如果顺利的话,我就直接回家乡去了,总镖头一切保重。”

  “有劳小哥,我替烈儿多谢了。”王虎山深施一礼。

  吴不赊展开追风步,阴阳二气交错追逐,左一滑右一滑,如一只风中滑翔的夜蝠,快得异乎寻常。吴不赊现在的功力,最多能跻身二流之境,与飘风子这样的一流高手比,差得老大一截,但吴不赊可以肯定,如果是比试御风而行,一天一夜之内,他绝对可以超过师父飘风子。当然,若再往下跑,随着功力的不足,他最终还是会输,但短期内一定可以赢。还有他的风虎,虽然他功力不如飘风子,但飘风子摄来的风,绝对没有以阴阳二气拧成的风虎那种暴虐的威力,除非飘风子用风雷箭。不过飘风子到底练没练成风雷箭呢?吴不赊也不知道。可以说,无论是飘风子还是阴风煞,若目睹了吴不赊的阴阳二气,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吴不赊现在的速度,一个时辰可以飞将近三百里,全程五百多里,镖队走了十多天,吴不赊不到两个时辰就飞了回来。

  到了武威镖局,天还没亮,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吴不赊没见过张武威,不过这难不倒他,摸到内宅,拍醒一个丫环,问得张武威宿处,说是歇在三姨太房里。丫环指了地头,吴不赊拍晕她,轻轻飘过去。

  此时天热,窗子是开着的,打着竹帘,吴不赊轻轻掀起帘子,夜风一般轻飘进房。外间睡着两个丫环,内间呼噜声如雷,吴不赊走进去,只见一张大床上,光身睡着一条大汉,四十多岁年纪,高大魁梧,一脸的络腮胡子;床里间睡着一个年轻女子,也是全身精光,只在腰上搭着一点小被子,丰乳肥臀,白生生晃眼。吴不赊腹中情不自禁就是一热,还好,他虽没成亲,妓院隔三岔五也是去的,倒不是菜鸟,不至于流鼻血。

  有丫环指路,吴不赊来前也大致问过张武威的长相,和这汉子差不多,应该错不了。吴不赊轻轻飘到床前,熟睡中的张武威浑然不知死期已至,光光的胸膛上,随着如雷的呼噜,一颗心一上一下怦怦地跳着,非常打眼。吴不赊左手一捂张武威的口鼻,右手同时击下,正打在张武威跳动的心脏上。

  体内阴阳二气是同时动的,所以他出手一定是阴阳掌,左手阳,右手阴,打在心脏处,响声都没有,外表也绝不现半点伤痕,但张武威一颗心却被这一掌打得稀烂。张武威眼一睁,弹了一下,手都没抬起来,人已经断了气。因为被吴不赊捂住日鼻,他也没能叫出声来,小妾虽与他近在咫尺,却是全无知觉。不过张武威那一抬手碰到了她,她打了个翻身。这个姿势太刺激了,双乳高耸,双腿还微微闭着,吴不赊忍不住轻吹了声口哨:“好一堆美肉,到明日,又不知要便宜谁了。”

  他飘身出来,整个武威镖局上下还在沉睡着,谁也不知道总镖头张武威已是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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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六章 捕头


“差不多个把月了,越青青姐弟不知到家没有,做生意讲究个诚信,得去看看。”吴不赊心下寻思,便往北飞,越家在阳城,距方城也有五六百里。吴不赊一面御风而行,一面寻思这些日子的经历:先想赚,借势扬名发大财,结果汪国丈派杀手,眼见要亏,突然碰上飘风子,大赚,却又碰上发神经的阴风煞,差一点血本无归,再又受王虎山仁义所感,头一次讲一把义气,结果又大赚了。

  “这一趟生意,还真是惊险百出。”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有一只夜鸟,先见他在天上飞,以为是个伴,虽然看上去像个人,无所谓,这世间鸟人多着呢,不管,跟着。谁知他突然怪笑,夜鸟就吓了一大跳,“嘎嘎”两声抗议:这鸟人,走夜路你鬼笑什么?不知道鸟吓鸟,也能吓死鸟吗?夜鸟拍拍翅膀,转头飞去,不跟他做伴了。

  太阳出来不多久,吴不赊便看到了阳城,远远地落下。世间修道之人成千上万,真正成道的万中无一,御风飞行,内行人知道是刚入门径,但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直接在城里落下,可就要给人围着看了,或许有人叫神仙,但万一有人叫妖怪,当头给他一臭鸡蛋呢?那也太划不来了,亏本的生意,吴不赊从来都不做的。

  吴不赊进城之后,肚子饿了,别看是在天上飞,也是个体力活。他先找间酒楼填饱了肚子,顺便问起越家的事。

  越家姐弟还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到家已有十来天,名头大,店家也知道。听得越青青姐弟平安到家,吴不赊心中松了口气,这一趟生意圆满完成,终于可以结账了。

  放下了心,吴不赊想了想,还是决定到越家看看。国丈当权,越家姐弟虽然回来了,不一定就没有麻烦,若能帮得上忙的,当然就要伸手帮一把,没麻烦,那就见面聊一聊,把自己中途失踪的事解释一下,这里送遗孤的美名也就圆了。奸商永远是奸商,吴不赊偶尔热血上头,不代表改了奸商性子,就好比黄鼠狼偶尔不偷鸡只拖个萝卜走,并不表示黄鼠狼就改行吃素了。

  越家在城北,是一座小小宅子,院角有一株老槐树,也不知有多少年岁了,枯皮虬干,却是老当益壮,亭亭如盖,撑起满院的翠绿。吴不赊耳朵尖,远远的就听到院中有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就是越小虎的。他脑中现出越小虎那张虎头虎脑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还带着个童子。这青年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长脸,面色有些苍白,但两道眉毛却很浓,儒生打扮,估计是个读书人,还有可能是个秀才。吴不赊最看不起秀才,包括赵老秀才在内。为什么?因为他爹打小要他读书赶考做官,第一个目标就是考上秀才,结果棍子打断八十根,私塾先生换了四十个,吴不赊愣是是考不上,越考不上他就越看不起秀才:秀才算个屁啊,穷酸!当然,这话他只敢背地里说,至少当着赵老秀才的面是不敢说的。

  秀才身后,越青青姐弟跟了出来,秀才看来是到越家做客的,越青青姐弟送客。吴不赊远远地看着,个把月不见,越小虎好像又长高了一截,越青青倒瘦了些,一个小女孩儿要撑一个家,看来不是那么容易。

  吴不赊想等那秀才走了再过去,眼角却突然看到人影一晃。他一扭头,对街一个拐角处,几个脑袋探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竟然端着一把弩,弩尖正对着那秀才的背。吴不赊吃了一惊,不及多想,纵身过去,耳中只听“铮”的一声,一点箭影急射那秀才后背。

  吴不赊虽然讨厌秀才,但越家的客人就另说了。他眼睛盯着箭头,反手拔剑,一剑劈在箭头上,弩箭给一劈两断,跌落在地。

  “吴大哥!”一眼看到吴不赊,越小虎顿时兴奋得大叫起来。比他更“兴奋”的是那几个杀手,眼见十拿九稳的一箭,竟被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吴不赊劈落了,顿时“哇哇”叫着冲了出来。一共三个人,手中都高举着明晃晃的长刀。

  今日的吴不赊,可不是刚护送越家姐弟上路时的吴不赊了。最初那一次,三个山贼吓他个半死,这会儿却是气定神闲,先冲着越青青笑了笑,还夸了越小虎一句:“小虎好像长高些了呢!”最夸张的是,他居然把剑插回了背上,因为他从三个杀手的脚步中听出,这三个家伙功夫平常得很,最多只是三流货色,对付这种三流货色若还要用剑,那也太丢面子了。

  “吴大哥小心!”见杀手冲到背后了吴不赊还在装酷,越青青担心了,惊叫一声。叫声未落,她眼里突然失去了吴不赊的身影,急忙眨眼,定睛再看时,三个杀手已躺在地上,吴不赊却在那儿懒洋洋地拍手。那情形,仿似刚搬了两个破麻袋,拍手上的灰。

  “吴大哥你真厉害!”越小虎早已欢叫着冲过去,拉住了吴不赊的胳膊,喜滋滋地道,“吴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吧?哈哈,我姐姐早就猜到了,后来我也猜到了。”原来吴不赊被阴风煞抓走后,他姐弟俩以为吴不赊是在暗中保护他们呢。这借口好啊,比被阴风煞抓走什么的要光彩多了,吴不赊多机灵一个人,立刻就跳上了这顺风船,笑眯眯地夸越小虎:“这样都猜得到,小虎真聪明。”

  他一夸,小家伙越发高兴了,小嘴笑得咧开有烧饼大,对那秀才道:“高叔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吴不赊吴大哥,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的。”又对吴不赊道:“吴大哥,这位高叔叔是新任的阳城县令,知道我们回来了,特地来看我们的。”

  不是秀才,是县令!县太爷啊!奸商本来是三分矜持的笑,立刻换成九分热情的笑。不过不等他开口,那高县令已先上前施礼:“高秋远多谢吴壮士援手之德。”

  “哪里哪里,高县令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吴不赊忙还礼,正要和这县太爷聊几句,拉点儿交情,忽听得“嗖嗖嗖”连响,是弩箭破空声。

  “小心!”吴不赊急叫一声,转身跨前一步,将越青青姐弟还有高秋远几个都拦在身后。但那弩箭既不是射高秋远,也不是射他或越青青姐弟,而是射那躺在地下的三个杀手。这箭射得极具准头,三个杀手一齐中箭,长声惨叫中,嘴中齐齐喷出黑血,几乎同时断了气。

  中了箭会出血,但喷血就没道理了,而且喷的是黑血。吴不赊刹那间就明白了:“毒箭。”他脚一点,身子如一只贴地飞行的雨燕般滑了出去,他就不信那放箭的杀手在他眼皮底下能跑得了,但他失算了,那杀手根本就没跑。他越过拐角,就见靠墙坐着一个汉子,眼睛还大睁着,却已经死了,嘴角渗着黑血。显然是服毒自杀,手边放着一具三发的连弩。

  这些杀手功夫不高,却都是死士。吴不赊心中有些发冷:“这县太爷得罪的是什么人啊?心够黑的。”提了那汉子过去丢到地下,道,“这家伙服毒自杀了。”看着高秋远,却不再吱声。高秋远或许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但吴不赊是个有眼色的人,高秋远若自己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高秋远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这会儿更白了,但明显不是吓的,他浓眉紧锁,眼中隐含怒意。越青青倒是有些怕,紧紧拉住越小虎的手。越小虎两眼却大瞪着,忽道:“吴大哥,我们到家了,不再要你保护了,高叔叔是好官,你帮帮他吧。”

  给县太爷帮忙,这生意不赖,吴不赊心中“怦”地跳了一下。不过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吴不赊心中火一样热,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微以眼光瞄着高秋远。见高秋远眉毛一动,吴不赊便知有意,心中一喜,静等高秋远开口,却见高秋远双手平抱,重重一揖:“阳城令高秋远,以阳城数万冤魂之名,请吴壮士援手。”

  他这礼重,说的话也让吴不除听不懂,什么叫以“阳城数万冤魂之名”?吴不赊忙伸手相扶,道:“高大人礼重了,却不知数万冤魂是何意?”

  高秋远浓眉竖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说了原委。

  阳城是个大县,地势平,多良田,人口密集,但这两年天降灾祸,前年巡了水灾,去年却又遭了蝗灾,赤野百里,颗粒无收,上报郡里,下拨了一百万石救灾粮。一百万石粮食虽然少了点,若真的能全部发到灾民手中,倒也勉强能熬过春荒去,但运粮的船队进人阳城县境时,突然遭劫,一百万石粮食全被劫走。没了救灾粮,阳城数十万百姓顿时陷入绝望之中,走得动的逃荒去了,走不动的只能以草根树皮充饥,后来草根树皮也吃光了,只能干等着挨饿。数月间,阳城饿死的人多达四五万,原任县令遭参罢职。但原任县令上头有人,拍拍屁股走了,高秋远上任后却得到密报,劫粮的不是什么山贼劫匪,而是本地豪富周有财暗中派人干的。

  周有财是阳城第一大户,家财亿万,还有个小女儿嫁给襄南侯,财雄势大,一直以来都是目无法纪,气焰嚣张。他早屯集了无数的粮食,救灾粮来了,他的粮便卖不起高价,黑心一起,竟劫了救灾粮,再高价卖出。他发足了黑心财,却生生害死了数万百姓。高秋远得到密报后,着手调查,惊动了周有财。周有财先送好处拉拢,高秋远不理,又以言语威胁,高秋远也不怕,今日竟胆大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刺杀了。周有财如此无法无天,不会只刺杀这一次就算了,必然还有后手。高秋远要揪他出来,要替阳城数万饿死的灾民伸冤,只有请吴不赊出手相助,所以才行此大礼。

  竟然劫了救灾粮卖高价!如此黑心,如此大胆,吴不赊听了,也是既震惊又愤怒,怒道:“这周有财也太歹毒了!高大人,你放心,你只管往下查,拿到切实的证据,活剐了这黑心狼。至于你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吴壮士云天高义,有吴壮士相助,必能查到周有财劫粮的铁证,将他绳之以法。”高秋远又施礼,面上却有几分犹豫之色。吴不赊看出他似乎还有话说,道:“高大人莫非还有什么担心,尽管明言。”

  “确实还有个不情之请。”高秋远略一犹豫,开口道,“要查案,靠我一个人肯定查不了,还要依靠下面的衙役。但周有财在阳城财雄势大,县中衙役都有些怕他,我竟是支使不动,一个月内连免了两个都头,都是一样,所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吴不赊,吴不赊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竟想要他当捕快都头,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我做捕快都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高秋远一脸歉疚,“要吴壮士屈就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确实有些不好开口。但如果吴壮士没有官身,就不好支使衙役,而支使不动衙役,这案子就查不下去。所以……”

  高秋远以为,让吴不赊当一个县衙的捕快都头,是委屈了吴不赊,他却不知道,吴不赊是个见了衙役都要点头哈腰陪笑脸,还要塞点好处的小生意人,现在居然能当上捕快都头,实是生平从未有过的风光。捕快都头虽然只是隶属于县令的役吏,不在朝廷官制之内,但好歹也是官面上的人,最重要的,很着县太爷混,说不定能有个出身。

  在后凉国,要做官,有四种途径:一是荫庇,从三品以上的官,子孙可以自动荫庇一个出来做官。二是考,考上了也能当官,这可能是最公平的一种,士农工商,人人可考,只要你读得起书,然后还能考得起就行。吴不赊他爹做梦都想吴不赊能中举当官,脱去商人的身份,可惜吴不赊做生意是天才,读书却是蠢才。三是军功,后凉国开国时军功最重,不过这会儿重文轻武,军功已不受人看重,但好歹也是个出身。四是恩赏特荐。平头百姓,若是能立下特别的功劳博下特别的名声,例如献个祥瑞什么的得到后凉王的赏识,养个女儿妹子做了后凉王的妃子,再或者跟随上官立下极大的功劳,后凉王恩赏,上官推荐,也能得个小官。

  前三者,吴不赊是没份儿的,但如果能跟着高秋远做事,立下功劳,高秋远赏识他,到高秋远再升几级,做到太守或者州牧,就可以给他个小官当当,然后自己再慢慢往上爬。当然,再怎么爬,大官也是当不了的,什么封侯拜相是不可能的,能做到了太守都要老天爷打瞌睡,指头缝里漏他过去,否则别想。但对吴不赊来说,别说太守,只要能做到个县令,那都是祖坟上冒烟了。

  不过吴不赊是个精明透顶的人,心中狂喜,脸上不会露出来,只是装出一脸正义的样子:“什么屈就不屈就,只要能把周有财这黑心狼绳之以法,做什么都无所谓。”

  高秋远果然就一脸感动,越青青姐弟也是敬佩得两眼发光。这时已有几个衙役得信赶来,抬走尸体。吴不赊便跟高秋远回县衙,高秋远叫书办给吴不赊记了档,发了腰牌和一套公服,又召集所有衙役礼见上司。衙役有十七八个人,都是些歪瓜劣枣,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不过吴不赊倒是看了欢喜,好歹是咱的兵嘛。高秋远介绍了吴不赊,又发了一通官威,严令大家都要听吴都头调派,若敢故意刁难,大板子伺候云云,随后自去公干。

  高秋远说得没错,这些衙役都是本地人,了解周有财的势力,也多少得过一点好处,知道是要对付周有财的,都有点出工不出力,尤其是对吴不赊这天上掉下来的都头,更是没什么好感。高秋远在无人吱声,高秋远一走,轰一下就炸了锅,三五成堆,唧唧喳喳,斜眼的斜眼,歪嘴的歪嘴,把吴不赊当街上的猴子看,就没一个人过来跟他搭话。

  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种场面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可是吴不赊朝迎三江客,暮聚四海财,两眼赛夹剪,一舌通鬼神,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更何况此时身具玄功,更不把这种小场面放在眼里。他拿眼朝场中一瞧,立刻有了主意:这会儿换了身份,和气生财行不通,得换煞气来立威。于是他打个哈哈:“诸位,是不是不服气啊?”

  “不服气怎么着?”左面一条大汉斜着眼睛道。这大汉一脸络腮胡满脸横刀肉,刚才高秋远着意介绍过,叫做焦三,是最先一任都头,一身蛮力,凶横粗野。

  “不服气就给本都头跪到服气为止。”吴不赊笑嘻嘻,身子一晃,焦三只觉眼前一花肩上一痛,仿似一座大山压在了肩上,双膝不由自主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即身子麻木,手脚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再不能动弹分毫。

  一下制住焦三,吴不赊抬眼四顾,依旧笑嘻嘻的:“还有谁不服气?”

  “呀!”旁边一条大汉突地冲上来,毛拳带风,猛击吴不赊的脑袋。这大汉叫孟四,是焦三死党,也是做了好几天都头被革了的。与焦三不同,焦三只是一脸毛,这家伙却是一身毛,甚至每个指节上都生了一撮毛,所有说他打出的是毛拳。

  毛拳看上去威风,其实不堪,吴不赊冷眼看得分明,伸指在孟四拳上一弹,孟四“啊”的一声惨叫,急忙缩手,生似给火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退,肩上又挨了一下,立刻并排和焦三跪在了一起。

  “还有谁?”吴不赊笑嘻嘻,一一看过去,这会儿众衙役再无人敢跟他对视。脸上是笑,怎么那么疹人呢?阴风惨惨,每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杀鸡儆猴的效果收到了,吴不赊“嘿嘿”笑道:“本都头要上街看看,买点被铺衣盖,哪位愿意陪本都头走一遭啊?”他斜眼瞟向一个瘦巴汉子,那汉子与他眼光一对,吓了一哆嗦,忙就赔下笑脸来:“小人王麻子奉承都头走一趟。”

  “王麻子啊?”吴不赊点点头,“你那一脸麻子生得还行,匀称,本都头看了喜欢。这银子是赏你的带路钱,本都头若开心了,还有赏。”说着一挥手,一块碎银子飞出去,落在王麻子面前。

  麻子竟然还有生得匀称一说,因为生得匀称竟然还有赏,王麻子都乐傻了,先前他说带路是被恐吓的,这会儿可是真心的了,一把捞起银子,点头哈腰在前面奉承:“都头您老人家请!”

  其他衙役也都傻了,看着吴不赊身影消失,只留下一院呆鸡。吴不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不信这些家伙不服。

  果然,到吴不赊逛街回来,众衙役全改了脸色,一齐围上来,人人呢赔笑个个奉承,唾沫与马屁齐飞,口臭共巴结同色,焦三、孟四也早跪软了,眼泪、鼻涕齐下,哭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头且饶小的贱命,小的一定惟都头之命是从。”

  服了就好,吴不赊笑嘻嘻放两人起来。两人带头,伙了众人要给吴不赊接风。还真是贱啊,不打翻天,打了上供,吴不赊自然应允。

  做奸商有四大要素,一要眼尖,是阎王是鬼,一眼要能认七分;二要心活,心中没个弯弯绕,那就难发滚滚财;三要皮厚,黑心,没良心,银子到手就安心;四要舌滑,活人说死不算本事,死人给说得活转来,那才叫功夫。

  吴不赊是真正的奸商,无论心机、口才、眼色,都是麻溜当行,而这些衙役更不是什么好鸟,一顿酒下来,都觉相逢恨晚,个个拍胸脯表忠心:“只要都头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吴不赊自然也表态:“只要大家齐心,帮高县令立下这一次大功,好处自然大大的。”

  于是皆大欢喜,铁板一块。第二天高秋远升堂,一帮牛头马面杀气腾腾,竟是面目一新。高秋远大喜,对吴不赊又高看三分。

  劫一百万石粮食,一个人是做不下来的,要一大群帮手才行。周有财财雄势大,直接抓他不可能,只有先抓边上的人,拿到了铁证,最后才能动周有财。先前衙役出工不出力,高秋远虽得密报,拿不了几个人,尤其核心人物一个拿不到,这会儿吴不赊带队,几天之内拿了上百人,报信的望风的劫船的运粮的屯仓的代销的,一根根线摸过去,根根扯到周有财,证据已是堆积如山。

  这日高秋远与吴不赊商量,证据已经够了,定好次日动手。当天晚上,吴不赊正在院子里纳凉,心中忽生异感,扭头看去,院墙上现出一个脑袋,随即跃进一个人来。

  此人是一个老道士,五十来岁年纪,枯皮脸,山羊胡,看人眯着眼,却是精光如电,手中一支拂尘,却不是用来赶灰的,乃是追魂夺命的利器。

  吴不赊这些日子带队拿人,虽然也隔三岔五碰上个拼命的,但玄功高手却一个没见。周有财也派出过几帮杀手,同样没一个高手,吴不赊倒怀疑,周有财袋子里是不是全是假钞,请不来高手?但此刻与这老道眼光一对,吴不赊心下便暗叫一声:“来了!”

  吴不赊慢慢起身,看着老道,四目对视,老道眼中精光大盛:“你就是阳城新来的都头吴不赊?”

  “没错。”吴不赊点头,心中得意,“既然知道本都头名号,一百杀威棒的见面礼就算了。报名吧,本都头手底不拿无名之辈。”

  老道气极反笑:“本真人一尘子!记好了,见了阎王记得报本真人道号,阎王爷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一尘子?”吴不赊微微一惊,一尘子他听说过,名头虽不如阴风煞响亮,也是邪道中的成名人物。他本身功力一般,但据说练有一只木精,颇为厉害,想不到竟被周有财请了来。

  “小子知道本真人名号?”看到吴不赊脸上微露的惊讶之色,一尘子一脸得意,轻捋山羊胡,“识相的,自己了断吧,本真人留你个全尸。”

  “全尸啊?那可多谢了!你老人家既然如此大方,那我就识相一点,自我了断了吧。”吴不赊口中叫,脚下向前挪了两步,右掌举起,反掌拍向自己顶心,堪堪碰到头顶,忽地往前一纵,一掌向一尘子胸口拍去。

  一尘子老江湖了,当然没这么容易上当,冷叱一声:“找死!”拂尘一扬,兜头砸下,尘丝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吴不赊身子却是滑溜至极,掌到中途,人早已滑到一尘子身侧,阳掌变阴掌,无声无息抹向一尘子左肋。这一掌虽无声,但绵劲内蓄,真若被他打上了,一尘子只怕就要改名喷红子了,吐血喷红。

  一尘子当然不会被他打上,拂尘斜划,吴不赊却又已滑开。

  吴不赊出来纳凉,没带剑在身边,最重要的,他自家知自家事,所有功夫都是自学的,而且习练不久,不但精微之处揣摩不到,甚至手法都有些半生不熟,唯一有点自信的,就是追风步。追风步本来精妙,再阴阳变换,更是诡异难测,借追风步游斗,即便不胜,也绝输不了,这就是吴不赊的打算。

  他的应对是正确的,一尘子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但久历江湖,一根拂尘不但招法阴毒,打斗的经验更是炉火纯青,吴不赊若是见招拆招,只怕二十招都撑不住,但他只跟一尘子缠斗,就像烂泥潭里的老泥鳅,滑不留手,一尘子拿他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一尘子也是个有眼光的,只斗了数招便看出了吴不赊的师门来历:“追风手?你小子是飘风子的徒弟?”一尘子并不知道飘风子己经死了,飘风子可不好惹,是他的徒弟,下手可就要有分寸了。但话一出口,一尘子马上又觉出了不对,吴不赊的掌法招式,确实是追风手,但力道却不同,一阴二阳,时阴时阳,变换不定。掌法也罢了,追风门的劲力到底是不是阴阳不定,一尘子没和飘风子动过手,也不能确定,吴不赊的步法就太怪了,追风步虽然变化多端,飘逸轻灵,但走的是直线,而吴不赊的每步都是斜着滑出去的,走的是弧线,这个就绝对不是追风步。

  一尘子心中没把握,拂尘猛地一划,将吴不赊逼开,喝道:“且住!小子,报上你的师门来。”

  吴不赊“嘻嘻”一笑:“你不是知道了吗?”

  “你真是飘风子的徒弟?”他虽然承认,但一脸奸笑,一尘子反而更没把握了。

  “动手就动手,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斗得这么十几招,吴不赊对自己有信心了,便上了瘾,声落掌出,竟是中宫直入,直击一尘子前胸。

  “猖狂!”一尘子大怒,拂尘一抖,软软的佛尘尖忽地扬得笔直,如无数个锋锐的枪尖,直刺吴不赊手掌。吴不赊当然不会直撞上去,掌到中途,早已变招滑开,两人复斗在一起,翻翻滚滚数十招,却没有一招接实的,但吴不赊的招法却是越来越熟练。不过也就是熟练而已,真若想和一尘子拆招,风险估计还是比较大,奸商做生意,有暴利绝对敢于冒险,但这种没什么利润的生意,他是不会冒险的,脚下便越发得滑了。

  一尘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估计是躲师娘床底下学出来的,招法都半生不熟,纯是拿他练手。可看出来也没用,吴不赊身法实在过于滑溜,又不肯拆招放对,招法再精妙,碰上个只围着你打转的,你有什么办法?偏偏那身法快速绝伦,想截都截不住,唯一的办法,或许只能仗着功力深厚,慢慢拖,拖到这小子力竭了,或可有机会。本来这是个主意,但一尘子拉不下这脸,他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和一个无名小子真要拖上个千儿八百招,最终赢了,传出去也丢人。

  武功上是拿吴不赊没办法了,一尘子一咬牙,探手从怀中摸出个葫芦。那葫芦有拳头大小,色作紫红,他拂尘一划,将吴不赊逼开一步,顺手拔了葫芦塞子,一道青光从葫芦中射出来,约有两三丈高下,其粗如柱。

  其实他一摸葫芦出来,吴不赊就在往后退了:一尘子摸葫芦绝不是打着打着嘴馋了,要摸粒蚕豆出来吃吃,必然是放法宝助力。想到法宝,吴不赊情不自禁就要唉声叹气了,除了济世金蝉,师父大人什么也没留给他,想哭啊!

  叹着气,他一滑,退开数丈,瞪大了眼睛。他想看看一尘子放的到底是什么法宝,莫非是传言中的木精?好的灵物难觅,即便觅得灵物,想练个法宝出来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极少有人能拥有两件法宝的,当然,像追风囊这样的没什么大用的法器不能算。所以一尘子放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仗以横行江湖的木精。

  光柱一出,一尘子厉叱道:“木老现身!”

  随着他的叱声,葫芦中飘出一个人来,开始只有拇指大小,见风即长,刹那间长成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立在青光中,看不出多大年纪,一身青衫短褂,头上包一块四方巾,也是青色的,右手握一把手斧,左手横持一物,细一看,好像是把凿子。吴不赊倒奇了,看这身行头,好像是个老水匠啊!

  吴不赊现在可以确定了,这老木匠必然就是木精,暗里凝神,看那木精如何动作。木精对着一尘子虚抱一拳:“见过真人,请真人法旨。”

  一尘子向吴不赊一指:“拿了这小子!”

  “遵令!”木精一躬身,眼光向吴不赊扫过来,身子一纵,跃出青光,闪电般向吴不赊扑来。身到中途,手斧扬起,兜头急劈,身法之速,劲力之强,竟似不在一尘子之下。

  难怪江湖传言一尘子练的木精了得,果然名不虚传。”吴不赊心下暗凛,急步滑开。木精一斧不中,左手凿子跟着急刺,吴不赊再闪,木精右手斧反手又劈了过来。吴不赊不敢近身,索性只围着木精游斗,一面还要提防一尘子。一尘子好像觉得动用法宝对付吴不赊已丢了身份,倒没有上前夹攻,只是立在一边观战。

  吴不赊心中倒奇了:这木精功力不弱,招式也古怪,但若说强过一尘子去,却也不至于;一尘子拿吴不赊无可奈何,这木精既不比一尘子强,那同样也对付不了吴不赊,一尘子放他出来做什么?

  吴不赊心中奇怪,脚下不停。木精一斧斜劈,吴不赊一滑,到了木精侧后,眼前忽地一花,那木精背后竟又生出一只手来,却拿着一把锯子,照着吴不赊脖子便锯过来,仿佛吴不赊的脖子是根烂木头。

  吴不赊碎不及防,急往后一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木精怎么会有三只手呢?细看,确实是三只手。三只手不是小偷吗?吴不赊刚要笑,木精右肩又生出一只手来,这回拿的是个刨子,照着吴不赊脑袋就刨。

  脑袋又不是木头,刨什么刨?吴不赊郁闷,急闪,只听“吱吱”声响,木精肩头又生出两只手,一手持墨斗,一手执角尺,全是木匠的家伙。生手还不算,另外还多生两个脑袋来,竟是三头六臂。这下无论吴不赊往哪边闪,木精都能看见,更不需要转身,六只手抡着全副的木匠家伙,劈头盖脸打来。

  这木精竟是如此玄异,吴不赊再也近身不得,也无法再像先前般游斗。往哪儿游啊,人家到处是手,往左闪左边兜过来,往右滑右边人家正等着,除了转身逃跑,再无办法。

  “果然是好宝贝。”到这会儿,吴不赊终于明白一尘子为什么把木精放出来后自己就不插手了,以木精这三头六臂的身手,又哪还用得着他插手?

  这架没法打,两只手怎么和六只手打?吴不赊转身就跑。他可以肯定,木精哪怕再生出六只脚,想追上他却是没有可能。

  他又错了,木精根本没追,嘴里“呀”的一声叫,那持凿的手突地暴长,一长十余丈,,跟着吴不赊身影,闪电般戳过来。

  吴不赊一直没用摄风术放风虎,风虎威力虽强,但道术不是法宝,消耗的纯是本身的功力,他功力又不是很浑厚,若不能一击而中,那就输定了,所以他要找一个机会。本想着闪身而逃是个机会,他逃,木精和一尘子必然要追,以他身法之滑溜,无论木精还是一尘子,必然都追不上他,被他拖疲了,就可借机下手。他却想不到木精还有这一手,手臂会突然变长。吴不赊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眼见木精一凿就要在他后心上凿一个透明窟窿,却听一尘子喝道:“不要伤他性命!”

  木精手中的凿子堪堪刺到吴不赊后心,闻言手腕一转,倒转凿柄,重重戳在吴不赊的大椎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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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七章 热血


大椎穴为人身十大要穴之一,吴不赊要穴被击,气血立时僵滞,“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心中叫糟:“这下亏老本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前放风虎拼一下。”

  以他现在的功力,哪怕没有天地之风,以摄风术,风虎至少也可以支撑一刻钟以上,但他打斗经验不足,老是担心一击不中,若一尘子或硬拼或用游斗之术,拖到他气竭,那就输定了。他却没有想过,若风虎实在无功,也可以在力竭之前开溜啊!经验,总是在沉重的教训中慢慢积累的。

  吴不赊正在悔恨,却又一喜,原来他体内的阴阳二气,乃是顺逆双行的,木精这一下,制住了顺行的气,但逆行的气不受阻碍,照旧直冲过来,顺背而下,忽地一下便冲开了穴道,僵滞的身体立时又能动了。

  吴不赊方要跳起来,脑中一转,却又改了主意,就那么仰躺着不动,嘴里还半死不活地“啊呀”着,那情形,就是被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然后还摔了个半死的样子。奸啊!

  一尘子自然不可能有半分怀疑,收了木精,缓步过来,“嘿嘿”一笑:“小子,你师父到底是谁?”

  一尘子心中如终有几分忌惮,虽然吴不赊的功夫古里古怪,和追风门功夫似像非像的,他还是要问清楚。追风门一代只传一个弟子,这个规矩谁都知道,若吴不赊真是飘风子的弟子,杀了追风门这一代惟一的传人,这个仇就结大了。若非不得已,一尘子不愿和这样一个强敌结下死仇。

  吴不赊能猜到一尘子心中的想法,不过他这会儿心中另有打算,并不想借师父的名头来保命,口中“啊呀”一声,哼哼唧唧道:“我师父……我师父……是——”说到这里,忽地脚一蹬眼一翻,竟然昏死过去了。

  他当然是装的。装死嘛,他太拿手了,小时候老爹拿棒子亲手培训出来的,技艺炉火纯青,开宗立派的人物。一尘子果然就上了当,以为木精那一下打重了,伸手就来搭吴不赊脉搏。吴不赊装死是翻白眼而不是闭眼,一尘子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眼见一尘子手到,他手腕一翻,反手扣住了一尘子的脉门,另一手急戳,重重戳在了一尘子的胸口。吴不赊本来想戳的是膻中穴,不过他所有功夫都是自学的,认穴不准,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戳一下是不保险的,于是连戳十七八下,连戳心里还暗暗发狠:“我戳,我戳,我戳,总有一下中的,我不信就戳不中你。”

  膻中穴牵连心肺,乃是人身十大穴中排名前几位的重穴,一尘子的功力虽然强过吴不赊,但脉门被扣,气血无法运转,护体玄功失去作用,被吴不赊全力在膻中穴上戳这么十七八下,一尘子哪里受得住,一口血狂喷出来,一头栽倒,竟咽了气。倒霉啊,他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却莫名其妙死在吴不赊手里。

  吴不赊方才装死,他以奸商之心,度妖道之腹,以为一尘子也是装死,于是冷笑。一尘子倒地时,脑袋在地上碰了一下,他还嫌不过瘾,一掌跟过去,重重一掌打在一尘子的后脑勺上。因为一尘子功力比他高,他怕一掌不管用,又打了两掌。

  其实吴不赊并没有想到要打死一尘子,这会儿看看不对了,一探鼻息,没气了。吴不赊的身子便有些发软,呆了一会儿,暗叫:“好险,若不是师父英名保佑,那木精一凿子凿上来,这会儿死的可就是我了。”

  吴不赊把一尘子的尸体翻过来,往他怀里一搜,搜出个袋子,大小和追风囊差不多,打开后,一眼便看到装木精的葫芦,另外还有几个玉瓶子,也不知装的什么。袋子里还有几粒珍珠,一把金叶子,奸商见钱眼开,顺手数了一下,共二十张,一张差不有十两的样子,也就是二百两金子,时下的价格,金银之比是一比十,该合得两千两银子。

  “这妖道可比师父富裕多了,估计是周有财请他来杀我的价钱,这倒是送钱上门了。”吴不赊乐得上嘴皮抽下嘴皮,毫不客气地收了。

  再来看装木精的葫芦,吴不赊倒犹豫了一下。他听过各种各样关于法宝的传闻,有的说收放法宝要念咒,有的说要捏诀,有的又说什么都不要,法宝认主,自动出去自动回来,没个统一的说法,而在《追风经》上,说到追风门的练器之术,收放都有口诀。那这木精的收放到底要不要口诀呢?其实吴不赊先前想制住一尘子,就是想逼问收放木精的口诀,紧张之下手一重,一尘子死了,这口诀也没法问了。

  这木精是个好宝贝,可若是收不得,那就不敢放,无良商家搞噱头,经常有什么吐血价跳楼价卖老婆价,吴不赊这会儿却真是后悔得想吐血;怎么就把一尘子打死了呢,这下怎么办?

  吴不赊翻来覆去拿着葫芦看,忽然看到葫芦底部画着一道符,心中一动,细细回想先前一尘子放木精时间的情景,好像既没见嘴皮子动,也没见捏什么手势。难道收放木精不要法诀?当然,也有可能一尘子是在心里念,但也许根本就不需要,放木精只要拔塞子,而木精之所以会自动回来,是因为葫芦底部这道符的克制。吴不赊感应片刻,发觉这道符确实有一定的灵力。他一咬牙,暗道:“拼一把,真要跑了就算了,若还敢对付老子,老子就砸了葫芦,再放虎和他斗一斗,倒看看哪个狠。”

  木精功力虽强,玄功虽妙,但一尘子已死,吴不赊再把风虎摄来,两下合力,足可与木精一斗。虽然摄风虎耗力,但撑个盏茶时分还是不成问题。他微一凝神,拔开了塞子,青光射出。便奇怪的是,先前一尘子放时,那光芒有两三丈高,这一次却矮得多,最多丈余,光柱也略小了些,看来是有些不对。吴不赊心里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柱,只见一个小人飘出,见风而长。木精现在身来,抱拳躬身,却突地一惊,“咦”地叫了一声,看看吴不赊,再看看地下一尘子的尸体,一脸不可思议。显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他一凿柄制住了吴不赊,怎么吴不赊好好的,一尘子反而一动不动呢?

  吴不赊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却不吱声,只暗暗凝神,提防木精异动。但那木精一惊之后,并没有扑上来,反而拜倒于地,高声道:“木长生叩见新主人!主人但有所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情形意外,吴不赊又惊又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腔作势地点点头:“很好。今儿先见个面,让你认认人。木长生是吧?名字还行,好了,你回葫芦吧!”

  他提着心呢,万一这木精说一套做一套,不回葫芦怎么办?但木长生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起身还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跃回青光中。青光回收,吴不赊忙塞住塞子,一跃起来:“哟嗬!”

  木精如此听话,收放如此顺利,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能得到这样一个宝贝他实在是乐疯了。不过他心中始终有几分疑惑:“这木精如此听话,难道是受制于这个葫芦?葫芦在谁的手里,谁就是他的主人,可以随意支使他?”但他又想,“这老木头怪有没有骗我呢?让我不提防他,再冷不丁给我一下?”

  他心中一时惊疑难定,看了看地上一尘子的尸体,想:“先料理了这家伙,回头再问清楚。”他提着一尘子的腰带,御风而起。好在一尘子瘦,一百斤不到,吴不赊勉强能带着他飞起来,只是飞不高,十来丈的样子,但他也不必飞太远,到了城外河中一丢了事。回到住处,他又掏出葫芦,再把木长生放出来。

  木长生出来,立刻又跪伏在地。他先前见一尘子可是站着的,吴不赊暗察木长生的表情,心下暗暗盘算:“这么恭敬,是新换了主人不熟还是想装作畏服让我生出轻慢之心再算计我?如果是真怕,这葫芦该是个关键。”

  不过吴不赊当然不会直问出来,抬抬手,道:“起来说话,我这人最好打交道了,你以后也不必跪着。”

  木长生应了一声站起来,瞟了吴不赊一眼,又垂下眼,一脸恭敬地站着。吴不赊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半点儿破绽,道:“把你的来历说说吧。”

  “是。”木长生抱拳应了一声,“小老儿本是个木匠,木长生是我本名。小老儿五十岁时收了个徒弟,也姓木,叫木灵儿,心灵手巧,小老儿非常喜欢,却没想到木灵儿根本不是人,竟是山中一株老树成精。一年中秋醉酒,木灵儿突发狂性,竟然要吸小老儿的血。小老儿本不是他对手,但小老儿当年学艺,从师父处学了一个心法,专克木魅的。因为木匠这个行当专门和各种木料打交道,而有些古树年久成精,木匠中也有修道之人,创下这个心法。小老儿危急之际,运起这个心法,反而克住木灵儿灵窍。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尘妖道突然现身,竟然把小老儿和木灵儿同时打死。木灵儿内丹已然成形。只是灵智被小老儿所克,一尘妖道借我一点魂魄出窍之机,以妖术将我的魂魄与木灵儿的内丹融为一体,于是小老儿就成了这个样子,我的灵智,木灵儿的精元,人不人、妖不妖的。”

  “原来现在的你,是你和木灵儿两下搭拌的结果?”吴不赊又惊又喜,他一直有个疑惑,木长生功力不在一尘子之下,一尘子到底是怎么收服他的?木长生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原来功力高的木灵儿反而先着了木长生的道,一尘子只是捡了个死鱼。而木长生对一尘子显然也心怀愤怨,这更是个好消息。

  “是。”木长生点头,脸上愤怒、羞愧、悲凉、无奈,表现复杂。也可以理解,他本是人,一尘子不但害死了他,而且还利用他的魂魄来控制木灵儿的内丹,收在这个葫芦中供自己役使,人成了妖,而且永世不得脱身,怎能不感到悲伤愤怒。

  吴不赊这会儿倒扮起了好人:“一尘妖道确实太过份了,真是该死。”他这么一说,木长生“扑通”跪倒,连叩三个头:“主人杀了一尘子,替小老儿报了仇,小老儿这里叩谢了。”

  “不必,不必。”吴不赊一脸奸笑,心下转着念头,道,“你现在还有办法和木灵儿的内丹分开吗?”

  “没有办法。”木长生一脸无奈地摇头,“小老儿的肉身早死了,只是一点魂魄藏在木灵儿的内丹中,而木灵儿的内丹也是靠小老儿的魂魄才有生气。这好比一间屋子,小老儿要借木灵儿这屋子才能遮风躲雨,而木灵儿这屋子也要借小老儿这客人才有人气,若分开,这两个都是死物。”

  他说不能分,吴不赊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一脸惋惜地道:“那就没办法了,否则我倒想放你的魂魄出来,早些转世投胎。”

  “多谢主人。”木长生深深一揖。吴不赊突地想到一事:“这青光是怎么回事,先前光好像强一些啊?”

  “小老儿是木灵儿的内丹和小老儿魂魄的合体,这青光便是木灵儿的丹光,小老儿必须借这丹光才能进出的,要借丹光进出,便要耗费丹力。尤其像先前与主人的那种打斗,极为费力,消耗了丹力精元,所以这会这光就弱得多了。”吴不赊吃一惊:“打斗这么消耗丹力啊,那以后你是不是功力大减?”

  “那倒不是。”木长生摇头,“消耗的丹力是可以复原的,哪怕丹力消耗贻尽,只要休息十二个时辰便可完全复原。当然,如果打斗中小老儿受了伤又另说。”

  “这样啊?”吴不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开玩笑,好不容易得个宝贝,若打一架就去了一半的功力,那就亏大了,能复原就好。他又想到个问题:“那你在精力充足的时候,像先前那种打斗不拆招斗力的打法,可以支撑半个时辰左右,若主人放手抢攻,硬开硬架,则最多一刻钟左右。”

  “那可果什么也不做,放你到外面,你能一直不回去吗?”

  “那不行。”木长生断然摇头,“天地阴阳,人身二气,内丹魂魄都是一样,子不过午,若在阴阳二气轮转之时小老儿不回去,小老儿魂魄立散,内丹没了生气,也会成为死丹,所以就算不与人动手,小老儿在外面也最多能呆六个时辰。”

  “那如果砸了葫芦毁了内丹呢?”吴不赊突然冒出一句。

  “主人饶命!”木长生“扑通”跪倒,一脸惊恐。

  吴不赊一直盯着他眼睛,看了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暗暗点头:“这葫芦果然是个关键,很好,好极了。”他心下轻松,哈哈一笑道:“起来吧!不要惊慌,我开个玩笑。”木长生战战兢兢爬起来,瞟一眼吴不赊,眼中尤有惧意。吴不赊暗笑,道:“对了,你那三头六臂是怎么回事?手臂又突然可以伸长,那又是什么功夫?”

  “这不是什么功夫,是本能。”木长生惧意未消,一脸恭敬地回答,“小老儿不是禀报过主人吗?木灵儿是山中古树成精,面树和人不同,是可以有很多枝干的,甚至主干都可以中途长杈,变成两个头、三个头的,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他没说完,吴不赊已经明白了,三头六臂原来是从树木的本能化出来的,手臂伸长也是一样道理,树木的枝和根不是可以伸出老长吗?只是木长生的手臂是突然伸长,但原理是一样的。

  “那你还有什么本事?”吴不赊上下扫视木长生。三头六臂问出来了,吴不赊倒想把木长生的老底彻底打探清楚,以后用起来也方便啊。

  “小老儿本是个木匠,做得一手木匠活。”

  “我不需要你帮我做木活。”他没说完就被吴不赊打断了,这样的宝贝当木匠使唤,有这么败家的吗?

  “不是简单的木活。”木长生看他一眼,摇头道:“小老儿能做木活,木灵儿有醒木令,小老儿的木活被醒木令一点,那就有了灵气,可以给主人使唤,不过灵气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还有这样的本事?”吴不赊又惊又喜,“你做个我看看。”

  “遵令。”木长生一抱拳,看院角有一根木料,快步过去,像背上发痒一样,身子摇了两摇,身上一下子长出好几只手来,一只手拿起那木料,众手齐动,有的量有的锯有的劈有的刨。吴不赊只看到无数只手在动,却是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楚。几乎是一晃眼,木长生就拼装了了一个木人,和他差不多高矮,四肢头脑眼耳俱全。木长生收了手,张嘴哈气,嘴中吐出一个小小的令牌,约一指长、二指宽,色为淡青,灵光隐现。木长生拿了令牌去那木人眉间一点,那森人倏地变成一个年轻后生,向木长生抱拳:“主人。”木长生向吴不赊一指:“这位才是你我的主人。”那木人转身向吴不赊抱拳行礼:“主人。”

  吴不赊见这木人头脑四肢,惟妙惟肖,只脸上神情略有些木讷,但若不明真相,从这一点绝看不出这是个木人。世上二傻子多了,比木人更木的也一抓一大把。一时间他惊喜交集,见木长生手中的小小令牌,道:“这就是醒木令?”

  “是。”木长生点头,看着吴不赊的眼神里,很有点胆战心惊。

  吴不赊明白他的心理,道:“果然神妙,你且小心收好。”

  木长生就怕吴不赊起贪心要了去,闻言狂喜:“多谢主人!”

  “你自己都是我葫芦里的宝贝,还怕醒木令跑了?”吴不赊暗笑,道:“这木人能做什么?”

  “一般壮年汉子能做的事,它都能做,且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力气也更大。”木长生说着对那木人道,“给主人倒茶!”

  “遵令!”那木要瓮声答应,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奉给吴不赊,“主人请喝茶。”手脚灵便,神态恭敬,若不明就里,还真以为是家中的一个佣人呢。吴不赊接了茶,木人垂手侍立一边。吴不赊越看越满意,心中算盘珠子乱拨,问道:“你说他这个样子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是吧?”

  “是。”木长生点头。

  “那一个时辰后再用醒木令点本醒他呢?”

  “当然可以。”木长生明白了吴不赊在想什么,道:“不过醒木令灵力有限,十二个时辰之内,最多可以用六次。”吴不赊心中算盘珠子掉了一地:“就是说他一天之内,最多能活六个时辰?”

  “是。”

  “那如果是六个木人呢?”

  “如果同时点六个木人,则都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这样啊?”吴不赊心中大是失望,他先前在想,有了这醒木令,一家伙点醒千儿八百个木人,不要钱的超级人工啊,干什么不行,立马发大财了,却原来天上并不能掉馅饼。

  “如果过了一个时辰,不再用醒木令点醒,那这木人怎么办?”吴不赊向木人一指。

  “如果不点醒他,一个时辰后,他就是个木偶,和那些庙里的木雕没什么区别。如果主人想要提前收功,那也是可以的。”木长生看着吴不赊眼睛,见他微微点头,转脸对木人叱道:“回去吧。”

  “是。”木人抱拳应令,双手抱着自己脑袋,一拧,竟生生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头一离体,灵气消失,杀那又回复成木偶的样子,却失去了重心,“扑通”一声栽倒,再也不能动了。

  “不错。”吴不赊点点头,“好了。你也回葫芦里吧,有用得着你处,自会叫你。”

  “是。”木长生抱拳一礼,跃回青光中,青光回收,钻进了葫芦里。吴不赊先不动声色,塞上塞子,立马狂跳起来:“发财了!”

  第二天一早,高秋远亲自出马,到周府拿人。周有财也是狂妄,虽然知道高秋远在查他,竟然不跑。吴不赊带人冲进去时,周有财反而在一大帮家丁打手的簇拥下迎了出来。他五十来岁年纪,中等身佬,一身肥肉,脸上的肉同样得厚,板着脸,下巴斜抬,望着高秋远和吴不赊,眼光中充满了凶横、傲慢。

  “你就是周有财?”高秋远的脸同样板着,周有财眼里的凶光撞在他脸上,就像撞在铁板上。周有财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见他如此娇横,高秋远越发愤怒,厉叱道:“拿了。”

  “不怕死的就上来。”周有财边上一个年轻人跳了出来,手持一把长剑。这年累人二十多岁年纪,眉眼间与周有财有几分神似,脸上的娇横更是一横一样。这人在阳城无人不识,乃是周有财的独生子,有名的花花太岁周小山。见周小山发横,焦三、孟四一时有些发怵,停步不前。吴不赊“嘿嘿”一笑,缓步走到周小山面前。他笑得周小山心中发冷,“呀”的一声叫,一剑朝吴不赊的胸口直刺过来。不料他眼前一花,突地没了吴不赊的身影,耳边却突然听得“啪”的一声,同时脸上一痛,脑中一黑,身子腾空飞起。却是被吴不赊一耳光打飞了。

  这一耳光重,周小山飞出数丈远,摔在地上昏头昏脑,挣扎不起来。周有财又惊又怒,厉叫道:“我养着你们吃饭吗?还不给我打!”

  众打手这才醒过神来,哇哇叫着往上冲。吴不赊始终一脸笑容,身影连晃,追风步展开,左一穿右一插,也懒得动手,专门往对方腿上乱踹,但闻得满场“咔嚓”声响,然后是漫天的惨叫,却是被吴不赊踹断了无数条腿,只一眨眼,满院打手尽皆倒地,人人抱腿惨叫。

  周有财白脸发黑,狠狠盯着吴不赊:“吴不赊,你狠!”

  “知道老大狠,还不下跪?”吴不赊脚一抬,一腿砸在周有财肩上,周有财“扑通”一声跪倒。这一跪颇重,他简直双膝欲断,长声惨叫。

  “拿了!”吴不赊一挥手,焦三抢步上前,铁链一套,拖了就走。带回衙门,高秋远当即开审。周有财先还想嘴硬,高秋远毫不客气:“不用重刑,量你不招,先打四十大板!”四板下去,周有财已是鬼哭狼嚎:“我招了!我招了!”衙役望望高秋远,意思是招了还打不打?高秋远哼一声:“招了也打,四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

  他恨极了周有财。众衙役眼见县令大人铁青着脸,哪敢再犹豫,抡起板子下死力招呼,打得那叫一个爽啊,周有财的屁股都乐开了花,剩下半条命,老老实实招供。高秋远下令将他打入死牢,七日后处斩,家产抄没。

  抄家产可是个肥差,自然是吴不赊带队,一众衙役如狼似虎,抄得周府鸡飞狗跳。众衙役自然顺手发财,吴不赊虽然见钱眼开,但他想得更远,他盼着以后高秋远升了宫,能给他推荐个不官当当呢。真到当了官,捞钱还不是一句话?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捞钱,是要给高秋远留一个良好的印象。不过他为人活泛得很,自己不要,却并不阻碍众衙役发财,于是皆大欢喜,众衙役个个捞得满脸油光,而高秋远暗中听了风声,知道吴不赊洁身自好,更高看他一头。

  第三天夜里,有人来拜访高秋远,吴不赊就住在衙门里,不过是住在右侧的小院,与高秋远隔着两个院子。他能听到声音,但不知来的是什么人,担心来客对高秋远不利,便在暗中盯着。来客作师爷打扮,四十来岁,自称姓马,带了两个随从。吴不赊扫了一眼,三人都平常得很,没什么功夫,也就放心了,并不出面,只在一边盯着。

  两个随从留在外面,马师爷一个人进去。吴不赊耳朵尖,虽在一连连,但高秋远与马师爷的对话仍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中。高秋远打了个招呼,问起来意,马师爷道:“敝人奉候爷之命,特来请高县令高抬贵手。”

  “果然是来给周有财作说客的。”吴不赊暗暗点头,却听高秋远冷冷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周有财已判斩刑,此事无情可讲。”

  马师爷呵呵一笑:“高县令若能高抬贵手,我家候爷自然会有个心意。敝人此次带来黄金一千两,另外我家候爷还会推举高县令为襄南郡郡相,只要周有财出狱,七一后调令就会来到阳城。”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银子,这也罢了,最让吴不赊心跳的,是后面那个好处。本朝官制,地方官系为牧、守、令。一州有州牧,总理一州民政;一州一般管五六个郡,每郡设一个太守,理一郡事务;大郡有十多个县,小郡也有五六个县,各县再设县令,县与郡之间,好像只是一级,其实不是。

  本朝对州牧管得较严,一个州五六个郡,上百万人口,若是权力太重,那几乎就是个土皇帝。为免州牧权重难制,朝廷便加重了太守的权力,州牧对太守只有监察之责,并无任免之权,太守任免权直属中央。太守权重,下面属官司就多,别驾、典尉、长吏、从事,数不胜数。那些管着十多个县的大郡,又加设郡相,郡相分管几个县,等于就是一个副太守。太守是正四品的大官,郡相是从五品,而县令不过正七品,可是连跳了好几级。到了郡相,升太守就要容易多了,而到了太守,就拥有了推荐任命县一级官司吏的职权。

  如果高秋远真做了郡相,吴不赊再跟他混得两三年,留个好印象,待他升了太守,甚至不用升太守,只要和太守关系好,就可以推荐吴不赊到下面的县里面当官,县令不说,县尉、县丞之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吴不赊的心一时怦怦直跳。

  却听高秋远断然拒绝:“候爷好意,敝人不敢领受。师爷请回。”

  马师爷显然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高县令是不想升官司发财,还是嫌候爷给的价低了些?”

  吴不内赊尖起耳朵,且听高秋远如何回答,却听得“砰”的一声,窗子突然被推开了,高秋远站在窗前,往城西一指:“马师爷,你来看!”

  “什么?”马师爷过来,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一脸的莫名其妙。

  吴不赊也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夜有星无月,远远的夜空中,挂着一天的星辰,神秘,悠远,寂静。

  “看星星吗?星星有什么看的?”吴不赊大是不解。

  “那边是城西,星光下面,有五个万人坑,去年饿死的数万人,大都埋在那五个坑里。那是数万个冤魂、数万双眼睛!马师爷,你看见了吗?”

  他忽然转过身,狠狠地盯着马师爷,连问两次:“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什……什么?”马师爷被他的样子吓住了,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你没看见吗?可是我看见了。”高秋远双手紧紧捏着,“我还知道他们也在看着我,也在看着你!升宫发财!马师爷,你敢对着这数万双眼睛,把这四个字再说一遍吗?”

  他牙关死死咬着,单薄文弱的躯体,这会儿竟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马师爷不敢与他对视,又退了一步,看一眼外面黑黝黝的夜空,似乎真的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马师爷猛地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出院上马,急叫道:“快走,快走,这人疯了!”带着两个随从狼狈而去。

  他竟然是被吓跑了,吴不赊情不自禁想笑,却又叹了口气,暗道:“高大人是真正的好官司。唉,不过这世道,好官往往当不长啊。”

  吴不赊回房睡觉,又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睡着了。

  ……大王有令,阳城令高秋远为官清正,特旨升为太守,即日上任;因高秋远推荐,捕快都头吴不赊接任阳城令。

  吴不赊喜出望外,有些傻了:“县令?我怕干不好啊!”

  高秋远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不要怕。你不是开过店吗?商道官司道,其实是相通的,你别想着你是县令,你就想你是阳城店的大掌柜,你能把店开得红火,自然也能让阳城兴旺起来。”

  这话有理啊!换个角度想,当县令和当掌柜,还真有相通的地方呢。而说到做生意,嘿嘿,吴不赊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吴不赊马上就有了信心,走马上任,衙役站班,焦三、孟四左右叉手,齐喝“威武”。有人告状,肖秃子家的狗咬死了金跛子家的鸡,金跛子一怒,又打死了肖秃子家的狗,肖秃子要金跛子赔狗,金跋子要肖秃子赔鸡。这个容易,且听吴老爷判来,肖秃子你回去剥了狗,金跛子你回去杀了鸡,狗烹了鸡炒了然后给老爷我提一瓶酒来,咱们三个打平伙,如何?老爷我判得公道不公道啊?众人齐声道:“我呸——

  吴不赊突然就醒了,原来是黄粱一梦。他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顺着梦境又狠狠地意淫了一把,自鸣得意:“高县令这话还真没错,当县令和当掌柜还真差不多,我要来当县令,就把这阳城当作店子开,铁定红火。“

  眨眼到了第七天,摆下刑场,阖城百姓知道要斩周有财这黑心狼,倾城来看,个个叫好。午时三刻将到,忽地马蹄声骤响,几匹铁骑如飞而来,乃是几个官差,还有马师爷。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马师爷飞身下马,到高秋远面前,“高县令,刀下留人!”高秋远冷眼看着他:“马师爷,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守朱大人有令,阳城令高秋远就地免职,另有委任,阳城令由马皮担任。这是公文。”马师爷从腰袋里掏出一纸公文递给高秋远。

  高秋远脸色一变,不接公文,冷眼看着马师爷:“马皮,就是你了?”

  “正是区区。”马师爷一抱拳,回身向刑场上的周有财瞟了一眼,喝道,“周有财一案,还有不少谜团,需押回重审。来呀,把周有财押回去。”他带来的几个随从立时便要去给周有财松绑。

  吴不赊想不到马师爷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让太守下令免了高秋远的职,一时又惊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啪!”忽听得一声脆响,却是高秋远猛拍了一下惊堂木:“谁敢动?”

  几个随从一惊止步,马师爷愕然回头:“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清楚,现在你已经不是阳城令了,阳城令是我马某人。”

  “对不起。”高秋远扫他一眼,“我还没交印,没办交接,所以现在我还是阳城令。”

  这话占理,马师爷又气又急,一张麻脸涨得通红,点点头:“很好。那你现在交印吧!”高秋远倒笑了:“马大人远来辛苦,又何必急在一时。高某还有桩陈案未清,待理清手尾,自然清清爽爽交给大人。”

  便在这时,鼓响三点,午时三刻到了,高秋远脸色一变,两眉齐竖,厉喝道:“午时三刻已到,斩!”丢一支红签下去。

  “高秋远,你——你——”到了这个地步,见高秋远仍然坚持要斩周有财,马师爷惊怒交集,却又拿高秋远无可奈何。眼见刽子手上云贵,马师爷情急之下,竟是放起刁来,指着那刽子手道:“你敢动手?高秋远马上就不是县令了,我才是县令。你现在敢动手,转眼我就叫你家破人亡!”

  刽子手姓屠,有名唤屠一刀,五大三粗、膀阔腰圆,在阳城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刽子手,往日上街,胆小的都要绕着他走,都说他身上有杀气,但这会儿屠一刀却是气沮神消,迟迟不敢举刀。马师爷这话比他的刀锋利,是啊,转眼高秋远就不是县令了,马师爷才是县令,真要听高秋远的话动了刀,马师爷接手,铁定会拿他开刀。所谓灭门的县令,马师爷绝对能说到做到。马师爷一到,周有财便知自己有救了,在刑台上高抬着头,这时眼见屠一刀迟疑畏惧,忍不住得意心起,眼光乱扫,哈哈狂笑:“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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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27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八章 死定


“我敢杀你!”厉叱声中,一个身影飞步上台,竟然是高秋远。

  只见他两只袖子卷起,长袍掖在腰上,白净的脸因为杀气而隐隐发青。他一把抢过屠一刀手中的刀,仰天一声厉叱:“我为阳城五万冤魂,斩你的狗头!”一刀斩下,周有财的脑袋直飞起来,飞在半空中,他还是一脸的惊愕,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和他有同样神情的,还有马师爷。围观的人何止数万,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这一刀,鬼神齐惧,天地皆惊。

  吴不赊也完全看呆了,刑台上那个削瘦文弱的身子,突然如山岳般高耸。“好啊!”叫好声忽地轰然而起,便如山洪迸发,一浪高过一浪,再不可抑止。马师爷脸色青白,如遭鬼扑,恨恨地盯了一眼高秋远,竟是带着随从走了。

  虽然马师爷没接印,高秋远被免职的事已是满城皆闻,民声沸腾,喧嚣着写万民书,要上书太守,挽留高秋远。但高秋远自己却心灰意冷了,跟吴不赊说官场太过黑暗,他不想当官司了,想要回老家设馆授予徒去。纸清白,墨含香,或许清贫,但心自高远,比在宫场中打滚要强得多了。

  吴不赊是盼着高秋远留任的,还盼着他升宫呢,但高秋远下定决心要走,他也没法多劝。

  高秋远是个负责任的人,马师爷没来接印之前,他倒也没有挂印而去,不过估计也待不了几天了,吴不赊的都头自然也没几天当头。官梦醒了,吴不赊的财心又活了,阳城多蚕桑,丝绸便宜,贩一车丝绸到东平郡,约有三成的利。吴不赊刚好在一尘子身上捞了两千两银子,若贩了丝绸顺路带回去,少说也要赚五百两银子以上,平安老店一年的纯利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这生意实在值得做。若是去下面一些小镇子上收丝绸,还要便宜些,衙中无事,吴不赊便接连跑了几个镇子,收了好几车丝绸。这一天他去得远了些,收了丝绸再雇人运回来,前后花了五天工夫,想着马师爷该已经上任了,到时交了腰牌,拖了丝绸回东镇去,再去郡里卖了丝绸,就拿这银子把平安老店扩张一番,名头也有了,钱也有了,哈哈,财源滚滚。

  做着发财梦,吴不赊回到阳城,却是晴天一声霹雳:高秋远死了!高秋远是被周小山杀死的。周小山非常猖狂,带着一帮人,冲进衙门,直接一刀砍断了高秋远的脑袋。因是有明文免职的,高秋远只守印,不开堂,衙门里只有焦三带着两个衙役值守,拦不住也不敢拦。等城中百姓得讯聚扰,周小山早已离城而去,而马师爷则一直未来接印。

  听到这个消息,吴不赊又惊又怒又愧,到高秋远灵前跪倒,放声大哭:“高大人,是我该死!我该想到周家会报复的,可我财迷心窍,为了两个小钱,让你被奸人所害,我该死啊!”哭了一场,吴不赊咬牙发誓;“高大人,我一定把周小山揪回来,砍下他的脑袋,祭奠你的英灵。”

  有消息传回来,周小山害了高秋远后,直接逃到了襄南郡,躲在了襄南候府中。其实还不能说躲,这小子猖狂得很,每日在外面喝花酒,扬言就是他杀了高秋远。他有狂的倚仗,高秋远若是在任的县令,杀官如同造反,影响比较大,但高秋远既是给免了职的,只是个白身,以候府的势力,官府即便听到消息,也是不会去管的。何况本朝规定,老百姓告状要到本县告,阳城百姓即便要告周小山,也只能在阳城告,可马师爷不来上任,想告也告不了,周小山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马屁不上任,可本都头是现管。”听得消息,吴不赊“嘿嘿”冷笑,他已替新县令收了告周小山害死高秋远的状纸,人证物证齐全,又请人做了一身崭新的公服,次日一早上路,御风而行,阳城到襄南郡一百多里,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襄南候马元是世袭的候爷,虽然没有朝中担任什么宫职,但爵位高、人脉广,拥有极大的权势。襄南郡相是太守的佐官,从五品,他说要许给高秋远,就是一句话的事,势和之大,由此可见一斑。候府在城东,占了整整半条街,吴不赊一问就知道。他到对街一家酒楼上,要了一壶酒、一般熟牛肉,慢慢吃着,盯着候府大门,等着周小山瑞身。

  这件事他想过了,高秋远的仇要报,但要占住理,如果他以私人身份杀周小山给高秋远报仇,那就是杀人犯,官司府下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但他以捕快的身份拿人,却是合法合理。马元权势虽大,最多在暗中对付他,明里无话可说。拿了周小山后,揪到高秋远灵前,一刀杀了,再找个借口,什么打伤衙役逃逸之类,马元也只能干瞪眼。马师爷是马元的狗腿子,可马师爷没上任啊。本来马师爷不上任,是想把阳城百姓的愤怒拖过去,但吴不赊却恰好钻了他不上任的空子:我抓凶犯周小山,但新县令没上任,结果案犯想逃逸时失手杀死了,怪谁?吴不赊是什么人,奸商啊,没空子他也要钻个空子出来,何况有空子可钻。

  晌午时分,周小山出来了,带着七八个家丁打手。吴不赊将壶中剩下的酒兜底儿倒进嘴里,放一声碎银子,从楼上一跃而下,拦在了周小山前面,左手腰牌高举:“周小山,你的事犯了,跟我走一趟吧!“

  他突然跳出来,周小山吃了一惊,众家丁忙把周小山围在中间。周小山定睛一看,叫道:“你是阳城县都头吴不赊?”

  “没错。”吴不赊点头,“认得本都头就好,乖乖的,跟我走一趟吧,免得伤了熟人脸面。”周小山像看瓜一样看着他,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指着吴不赊:“你要拿我?你居然要拿我,哈哈哈哈……”吴不赊任他笑,一点也不生气,他脸上反而也挂着一脸笑容,点头道:“没错,是我要拿你。清楚了吗?清楚了,咱们就开路。”

  “你凭什么拿我?”周小山还在笑。

  “凭我是阳城县捕快都头。缉凶拿贼,是我的本分,有错吗?”

  “高秋远都死了,你还当的什么鸟都头?”

  “高大人虽然过世,可他过世前并没有免去我的都头职务啊!”

  “我可以让马县令马上免去你的都头职务。”

  “是可以。”吴不赊点点头,笑得越发灿烂了,“遗憾的是,马县令好像一直没来接印上任吧?要任免都头,是要书办记档、县令用印的,就算马县令现在站在这里,也没法子免去我的都头之职。“

  周小山终于笑不出来了,他从吴不赊笑眯眯的脸上看到了杀气,心中一寒,蓦地狂叫:“给我上!杀了他!”家丁一拥而上,他自己却往后退,想要躲进候府里去。吴不赊以都头身份拿人,合理合法,但如果周小山躲进候府里,吴不赊就没办法了,他小小的都头,没有权力进候府拿人,硬闯,那就是犯法了。吴不赊既然咬死是以捕快都头的身份拿人,他就不敢犯法硬闯候府,这是周小山的想法。

  他自以为聪明,但他那点儿小聪明在奸商面前,也就是拍黄瓜的水平,吴不赊如何会让他得计,只是一闪,倏地从家丁群中穿过,到了周小山面前。周小山刚转身迈步,眼前一花,便看到了吴不赊笑眯眯的脸,顿时魂飞魄散。他倒也练了两天功夫,骇急中伸拳就打,却是送货上门,吴不赊手一搭,顺手就扣了他的脉门,周小山立即便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下。

  众家丁突然不见了吴不赊的身影,急忙回头,周小山已被吴不赊拿下,众家丁大惊,哇哇叫着冲过来,吴不赊厉喝一声:“阴碍办差者,与案犯同罪!”

  众家丁当然不会听他的,事实上也没人把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放在眼里,叫得反而更厉害了,冲得也更快。吴不赊也知道他们不会听,他也不需要他们听,手中拿着一把办案用的铁尺,毫不客气,一铁尺一个,“啪啪啪”,真的拍黄瓜了,一眨眼全部拍翻在地。

  门前的打斗惊动了候府里面的人,更多的家丁打手冲了出来。吴不赊来者不拒,一脚踏住周小山,他的身子不动,铁尺左右开弓,盏茶时间,至少打翻了二三十人,也惊动了一街人,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这正是吴不赊要的效果,眼见再无站着的家丁,吴不赊哈哈一笑,收了铁尺,掏出腰牌晃了一圈,道:“诸位,敝人是阳城县捕快都头吴不赊,我脚下这人叫周小山,是杀害前任阳城县令高秋远高大人的元凶。我现在拿他回阳城,明正典刑,各位让让。”

  其实也没人拦着他,虽是围观,少说也隔着七八丈远,但吴不赊这话说得漂亮,很多人只是看着候府的人挨打解气,并不知道真相,吴不赊这么一说,又有腰牌,穿的又是公服,众人皆信,一时议论纷纷,更有大声叫好的,其中有一句吴不赊最爱听:“敢到候府拿人,这公差牛气。”

  吴不赊心中得意,提着周小山要走,候府里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人喝道:“且慢!”

  吴不赊一回头,见喊他的是马师爷,边上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个头不高,一身雪白的肥肉,打扮华贵,腰围玉带,帽镶宝石,双手还各箍着一个巨大的红宝石戒指。吴不赊心中猜测,这人必是襄南候马元。吴不赊其实早已瞟见,闻声回头,故作愕然道:“马师爷啊,你有什么指教?”叫师爷不叫县令,马师爷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喝道:“吴不赊,你好大的胆子,敢来候府门前放肆!还不把人放了!”这时马元带出来的家丁已经开始赶人,围观的百姓后退,却是退而不散。

  “我胆子不大啊,不来不行,捕快都头,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来怎么办?”吴不赊故意苦起脸。

  “谁叫你来的?”马师爷哼了一声,“高秋远已经死了,以后阳城主是我说了算。我识相点儿,好久多着呢。”

  “阳城你说了算?”吴不赊故作讶异,“你谁啊?”

  马师爷大怒:“我已被任命为阳城令,公文上次已经送去阳城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时马元插口道:“这人就是那个吴不赊?”

  “是。”马师爷点头。

  “让他滚!”

  “是。”马师爷再应一声,喝道:“吴不赊,我现在以阳城令的名义,免去你阳城捕快都头的身份。你赶快给我放人滚蛋,否则我立马叫人把你抓起来!”吴不赊笑眯眯地道:“阳城令的名义?我听说县令大人上任,有个大印的。请问马师爷,你的大印呢?”

  “敝人尚未接任,大印自然在衙门里。”

  “那对不起。”吴不赊脸一冷,“本都头认印不认人,你没有大印,便无权任免我。”

  “你……你好大的胆子!”马师爷脸色发紫,指着吴不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早就过了,本都头胆子不大,只是职责所在。抱歉了。”吴不赊冷哼一声,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元身边突地纵出一人,暴喝道:“看掌!”

  吴不赊早有防备,急忙回身,一掌已到胸前。他也不惧,听掌风凌厉,力道不弱,便运阳掌,右掌一掌劈出,双掌相接,“啪”的一声,劲舞飞炸。与吴不赊对掌的,是一条三十来岁的汉子,面皮躁黑,身材健壮,不过刚才这一掌,吴不赊一动不动,这汉子却退了一步。

  “阻碍办差者,与案犯同罪。”吴不赊冷冷盯着这人,“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吴不赊掌力之强劲,显然出乎这大汉意料之外,望着吴不赊却不肯通名。边上的马元却不耐烦了,喝道:“丁畅,杀了他!”

  “原来叫丁畅啊?”吴不赊“嘿嘿”笑道,“人家是为虎作伥,你却为狗作伥,这人丢的可不是一般得大啊!”

  这丁畅显然不是个善于说嘴的人,面皮涨得黑中带紫,却是回不得一句嘴,只是怒叫一声:“看掌!”双掌舞风,狂击过来。吴不赊已试出这人掌力并不比自己强,全然不惧,双掌一分,直迎上去。

  丁畅掌法简单,就是力大,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吴不赊的掌法却是阴阳交错,变化多端,再中上诡异难测的追风步,一起手就压着丁畅打,噼里啪啦,打得丁畅没有半点儿脾气。斗了数十招,丁畅越发递不出手去,蓦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趁着吴不赊一闪,他往后一跃,左手从腰中一个皮囊里一掏,对着吴不赊劈胸打来。

  吴不赊先前以为他掏暗器,他一出手才知不对,丁畅放出的,竟是一道黑气,有海碗粗细,势道劲急,如一道黑蛇般狂射过来。

  “放法宝?”吴不赊又惊又喜。惊有理,喜什么?没理由,他就是看见法宝高兴,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有人是人来疯,他是见宝疯。

  吴不赊看不清黑气里是什么东西,不明虚实,自然不敢胡乱去接,滑步急闪。丁畅一击不中,一收,随后又一下打来,吴不赊再闪开。丁畅连打十七八下,虽然打不中吴不赊,却也逼得他左躲右闪。马师爷见有机可乘,暗暗挥手,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想要救回周小山。

  吴不赊恼了,心下发狠:“你有法宝,难道我就没有?”往追风囊里一摸,却又转念想,“木精是一尘子的法宝,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若当着这么多人放出来,好像不太好,有个偷儿名呢。而且这黑气黑咕隆咚的,本长生只怕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若是挨上那么一下,伤了宝贝,可就划不来了。”这时刚好一阵风来,他立即有了主意,便一抓风诀,抓一股风,阴阳二气齐动,那风左右一拧,风虎立现,咆哮一声,对着丁畅那股黑气就狂扫过去。

  丁畅的黑气连打了十几下,已有减弱之势,吴不赊拧成的这风虎力道又是极大,倏地一下吹散黑气,里面原来是一声砖。看得清楚,吴不赊大笑:“你不但为狗作伥,原来还是个拍黑砖的家伙啊!”纵身过去,一掌拍在砖上,顿时把那砖拍的粉碎。

  丁畅眼见破了法宝,惊怒欲狂,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双掌奋击,要与吴不赊拼命。吴不赊却已懒得和他斗了,手一指,风虎斜掠过去,猛击在丁畅胸口,把他打得飞出四五丈远,口中鲜血狂喷,摔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来。风无形无色,众人只听得耳中咆哮如虎,随即丁畅的身子就飞了出去,而且鲜血狂喷,一时都吓住了。马元更是退了两步,看着吴不赊,再无人吱声。

  吴不赊散了风,冷眼一扫马元等人,拍拍手,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师爷忽地道:“吴都头,且慢,听敝人一言。”

  “你还有什么话?”吴不赊斜眼看他。

  马师爷拱手道:“吴都头大材,做一个捕快都头,实在是太屈才了,如果你愿意,敝人愿推荐吴都头阳城县尉。”

  县尉为县令的佐官,从七品,是官司僚体系中品级最低的一种。但无论怎么低,至少是有了品级,是朝廷承认的一个官员。

  “你推荐?”吴不赊冷笑,“你够资格吗?”

  “我是不够资格,但候爷在这里啊!一个县尉,就是候爷一句话的事。”马师爷看向马元,马元瞟着吴不赊,点了点头。他先前有些怕,胖脖子缩下去一截,这会儿却又得意了,下巴微抬,一脸倨傲之色。

  见他点头,马师爷喜道:“候爷答应了。吴都头,只要你点点头,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吴不赊做梦都想当官,就不动心,那是假的,那心脏着实跳了两下,但听到“升宫发财”四个字,他突地大笑起来“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马师爷不知他笑什么,道:“是啊,升官发财。”

  “马师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说到‘升官发财’四个字,高大人让你看什么了吗?”

  “你——”马师爷觉出不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高大人说,”吴不赊向阳城方向的指,“那一边的天幕下,有数成双冤魂的眼睛在看着他!而今天,这些冤魂里,还多出了一双,那是高大人的!马师爷,对着这几万双眼睛,你也再说一遍吗?”他紧盯着马师爷的眼睛,“马师爷,你敢吗?升官发财,你敢再说一遍吗?”他的眼光像刀一样锋锐,马师爷嘴唇哆嗦,那四个字,却硬是不敢说出来。

  他害怕,但让他害怕的,显然不是吴不赊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双无表的眼睛,是那长文弱而苍白的脸上,那亮若星辰的眼睛。是的,吴不赊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双眼睛划破黑暗,水不坠落。

  吴不赊提起周小山,御风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吴不赊提着他飞不了多远,到城西找家车马行,雇了两匹马,一直到晚上才赶回阳城。

  吴不赊估计,马元不会就这么死心的。真要被吴不赊杀了他的小舅子,别的不说,他堂堂候爷的面子往哪里放?只怕他会让马师爷连夜赶回来接印,县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当然,到时怎么审,都是马师爷说了算。吴不赊功夫强,硬要杀了周小山也不难,但那样一来,马师爷就有理了,吴不赊就成了罪犯,马元就可以动用官府的势力来对付吴不赊,所以吴不赊要赶时间。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里嘱咐了焦三几个人在城外五里处等,吴不赊一回来,焦三等人立即飞马回去,暗中叫人满城放风,说杀害高秋远的凶手周小山被捉回来了,就要进城,但新县令拿了周家的好处,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给高大人报仇,最好是到城门口拦着,亲自动手。

  这话风一样传遍全城,无数的人拥向城门口,看见吴不赊押着周小山现身,立刻便有人喊:“打死他,打死他!”

  吴不赊还卖乖:“明日新县令就会来接印审案,大家不要乱来。”

  “新县令是周家的狗,肯定会放了凶手。”

  “是啊,打死他!打死他!”

  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周小山一生张狂,这会儿却是面色如土,全身颤抖。吴不赊罕然闻到一股臭气,原来是周小山的屎尿都被吓出来了。吴不赊先前还装模作样拦一下,这会会没兴趣了,往边上一闪。无数人拥上来,先是无数双手,再是无数双脚,把周小山踩成了烂泥。周小山既死,便有乡老写下万民书:周獠该诛,阖城百姓共击之,踩为肉泥。

  无数百姓咬破指头在万民书上按下血手印。第二天马师爷果然飞马来上任,接到的,却是按满了血手印的万民书。

  无数的手印,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这是万民的愤怒,任你有滔天的权势,也绝不敢直面这种愤怒。

  马师爷最终没有说一个字,竟又转身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对他来说,这是一座愤怒的县城,是一座他不敢面对的县城。

  看着周小山淹没在愤怒的人海里,吴不赊悄悄抽身,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公服脱了,腰牌压上面,然后叹了口气,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心里却有几分舍不得,这一辈子,还就威风过这么一回。狐假虎威,这会儿的心情,就像狐狸脱下虎皮的感觉。

  因高秋远之死,先前收购绸缎的计划中断了,吴不赊手中还有五百多两银子,本来也没心思再收了,这时却听到个信儿,有艘大货船要去前凉,还有五天起行。吴不赊问了一下,船厂主愿意带货,吴不赊大喜,索性再等几天,再收几车绸缎。

  襄南郡贩到东平郡,还是在后凉国内,利润不过三成,但贩去前凉国,利润则可翻倍。其实若能再走远一点,利润更高,越往西利润就越高,但沿途大小国家林立,关卡更是多如牛毛,过关费便是个天文数字。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拿的是路途不太平,战争、匪患、黑帮,除了人祸,还有魔妖之类。越往西去,人烟越少,妖魔越多,据说北方甚至已经有魔怪建国,西方虽然没听说,但谁敢担保呢?少赚一点,好过人财两空。

  吴不赊又到下面跑了几趟,收了几车绸缎,只等船主那边卸了货就可以装船。这夜他一个人在小院里歇凉,算了一下,如果货能在前凉顺利脱手,刨去运费、过关费,至少还有一倍的利,那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平安老店十年的纯利啊!吴不赊兴奋起来,想打个人说话,便放木长生出来,弄了一坛酒两个小菜,和木长生边喝边聊。聊了半夜,两个人都略有醉意了,始才兴尽。木长生回了葫芦中,吴不赊也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忽听得一声猫叫,一只黑猫从墙角蹿出来,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吴不赊。

  这猫大,怕有十多斤。吴不赊嘿嘿一笑:“猫老弟,看着我做什么?哦,知道了,我发了小财,没请你的客,你有意见是吧?来来来,这里还有几块肉,别客气啊!”他转身端起盘子,送到大黑猫面前。

  那猫倒也不怕人,真就过来了,猫爪在盘中挠了两挠,伸嘴叼肉。吴不赊醉眼蒙胧,眼前忽地一花,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仰天一跤跌翻。这时他酒意略醒,定睛看时,眼前却是一对猫眼。原来那只大黑猫正站在他胸膛上,一对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吴不赊还没明白,骂道:“你这死猫,好好地吃你的肉啊!我又不和你抢,乱跳什么?啊呀好痛!”他想要爬起来,竟发现身子动弹不得,大黑猫虽大,最多也就是十来斤,但这会儿压在吴不赊的胸膛上,却仿佛重达千斤,吴不赊怎么也翻不起来。他挣了两挣,酒意霍地就醒了,定睛看大黑猫。大黑猫竟口吐人言:“我叫黑钱,你让襄南候失去了脸面,襄南候出五百两金子买你的小命。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殿,别说自己是冤死鬼。”说着身子一摇,化成一个黑黑瘦瘦的汉子,个子虽不高,却是一脸的凶悍,还有一脸的得意。

  这大黑猫竟然是只猫精,竟然是襄南候买了来杀他的!吴不赊明白了,却已经是身处死地。他这时也发现了受制的玄机,黑七虽化为人身,左脚一直踏着他丹田,他体内真气顺逆双行,黑七若只是制穴,他一下便可冲开,但黑七这个却不是制穴,也不知什么功夫,仅一只脚踏着他,便制得他死死的,手足不能动弹,也无法运转灵力。

  猫捉老鼠,自有一套拿法,吴不赊何其有幸,被一只大黑猫当作老鼠拿住,可不必用什么点穴之术。黑七伸手到吴赊怀里,把葫芦掏了出来,颠来倒去地把玩,像猫戏老鼠。吴不赊眼睁睁地看着它,心下低叫:“拔了塞子,把木长生放出来啊!”

  他盼着木长生被放出来后,给也帮忙,打走黑七或者解除黑七加在他身上的禁制。其实就算黑七拔了塞子放出木长生,葫芦在黑七手里,木长生也只会听黑七的话,但这只是吴不赊唯一的机会,有个盼头而已。

  黑七却一直没去拔塞子,把玩一会儿,捏着葫芦底,忽地用力一捏,那葫芦砰的一声,竟然炸开了。一颗珠子射了出来,大如鸽卵,其色青翠,有若凝碧,显然就是木精的内丹了。吴不赊没想到黑七竟然捏碎了葫芦,“啊”的一声惊叫。黑七趁他张嘴,一手抓住珠子,猛地塞进了吴不赊的嘴巴里。那珠子入口即化。刹那化成一道寒流,直入腹中。

  黑七的举动,给了吴不赊第二次意外。他实在是想不清黑七搞什么鬼,毁了木长生这样的宝贝,如果说是要盗取木精内丹,那也有理,却为何又将木精内丹塞进他嘴里?据说猫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动物之一,难道黑七是只大傻猫?

  没弄清大黑猫是聪明是傻,吴不赊肚中已是奇痛无比,翻江倒海。五脏横移,两眼发黑。迷迷湖湖中,他暗想:“我就要死了吗?”

  黑七不傻,成精的猫非常聪明,它确实是想要盗取木精的内丹,但木精内丹中的精元过于强横,如果直接吞服,它吸收不了,反受其害。就像人服补药,人参是好东西,你一次吃一斤试试?补不死你才怪。

  黑七知道这中间的利害,想到个办法,先让吴不赊服下内丹,木精的内丹化在吴不赊体内,把吴不赊的五脏六腑捣个稀巴烂,但精元也给吴不赊吸收了,然后黑七再从吴不风赊身上去吸收木精的内丹化成的精元。这样一来,害处由吴不赊承受了,好处却落到了黑七嘴里。老猫聪明啊!

  黑七一爪按在吴不赊心脉上,以一缕灵力护住吴不赊心脉。它不是好心,只是吴不赊多撑一刻,就多分担一份木精内丹的霸内丹的霸道之力。感受到木精内丹力道渐弱,精元差不多全部融进吴不赊体内了,黑七仰头向天,“哈”的一声,吐出一颗珠子,差不多也有鸽蛋大小,其色漆黑如墨,不过通体散发着荧荧的灵光,乃是黑七修炼数十年而得的一颗内丹。

  黑七将自己的内丹也送进吴不赊嘴中,同样是入口即化,下到吴不赊腹中。黑七以一缕灵力包裹着,让自己的内丹在吴不赊腹中缓缓旋转,吸收化在吴不赊体内的木精内丹以及吴不赊本身的功力,与它的内丹融为一体。约有小半个时辰,吴不赊体内所有的精华差不多都被黑七的内丹吸收,黑七感觉自己内丹胀大了一倍有余,心中狂喜:“如此丹力,回山只要静静修炼,最多三年,便可化丹成婴。”

  黑七再让内丹转得数转,灵力催动,让那丹走小周天,从吴不赊丹田下行,下会阴上命门,沿背而上,过头顶百会,再上行到嘴里。然后黑七的舌头就会在吴不内赊嘴里等着,把吸足了精元的内丹接过去。

  感应着内丹慢慢上行,黑七心中怦怦地跳。它真的很兴奋,它这时的情形,就好比把新娘子娶进了门的新郎官,只等着进洞房了,一切都不可能再有变化,它心中也没有半丝的警惕。

  但黑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吴不赊体内经气的运行大异常人,乃是正反同行。本来吴不赊被黑七压着,手足不能动,灵力也无法运使,但这会黑七要收丹,为了让丹运行通畅,它自然不能再压着吴不赊的身子。吴不赊虽被木精内丹弄得五脏俱裂,不过有黑七给他护着心脉,还有一线生机。这时他身子一松经气一畅,黑七的内丹沿经脉顺行,他体内的另一股气立时逆向运行。顺行的内丹大,滞重,运行慢,逆行的气弱,却胜在轻快,黑七的人丹还没到后背大椎穴,逆行的气已经越过头顶,顺流而下,迎头撞上黑七的内丹。吴不赊逆行的经气本来衰弱至极,但一撞上黑七的内丹,立刻融为一体,刹那间变得强横无比,飞速下行,过命门回到丹田,全身生机立复。吴不赊霍地睁开眼来,张口骂道:“你这死猫!”一掌挥出。

  黑七虽然意识到不对,却已经全无办法,它的内丹还有吴不赊后背大椎穴处,没了内丹的黑七,比一只普通的猫还要衰弱,它到底是近百岁的老猫了啊。吴不赊一掌打来,它躲不开,也是不想躲,只是圆瞪了猫眼,傻傻地看着吴不赊。它这会儿真的是大傻猫了。吴不赊一掌正中它脑袋,把它打出七八丈开外。直到死,它也没能明白,煮熟的鸭子怎么又飞了呢?

  黑七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吴不赊呢,便宜都叫他占了?哪有这么好?内丹非他物,乃精血所聚,内有魂魄,自具灵性,黑七内丹中魂魄的一点灵光忽然与本体失去感应,惊慌起来,魂魄力乱窜。此时吴不赊刚翻起来,尚未站稳,脑中忽然一晕,无数奇异的记忆涌进脑中,纷繁杂乱,便如打翻了一锅糨糊。他一个踉跄,仰天便倒,复一个翻滚,嘴一张,竟是发出“喵”的一声,而身子也变成了一只大黑猫。

  吴不赊体内的真气虽然是顺逆双行,其中逆行之气完全是他的本体之气,但黑七结丹了,功力远在吴不赊之上,又吸收了木精内丹,甚至连吴不赊逆行的精血也被他吸收了大半,最终结成的这个丹,实力过于强横,吴不赊逆行的本体真气如何能够抗衡?黑七内丹占优,黑七的灵性便成了吴不赊这个身体的支柱,所以吴不赊就变成了一只猫。

  不过黑七内丹是吸收了木精和吴不赊本体精血,是个三合一的混合体,所以黑七的灵性虽然占据上风,却不能主宰一切。吴不赊虽然变成了大黑猫,脑中却仍是混沌一团,可以说,他现在身体是猫,脑中却不知自己是什么,好像是猫,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树,自己也弄不清楚。于是他一声怪叫,纵身而起,跃上围墙,直蹿出去。

  吴不赊脑中混乱,心里烦躁,不停歇地乱奔乱窜,一会儿出城,一会儿上山,也不知跑了多久,饿了逮只山鸡吃,渴了便喝山溪水,渐渐安定下来,脑中虽仍然混乱,却已经可以接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跑了多少地方,吴不赊只觉北风渐起。这一日,突然下起雪来,雪漫山野,白茫茫一片,吴不赊放眼一看,脑中突然记起一些东西,身子一立,变成一棵大树,双脚化成树根,深深钻入地底,温润的泥土如母亲温暖的怀抱。他美美地叹息了一声:“真舒服啊!”一阵倦意涌来,闭上眼睛,且睡一觉。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身上热起来,睁开眼,却已是春暖花开,身周的树木都已是满身青翠,只有他还光溜溜的几根光枝丫。他不高兴了,身子一摇,刹那间抽枝长叶,一身新绿,随即又恼周转的树木遮住了他眼睛,身子一耸,嗖嗖嗖地往上长,眨眼长出数十丈高。

  他立身处本是一个山坡,先前只是给周转树木遮住了,这会儿他傲立林中,便看到山外的世界。山下便有村镇,再远处,隐隐有一座城池,但见红男绿女,好一个花花世界。吴不赊心中一动,有一些记忆翻出来:“我是吴不赊啊,怎么像一棵傻大樟一样在这里站桩子呢?”

  一个冬天的休眠,那纷乱的神思终于安定下来,归窍还元,他也就恢复了自己的神志,脑子里还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那是木长生或者说木灵儿和黑七的经历记忆,不过已不能干扰他的神志,只是多了一些见识经验而已,好比是多读了两本厚厚的书。

  再有一样多出来的,是肚中的一颗内丹。吴不赊反观内视,那丹足有鸡蛋大小,比黑七和木长生的内丹都要大得多。肯定啊,这内丹本就是黑七内丹吸收了木长生内丹再加上吴不赊本体精血所凝,如何会不大?

  木长生的丹是青色,黑七的丹是黑色,吴不赊体内这颗丹,却是两种颜色,但既不是青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半金黄一半银白。他一动功还是顺逆双气,却已经有了形质,一气金黄,一气银白,黄走顺,白走逆,到头顶百会交融,却不像以前只是错身而过,竟是亲执得不得了,有如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有中有你;再分开时,奇了,顺行的黄气成了银白,逆行的白气却化为金黄,重入丹田,又亲热一场;再分开,又变色,黄变白,白变黄,就这么变来变去。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吴不赊不知道,虽然他多了木长生与黑七两人的记忆,还是弄不明白,因为黑七和木长生也都不知道。

  算了,吴不赊也懒得想了,身子一晃,变回人形,在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没毛,又摸摸屁股后面,没尾巴。他彻底放心了,“哈哈哈”大笑三声,摇摇摆摆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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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微雨


那城不知何名,不太大,人烟倒还繁茂。吴不赊一路过去,刚到城门口,忽听得前面马蹄声急骤,夹杂着一个惊慌女子声音:“马惊了!快让路,快让路!”

  吴不赊抬眼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狂奔而来。马是大黑马,高大神骏,不知如何受了惊,如阗似狂,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马上是个女子,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袭大红紧身劲装,身材高挑健美,瓜子脸,眉目如画,虽然一脸的焦急惊慌之色,仍让吴不赊眼前一亮。

  吴不赊同时留意到红衣女子脸前起伏的双乳,随着马身的起伏,被紧身劲装紧紧包裹的双乳如玉兔般跳动,勾勒出优美的形状。吴不赊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漂亮!”

  作为奸商的吴不赊对女人不是特别感兴趣,但黑七却是只淫猫成丹后修得人身,不知玩了多少女人,经验十足,眼光毒辣。此时虽离隔着衣服,吴不赊却能准确地判断出红衣女子乳房的大小形状:不大不小,弹力十足,最是上品。这女子显然常年练功,双乳才会如此结实有弹力。

  城门口进出的人多,眼见惊马狂奔,纷纷四下躲避,偏偏有个孕妇,行动不便,又仿佛是吓傻了,看着马奔过来,竟是不知道躲,只是下意识地抱着肚子,仿佛抱着个大西瓜。

  见那孕妇站在路中不动,红衣女子惊骇地急叫:“快让开啊,快让开啊!”她的双手死劲勒住马僵,马头被她勒得后偏,但马身子却没有半点儿停留,轰隆前冲,眼见四蹄这下,便是一尸两命。

  危急间,吴不赊动了,身子一闪,到了那孕妇前面,右手一伸,挽住了马僵,癫马狂奔,冲力何止千斤,吴不赊马缰入手,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扯飞。不过吴不赊早有准备,施展木长生的玄木心法,双脚化为树根,深入地底,以大地之力。牢牢定住身子。奔马冲力再强,却也休想拉动深入地底的树根,终于被硬生生扯住,人立起来。

  红衣女子身手颇为了得,惊马直立,她身子紧贴马背,并未摔下,随后跳下,一看孕妇无事,大大松了口气,对吴不赊抱拳道:“多谢壮士援手之德。”吴不赊忙也抱拳还礼:“举手之劳,小姐不必客气。”

  这时又闻马蹄声轰隆,一队人马急驰而来,最前面的是个小男孩儿,七八岁年纪,后面却是一队女兵,均着青色紧身劲装。那小男孩儿看到红衣女子,远远地便叫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红衣女子沉着脸不应声,小男孩儿下马,怯生生地道:“姐,是错了,我下次再不顽皮了。”红衣女子哼了一声:“还好,有这位壮士拉住惊马,否则闯下祸来,我绝不原谅你。”又向吴不赊一指,“快谢过这位壮士!”

  小男孩儿圆脸大眼睛,该是个顽皮的家伙,不过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地对吴不赊抱拳一礼:“林强谢过壮士援手之德。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他小大人的模样,倒惹得吴不赊想笑,报了自己姓名,客气一番。红衣女子又请他去府中,要置酒相谢。吴不赊也不客气,一口应承。

  这城叫扶风城,属风余国最北端的边郡了,与后凉国已是远隔千里。扶风城是扶风候林国亨的封地,扶风林家,为风余国世镇北地,功勋旧著。不幸的是,林国亨前年过世了,留下一对子女,这红衣女子便是林国亨的长女林微雨,林强是林国亨的幼子,今年九岁。因为林家功高,这扶风候是世袭的,所以别看林强小,可是正儿八经的候爷。

  林微雨将门虎女,虽然人比花娇腰比柳细,却骑得烈马开得硬弓,尤其林强还小,军务政务都是林微雨在管,十八岁的女孩子,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坚韧细腻,杀伐果敢,在扶风有口皆碑,不过就是拿林强这宝贝弟弟有些头痛。今日的惊马,就是林强一手鼓捣出来的,他不知从哪里听说马喝了酒跑得会更快,竟在马料里掺了烈酒。马吃了酒料,过于兴奋,偶尔受惊,若在平日,拉住马僵安扶两下就没事了,这天去如癫似狂,若不是吴不赊,就是一场惨剧。若是因为林强的恶作剧而闹出一尸两命的结果,林微雨心里将会非常不好过,所以对吴不赊的援手,她是真心感激。到了候府,林微雨两姐弟作陪,问起吴不赊的生平。吴不赊看出林微雨话中有招揽之意,只说投亲不着,正没个下落。林微雨当即请吴不赊入府帮忙,做林强的亲卫,他日若有功劳,可放军中补一个实缺,也是一份出身。

  吴不赊神志恢复,但多了木长生和黑七的记忆,性格也就颇受影响,木精木长生还好,性子最野的是野猫黑七。黑七狂野、凶悍、贪婪、狡诈,一生的经历丰富多彩,这些经历记忆,带给吴不赊的,就是经验,就是教训,自然就会影响到他的为人处世。黑七是只淫猫,玩弄过无数女人,那些香艳的记忆让吴不赊看女人时就会有一种另外的眼光。这会儿对着林微雨这样的大美人,吴不赊突然间对做官司就不是特别热心了,反而对林微雨的美色垂涎三尺。做林强的亲卫,自然能时常接近林微雨,他一口答应。

  林强有七八名亲卫,吴不赊与其他亲卫见过了,下人引到宿处。亲卫待遇好,有单独的房子,这一点很合吴不赊的心意——便于他弄鬼啊!到房里,吴不赊关上门,摇身变成一只大黑猫,从窗户里钻出去,直蹿后院。到后院做什么?偷窥美人春睡啊!

  林微雨穿廊而来,后面跟着贴身丫头侍剑。天有些热,进了后院没男人,林微雨便把衣领处的两粒扣子解开了,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吴不赊看得直流口水,情不自禁“喵”的叫了一声。

  “哪来的大黑猫,好大!”侍剑叫了起来。

  “别那么大声,”林微雨做了个手势,“别吓走了它。这几日才鼠多,来只猫刚好抓才鼠。”

  “盼我抓老鼠啊?”吴不赊哼了一声,但林微雨的善意让他看到了机会,冲着林微雨“喵”地叫了一声,走上两步。

  “这猫不怕人。”侍剑惊喜地叫道:“乖猫,来,跟我捉老鼠,我喂鱼给你吃。”说着走过来,伸手就来捉吴不赊。她先还有些提防,既担心吴不赊跑,又怕吴不赊抓她或咬她,却不知吴不赊正要拉关系,“喵喵”叫了两声,装出很柔顺的样子,任由侍剑抱他起来,顺势伸爪在侍剑的奶子上摸了一下,低哼道:“小丫头人小奶子倒大。”

  林微雨也伸手过来摸吴不赊的脑袋,喜道:“这猫乖。侍剑,还记得以前那只小黑猫吗?也是这么乖的。”

  “小黑啊?当然记得。要是不走丢,也该有这么大了呢!”侍剑侧着脑袋对着吴不赊左看右看,突然道:“这大黑猫不会就是走丢的小黑吧?”

  “咦,是啊!”林微雨也叫了起来,对吴不赊叫道:“小黑。”

  很好,这种误会吴不赊太喜欢了,立即就应了一声:“喵。”还伸出舌头到林微雨的手背上舔了一下。林微雨的皮肤白如雪,滑如丝、细如瓷,非常得好,唯一的缺憾就是虎口处有两个淡淡的茧子,那是长年练剑磨出来的。

  “真的是小黑呀!”林微雨大喜,伸手就把吴不赊抱了过去。吴不赊喜得“喵喵”叫,脑袋抵着林微雨左乳,双爪抚着林微雨右乳,林微雨的双乳既柔软又有着惊人的弹力,那种感觉,让吴不赊舒服得只想呻吟出来,而林微雨身上淡淡的体香,更让吴不赊熏然欲醉。

  爱猫的回归让林微雨很开心,一路抱着吴不赊回到自己的小楼。吴不赊也就把林微雨的双乳把玩了一路。到了楼中,侍剑小丫环倒了水,林微雨洗澡,把吴不赊递给侍剑。侍剑双乳不比林微雨的小,但弹力明显差得多,而且美人入浴,这样的机会吴不赊怎么可能错过?他在侍剑怀里打了个滚,一跃下地,侍剑还以为他想跑呢,急叫道:“小黑别跑啊,我呆会拿鱼给你吃。”却见吴不赊往里间跑,可又骂了,“小姐沐浴你跟进去做什么?这是只小色猫啊?”

  “大爷我不是小色猫,是大色猫。”吴不赊暗哼,到了里间,林微雨已脱了外面的衣服,身上只系着个大红的肚兜,回头看到吴不赊,也不以为意,笑道:“小黑啊,你跟进来做什么?也想洗澡啊?别急,呆会我给你洗,”说着脱了肚兜,一个绝美的身子完全裸呈在吴不赊眼前。

  吴不赊先已把她的双乳玩得熟了,大小、形状、弹性,都已清清楚楚,这时亲眼看见,仍情不自禁地暗赞一声:“果然是极品,太漂亮了。”

  林微雨双乳如玉雕,如雪凝,沟深峰险,极峻处更有红豆如珠,轻摇处惊心眩目,微颤时浪涌雪堆。玉峰险,往下却是一马平原,到臀部又乍然扩张,划一个优美绝伦的圆弧,再往下又是刀削斧劈,尤其两腿之间,并拢时绝无半丝缝隙,其直如柱。

  吴不赊玩过的女人不多,妓院中了没什么极品,偶有红牌,他却还舍不得花钱,在他想来,什么红牌,无非是骗钱的噱头,过三五个月不红了再去嫖,不还是那么个玩意?所以吴不赊虽吃过猪肉,只是太堂大灶,没上过正席。黑七不同,黑七玩过的女人多,内中不乏绝品美女,所以眼光很刁,但就是以黑七的眼光来看,林微雨的身材也是上品之选,真要挑刺,那就是林微雨双腿内侧的皮肤应该不是太好,那是骑马的缘故。不过瑕不掩瑜,在黑七玩过的女人中,林微雨至少可以排到前十名以内。

  林微雨终于进了浴盆,浴盆不像浴桶,边缘浅,林微雨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吴不赊的眼里,举手抬足,乳颤臀摇。那种诱惑,让吴不赊气血欲沸,只恨不得就这么扑上去,压住林微雨,狠狠地刺穿她,恣意地玩弄。林微雨是那种清丽中裹挟英气的女子,吴不赊相信,她略带痛楚的叫床声会有一种别样的风韵。他会有这样想法,是脑子里有很多黑七强奸女孩子的记忆,不过记忆终究只是记忆,他是吴不赊,不是黑七。

  吴不赊现在扑上去,可以轻松地制住林微雨,可以弄昏她迷奸,也可以在她的痛哭中强奸,林微雨虽是将门虎女,也有点儿功夫,但对着吴不赊,不可能有抗拒的能力。但那样不舍吴不赊的性子,那样做,第一会毁了林微雨,这样的美人,就这么毁了太可惜了,第二也会给吴不赊带来麻烦。

  天庭在人界设有五岳府,人与人之间的事,五岳府一般不管,传说最早时是管的,但后来人越来越多,事越来越多,而随着文明的进化人心也越来越复杂,五岳府管不胜管,终于撒手不管。人间自有官府,自有律法,自有习俗,人管人,用不着天广庭操心。

  但魔、妖、精、魅等非人的灵类与人类发生的事,五岳府却会管,五岳府下设判九司,一郡一司,派一名判官主掌,但凡有妖类混杂到人间兴风作怪,判妖司判官便会过问,或驱赶或擒拿,不使为祸。

  黑七以前奸淫妇女,给五岳府能缉,若不是它功力着实了得,又极度狡猾,早已死了十七八次,虽然最终逃脱,也算是教训深刻。风余国在西北,算来该是归西岳府管辖,黑七在西岳府还留有案底,若是一般的小民之女,死十个八个的无所谓,林微雨可是扶风候的长女,奸杀了林微雨,扶风郡判妖司必然会听到风声,也必然会查。万一查出来,扶风郡判妖司判官可能命不了他,但西岳府得报后必然派出高手追杀,那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吴不赊理智,黑七这样的傻事他当然不会去做,另外一点,他现在还有个身份是林强的亲卫,有着大把的接近林微雨的机会,那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如果有机会让林微雨喜欢上他,让林微雨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献身,岂不美妙得多?

  有着这样的打算,虽然吴不赊心中气血如沸,却还是强自忍住了冲动。林微雨也终于洗完了澡,披上晚装,顺手又把吴不赊抱在了怀里。刚出浴的美女,又香又滑,吴不赊大大地吸了口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喵。”

  被林微雨抱在怀里,吴不赊心醉神迷,而林微雨也似乎很喜欢抱着他。喜欢宠物,可能是女孩子的能病。到就寝时分,林微雨对吴不赊道:“小黑,自己玩儿去吧,乖乖的啊,不许再走丢了。”

  自己玩儿去?跟谁玩?母猫还是老鼠?吴不赊很有意见,但林微雨全不顾他的抗议,把他往门外一放,和侍剑关上门睡觉了。吴不赊翻窗倒也能进去,但进去也没用啊,难道林微雨会允许他钻到床上去?估计不可能。

  不过被美人抱了大半夜,更又看了美人出浴,收获也不小了,吴不赊回到自己房里,转回人身,性欲冲动得厉害。本来也好解决,扶风城里还没妓院不成?只是想着第一天做林强的亲卫就出去嫖妓,影响不好,尤其要是传到林微雨耳朵里,她就难得对他有好印象了,太划不来。吴不赊便强摄心神,练起功来,黑七的功夫特别杂,各种小法术也特别得多,不练还好,一练倒是颇为上瘾,不知不觉,竟然天亮了,记忆中黑七和木长生的各种功夫也都让他熟悉了一遍。

  白天吴不赊不好变成猫,他是林强的亲卫,得跟在林强身边。七八岁的小家伙,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除非睡着了,一天到晚不会停一下,所有的亲卫就只能跟着他跑,吴不赊当然也不例外。直到晚间林强睡下,吴不赊才有机会重新化为猫出现在林微雨眼前。

  “小黑你不乖。”林微雨一见到吴不赊,立刻把他抱在怀里,“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又丢了呢。”原来一整天没见到吴不赊,她着实找了好几次呢。

  “我还想整天给你抱着呢,但你那个臭弟弟,精力好得要死,满城乱跑,我有什么办法?”吴不赊“喵喵”抗议,林微雨当然听不懂,还以为吴不赊跟她撒娇求她原谅呢,便在吴不赊脑袋上戳了一指头:“知道错了就好。我给你留了条鱼呢。侍剑,拿鱼来。”美女抱着还给鱼吃,这待遇蛮高的,吴不赊忍不住高歌:“老猫的生活啊,妙妙妙!”

  不过他没得意多久,因为林微雨又要睡觉了,又把他赶了出来,对着冰凉的门板牙吭高歌:“老猫的生活啊,不妙,不妙,不妙。”

  “得想个法子,让小美人对我产生好感,最终迷上我才行。”吴不赊在院中踱着猫步,转着念头。

  机会还真就来了。第二天,吴不赊正陪着林强在校场上跑马,林微雨也在,突然一个小兵气喘喘地跑来:“禀大小姐、小候爷,有人在城东闹事,打起来了。”林强一听就跳了起来:“什么人敢在扶风城闹事,好大的胆子!”打马就冲了出去。吴不赊等几个亲卫自然紧紧跟上。林微雨带着她的一队女兵也跟了上来。

  到城东,远远地便听到喧闹声,转过街角,只见一群兵丁围住五六个人,正在恶斗。那五六个人中有一条黑大汉,约摸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十分凶恶。他双手使一条熟铜棍,身处重围,却是指东打西,口中暴吼如雷,围攻的兵丁虽多,竟是近身不得。

  林强人小火气倒大,勃然大怒:“恶贼,休要发横!”打马仗剑就要冲上去。

  众亲卫哪会让他上去冒险,早有几名亲卫抢在前面,吴不赊倒还落后了一步。人多不好纵马,四名亲卫翻身下马,迎上黑大汉,另几名亲卫便护在了林强前面。吴不赊慢了一步,不好争功,也呆在林强身边看着。

  小候爷亲卫出手,兵丁散了开去,四面围定。保护林强的亲卫都是精选的好手,但那黑大汉实在了行,四人围攻一个,竟仍拿他不下,黑大汉看到林强姐弟,反而向这边冲过来。他力大棍沉,四名亲卫节节后。其中一名亲卫咬了牙,持刀横档,“铮”的一声,单刀飞上了天,成了曲尺,那亲卫也是踉跄倒退,口鼻中渗出血来,内腑竟被震伤了。少了一人,其他三名亲卫更是不堪,被黑大汉的熟铜棍扫得不住后退,便如虎赶群羊。

  林微雨眼见黑大汉大棍沉,叱道:“小弟后退!众亲卫,放箭!”

  林强的亲卫和林微雨的女兵队,每人配有一把手弩,吴不赊也发了一把。听得林微雨下令,众亲卫纷纷取弩上箭。林强却恼了,叫道:“这么多人围着,还要放箭,没得叫人笑我扶风城无人。闪开!小爷亲自来拿他。”

  这话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众亲卫听了,却是个个面红耳赤。吴不赊听了也是一愣,瞟一眼林强:“这小家伙,是真不懂事呢,还是家学渊源?”

  不过这会儿正是他在林微雨面前露脸的机会,不能错过,于是他叫道:“哪要小候爷亲自出手,待我来拿他。”身子一闪,到了黑大汉前面。

  黑大汉一棍横扫,扫开前面几名亲卫,刚要冲向林强,眼前一花,定睛急看,面前突然多了个人,正是吴不赊。两人的脸相隔不到半尺,吴不赊露着牙齿笑,早晨吃的面条,一片葱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顽强地留在吴不赊的门牙上看风景,这会儿白中带绿,黑大汉情急之下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什么妖物,着实吓了一跳,狂吼一声,熟铜棍回扫。

  这反应不慢,奈何吴不赊更快,一跳,熟铜棍从脚下扫了过去。他还是紧挨着黑大汉,“嘿嘿”笑着,还对着黑大汉吹了口气。牙齿上那根葱是墙头葱,立即从他的牙齿上叛变,飞身跃上黑大汉额头,可算是攀上高枝了。黑大汉被吴不赊喷得像冷风一吹,感觉到额头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退一步,伸手一摸,是片葱花。他一时眼急,没认出这葱花就是吴不赊牙齿上的葱花,叫道:“什么玩意儿?”

  吴不赊“嘿嘿”笑道:“千里送葱花,礼轻情义重,兄弟啊,莫嫌弃。”

  后面的侍剑扑哧一笑,林微雨也轻声一笑,林强却是哈哈大笑。

  黑大汉被笑恼了,本应是涨红了面皮,奈何脸太黑,气血上涌,一张脸反而越来越黑,算是涨黑了面皮。他把葱花往衣服上一抹,大吼一声:“吃我一棍!”加力三分,兜头一棍砸下。

  “啧啧啧,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呢?告诉你爹,打你屁股。”吴不赊一面摇头轻叹,脚下略移,又闪过了黑大汉这一棍。这话有趣,林强越发笑得打跌,座下的马感染了他的开心,也兴奋地打了两个响鼻,一众亲卫也笑了,中间夹杂了女兵,格格发娇笑更是悦耳动听。

  不过这些笑声落在黑大汉耳中,可就是戳心的钢针了。他连声暴吼,熟铜棍如风轮动,舞得风雨不透,扯裂空气发出的响声,有若天际闷雷。他棍法猛恶如虎,吴不赊却是不慌不忙,在棍影中闪展腾挪,体轻灵,蝶舞春光,态悠闲,闲庭信步。

  吴不赊这身法,不是追风步,而是大黑猫黑七的灵猫步,追风步虽然精妙快捷,但说到窄小范围内的闪转,却以灵猫步以为天下第一。黑大汉使的又是长棍,一来一回,好大一个圈子,如何能捞得着猫一样的吴不赊?

  林微雨一直紧紧盯着吴不赊,先前见黑大汉棍上如此力道,着实担了两分心,待见到吴不赊的身法,那份轻灵悠闲,比之蝴蝶儿也不差半分,这才放下心来,暗暗赞叹:“先前只以为他力大,没想到功夫竟是如此之高。”

  连砸数十棍不中,黑大汉又气又恼,霍地收棍,瞪着吴不赊道:“你只会躲吗?若是好汉子,可敢与我恶斗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太累了。”吴不赊摇摇头,忽地伸手,抓住了熟铜棍的一端,道,“你力大是吧?那我们来比比力气,只要你能把这棍子从我手里扯出去,我立即闪到一边,绝不档路。”黑大汉哈哈大笑:“此话当真?”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好,我也不欺负你。”黑大汉本是双手握棍,这时松开一只手,“抓紧了,开!”一声暴喝,犹如半空中打个炸雷,单手一拌一扯。在他想来,这一扯,定能将熟铜棍从吴不赊手中扯出来,吴不赊若死不松手,连人都有扯个跟斗。

  不止他这么想,他身后的同伴,还有围在四周的兵丁、亲卫,很多人都这么想。黑大汉臂若金钢,体赛门板,刚才舞棍的那分力道也是人所共见,反观吴不赊,不过中等个头,那手掌可怜的,和黑大汉手掌摆在一起,便如婴儿的嫩手对上了黑熊的巨掌。比力气,蚂蚁能和狗熊去比力气吗?

  但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黑大汉这一扯,竟未能把熟铜棍从吴不赊手里扯出来,却好像把吴不赊的手臂扯长了一截。

  惊咦声四起,吴不赊竟然有这样的力道,谁也想不到。至于吴不赊的手臂好像给扯长了,大家都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人的手臂又不是牛皮精,怎么能扯长。

  可事实上,吴不赊的手臂就是给扯长了,这是木长生的玄木心法中的缠藤术。

  真要比力气,吴不赊三个也抵不过黑大汉一个,但吴不赊运起玄木心法,脚下生根,深入大地,在外人眼里,只以为他双脚微微陷入了地面,实际上他的双脚化根,深入地底少说也有七八丈,根挽大地。但是吴不赊的手没有那么大的握力,于是他把手化成了藤,不是握着熟铜棍,而是像藤缠树一样,缠在了熟铜棍上。他不和黑大流硬扯,只是以韧劲儿缠住,黑大汉力气再大,最多就是把他的手臂拉长一截,想拉断或者挣开,却是绝无可能。

  旁人看不透这中间的玄机,黑大流身为当事人,该能看出来吧?错,黑大汉身大力不亏,就是脑子有些亏他一挣不开,顿时怒了,哇呀呀叫,也不单手了,双手握棍猛扯。不松?我左右摇。还不开?我上下抖。

  他后扯前推左摇右摆上挑下压,吴不赊一只手握着熟铜棍,就像生了根。黑大汉力大,一挑之下,把吴不赊的手臂足足拉长了一倍,横里一摇一摆,也差不多扯长一倍,吴不赊的手臂被他扯得就像一根拉面,可就是拉不开。那情形,两个字:诡异。

  黑大流气喘如牛,再傻也明白了,叫道:“你……你施妖法。”

  “妖法?”吴不赊眯眯笑,举起左手,“这是什么?”

  “手啊!”黑大汉瞪起牛眼,“你的手。”

  声未落,吴不赊手掌忽地前伸,一掌打在黑大汉胸口,忽来忽去,即使黑大汉这等身手,也没能看清吴不赊手掌的来去,只是眼一花,吴不赊的手掌又举在那里了:“现在呢?”

  “现在也——”黑大流想说现在也是一只手,难道变成了一只猪脚?他真的想这么说的,还得意洋洋,别说咱粗,咱也幽默一把是不?可说了三个字,胸口忽地一痛,好像一把尖刀刺了进去,血气狂涌,一口血不由自主的急喷而出,把后面的幽默话全堵住了。

  “你……你……”黑大汉指着吴不赊,身子摇摇晃晃,“你”了两声,膝盖一软,栽倒在地,昏死过去。吴不赊这一掌用的是阴劲儿,外表无伤,内腑却已受了重伤,加之打斗半天,又和吴不赊比力气耗力大半,哪里还能撑得住。

  他背后的同伴大声惊呼,齐扑上来。吴不赊闪身迎上,但闻“噼噼啪啪”一阵响,“啊呀”声中,扑上来的大汉倒了一地。打倒这些汉吴不赊才发现,这些大汉背后,还有一具死尸,那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华贵,长得也不赖,不过这会儿惊恐地瞪着眼睛。他喉头钉着一支短箭,显然是死不瞑目。

  众兵丁上前,把倒地的大汉尽皆绑了,林微雨上前讯问,一问,却是花颜失色。

  死了的这年轻人叫于之水,竟是朔风国大将军于承之子,朔风国与风余国相隔一条风水河,逆风国在上游,风余国所在的下游,已是风水河余脉,风余之名便是由此而来。朔风国只不过是个中等国家,但民风尚武,战力强悍,时犯边疆。于承和林微雨的父亲林国亨算得上老对手,一生交手数十次,互有胜负。

  林国亨死后,于承三年不曾犯边,探子传回于承的话:“棋失对手,可惜可叹。”话中大有惺惺相惜之意。林微雨甚至推断,在林强十四岁行冠之前,只要于承继续掌着朔风国军权,就不会对风余国发起攻击,至少不会从扶风郡那方向进攻。无他,对着林微雨姐弟,一个女子一个孩子,于承胜之不武啊!当然,这想法有点天真,可朔风国三年不动刀兵,倒好像验证了她的推断。但现在于之水突然死在扶风城里,于承必定勃然大怒,兵祸会眨眼即至。

  于之水为什么会出现在扶风城里?他来做什么?又是谁杀了他?这是林微雨急于想弄清楚的问题。如果能给于承一个合理的交代,或许可免于兵祸。

  黑大汉叫于刚,他倒也干脆,被吴不赊救醒后,直接说了来意。他们确实是偷偷入境,但没有恶意,只是听说风余国最近出了祥瑞,风余王得了一株芝人,经常在各国使节面前炫耀。于之水年轻人好奇心重,想偷入风余国都,请朔风国的使节带他到宴席上看上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谁知在扶风城打个尖吃个午饭,竟然被人暗算了。于刚追杀刺客,却惊动扶风城守军,厮杀之中林微雨等人就来了。

  芝人的事林微雨知道,是最近一个老猎人献给风余王的,一株千年灵芝,据说有脸盆大小,最奇异的是上面还住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都只有拇指大小,能歌善舞。识者说这是芝人,乃是天地间罕见的祥瑞。风余王狂喜之下,天天大摆宴席,宴请王公亲贵尤其是外国使节,然后叫芝人在席间歌舞,林强当时听了都想上京去看一下,于之水会生出好奇心,也不稀奇,没想到却死在了扶风城里。国出祥瑞,扶风遭灾,林微雨可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至于刺客是什么人,却没有半点线索。于刚咬牙切齿,口口声声大将军必报此仇,林微雨交不出凶手,就要屠了扶风城。林微雨听了,好看的弯月皱成了一道愁墙。

  林微雨下令满城大搜,城狐社鼠捉了不少,刺客却鸿飞缈缈。林强看她愁得茶不思饭不想,道:“姐姐怕什么,又不是我们杀的,别人要刺刹他,关我们什么事?把尸体送回去,经过说一下,爱信不信,真要来打,我们也不怕。”

  他这话没安慰到林微雨,反招起了林微雨的火:“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啊?”

  因为情形不明,林微雨晚间便不准林强出去,勒令他呆在家里,众亲卫也就没什么事了。吴不赊是新来的,本来另外几个亲卫不太看得起他,今天露了这一手,却把所有的亲卫都镇住了,人人巴结他,也不要吴不赊值勤,请他自去休息。吴不赊倒乐得抽身,回房门一关,化身为猫,从窗子里蹿出去,钻入后院。

  林微雨的洗澡,人半躺在浴盆里,上半身斜靠着盆沿,头发打湿了,垂在胸前,排着半边雪乳。一只脚搭在盆沿上,让人情不自禁就会顺着脚尖一路看上去,半遮半掩之间,产生无际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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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妖鼠


林微雨正在想着什么事情,手只是无意中浇一点水淋在身上,清清的水从胸脯上流过,乳尖上沾了几点水珠,颤巍巍的,有若被露水打湿了的菡萏,越发显出一种让人心弦悸动的粉嫩。眼光瞟到吴不赊进来,林微雨招手道:“小黑啊,你又跑哪儿去了?过来。”

  有这样的好事?吴不赊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林微雨伸手摸着他的头,眼光却有些出神,口中呢喃道:“小黑,你说怎么办呢?”

  很显然,她是在为于之永的死发愁。

  这么近的距离对着林微雨的裸体,吴不赊全身发火,头脑发热,差一点儿就要口吐人言,话到嘴边总算醒悟过来,“喵”了一声。随着手的动作,林微雨的乳房微微颤动着,水润过的肌肤,细白如瓷,光滑如缎。吴不赊再也忍不住,偷眼见林微雨正出神,估计不会留意他,嘴里“喵喵”叫着,装作撤娇,嘴凑过去,在林微雨的乳房上亲了一下。

  “小黑,你做什么啊,痒死了。”林微雨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伸一手在吴不赊头顶上又摸了两下液械的样子,址然乳房延女孩子的禁区,但林微雨显然不会提防一只猫。机会大好,吴不赊伸出舌头。在林微雨的手上舔了两下,见林微雨眼光发直,又陷入了沉思中,转头便去舔林微雨的乳房,舌头轻轻地滑过,像舔一层脆嫩的奶油,林微雨果然没什么反应。吴不赊抓住机会,一直舔向乳尖,那种嫩滑,还有微微的少女的体香,让吴不赊有种如饮醉酒的感觉。

  林微雨终于被他惊动了,打着他的头,笑道:“坏东西,你在舔什么呢,这可不是给你吃的。”她笑着,不洗了,站起来抹干身子。吴不赊看着那如玉的身子消失在衣服之后,不由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喵!”

  弄清了于之永死的大致缘由,林微雨一面遣使向风余王禀报,一面让人护送于之永的尸体去朔风国。于刚等人当然也被放了回去,林微雨亲自给于刚敬酒,拜托他向于承解说。她人美如玉,又放下架子柔声恳求,于刚这粗汉哪里受得了,拍胸脯保证一定全力替林微雨解说,却把一边的吴不赊看得咬牙切齿。他吃醋了。

  虽然于刚答应替林微雨解释,但林微雨还是愁眉不展。果然,十余天后,先是风余王的斥责下来了,责的是林强靖下不严,致使于之永死在治所,一旦引发刀兵,林强要负全责;随后便传来了朔风国那边的消息,于承见儿子死在扶风郡,勃然大怒,起五万大军,号称十万,正向扶风郡杀来。得到军报,林微雨大惊失色,一面急报风余王,请求援军;一面再派使者去朔风国,希望能平息于承的怒火,同时整军备战。

  扶风郡一郡四县。共有五千军队,其中风水河边上的小风城常驻有一千人,扶风城驻两千人。林微雨紧急调动。给小风城再增加了五百人,其他三千五百人全部调入扶风城。小风城建在风水河边上的小风山上,紧扼扬风渡,对面便是朔风国的大风山。朔风国在大风山上也建有一城,名为大风城,大风小风,便如两把铁锁,锁着两国的边疆。

  小风城极其险要,于承大军过扬风渡,若打小风城,急切难下,一旦师老兵疲,便有可能遭受扶风城主力大军的迎头痛击。扶风城距小风城不过五十余里,大军朝发午至,是顶在于承胸口的一把长枪。

  若于承不攻小风城,直接挥兵攻击扶风城,就要时时提防小风城出兵断他的后路,截他的粮道。虽然他可以分一部分兵力看住小风城,但兵少了不管用,分兵多了,又削弱了攻击扶风城的力道,要知道扶风城本是坚城,后面还有整个风余国的援军。

  这是一个连环扣,林家世镇扶风郡,以这个连环扣,百年来死死锁住了朔风国的北进之心。林微雨虽是女子,林强又还小,但林家百年来在这个连环扣上形成的战法,已可写成一本厚厚的书,林微雨只要依循先辈的足迹,便可有七分胜算,所以虽惊不惧。

  吴不赊那次擒拿于刚露了一手后,林微雨看他的眼光有了几分不同。吴不赊本想着于承大军压境,林微雨惊慌之下,他再显两手本事,彻底俘获林微雨的芳心,谁知林微雨调兵遣将,不慌不忙,竟没有吴不赊显摆的机会。吴不赊很有种失落的感觉,虽然变成猫能偷看林微雨洗澡,偶尔还能在林微雨的裸体上亲上两口,而林微雨只要看到他,也总会把他抱在怀里,这样的日子虽然香艳,却更让吴不赊心中火烧火燎。

  数日后,于承大军压境,杀过风水河。林微雨最初推算,于承这次兵马极众,又是盛怒发兵,必然会直杀扶风城,小风城下最多留一部士兵监视,所以对扶风城的防守,林微雨作了最大的准备。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于承大军杀过风水河后,并没有杀向扶风城,而是摆在小风山下,大军截路,斥侯无法靠近,只是回报说每日攻打甚急,具体情况不明。

  林微雨兵少,风余王又没派援军来,不敢出城增援小风城。前线情况不明,她急得心火上升,每日在扶风城头遥望,秀眉紧皱。吴不赊看到了机会,向林微雨请命:“小姐,我愿到小风城走一趟,探明军情。”

  林微雨大喜,当即任命吴不赊为斥侯营营副,领一队斥侯去小风城,嘱他小心谨慎,尽力探明小风城眼下的形势,最好能把于承的军队部署看清楚,看于承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于承真的想先打下小风城再来打扶风城?应该不可能啊,小风城两面靠崖一面临江,只西面一条山道可以攻城,进攻的兵力展不开,于承兵马再多也没有用。可于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这是林微雨最想解开的疑问。

  吴不赊领了一小队斥侯出城,奔小风城而去。于承的大营扎在扶风城与小风城之间,截断了通道,离着小风城还有十多里,吴不赊便发现了于承军的探马。以吴不赊的功力。要留下于承的斥侯探马不难,但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于承五万大军,内中十有八九也会有高手异人,吴不赊若显露玄功,引起于承军中高手的注意,出马来对付他,他虽不怕,却有违打探军情的本意了。吴不赊当下便率手下斥侯后退,见他们退去,于承的探马也不追来,便退到一处小树林里。吴不赊让手下斥侯就在附近打探,自己摇身一变,变成只大黑猫,往于承军中奔去。

  到于承的军曹,但见连营数里,刁斗森严,甲士如云,防卫十分严密。这种景象,吴不赊倒不陌生,他本人从未进入过军营,对军事也一窍不通,但在黑七的记忆里,有一段军营的经历。黑七这只淫猫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一个将军的小妾,那将军姓常,叫常无敌,名字威风,其实是个嘴上把式,真打不行,嘴上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常无敌经常在小妾面前吹,遍数古今战例,若他指挥,便是如何如何。黑七趴在那小妾的怀里,也听了一耳朵兵法战例,如何排兵布阵安营扎寨,倒也明白个一两分。

  穿过两层营寨,吴不赊到了小风山下,但见密密麻麻的兵马堆在山下,正在攻城。小风山依山而筑,沿山势展开,直至河岸,就一条道,于承数万兵马,结成数个方阵,但闻一通鼓响,一队兵马冲出,约有千人,沿山攻上。山上顿时箭矢如雨,于承的军队再近,山上便是滚木礌石,纷纷砸下。攻得有大半个时辰,于承军折了有二三百人,军中锣响,剩余人马撤下,城上的守军来不及歇息,又闻鼓响,方阵中又冲出一队人马,还是千人左右,再一次攻上。

  吴不赊看了半天,始终是如此反复,于承军虽然冲不上去,但胜在人多,车轮大战;小风城中的守军就不妙了,守军人少,虽然也是分班守城,但最多两三班就是一轮,而且总有死的伤的,死伤一个便折一分力量,而且守城的器械有限。箭如雨下固然爽,但这雨有下完的时候啊!吴不赊只看了两阵便看出端倪,城上往往要等于承军近了才射箭滚石,明显是城中箭支、礌石不足之故。

  “于承虽然急切间攻不上,但若是这么日夜不断地攻打,耗也把守军耗死了。”吴不赊暗暗凝思,却不急,静待天黑。果然,天黑了于承军也不休息,军士轮班吃饭,点起火把攻城。

  到这会儿不必再看下去,吴不赊已经确定,于承是铁了心要先拿下小风城,再稳扎稳打来拿扶风城。他想去回报林微雨,却又转念:“风余王援军没来,即便回报林微雨,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于承摆的两道营寨,至少能拦住两万大军,扶风城合城不过三千多人,根本没有力量冲过来救援,真要出城,只怕救人不成,自己反被于承一口吞了,莫说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两样,这馅儿还是个大美女,太划不来了。”

  吴不赊要显手段赢得林微雨的芳心,既然回报林微雨无用,便自己想办法。他围着于承的军营绕了两圈,于承五万大军,铁打的营盘,吴不赊根本没有半点儿办法,把常无敌所说的战例拿过来,没一个能用的。五千对五万,实力过于悬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智谋毫无用处。

  “别急,别急,慢慢想。”吴不赊到风水河边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思忖,“常无敌这嘴上把式不管用,得另想办法。俗话说商场如战场,那么战场也就如商场。”想到这里,他自己点头,“对了,就是这话。”觉得眼前有豁然一亮的感觉,于是再往下想,“现在就是一盘大生意,我是本郡商家,于承这个奸商要来抢我的生意地盘。他势力大本钱足,不惜血本砸货;我本钱小,像他那样砸货,根本砸不不起,那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吴不赊思路理清了,接下来是想对付的法子。他忽地记起一个案例,后凉国有个姓王的绸缎商人,到前凉国都做生意,想要利用后凉国绸缎便宜的优势,以低价一举占领前凉国都的绸缎市场。前凉有个姓古的大绸缎商人,眼见后凉这个王姓商人来势汹汹,硬拼根本拼不过,他琢磨一番,想到绸缎是丝织品,织绸必须要丝,于是他就悄悄摸到后凉国,用高出一成的价格收购后凉国的生丝。

  后凉这个王姓商人只顾低价倾销绸缎,眼见占领了前凉国都的大部分市场,光顾高兴,根本没留意到自己国内的生丝出了问题。到存货差不多了,要新的绸缎稳固市场了,王姓商人才发现,用来织绸缎的生丝都给人收走了。不惜血本刚打下的市场,没有新货继续供应。又只有眼睁睁地放弃。而那个古姓商人呢,在积存了足够的生丝后,还张开大嘴吞下了一批王姓商人低价倾销的绸缎,到王姓商人无货撤军,前凉市场又成了古姓商人的天下。他把低价吞下的王姓商人的绸缎抛出去,又海赚了一笔。最终的结果,王姓商人赔了钱没占领市场,古姓商人稳固了市场还大赚了一笔。

  “这两个例子有相通之处。”吴不赊拿根树枝在地下划,“我现在就是那个古老板,于承就是那个王老板。于承货足不惜血本,我拼不过,那就不能硬拼,得去阴他的后手,让于承接济不上,他自然就要退兵了。于承的后手是什么呢?兵马?他五万大军,一时半会儿死不完。兵器?估计也不会少。粮草?”想到这里,他猛地跳了起来,道:“是了,粮草!五万大军人吃马嚼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于承的粮草就是王老板的生丝,只要断了于承的粮草,他非得乖乖退兵不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军中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吴不赊绕了半天才把这道理绕明白,还高兴得手舞足蹈。亏得他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要是到林微雨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那林微雨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这倒不是说吴不赊是个二傻子,吴不赊绝对很聪明,只是聪明人都有这么个毛病,喜欢把简单的事情给想复杂了,结果绕半天得出的结论,还不如二傻子直接。当然,这也是吴不赊实在没经过战阵不懂兵法,一切都要摸索,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要断于承粮草,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于承的粮草大营,一把火烧掉。吴不赊在于承的营中溜了一圈,见营中存粮不多,心中便疑惑起来:“难道于承的粮草大营设在风水河之南?”想起先前看到风水河上的一条浮桥,他明白了,再到风水河边,遥望对岸的大风城,想:“于承的粮草大营必然设在大风城里,这样就不怕林微雨突袭,烧他的粮草,如果能打下小风城,再以小风城屯粮也来得及。而且十分稳妥。”

  吴不赊往桥上看了看,浮桥两端都有守军,变成猫跑过浮桥,守军可能不会在意,但也可能引起怀疑;从上游或下游飞过去也是可以的,但吴不赊懒得费那神。他在水边一滚,化成一段枯木,滚入水中,浮浮沉沉过了风水河,到对岸又化成猫,便往大风城跑去。

  大风城建在大风山上,规模比小风城要大,地势也要平坦些,但仍然颇为险峻。当然,所谓的险峻,是对人而言,对猫就不存在。吴不赊到了城下,眼见城门紧闭,城上兵卒来往巡逻,守卫甚严,他也不在意,攀城而上。有个士兵见野猫攀墙而过,也不在意,却对边上同伴道:“好大一只猫,要是打了和着蛇肉一起炖,那叫龙虎斗,可是一道名菜呢!”

  他的话引发了同伴腹中的馋虫,道:“你准备弓箭,看我引它过来。”说完闪身躲了起来,嘴中发出“喵喵”的叫声,倒也惟妙惟肖。不过他能骗自己,吴不赊全然不理,尾巴一甩,跃下城墙。背后还传来那人遗憾的声音:“怪了,我学母猫叫这傻猫居然不上当,莫非是个母的?”

  “你姐才是个母的呢?”吴不赊心中骂一句,在城里转了一圈儿,果然发现了数十个大粮仓,但守卫森严,少说有三千人马,而且粮仓之间都有一定的间距,又备有灭火设施。以他的身手,突然暴起,点燃三五个粮仓自然不成问题,但惊动了守军,再想点火就难了,而且三五处火头也很容易打灭。可以说,凭他一个人,想要烧了这粮草大营,基本上没有可能。

  “回去跟林微雨说,让她给我两千精锐,偷过风水河,突袭大风城。只要一把火烧了粮草,于承必然退兵。”吴不赊拿定主意,随即出城,到风水河边又变化成枯木而过,再变猫穿营,找到自己那一队斥侯,飞马赶回扶风城。回城见到林微雨,吴不赊说了探得的军情。林微雨变色道:“于承是欺我兵少,要打下小风城,再来打扶风城了?”

  “是!”吴不赊点头道。他先没有把放火烧粮草的计策说出来。军事他不懂,玩心眼儿可是一流的,慢慢地道:“于承这边有两道大营挡路,小风城下至少有三万大军不停歇地攻打,即便守军是铁打的,箭支礌石也有用完的时候。若不急速援救,小风城撑不了几天。”

  “怎么办?’林微雨急得在房中转圈子,“我兵少,大王又不肯派援军,这可怎么办?”她穿着一身藕合色紧身劲装,外面还套了件软甲,小腹略收,更衬出胸前优美的曲线。两条长腿笔直坚挺,身子转动时,紧绷的臀部让人生出想狠狠拍上一板的冲动。

  吴不赊也装出一脸焦急忧心的样子,眼睛跟着林微雨的身子转,其实却是在欣赏林微雨款摆的身姿,在对比她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时的区别。

  林微雨忽地停步,道:“唯一的办法。只有全军出城。佯攻于承的大营,或可牵制于承对小风城的攻击力度。”

  “于承的两道大营至少有两万大军,试探性的佯攻,起不了什么作用,若硬攻,咱们兵少,只是送死。”吴不赊摇头。

  “我知道。”林微雨双眉紧锁,“可是——”

  “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哦?”林微雨眼光一亮,“快说!”吴不赊得意地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于承五万大军,人吃马嚼,粮草是个大问题,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断了于承的粮草,于承必然退兵。”

  “断了于承的粮草?”林微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于承是沙场老将,用兵狠辣而不失稳健,大军粮草,事关生死,必有重兵守护,怎么断?”

  “我探营时,发现于承的粮草大营设在大风城里,守军约有三千上下,如果我们出一支奇兵,悄悄过河,突然掩袭,攻下大风城,一把火烧了粮草……”吴不赊话没说完,林微雨断然摇头:“于承与我爹爹打了几十年,大小数十仗,他的粮草大营一直是设在大风城里的。大风城易守难攻,爹爹也曾数次偷袭,从无一次成功。”

  “啊?”吴不赊张口结舌,原来于承的粮草大营一直是设在大风城里的,根本不需要去打探,而他费半天劲想出来的妙计,林国亨也早就用过数次,而且还都失败了。“唯有出兵牵制,或可让于承减缓对小风城的攻击,我再急催援兵,援兵到了就好办了。”林微雨下定决心,对吴不赊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不。”吴不赊急忙摇头,“我刚才打探过于承大营,熟悉情况,愿随小姐出战。”林微雨也不和他客气,道:“也好。你率斥侯前面打探,我率一千人随后出城,看能不能趁着天黑偷袭于承一下。”

  “遵令。”吴不赊一抱拳,复率手下斥侯小队出城,先到于承大营前打探,一般的斥侯躲不过于承的探马,还是吴不赊亲自出马,偷到于承军的大营前。这回吴不赊看得细,两道大营,绝对不少于两万人马,林微雨区区一千人,即便趁于承不防备之下偷袭成功,也不会有多大作用,更何况于承军防备森严,刁斗哨探、巡逻小卒来往不绝,大营前后又遍挖陷坑,踏板挠钩也不知布了多少。

  “林微雨说于承是沙场老将,打仗既狠又稳,确是实情。这营建的,水都泼不进,千把人来偷营,纯梓是送死。”吴不赊暗暗摇头,在营中溜了一转,想,“不过林微雨偷营时,我倒可以在营中放火,制造点混乱或许可起点作用。”

  吴不赊出营返回,不多会儿林微雨率军来了,果然只是一千人。吴不赊说了于承大营的布防,林微雨轻轻咬着嘴唇。天渐渐开始黑下去,暮色中,她凝思的样子,有一种异样的美丽。

  “别的女孩子只会在深闺中绣花养猫,她却要率军出征,将门虎女,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不赊一直只是痴迷于林微雨的美色,这会儿却突然生出几分感概,也越发想替林微雨出两分力,倒不仅仅只是想吸引林微雨的注意,而是出于一种同情,或者说,敬重。面对重压,有些人会逃避,有些人会咀咒,而有些人,却会积极地面对。他们不一定咬牙切齿,或许就会像林微雨一样,轻轻地咬着嘴唇,但绝不后退。

  林微雨把一千人分为两队,天黑后,自率一队突击,攻向于承大营。守军欺她兵少,出兵迎击。林微雨打马便退,守军紧追。林微雨的后队猛然冲出,拦腰截杀,林微雨亦回军杀入。

  吴不赊作为斥侯,本不必随军冲杀,但他担心林微雨,便紧跟在林微雨马旁。林微雨带头冲锋,吴不赊便也跟着身陷敌阵。四面都是朔风军,黑暗之中,箭矢乱飞,刀枪如雨,吴不赊从没经历过战阵,黑七与木长生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一类的经历,没有保护自己的经验,一眨眼,他便中了两枪挨了一箭。还好,他功力深厚,反应迅捷,锋矢着体,护体玄功立时发动,受伤不重,却也吓了他一跳,急忙飞在空中。

  他自以为得计,飘在空中,十多丈高,再长的枪也够不着啊。但一眼望下去,却是魂飞魄散,空中的大靶子,最是扎眼,但见朔风军中无数的弓弩与投枪齐齐指向他,眼见就是万矢齐下。

  这会儿吴不赊若飞身逃开,以他的速度,倒也不怕,但就这么当了逃兵。林微雨会怎么看?吴不赊脑中一转,没有逃,而是往下一扎,混进战阵中,头顶“嗖嗖”风响,却是无数箭矢飞过,若迟一瞬,他便会成为箭猪。吴不赊暗暗咋舌,这才知道大军交锋和单打独斗可完全不同。他也还有绝招,施展木长生玄木心法中的厚皮术,把一身皮肉变得比百年的古树皮还要厚上三分,乱刀乱剑再多,砍不开他的厚皮,也是白搭。

  厚皮护体,狂呼酣斗,更无人能挡他一招半式,所到之处。如虎入羊群,虽然混战中也挨了几下重的,把厚皮都砍开了,却也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而被他斩杀的朔风军却至少有近百人。林微雨见他勇猛,便跟在他身边,百忙中,竟还对他笑了一下。

  战阵之中,血染衣襟,这一笑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吴不赊一时间竟是看呆了,眼发直手发僵。这乱军之中,如何容得他扮呆瓜,刹那间连挨几下,其中一箭更是狠狠地钉在他的左脸上,把林微雨吓了个魂飞魄散:“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好好的你发什么呆啊!”

  还好,那箭力道不大,吴不赊又有厚皮挡着,只是入皮三分,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看到林微雨惊慌,他倒强撑着,伸手拔下来,带起一缕血丝,笑道:“没事,我皮厚。”

  林微雨看他确实没什么事,又惊又喜,手在丰挺的酥胸上轻拍两下:“吓死我了。”随即斜睇他一眼,“你还真是厚脸皮啊!”说着自己却是“扑哧”一笑,更显娇媚。吴不赊心中一荡:“奇怪了,别的女孩子要在风花雪月中才显美丽,她却反过来,上了战场更迷人。”

  于承军追出的不过三千人,黑夜中又不知林微雨来了多少人马,不敢久战,败退回去,折了数百人。

  林微雨休息一阵,率军再攻于承大营。天黑情况不明,于承军再不出战,只是以强弓硬弩劲射。林微雨无法靠近,搔扰一阵,无功而返。过半个时辰再攻,还是一样。吴不赊本想偷入于承大营放火,他要入营倒是不难,但在于承军全军有备的情形下,他去营中放几把火,起不了什么作用,看了一圈,便放弃了。林微雨骚扰一夜,没起什么作用,看看天明,怕于承派大军掩袭,只得收兵回扶风城。

  吴不赊自请留在城外打探军情,林微雨允了。一夜无功,她神情有些憔悴,但腰肢仍然挺得笔直。吴不赊让手下斥侯散开。留意于承军的动向,自己随便裹了一下伤。虽有厚皮术,但砍开皮也痛啊,不过他想着林微雨在刀光剑影中的妩媚一笑,伤口竟好像不痛了,便往大风城来。

  要逼于承退军,只有一个办法,烧了于承军的粮草。林微雨说奇兵渡河偷袭大风城不可能成功,吴不赊这回细看了一下,确是如此。大风城虽不如小风城险峻,但也相去不远,加之防守又严,偷过风水河不太难,但军队到了城下也只能强攻,想偷袭夺取大风城,几乎没有可能。如果林微雨有数万大军,后顾无忧的情况下,像于承那样无休无止地强攻,十来天的时间也许真能攻下,但仅凭扶风城中的区区三千来人,那还是算了,别惹人笑。“难怪林老侯爷数次无功,大风小风都一样,小风城对朔风国是一把锁,大风城对风余国来说,也是一把锁。偷城是不可能的,要烧于承的粮草,只有另想办法。”吴不赊暗暗凝思,在城内城外溜了几圈,却是找不到什么法子。

  吴不赊在城里找不到法子,便出城四下乱逛。他越逛越远,忽见大道上来了一行人,披红挂彩的,还抬了一顶轿子,是支迎亲的队伍。新郎官骑着马,十七八岁年纪,得意洋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吴不赊无聊得要死,想:“不知新娘子长得怎么样。”

  得,烧不了大风城的粮草,看看朔风国的新娘子也不错。他纵身过去,到轿子底下,“嗖”地一下钻了进去。新娘子一身大红喜服,披着大红盖头,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个难不住吴不赊,他“喵”地叫了一声,那新娘子身子一动,果然就伸手掀起盖头来,露出一张脸,白白净净,秀秀气气,不算什么大美人,却也有两分姿色。

  突见花轿里多了只大黑猫,新娘子有些吃惊,不过好像也是个爱猫的,倒是没有惊怕之色,她看着吴不赊,反而轻轻学了声猫叫:“喵。”

  “调戏我?”吴不赊倒有两分惊喜,“莫非想抱我?”也“喵”地叫了一声,装出撤娇的样子,脑袋还在新娘子腿上蹭了两下。新娘子先还有些怕,见了他这个样子,开心了,果然伸手就来抱他,“没抱新郎先抱野猫,嘿嘿。”吴不赊心中“嘿嘿”笑,老老实实让新娘子抱起来,到新娘子怀里,顺势便钻了两下,连蹭带摸的,把新娘子两只乳房摸了个遍。

  新娘子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身材还没长开,乳房不大,小小的圆圆的,像两只还带着青涩的橘子,不过紧绷绷的,碰一下,颤颤巍巍,另有一番韵致。那新娘子把吴不赊抱在腿上,还在吴不赊身上摸来摸去,免费按摩,他倒也舒服。吴不赊正享受着小美人的温柔,忽听得外面惊呼声大起:“抢亲了!抢亲了!有人把新郎官抢走了!”

  花轿猛地停住了,新娘子“啊”的一声,小小的瓜子脸上本来喜气洋洋的,猛一下就变了颜色,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格于礼教,她却不敢掀开轿帘去看。吴不赊也好奇心起,抢亲见过,都是抢新娘子,抢新郎官的却没听说过。他也不让新娘子抱了,“噌”地蹿了出去,一翻身上了轿子顶。站得高看得远啊!

  还真是抢亲的,只见两个骑马的灰衣汉子,一左一右夹着新郎官的马,正在打马疾驰。迎亲队里只有新郎官骑了马。其他人都是步行,新郎官已被挟持着跑出了好远,但两条腿的人无论如何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大伙儿只能挤成一堆又叫又骂,说什么的都有。

  新娘子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掀起一角轿帘往外看。吴不赊一眼瞟见,那惊惶的小脸上已是眼泪汪汪,又着急,又害怕,又委屈。也是,嫁个丈夫,没进新房就被人抢跑了,这也太欺负人了不是?

  “小乖乖别哭,冲着你刚才一抱的情分,猫大爷我替你把新郎官抢回来。”吴不赊“嘿嘿”一笑,“喵喵”一叫,纵身追了上去。马比猫跑得快,可吴不赊这只猫是猫精啊,腿上带风,不多会儿便追了上去,远远地便听到那新郎官叫:“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灰衣汉子“嘿嘿”笑道:“说了是让你去做新郎啊!”新郎官显然不相信:“我本来就是新郎官,还要到哪里去做新郎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另一个灰衣汉子喝道:“总之今夜让你入洞房就是,叫什么叫?”他恶声恶色,新郎官被吓住了,不敢再吱声。

  吴不赊本来想着把新郎官给抢回来就算完事,这会儿好奇心起,想,“这抢亲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倒要看看。”他便没有动手,只是一路跟下去。

  好奇害死猫,不过不好奇就不是猫了。吴不赊这一跟就是好几十里,进了一座庄子。庄上的人还不少,一见新郎官,立即“噼噼啪啪”放起鞭炮来,男男女女的,哄笑着迎了新郎官进去,又有侍女扶了新娘子出来,便有礼宾叫:“一拜天地!”新郎官左看右看,又急又怒又怕:“我不和她拜天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礼宾是个中年汉子,“嘿嘿”笑道:“拜就进洞房,不拜见阎王。你想见阎王还是抱新娘?”一群男女嘻笑,新郎官涨红了脸,却不敢再犟,委委屈屈地跪了下去。

  吴不赊在墙角看着,这些男女不像是正经路数,好像是一伙盗匪,但最让他好奇的是,他闻到了老鼠的气味。庄子里有老鼠不稀奇,稀奇的是鼠味实在太重了,难道这些男女都是老鼠成精?可吴不赊一一看过,不像啊,这些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路数,但至少还是人,不是鼠。

  吴不赊心中忽地一动,身子一摇,变回人身,哈哈笑道:“新郎官不愿意,不如让我来代替吧!”众男女闻言齐齐回头,一个汉子越众而出,一脸凶光地盯着吴不赊:“你是什么人?”

  “我啊?”吴不赊哈哈大笑,“你不认识我,我是生人,但下次见面,就是熟人。今天拜天地,我是新人,进了洞房,到明天早上那又是旧人了。生熟新旧,到底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吴不赊嘴里笑着,脚下不停,从那汉子身边一闪而过。那汉子伸手一拦,哪里拦得住,吴不赊一步到了新娘子边上,左手把新郎官一扯:“你不情不愿的,还是我来吧!”扯开新郎官,却又笑道,“不过我拜天地有个规矩,要先见了新娘子再拜。”说着一伸手,猛一下扯掉了新娘子的盖头。新娘子十七八岁年纪,小巧的瓜子脸,身材也是娇小玲珑,若论长相,比那个新娘子要强得多。被吴不赊扯到一边的新郎官本来心不甘情不愿,看了这新娘子的长相,也着实呆了一下。

  不过吴不赊却一眼看了出来,或者说,闻了出来:这新娘子不是人,是一只老鼠精。他先前闻到的强烈的鼠味,就是这新娘子身上发出来的。

  “只听说老鼠偷粮食,没想到人也偷啊!”吴不赊“嘿嘿”一笑,忽地龇牙,“喵”的一声厉叫。

  “啊!”那鼠精惊叫一声,身子一矮,倏地一下蹿出大厅,到了屋外。

  “往哪里走!”吴不赊一步追出。那鼠精到了屋外,返身立住,一脸惊怒地看着吴不赊:“你是哪里的野猫,敢来坏我鼠娇娇的好事?”

  咦!猖狂啊!吴不赊怒极反笑:“本大爷姓吴名不赊,江湖外号概不赊帐,你可听清了?速速束手就缚,本大爷行你修行不易,或可饶你个全尸。”

  “吹得好大气,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鼠娇娇从袖中一摸,摸出两把短到,舞个剑花,便向吴不赊扑来。猫是鼠的天敌,但成了精的鼠可不见得怕猫精,那要看各自修行的手段、法力的高低。猫功夫要是差劲时,不好意思,不是猫扑鼠,而是鼠抓猫了。这鼠娇娇修行多年,着实有点儿道行,尤其吴不赊又坏了她的好事,自然是怒火中烧。

  黑七的武器是一对钢爪,吴不赊不喜欢,身上一直背着把剑,见鼠娇娇剑来,他反手拔剑,长剑后发而先至,从鼠娇娇的剑光中直抢进去,追风剑展开,招招抢攻。鼠娇娇却是个识货的,斗了十余招,忽地住后一退,惊道:“你使的是追风门的追风剑法!难道你竟是追风门弟子?”

  “你这小老鼠,眼光倒是不错啊,竟然识得追风剑法!”吴不赊哈哈一笑,“没错,本人正是追风门弟子,识相的早早束手就缚。”

  佛道都说众生平等,其实极少收非人的异类为弟子,追风门势力虽不大,在正教中名气却不小。追风子竟会收吴不赊为弟子,这让鼠娇娇既惊又疑且惧,她虽自恃修为,却还没自负到敢去招惹追风子的地步。而追风子的死讯也一直没传出来,她也不知道追风子早已身死魂灭,更不知道吴不赊这正宗的追风门弟子其实只是半路出家,很多东西都没学到手,只不过是阴差阳错,乱凑了一身功夫而已。

  鼠娇娇双剑抱拳,道:“既是追风门高徒,鼠娇娇不敢得罪。今日的事,是我错了,我愿放回新郎官,赔礼道歉,还望吴兄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吴不赊知道追风门在江湖中名头极高,但一听说他是追风门弟子,鼠娇娇竟会收剑求饶,倒是有些意外,心中得意。若是原先的吴不赊,说不定真就会这么算了,但现在他体内融化了大野猫黑七的内丹,骨子里带了三分猫性,而猫鼠是天生的冤家,绝没有讲和的可能,所以吴不赊断然摇头:“不行,既给我撞到,那你就只能怨自己命苦。”

  鼠娇娇忿然生怒:“岂有此理!真当我怕你不成?”挥剑再上。又斗十余招,吴不赊剑招越紧,鼠娇娇眼见不是对手,猛攻两剑,伸手从怀里一掏,掏出一管竹筒出来,拔了塞子,放出一物,却是一只蜘蛛。鼠娇娇厉叱一声:“蛛儿,布千蛛万丝阵!”厉叱声中手一挥,将那蜘蛛送上了院角的一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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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3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十一章 万鼠之阵


那蜘蛛通体银白,有鸡蛋大小,一上树,嘴中“嗤”的一下便喷出一股丝来,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便在树梢上织了一张网。那蜘蛛爬到网中间,又喷出一股丝,却是一根游丝。那丝色如白雪,随风而舞,越扯越长,很快便满天丝影。吴不赊一见鼠娇娇从怀里掏出个竹筒,便知鼠娇娇要借法宝助力。他还是那德性,对法宝特别感兴趣,便住剑不攻,看清楚再说。他不攻,鼠娇娇也不主动进攻,而是站到了大树底下,眼见满天丝影,心中大定,双剑互击,对吴不赊道:“还敢与我再战三百回合吗?”

  漫天丝影显然就是她主动挑战的倚仗,吴不赊不明虚实,倒有些迟疑。那丝看上去又白又细,说实话还蛮好看的,也不像有太大的威胁。那么细的丝,就算缠个几十圈吧,只怕也经不起两指一扯。但真会那般不堪吗?吴不赊很有些怀疑。

  这时候却来了个帮手,正是先前劫持新郎官的两个灰衣汉子中的一个。他眼见吴不赊背对着大厅,以为有机可乘,便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忽地一刀向吴不赊后脑劈去。吴不赊如何会被他砍中,头也不回,反手一撩,“铮”的一声,灰衣汉子手中的刀飞上了半空。吴不赊再顺手一抓一扔,灰衣汉子的人也被他扔上了半空,却是朝着那些游丝飞去。

  灰衣汉子在半空中脚手乱踢腾,一碰到那飞舞的白丝,立刻便被缠住。那白丝比头发丝还细,但灰衣汉子虽然手足乱踢腾,却无法扯断粘在身上的白丝。“砰”地落地后,他又滚了两滚,身上已被白丝缠满,整个人被裹成了个粽子。那白丝不仅坚韧异常,而且有很强的收缩力,灰衣汉子一被缠住,整个身子便被勒得缩成一团,而且越缩越紧。灰衣汉子被勒得出气不得,嘶声大叫:“勒死我了!大小姐,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他边叫边挣扎,越挣扎勒得就越紧。其他地方看不到,他脸上的情形吴不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丝缠在他脸上,竟深深勒进了肉里,勒得他睑上的肉一块块鼓起来。脖子上也勒了一根,同样深深勒了进去。他先还嘶声大叫,渐渐便叫不出来了,却把舌头伸了出来,不想一截丝飘过来,在他舌头上勒了一圈,眨眼便把他的大舌头勒成了个喇叭筒。

  眼见灰衣汉子全身勒满白丝,身子挣了两挣,便再也不动了,显然被勒断了气,吴不赊暗暗砸嘴:“想不到这蜘蛛的细丝竟是如此厉害,我若被缠住,想挣出来怕也要费一番手脚。”鼠娇娇眼见吴不赊迟疑,得意起来,笑道:“怎么?堂堂追风门高徒,不会是害怕了吧?”

  “怕?”吴不赊冷笑一声,心眼一转,道,“看我破你的蛛丝!”身子往后一闪,进了大厅。大厅中挤了二三十个男女,吴不赊随手抓起两个便向那蛛网抛去。与灰衣汉子一样,这两人立时也缠了一身的丝,吴不赊手上不停,连抓连抛。他身手如电,厅中男女躲闪不及,眨眼间全被他抓着抛了出去,只留下新郎官。那新郎官呆呆的,还不时拿眼光去瞟鼠娇娇,也不知在想什么。那蜘蛛喷出的丝虽多,但吴不赊短时间内抛出近三十人,还是把蛛丝卷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个人抛过去,那蜘蛛口中再无游丝飘卷,那人直撞上网中的蜘蛛,将那蜘蛛连带网一起挂了下来。那人“扑通”落在地下,打了个滚,随即胸前出现了一团白浆,却是那蜘蛛的尸体。那蜘蛛竟被压烂了粘在他身上。

  “你敢毁我的宝贝,我跟你拼了!”鼠娇娇目眦欲裂,狂扑上来,双剑急舞,如狂风,如暴雨,对着吴不赊劈头盖脸砍下。她一脸拼命的架势,吴不赊倒也不敢轻视,展开追风剑,见招拆招。斗了十余招,鼠娇娇身子一旋,一个人忽地变成了两个,左右夹攻。吴不赊“咦”了一声,左挡右挡。鼠娇娇一闪,两个身子突然又变成了四个,四个身子左右前后一分,竟然四面夹攻。

  这是鼠娇娇的真功夫,名叫“分身鼠影”一身三影,三虚一实。敌手若看不透虚实,手忙脚乱,或者放实击虚,便会着了她的道儿。

  吴不赊一时也看不透她四个身子中哪个是实哪个是虚,但黑七有一桩独门功夫,名为“猫须量鼠”。他一运功,上嘴唇忽地长出四根胡须,各长尺余,四根胡须四面探出,对着鼠娇娇的四个身子。

  猫嘴上的胡子,在捕鼠时有着独特的功能,洞子里有没有老鼠,不用眼睛看,嘴上的胡须就能生出特有的感应。而黑七的这门“猫须量鼠”便是这种功能的强化,四根胡须四面探出,哪是虚哪是实,立刻清清楚楚。吴不赊放过三个虚影不理,只对鼠娇娇的实体放手抢攻。

  鼠娇娇想不到自己的这门绝学也骗不了吴不赊,情急之下,嘴中“吱吱”做声,其声尖利,远远传出。随着她的叫声,忽然有无数的老鼠钻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多,一串串,一嘟嘟,成千上万,无穷无尽。

  呆立在厅中的新郎官突然见到这么多老鼠,吓坏了,骇叫一声:“老鼠!好多老鼠,老鼠成精了!”他惊叫着从厅中跑出来,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己的马,打马狂冲出去。

  老鼠还在聚集,盏茶时分,至少聚集了数万只老鼠,放眼望去,院子里、墙沿上、大厅中,到处都是老鼠,甚至屋梁上都爬了密密的一层,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黑,有的白,都瞪着红红的小眼睛,嘴中“吱吱”有声。一只两只老鼠看着无所谓,但这么多老鼠同时出现,却只让人毛骨悚然,胸中作呕。吴不赊若不是骨子里有三分猫性,即便功力再高一倍,这会儿也要落荒而逃。没别的,瘆得慌。

  鼠娇娇站在鼠群中,狠狠瞪着吴不赊道:“姓吴的,今天除非你有三头六臂,否则我看你有什么办法拿得了我。”

  俗话说好汉敌不过人多,改一下,好猫也敌不过鼠多,鼠娇娇摆明了就是要打群架,万鼠齐上。吴不赊“哈哈”一笑:“三头六臂吗?你看好了。”身子一摇,左右肩膀上忽地各长出一个脑袋来,而全身上下,更有一只只手猛钻出来。哪里是六臂,简直是十七八臂!

  鼠娇娇仗着毒蛛和“分身鼠影”,自视甚高,虽然都没能敌得过吴不赊,却始终不肯服输。但看了吴不赊如此神通,她终于怕了,尖叫一声,身子一旋,化成一只大白鼠,长约百尺,通体如玉,往鼠群中一钻,借着鼠群掩护,仓皇逃窜。她一逃,万鼠乱窜,吴不赊虽然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可也看不过来,一恍眼间,已不见了鼠娇娇的身影。吴不赊冷哼一声:“你无非是钻洞,还能往哪里逃?”以灵力感应,果然就感应到鼠娇娇的所在,正是钻进了屋中地底下。老鼠进了洞,猫是没办法的,但吴不赊有办法啊,脚化成树根,往地下钻去。

  这庄子的地底下乃是一个大鼠洞,鼠道纵横,崎岖交叉,洞中又有洞,甚至还建有屋宇。原来鼠娇娇自修成人身,心慕风雅,不但在地面上建了庄子乔装大小姐,地底下的起居也是人模鼠样,轻易不愿变回鼠身。

  鼠娇娇这会儿就在自己地底的香闺里喘气,心下又恨又怕:“哪来的野猫,竟是如此厉害!”她喘了两口大气,却又得意,“任你有通天之能,老娘我钻了地下,你又能奈我何?”

  正自得意呢,屋顶上突然钻下来一条树根,而且还在“嗞嗞”地往下钻,钻得屋顶上的泥土“嗖嗖”地往下掉。鼠娇娇还以为是老树伸根,恼了:“这树根也来欺负老娘,岂有此理!”拨剑便要斩断树根。这时眼前一花,树根不见了,却是吴不赊“嘿嘿”笑着站在她面前。鼠娇娇魂飞魄散,此时逃无可逃,“扑通”一声跪倒:“上仙饶命,上仙饶命!万望看在我修行不易,饶我一条小命。此后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上仙。”

  如果吴不赊只是一只猫,必定不会饶了鼠娇娇,但吴不赊到底不是猫,而是人。听了鼠娇娇这话,吴不赊心里打起了算盘:“这小老鼠功力不低,收服了倒是个帮手。”吴不赊心中盘算,往椅子上一坐,道:“饶你啊,那要看你是否有可饶之处。把你历年来做下的事,一一报上来。还有今天抢新郎官,也说说清楚。一字不实,我便知道,必取你命。”

  鼠娇娇听得吴不赊口风松动,大喜,点头不迭,说了自己生平。她本是一只白鼠,偶开灵窍,吸天地之精华,修成人身,又学了一身本事,却也并无大恶,无非偷偷摸摸,这也是鼠类天性。庄子是她所建,那些男男女女都是附近无赖子弟,被她收罗来。她自号大小姐,做些鼠窃狗偷的勾当,算是一个贼帮。其实对鼠娇娇来说,不过是玩而已,那些无赖子弟也并不知道鼠娇娇乃是白鼠成精。

  至于今天抢亲,倒不全是胡闹,说起来还有一段典故。十年前,有一次鼠娇娇去偷个东西,却撞上了本郡判妖司的判官,鼠娇娇被那判官打伤,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变化成一只小白鼠躲进了一户人家,却是这新郎官的家。这新郎官当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少年,看到鼠娇娇奄奄一息的,并没有顺手砸她一下,反而拿了半块红薯喂她。鼠娇娇逃得一命,便把这少年记在了心上。这天偶尔听到少年长大了,要娶亲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个想法,想要嫁给这少年,于是就有了这抢亲的一幕。

  吴不赊听了哈哈大笑:“你倒还真是敢想,说起来也算是报恩了。不过人妖成亲,有违天条,判妖司若听得风声,必定不会放过你。”

  鼠娇娇偷眼看吴不赊的神情,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便故意嘟了嘴巴道:“我只是和他成亲,又不害他,天庭管得也太宽了。”黑七的记忆中,对天庭也是满腹牢骚,这会儿翻出来,吴不赊便哼了一声:“现在的天庭就是这样,该他管的事他管不了,不必他管的倒是乱管一气。”

  “是啊!”见吴不赊赞同,鼠娇娇越发来劲,“人界乱七八糟,到处是战火烽烟,权贵醉生梦死,百姓衣食无着。就算人界的事天庭不管,可近千年来,妖界势力大张,九州之外,已有无数妖魔立国,天庭束手无策,这些小事反而管得严。”

  “嗯。”吴不赊点了点头。他见识不广,但黑七东奔西跑,却是见多识广,他承受了黑七的全部记忆,这些事自然知道。以前人类强势,又有天庭相帮,无论魔妖还是精魅,都成不了气候,但近千年来,人类自相残杀,天庭权威也越来越弱,魔妖之类因而势力大张。

  以前只能躲在深山之中的各类妖魔精魅不住地从山中出来,抢占地界,掠夺人口。地盘占去还好说,最要命的是,妖魔强奸人类女子或女妖强与人类男子成亲生下无数异类,说是魔妖,都具人身,说是人,却长相怪异,竟是绿眼红发,而且还都拖着条尾巴。

  这些异类非妖非人,自称兽人,彼此交配,繁衍生息,渐渐生成一个庞大的种族。兽人身上有一半妖魔的血,对妖魔自然亲近,在一些妖魔的召聚下,或聚族,或立国,竟是成了气候。别说四处烽火的人类拿他们毫无办法,便是天庭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糊涂。

  不过吴不赊不是个什么心忧天下的人,他本是一奸商,无利不起早,才懒得操心这些烂事。发了几句牢骚,他心中生出个计较,道:“念在你修行不易,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能把这件事做成了,我便放你一马。”

  鼠娇娇大喜:“请上仙明示。”吴不赊道:“风水河南岸有座大风城你知道吧?大风城里有个大粮仓。你们鼠类不是喜欢偷粮食吗,如果你在一天之内,把大风城内的粮食全部偷走,我便放过你。”

  “大风城我知道,是朔风国的军粮重地。”鼠娇娇眼中露出凝思之色,“大风城中的存粮最少有十万石以上,听说最近又还运了不少粮食进去。”说到这里,她脸上变了颜色,叩头道,“大风城中粮食实在太多,我就算发动十万鼠兵,一天之内也搬不走所有粮食啊!请上仙略宽限数日。”

  “那不行。”吴不赊摇头,“朔风国大军正在攻打小风城,随时可能破城,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搬走大风城内的粮食,才能逼于承退兵。”

  “原来上仙是想让朔风国因无粮而退兵,止息战火啊!上仙心怀仁善,娇娇佩服。”鼠娇娇口中拍着马屁,小眼睛转动,道,“上仙的目的只是想要朔风国因无粮而退兵,并不一定是要把粮食搬走是吧?”

  她并不敢说一个烧字,但吴不赊不客气,点头道:“是,也不一定要搬走,你就把粮食烧了也行。但大风城中有三千守军,粮仓之间又有间隔,防护严密,难啊!”

  “若只是放火,我倒有办法。”

  “哦?”吴不赊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在半天之内,召集十万鼠兵,再十中选一,选一万健壮机灵的,各叼一截火绳,去大风城里同时放火。一万火鼠齐攻,别说三千守军,便是三万他也防不了这火。”

  “好主意!”吴不赊大力击掌,“你快快召集鼠兵,只要烧了大风城中粮草,我转身就走,绝不再找你麻烦。”

  “多谢上仙!”鼠娇娇与吴不赊出洞,传下号令,无数老鼠从四面八方聚集。鼠娇娇选出一万精壮,分为十队,每队指派一只大鼠为队长,各率一千鼠兵。那些鼠队长只只身长尺余,尖牙利嘴,战意高昂,身后一千鼠兵排成长队,倒也齐整。鼠娇娇又令找来几大卷油绳,每只鼠兵叼两三尺长一截,天黑后,一声令下,十队鼠兵杀奔大风城而来,虽是鼠类,整队而行,也觉浩浩荡荡。

  路上偶有行人,开始还喊:“老鼠,打老鼠!”抬眼细看,只见鼠队无穷无尽,无头无尾,叫声“老天爷”,转身就逃。老鼠多了也吓人啊!

  到大风城,越墙而进,鼠娇娇命十队鼠兵撒在粮仓周围,再设十处火头。一声号令,十只鼠队长当先在火头上点燃了油绳,叼着便往粮仓中奔去,身后群鼠有样学样,点了油绳,排队而进。护粮的朔风军突见老鼠叼了火绳往里冲,大叫“打鼠”。群鼠得了鼠娇娇号令,悍不畏死,只往里冲,虽有不少老鼠死在朔风军的刀枪棍棒之下,但更多的老鼠却蹿进了粮仓中,爬上粮草堆,四处乱奔乱窜,所过之处,一片火光。先前的老鼠还要在火头处点火,粮堆中火一起,后面的老鼠干脆直接进粮仓引火。一座庞大的粮仓,刹那间火光四起。朔风军先前还狂呼灭火,随后便绝望了,放眼望去,竟是蹿来蹿去的火鼠,火头何止万点,还如何救火?

  吴不赊站在高处,先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便如夜幕揭开,一点点星光亮起。随后火点接成火龙,到最后再变成一座火焰山,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于承的粮草大营,竟被一只老鼠烧了。

  鼠娇娇也赔着笑,但眉间却隐见忧色,吴不赊以为她是担忧自己反悔,道:“好了,事成了,我替扶风城百姓谢谢你,你召了鼠兵回去吧。”

  鼠娇娇却突地“扑通”跪下,叩头道:“上仙救命!”吴不赊奇了:“怎么了?”鼠娇娇道:“我料事不周,其实来这粮仓中放火,不必召一万鼠兵,只要三五十鼠兵就够了。万鼠齐攻,虽然壮观,但事情实在太奇,必然轰传出去,传到本郡判妖司耳中,判妖司自然知道是我在作怪。我偷点粮食也罢了,烧了这么多的粮食,判妖司如何肯饶我,闻讯必来捉拿。上仙若不救我,我必死无疑。”

  也是啊,老鼠放火,个子小,守粮兵看不见,有得三五只就可烧一大片。就算偶尔被人看见,也不见得就会起疑,但这么万鼠齐攻,事情过于怪异,朔风军一定会当作一件异事风传出去,消息一广,自然就会传到判妖司耳中。鼠精作怪,竟敢烧了这么多粮食,判妖司当然不会放过鼠娇娇,也难怪她忧惧。吴不赊搔头道:“这个我也没想到,现在事情也做出来了,你要我怎么救你?杀进判妖司去干掉那判官?”

  “啊?”鼠娇娇一脸惊骇地看着他,“杀进判妖司去……去……”

  莫怪她惊骇,吴不赊这话也太过胆大了,本郡判妖司判官或许功力不高,杀掉不难,但判妖司上面是五岳府,五岳府上面还有天庭。莫欺负人家小孩子,后面爹娘舅姑一大串呢。

  话出口,吴不赊也觉出了不对,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鼠娇娇看着他,道:“上仙不是追风门高徒吗?天庭对佛道中的名门大派颇为敬重,追风门又是道家名门大派之一,尊师追风子又名列地仙榜,已入仙籍。如果上仙去本郡判妖司说明情况,说你派我放火烧粮,乃是一片仁心,是为了阻止两国交兵。说明了缘由,加上你名门大派的出身,判妖司必然相信,自然就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她哪里知道,吴不赊要她放火烧粮,不是出于一片仁心,而是一片色心。他这个追风门的弟子虽然货真价实,可是追风子已经死了,追风子也投带他在江湖上走动过,更没给人引荐过,无论名门大派还是小门小派,黑白两道除了一个阴风煞,就没人知道追风子收了他这个徒弟。即便他找上门去,本郡判妖司未必就会给他这个面子。当然,这些话吴不赊不能跟鼠娇娇说,他闻言点头:“有道理。你放心,我碰到本郡判妖司判官会跟他打招呼。不过本郡的判妖司我不熟,那判官叫什么来着?”

  “大风城该归扬风郡管辖,扬风郡的判官姓邓,上任不久,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我听说他兄长是扶风郡判妖司的判官。”

  “他兄长是扶风郡判妖司的判官?那更好说话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回去我就到扶风郡判妖司打个转。”吴不赊大包大揽,其实他不知道扶风郡的判妖司在哪里,更不知道邓判官是哪个。虽然五岳府在每一郡都设有判妖司,但一般的老百姓既不知道本郡判妖司在哪里,也不知判官是哪个。这是天庭的规定,如果判妖司公然开府设衙,老百姓有了冤屈,说不定不找官府,直接找上判妖司,来个直达天听,这就有违天庭设立判妖司的初衷了。所以天庭立下禁令,各郡判妖司都不许公开设衙,非涉妖事,各郡判官也绝不许在凡夫俗子面前显露身份。

  鼠娇娇听吴不赊应得痛快,顿时眉开眼笑,道:“如此小女子先告辞了,上仙往后但有差遣,一声令下,鼠娇娇无不尽力。”召集鼠兵而去。

  吴不赊连夜赶回来,林微雨正在城头往南面看。扶风城虽然看不到大风城,但大风城粮仓起火,烧红了半边天,在扶风城都可以看到天边的红云。林微雨不知道是大风城起火,还以为是小风城被攻破了,于承在放火烧城,急得花容变色。看到吴不赊回来,她急忙叫道:“是不是小风城被打破了,于承在放火焚城?”

  “小风城的情况我不知道。”吴不赊摇头道,“这火不是在小风城烧的,是在大风城里烧。”林微雨一脸意外:“什么?你说这火是在大风城里?大风城不是于承的粮草大营吗,难道……”

  “是。”吴不赊微笑点头,“于承的粮草大营被烧了,五万大军没了粮草,最迟在明天,于承一定会退兵。”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过于剧烈,林微雨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吴不赊只得微笑着再说了一遍。

  “真的?”林微雨确信自己没听错,于承的粮草大营确是给烧掉了,狂喜之下,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一连串地叫,“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烧的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烧的。”吴不赊点头,“我摸进去,在粮草堆中放了几把火,就烧起来了。”鼠娇娇调鼠兵放火的事,过于惊世骇俗,他当然不会说。

  吴不赊最想要的,不是风余王的奖赏,而是林微雨的另眼相看。这会儿正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吴不赊当然抓住,一脸慨然道:“多谢小姐,不过我已经得到奖赏了。扶风城能免于战火,扶风郡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对我最大的奖赏。”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林微雨果然大为感动:“吴大哥仁善之心,让人佩服。”对吴不赊的看法果然又高了三分。

  第二天,于承果然就撤军了。林微雨得报,立即飞马向风余王报捷,对吴不赊立下的大功不吝言辞地大力夸奖,推荐吴不赊为扶风城游击将军。当然,林微雨用的是林强的名义,事实上,作为手握扶风郡军政大权的扶风侯,有权任命下属官员将领,向风余王禀报,只是走一个过场,所以吴不赊这将军是当定了。

  居然做了将军,吴不赊太开心了。更开心的是,林微雨对他青眼有加,十分倚重。虽然他化身为猫,把林微雨全身上下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还连摸带舔的,但以人身接近林微雨,感受到林微雨对他的另眼相看,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更过瘾。

  可惜好景不长,这天吴不赊正与林微雨议事,突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通报。虽然于承暂时退兵,但林微雨一直悬着心,担心于承会挥兵再来,这时听说是重要事情,还以为是军情,忙命人请进来。

  士兵领进来一条汉子。这汉子三十多岁年纪,长脸,下巴上一丛短须,腿脚敏捷,两眼精光熠熠,竟是身具玄功。进来一见吴不赊,他忽地厉声大喝:“妖孽,还不速速现身!”他这一喝,把吴不赊吓一大跳,随即就明白了,这汉子必是扶风郡判妖司的那位邓判官。吴不赊立刻恼了:“你谁啊?鬼叫什么?谁是妖孽?”

  吴不赊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妖怪有什么牵扯。他是吸收了木精木长生和猫精黑七的内丹精魄,同时还接收了两妖的记忆经历。可这不说明什么啊!吸收了两妖的内丹功力,他只当是吃了两颗大补丸,至于两人的记忆,那更不在话下了,就相当于看了两本书。难道说一个人看了两本讲妖怪的书,知道了一些妖怪的事情,人就成了妖怪了?那不是扯淡吗?

  林微雨也被这邓判官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皱眉道:“请问你是哪位高人?又说谁是妖孽?”邓判官一脸傲然:“敝人西岳府辖下扶风郡判妖司判官邓易通。”说着向吴不赊一指,“这人便是妖孽成精!”

  林微雨也隐约听说过判妖司的事,却没想到本郡判妖司判官突然现身,“啊”的一声,慌忙站起,抱拳道:“原来是邓判官驾临!小女子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林小姐不必客气。”邓易通还了一礼,道,“林家世镇扶风,威名素著,邓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天庭严禁判妖司参予人界之事,所以邓某一直未来拜会。今天来,是因为此妖混迹小姐身边,意有不轨,特来擒拿。”林微雨一脸讶异:“什么?你说吴将军是妖精?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邓易通一脸肃然,“林小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来,但却瞒不过我判妖司。此妖乃黑猫成精,混迹人间兴妖作怪。”说着又是一声厉喝,“妖孽,还不现身?”

  他这一喝,林微雨也情不自禁扭头看向吴不赊,心下嘀咕:“黑猫成精?难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个幻影?”

  一般的百姓,都以为异类化人,只是变出来的,随时会回复原形,其实不对,异类修成人身,那人身便是实体,而不是惑人耳目的幻影,只不过两种形体可以自由转换。这就好比一个人发了财买了两套房子,住哪套房子都可以,而不能说哪套房子是假的。不过异类修成的人身与真正的人还是有一定的区别,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和人成亲后生下的后代形状怪异,红发绿眼,而且一定有一条尾巴,这是人妖成亲的最大障碍。

  吴不赊本来没把邓易通的话当一回事,妖孽?谁是妖孽啊?我怎么会是妖孽?但邓易通“黑猫”两字一出口,林微雨眼光再这么一转过来,吴不赊心中可就“咯噔”一跳:“她会不会怀疑我就是小黑?这下糟了!”

  吴不赊心中着慌,恼羞成怒,心中急转,想到一计:鱼目混珠。反正邓易通说他是判妖司判官并没有拿出什么凭证,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先把水搅混了再说,当下大吼一声:“你这个妖孽,竟敢来此血口污人,看我拿了你,打出你的原形。”说完一掌击出,向邓易通猛击过去。

  邓易通没想到吴不赊这么奸滑,竟然反咬一口,更没想到吴不赊还敢向他动手,惊怒之下也是一声大喝:“妖孽大胆!”反掌相迎。“砰”的一声,双掌相交,邓易通“腾、腾、腾”连退数步,口鼻间渗出血来,竟是一掌就被吴不赊打伤了。

  各郡判妖司判官的本事并不均衡,有高有低,有的身手一流,有的却连三流都不到。这邓易通比三流强着一点,勉强能在二流队里加个塞儿,与吴不赊比,却还差得老大一截。吴不赊本身的功力可能不怎么样,但黑七的内丹在吸收了木长生的内丹后,又化在他的体内,岂同等闲。

  林微雨其实完全没有把吴不赊跟小黑想到一起,听邓易通说吴不赊是黑猫成精,她只是有些疑惑,但吴不赊吼这一嗓子,反说邓易通是妖孽在这里血口喷人,疑惑就变成了迷糊。这时见吴不赊一掌打伤邓易通,林微雨急了:“吴将军,且慢动手,先把话说清楚。”

  吴不赊怕的就是说清楚,说清楚他就完蛋了,叫道:“不必说,看我三掌打出他的原形,一切自明。”复一掌击去。

  邓易通没想到吴不赊的功力如此之高,一掌受伤,哪敢再与吴不赊对掌。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和林微雨说清楚,吴不赊不给他这个机会啊,于是百忙中往后一纵,倏地飞了出去。他这一跑,更加说不清楚了。吴不赊大喜,得寸进尺,狂叫道:“妖孽休跑!”飞身追出,还扭头对林微雨道,“这家伙可能是只耗子精,看我把他揪回来。”

  林微雨还在发愣,眼前早没了两人的身影,邓易通说吴不赊是黑猫成精,吴不赊又说邓易通是耗子成精,林微雨彻底糊涂了。她急追出去,可那两人是会飞的,她怎么追得上?

  邓易通一闪出了城,眼见吴不赊在后面紧迫不舍,顿时惊怒交集。他自出任判妖司判官以来,只有他追妖,哪有妖追他。这也太猖狂了。虽然邓易通知道吴不赊功力高于他,但这口气也忍不下。他是背了剑的,忽地转身,反手拔剑,厉叱道:“妖孽休要猖狂,任你妖焰千丈,也终难逃天网恢恢。”这话虽有点儿色厉内荏了,但手上却不闲着,舞个剑花,迎着吴不赊当胸刺去。说老实话,吴不赊很气愤,他明明是人,邓易通怎么说他是妖呢?而且还说他是黑猫成精,他哪一点像猫啊?这会儿林微雨不在,他想要讨个公道,将身一闪,喝道:“且住!”

  他不打,邓易通还以为他是怕了,洋洋得意地道:“你这妖孽,也知道畏惧天威吗?立即束手就缚,本官或许可留你个全尸。”

  “放屁!”吴不赊大怒,“姓邓的,你凭什么说我是妖孽?今天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将你碎尸万段,还要去拆了你的判妖司。”

  “你这妖孽还敢不认?”邓易通冷笑道,“也罢,我且让你死得明白。告诉你,你在大风城伙同鼠精烧毁粮食的事已经败露,鼠娇娇已然被擒,她供出一切都是你指使,而且指明你是黑猫成精。”

  鼠娇娇的担心没有错,万鼠放火,过于妖异,事情立刻就风传了出去。扬风郡判妖司判官是邓易通的弟弟邓易达,听到风声就开始调查,很快就查到了鼠娇娇头上。本来以邓易达的功夫,即便查到了也拿不住鼠娇娇,也合该鼠娇娇倒霉,刚好有一路观风使巡察到了扬风郡。

  观风使是五岳府下设的一个监察机构,专用以监察各地判妖司的。观风使不多,一般是数国派一个观风使,不定期巡游。这观风使听到邓易达禀报,一只鼠精竟操纵万鼠焚粮,勃然大怒,亲率手下为邓易达的后援,四面围剿,捉住了鼠娇娇。鼠娇娇当然不肯背黑锅,立马把吴不赊供了出来。那观风使便发文到扶风郡判妖司,要邓易通出手捉拿吴不赊,于是有了今天这一出。

  “是鼠娇娇说的?”吴不赊又惊又怒,“她说的你就信了?我让她给我帮忙烧了大风城的粮食,也是为了扶风郡百姓免于战火啊!你是扶风郡判妖司判官,不说帮忙,但至少不要帮倒忙啊!”

  “人类的事,判妖司不管。”邓易通断然摇头,“但妖类插手人类的事,判妖司却绝对不能允许。”人和人打死不管,但异类若插身其间,哪怕是救人,判妖司也要干涉。这道理没法说,吴不赊也懒得和他争,点头道∶“行,你判妖司牛,那你也不能因为鼠娇娇的一句话就说我是妖怪啊?你凭什么说我是黑猫成精?难道你没听过变化之术吗?”

  “哈哈……”邓易通仰天狂笑,“你这妖孽,居然用这样无知的话来狡辩,真是太可笑了。”

  “什么意思?”吴不赊真不明白。

  邓易通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你以为鼠娇娇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你以为你修得人身别人就认你不出了?天真啊,别说你只修得人身,哪怕你元婴脱体,身外化身,修到金仙之境,你身上来自本原的妖气也是遮掩不住的。”

  “来自本原的妖气?”吴不赊吓了一大跳,暗暗凝思:“内丹乃是精魄凝成,我体内化了黑七和木长生的内丹,也就吸收了它们的精魄,难道因此就带了它们身上的妖气?”

  “是。”邓易通点头道,“判妖司判官上任之先,天庭都会派人特别传授我们辨妖之术,任你千变万化,那一丝妖气绝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果然如此!吴不赊脑中“嗡”的一声:“我身上有了妖气,我成了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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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酒国风超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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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7 14:3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第十二章 狼虎


“啊!”吴不赊猛地一声叫,转身狂掠出去,不是奔回扶风城,而是漫无目的地乱跑。

  他这一叫,倒把邓易通吓了一大跳,见吴不赊逃走,这才放下心来,哼了一声:“妖孽,道行还真是不低,不过终是惧了凛凛天威。”

  邓易通却也不敢去追,也不必去追,捉不捉得到猫妖并不重要,对邓易通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送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讨得观风使的欢心。

  扬风、扶风两郡妖孽作乱,烧了大批粮食,观风使必然要具文向西岳帝君禀报。这报告怎么写,大有学问,观风使可以写:妖孽作乱,虽然邓家兄弟捉到了鼠妖赶走了猫妖,但大批粮食已经烧毁,重大损失无法挽回。

  但也可以把行文的顺序调换一下:妖孽作乱,纵火焚烧粮食,邓家兄弟及时赶到,擒拿鼠妖并打伤猫妖,制止了妖孽进一步的孽行,现在两郡妖气已净,民心安定。

  如果是前一种写法,西岳帝君看到后必定大怒: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邓家兄弟干什么吃的?严惩!但如果是后一种写法,西岳帝君看了就会想:这些妖孽真是无法无天啊,但妖孽是无法禁绝的,突发事件也是无法预防的,邓家兄弟能及时处置,很好。重奖!

  同一件事情,完全相同的事实,只是换一种语气,结果完全不同。

  不要以为这是奇谈怪论,人界就有过一个这样著名的事例,说有一个将军屡战屡败,眼见据实上奏,国王必定砍他的脑袋。他的师爷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把屡战屡败四个字调换了一下顺序,改成“屡败屡战”。果然国王看了大悦:屡败屡战,这将军勇气可嘉。不但没杀那将军的头,反而升了他的官。

  神界与人界,官场的规则都是一样的,邓易通是官场老油条了,自然明白这中间的猫腻——事情不在于怎么做,而在于怎么说;升官不在于怎么干,而在于怎么拍。

  不说邓判官怎么拍马屁讨观风使欢心,且说吴不赊,被一妖捧打得晕头晕脑,落荒而逃。这些日子,吴不赊可谓是春风得意,给美女抱,升了官——将军啊!林美人看他的眼光又日渐不同,只要不出意外,吴不赊有信心一定能娶到林美人。他的功力进展也十分稳定,有三五年时间,说不定就可以成就元婴。高官得做,美女得抱,最后还能成仙,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人生吗?

  但突然间当头一棒——身上带了妖气,官不能当,美女不能抱……做神仙?做白日梦吧!天堂到地狱,这落差实在也太大了,即便以吴不赊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强,也有些受不了。

  也不知跑了多远,滚烫的脑子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见前面有个小镇子,他过去找家酒馆,喝了一顿闷酒,长叹:“这次可亏大了。”

  吴不赊是个很现实的人,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认命。往前看,扶风城是回不去了。他回去,不说邓易通不肯甘休,林美人只怕也对他生了疑心。他脑中浮现出林微雨的丰乳肥臀细腰长腿,没办法,便宜别人吧。那能去哪里呢?没地方去。回东镇吧,继续开他的平安老店,加紧练功,只要练成元婴,就有可能加入仙籍,只要天庭封了他做地仙,哪怕身上有妖气也无所谓了吧?

  当然,即便练成了元婴,想要天庭封他为地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以前吴不赊不知道,把神仙看得很高大也很单纯,得了黑七的记忆后他知道了,凡人的认知其实有很大的错误。

  首先神和仙是两回事,神是天庭的职事人员,例如五岳帝君,例如邓判官,都是神,职位不同,但都归天帝管辖。说白了,给天庭做事的,就是神,哪怕你一点本事没有、一分玄功不会,只要你在天庭供职,你就是神。

  仙却只是一种荣誉称号,佛门道教,还有其他教派宗派的玄术异人,练成了元婴,法力强大,势力强横,他们不愿入天庭供职受天帝管束,天庭又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天庭便待之以礼,封之为仙,免得这些高人和天庭作对。佛道两派,受封为仙的最多,天庭对佛道两派也就最为礼敬。投桃报李,佛道两派也不去挑战天帝的权威,甚至在其他势力向天庭挑战时,佛道两派还会出力帮助镇压。神与仙,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佛道两派势力强横,与天庭关系良好,封仙容易,但其他人要想得到天庭的赐封,相对就难多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种现象,和人界的官场有得一比,世家子弟,哪怕是白痴,也可以轻易得一个官做;平民百姓呢,哪怕你天才横溢,想要做官也千难万难。

  不是有才华就可以做官,不是练成了元婴就可以封仙,两者一个道理。

  但无论如何,能练成元婴就有希望。而且吴不赊这人又不清高,很多仙人以投身天庭做官为耻,但吴不赊没有这种想法,投身天庭弄个官做做,像邓易通那样,做个判妖司的判官也挺好。神仙神仙,神还在仙之前呢,也不错啊!

  其实很多仙人看不起神官,是受了佛道两派出世思想的毒害,佛道鼓吹不做人官也不做天官,而佛道两派之所以这么宣传,实际上是怀着与天庭争人才的目的。逍遥散漫的仙人越多,势力就越大,天帝也就越不敢轻视,佛道也就越尊祟,只是一般人看不穿这一点而已。吴不赊不在乎这个,不过要命的是,他身上既然沾了妖气,想投身天庭做神官就有些难了。

  “不管了,先回去把元婴练出来再说。”吴不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扭头看到墙上贴了一张文告,并没看清写的什么,却突地想到忽视了一个大问题:“啊呀不对,如果姓邓的行文五岳府满天下缉拿我呢?那还怎么回东镇去开店?”

  刚刚燃起一点火苗,兜头一盆冷水又浇熄了,吴不赊一时沮丧到了极点。

  吴不赊灌了一肚子闷酒,出店来竟是无处可去,顺路往前走,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走了约摸五六里路,前面路边有一个亭子,一些人正在吵吵囔囔。吴不赊走过去一问,原来这些人是在为走哪条路争执不下。前面有两条路到山那边,一条近一条远,但近的那一条,据说有老虎伤人,可远的那条又实在绕得太远了点儿,所以犹豫难决。

  “有没有老虎,只是传闻,也不确定,而且时当晌午,我们这一行又有十多个人,即便有虎,也不敢出来伤人。大家相信我,决不会有事的。”争执中,一个灰衣汉子跳出来,挥着胳膊叫。

  这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干于瘦瘦,背着个包裹,像是个走远路的,叫声高亢,一脸的激动。

  他这话有理,时当晌午,太阳当顶,这一行人又有十多个,这么一大队人,如果每人手里再拿根棍子什么的,即便真的有虎,也是决不敢出来伤人的。但吴不赊往这人脸上一看,却看出了不对,这人神情激动,眼波却闪烁不停,而且印堂发青,好像曾险死还生,魂魄差点儿离体。

  “这人不正常。”吴不赊心中暗暗嘀咕,再联想到这人的举止,心中忽地一动,“这人难道是个伥人?”

  虎吃人,吃一个算一个,但如果是虎精,却有可能作长远打算,逮着一个人不吃,只是吸走这人的一魂一魄。人有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人不会死,但魂魄被虎精吸走,这人就会受虎精控制,去引人类来给虎吃。这失了魂魄帮着老虎作恶的人,就叫做伥人,这也是“为虎作伥”这个成语的来意。

  这人叫得激动,还跑到路边捡了几根棍子塞给其他旅伴,加劲鼓动:“这么多人,手中又有棍子,别说不一定有老虎,就有老虎,哪里敢出来?快走吧,再拖下去天晚了就真的危险了。我走最前面。老虎要吃就先吃我。”他手中拿了根棍子,挥舞着往前走。他这么一鼓动,又带头前行,众行人终于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

  吴不赊心中冷笑,并不吱声,也跟了上去。

  山路虽崎岖,一路下来。却并不见有恶虎挡路,灰衣汉子一直走在前面,不时还回头唠叨:“我说得没错吧?没有老虎吧?”一群行人自然凑趣迎合,弄得吴不赊也迷糊了:“难道我走眼了,这人竟不是个伥?”

  前面有座山峰挡路,峰前有一左一右两条路,左边路口松树下正坐着一个黑衣汉子。这汉子二十多岁年纪,看情形,好像是走累了,在树下歇脚。可吴不赊一看,立即看出了不对。

  先前的灰衣汉子,虽然吴不赊不敢肯定是不是伥,但至少可以确定是个人,而这个黑衣汉子,吴不赊却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而是个妖精修成的人身。吴不赊嘴角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苦笑,就在这一刻,他明白了邓易通当时哈哈大笑的原因。

  人头顶有一圈光,普通人看不见,练习玄功的人功力到了一定程度却看得见。妖精修成的人身,虽然也有一圈光,但光与光之间却有区别,先前吴不赊不明自,即便碰到鼠娇娇时,也只是会禀着猫的先天特性闻出了鼠味,并没有去留意鼠娇娇头顶的光有什么不同,这会儿他特意留了神,人与妖一对比,果然就看出了不同。邓易通笑,就是因为吴不赊的光不同,明摆在那里,还要问,他能不笑吗?

  “难道这是只虎妖?这灰衣汉子便是这虎妖的伥?”吴不赊对灰衣汉子始终疑念难消,不过随即就知道不对,因为灰衣汉子和黑衣妖明显不是一路。灰衣汉子要带了众人走右边的路,黑衣妖突然插嘴道:“各位为什么不走左手这条道呢?都通山外,这条道还近点儿。”

  灰衣汉子反唇相向:“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黑衣妖“嘿嘿”一笑:“右边有虎,不听我的,死路一条。”这话骇人,跟着灰衣汉子拐上右边山道的一群行人齐齐停步,有两人还叫了起来:“原来真的有虎啊?”

  “放屁!”灰衣汉子急了,“大家伙儿别听他胡言乱语,哪里会有老虎,我们一路走过来不都好好的吗?”黑衣妖还是“嘿嘿”笑:“来路是没有虎,虎在右边道上等着。”

  这话出口,一群行人纷纷后退,齐齐拐到了左边道上。那灰衣汉子急得跳脚,却半点儿办法也没有。有两人还劝他:“走这边吧兄弟,何必去冒险呢?”

  “我也歇够了,大家一起走吧。”黑衣妖起身,扭头看灰衣汉子,“你一个人走右边好了,有命咱们再会。”

  “你们……你们……”灰衣汉子无法可想,一张脸扭曲着,忽地嘶声狂叫起来,“大王,大王,快来啊!”

  “果然是只伥。”他一叫,吴不赊再无怀疑。众行人一时间却没明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黑衣妖叫道:“他在为虎作伥,是要把大家引去虎口里,大家快跟着我跑啊!”

  这一叫炸了蜂窝,明白过来的众行人惊骇欲绝,叫的叫、骂的骂,抢路便跑。吴不赊冷眼看着黑衣妖,暗道:“你这妖精难道还安了什么好心?我倒是不信,且看你弄什么鬼。”便也跟在后面跑,同时悄悄留意黑衣妖,看黑衣妖是否能认出他,但黑衣妖显然无法看出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但黑衣妖认不出吴不赊,并不证明邓易通的眼光有错误。看光也要分功力高低的,黑衣妖功力明显不够,事实上邓易通的功力也不高,所以他才说他看妖的眼光是经过天庭特别训练的。如果面前有镜子,吴不赊真想看看镜子里自己头顶的光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他又怀疑,镜子能不能显出他头顶的光晕。

  忽听得一声虎吼,山鸣谷应,众人惊骇哭叫,有的更是腿都吓软了,趴在那儿只是发抖。接着又是一声吼,已近了许多。吴不赊一抬头,就见山顶上站着一条大汉,看上去三十来岁年纪,身高体壮,膀阔腰圆,钢须如戟,眼若铜铃,手中执着一把钢叉。那柄粗得比吴不赊的手臂还要大上一圈儿。

  “好一只虎精!”吴不赊暗暗点头。

  灰衣汉子见了虎精,“扑通”跪下,指着黑衣妖道:“大王,是他……是他引这些人走那边的。”他即使不说,虎精也早已看见了黑衣妖,瞪眼怒吼道:“狈有计,又是你在坏我的事。”

  “原来这黑衣妖叫狈有计。”吴不赊冷眼斜视,“看来他们是老熟妖了,却不知这狈有计是什么东西成精。”吴不赊的功力虽到了看光的层次,能从头顶神光分出人妖,但想看透妖的本原,却做不到。

  狈有计并不畏惧,哈哈一笑:“虎大嘴,你这话太霸道了吧?什么叫我在坏你的事?路是他们选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屡次坏我的事,今天任你舌灿莲花,某家也要取你的性命。”虎大嘴一声狂吼,身子一纵,钢叉前指,便从山顶上直扑下来。

  云从龙,风从虎,这虎大嘴成了精,威势更添三分。这一扑,山风狂卷,草木倒伏,着实惊人。

  蓦地里左侧林中一声厉叱:“虎大嘴休要猖狂!”

  随声射出一个人影,却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多岁年纪,个子极高,便相对于虎大嘴,也矮不了几分。她一张长脸,肤色有些黑,五官倒还勉强端正,就是嘴巴大了点儿。她穿一身大红紧身劲装,乳突腰细臀丰,最打眼的是一双长腿,紧绷有力,若不看脸,吴不赊还以为是林微雨突然到了这里。

  这红衣女子双手持着一对钢爪,柳眉倒竖,一脸凶悍,横里截向虎大嘴。

  “狼妩媚。”虎大嘴一声大吼,“我就知道,你夫妻俩狼狈为奸,狈有计既然来了,你也一定会出现。”他中途折向,迎了上去。

  “狼狈为奸?”吴不赊猛地就明白了,“原来是狼狈成精,黑衣妖是狈,红衣女是狼。”想到两人的名字,忍不住偷笑:“狈有计,狼妩媚,这名字取的,还真不是一般得搞笑。”

  虎大嘴与狼妩媚这时已斗在一起,虎大嘴力大,钢叉横砸直扫,招大力沉;狼妩媚力道不如虎大嘴,但双爪上锁喉下掏阴,也是招招狠辣,钢叉碰钢爪,满山叮当脆响,再加上两妖的吼声,山谷轰鸣,两妖相斗,却有千军万马混战的气势。

  “娘子,我来助你!”狈有计翻手从腰间掏两把短刀出来,一声厉啸,飞身扑上,从侧面夹攻虎大嘴。

  “来得好!”虎大嘴毅然不惧,钢叉左砸右扫,同时架住两妖。

  狈有计刀短,不敢硬架,但身法灵活,逮着空子就往里钻,虎大嘴钢叉一回,他又旋身出来。虽然他一时间伤不了虎大嘴,但配合着狼妩媚的攻势,却也给虎大嘴带来了不小的威胁,至少虎大嘴不敢像先前一样全力猛攻狼妩媚。而虎大嘴的攻势一弱,狼妩媚攻势自然加强,本来虎大嘴占着上风,这会儿却差不多拉平了。三妖狂呼恶斗,一时间难分高下。

  一群行旅先前吓软了,这会儿见三妖相斗,一时顾不上他们,趁机开溜。那为虎作伥的灰衣汉子急了,拦又拦不住,一转眼,却看到吴不赊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大喜,急忙蹿过来,恶狠狠地叫道:“你不许走,给我跪下!”伸手便来揪吴不赊。

  他若不来揪吴不赊,吴不赊还真懒得理他。这世间狗腿子多了,不多他一个,吴不赊又不是什么道德君子,管不了也懒得管,没那闲工夫。但他惹到吴不赊头上,却是自己找死,吴不赊都懒得看他,瞟着他手掌近身,反手一拨一扫,正扫在灰衣汉子胸口。虽只是一扫,却把灰衣汉子扫出三四丈开外,口中喷血,翻滚了两下,腿一蹬,眼见是不活了。

  三妖斗得眼红,山坡下的小小动静他们根本不知道,翻翻滚滚打斗了一个时辰,仍是不分高下。吴不赊都看烦了,找块儿山石坐下来慢慢看。他也看明白了,这三妖也就修成个人身,能驾阵妖风,除此并无出奇的本事,估计也不可能有什么法宝,即便与鼠娇娇比也还差着一截。只不过吴不赊实在无处可去,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看着玩吧。

  虎大嘴性子躁,这半天拿不下狼狈夫妻,急了,蓦地里一声长啸。随着他的啸声,远远近近,到处传来虎啸声。

  “这是叫帮手呢,打混战了,好看。”吴不赊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这山上妖精怎么这么多,本地的判妖司做什么吃的?”

  各地判妖司良莠不齐,有的判官法力高责任心强,辖地内绝不允许有半个妖精存身;但有的判官既没本事更不负责,任由妖精出没,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甚至还与妖魅相互勾结,大发横财。这也是五岳府设观风使巡察的原因,可惜观风使同样良莠不齐,狼狈为奸的大有人在。但无论怎么说,一片山上有这么多精怪,那也太过分了一点儿。要知这是内地,又不是偏远的边塞,可以任由妖魔成群、兽人结队、开疆立国的,内地这么魔妖成堆,岂非天下大乱了?

  不过吴不赊马上就知道自己误会了,随着啸声,蹿出来一只虎,却还没成精,至少没能修成人身,显然是虎大嘴手下的虎兵虎将虎子虎孙。一虎现,众虎随,眨眼从四周的林中钻出十余只老虎,咆哮着围向狼妩媚夫妻。

  众虎虽未成精,可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狈有计眼见要落下风,张嘴也是一声长啸,随着他的啸声,远近群狼齐啸,上百只狼扑出来,扑向虎群。三妖缠斗,狼虎互咬,啸声混杂着惨嚎,皮毛夹裹着兽血,好一片斗兽场,好一场狼虎斗。

  吴不赊得了木长生与黑七的记忆后,见识广了十倍不止,但记忆里也找不到这样精彩的恶斗,一时看得兴味大增,心下还在盘算:“要是在平安老店后面围上一片园子,每天来上这么一群虎狼斗,一定看客如云,那就发财了。可惜,可惜!”

  他在做发财梦,有一只狼却盯上了他,龇牙咧嘴地直扑上来。吴不赊恼了:“这家伙,不去斗虎,却来惹我。”手一晃,那狼张嘴急咬,却不想吴不赊下面一脚飞起,正中狼肚子,被踢起七八丈高,半空中惨嚎连连,没等落地就断了气。

  这狼在半空中惨叫,惊动了周边的几条狼,看清是吴不赊伤了它们的狼兄狼弟,大怒,目露凶光,齐扑上来。

  “还来劲了不是?”眼见群狼齐上,吴不赊真恼了,双掌如粉蝶翻飞,挨着死,撞着亡,刹那间连毙十余狼。

  狈有计心思活泛,虽在恶斗中,眼角余光却还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先前虽然瞟到吴不赊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并没放在心上,突见吴不赊大展神威,击毙群狼,顿时吃了一惊,急叫狼妻,“妩媚住手!”自己抢先一步跳出战圈。

  “为什么住手?”狼妩媚虽是只母狼,但着实凶悍,虽然听话跳出战圈,却仍是气呼呼,“虎大嘴欺人太甚,这次一定要和他分个高下。”

  虎大嘴斗这半天,也有些累了,狼狈夫妻罢手不斗,他也并不追杀,拄了钢叉喘气。狈有计看向吴不赊,将他上下扫了几眼,眼中起疑,喝道:“你是哪一路的朋友,敢伤我的孩儿?”

  他这话倒还带了两分江湖气,吴不赊听着有趣,“嘿嘿”一笑:“我是过路的,走路累了,听人说烤狼肉比狗肉还香,便想打两只尝尝。怎么着?你有意见?”

  狈有计禀性阴沉,狼妩媚却是生性暴躁,闻言大怒:“找死!姑奶奶刚好肚中空了,且生吞了你,长了力气好与虎大嘴厮杀。”厉嚎一声,飞扑下来。

  “妩媚小心!”狈有计看出吴不赊不是个好惹的,出声提醒,但狼妩媚哪里肯听他的,一个起落便到了吴不赊面前,一爪当头猛砸。

  “倒看你这母狼精有几两力气。”吴不赊不闪不避,反手拔剑,举剑一格。“铮”的一声脆响,吴不赊只觉臂上发麻,一股大力直撞过来,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心中也不禁暗赞一声:“这母狼精还真是了得,斗了半天,还有这般力气。”

  狼妩媚一爪没能击飞吴不赊,身子落地,大叫一声:“再吃姑奶奶一爪!”复一爪砸下。

  吴不赊好玩心眼,却不好斗,懒得和母狼拼力气,眼见狼妩媚一爪砸来,右手举剑一格,左手忽地变长,突然掐住了狼脖子。狼妩媚本来还有一爪护胸,没想到吴不赊的手竟然会变长,全无防备,脖子受制,急要伸爪来格时,身子已被吴不赊提了起来,又猛地摔倒在地,顿时被摔了个头晕脑涨,两眼金星。

  吴不赊一把摔翻狼妩媚,又使一个拿法,狼妩媚骨软筋麻,再也动弹不得了。

  “妩媚!”狈有计一声骇叫,狂扑下来,双刀化风,刺向吴不赊,不过眼光比刀风更烈,“我杀了你!”

  吴不赊嘿嘿冷笑,长剑一圈,左手一晃。不出他所料,狈有计扑得猛叫得凶,胆气其实不足,只盯着他的手,一见他的手动,直扑的身子立即斜闪,到了一块儿大山石后面,只探出一个头来狠盯着吴不赊。

  “这小妖好玩,且和他玩个游戏。”吴不赊嘴角上扬,脚下一动,身子往左边移了移。

  狈有计因为只探出个头,他这一移,狈有计便只能看到他右边身子,左手看不到了。狈有计怕的是他手突然变长的怪招,看不见半边身子倒是不怕,却不知道吴不赊的手可以一伸十几丈。这会儿右手在狈有计眼前晃,吸引狈有计的注意力,左手却从山石后面绕了过去,从背后掐住了狈有计的脖子。

  狈有计忽觉脖子上多了只手,惊骇欲绝,急忙反身挥刀时,吴不赊早把他提了起来,像摔狼妩媚一样,反手一摔,可怜,也摔了个发昏。吴不赊复使个拿法,拿了他的经脉,狈有计便也和狼妩媚一样,骨软筋麻,动弹不得了。

  虎大嘴在半山坡上,可就看了个呆头呆脑,狼狈夫妻和他斗了半晌不分高下,竟被吴不赊两招拿了个并肩倒。那手变长的,到底是什么功夫啊?他傻了半天,见吴不赊抬头看过来,急忙抱拳:“南山大王虎大嘴多谢这位兄弟助拳!请教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南山大王?”吴不赊听得这个名号,脑中突地一闪,“我身上有妖气,人界是呆不得了,要不就和这些妖精一样,也来占山为王,做个逍遥大王玩玩?”这个念头一起,便像干柴堆着了火,轰隆隆烧破了天,便想:“要做大王,得要手下,这三个妖法力虽不高,好歹也能做喽啰。”

  有心要收虎大嘴三妖,吴不赊便将脸一沉,喝道:“大胆!本王乃是追风大王吴不赊,这兄弟岂是你叫得的?过来给本王跪下!”

  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出身追风门,那就叫追风大王了,好像也还响亮。

  虎大嘴对吴不赊的法力确是有些怕,但吴不赊这话也过于猖狂了,虎大嘴涨红了脸,道:“追风大王吴不赊?你是王,我也是王,凭什么要我给你跪下?”

  吴不赊哈哈大笑:“本王现身的地方,就不会有王存在。”笑声中脚一抬,身子倏地到了虎大嘴面前,冷眼一瞪,“你是自己跪呢还是要我动手?我动手可不会客气,狼狈为奸便是榜样。”

  他身法如此之快,虎大嘴吓一大跳,急退一步,钢又斜举,又惊又怕地瞪着吴不赊。吴不赊冷笑:“看来真要我动手了?”

  虎大嘴又退一步,虎眼瞪圆,死盯着吴不赊的两只手,猛地叫道:“你若真有本事,便不使妖法,与我公平一战。你若公公道道赢了我,我虎大嘴从此去了南山大王的名号,奉你为王。”

  “哦?”吴不赊先不动手,笑道,“你倒说说,如何才算是公平?”

  “你不使那手变长的邪法,便是公平。”虎大嘴嘟着嘴道。

  “你是说我这两只手是吧?”吴不赊把手张开,“这两只手不变长,赢了你,你便心服?”

  “是。”虎大嘴用力点头,“说清楚了,两只手都不许变长。”

  “很好。”吴不赊笑了,“你看清楚啊,我两只手不但不变长,而且不动。”

  吴不赊举着两只手,虎大嘴果然死死盯着。那虎眼瞪得,拿铜铃来形容好像都还嫌小,光闪闪的,若是在夜里,足可以当灯笼用了。

  吴不赊暗笑,忽地一声喝:“看本王通天变化,无穷妙法。”

  他双手不动,肩膀一摇,右肩上忽又生出一只手,迅疾无伦地伸出去,兜头一把,正揪着虎大嘴的头发,反手一抡,就像抡一个破麻布袋。可怜虎大嘴,“哎呀呀”连声大叫,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来。

  狼狈夫妻虽被吴不赊拿了经脉身子瘫软,但头脑是清醒的,都眼睁睁地看着吴不赊对付虎大嘴,突见他双手之外,竟还能从肩头生一只手出来,骇得齐声惊呼。狼妩媚本来有些不服气,两眼凶光瞪着吴不赊的背影,但被这一吓,眼中凶光无影无踪,只剩两眼惧意。狈有计胆子要小得多,更是吓得身子抖了七八抖。

  “如何?服是不服?”吴不赊背着手,看着虎大嘴。

  虎大嘴揉着屁股,却还嘟着嘴:“你欺负俺是老实人,俺不服。”

  他一副傻大个儿的嘴脸,吴不赊倒笑了:“我如何欺负你这老实人了?不对,该是老实虎。你说,我哪里欺负你这老实虎了?”

  “你背后还藏着一只手,却只说双手不动,我根本没防备,这不是欺负人吗?啊,欺负虎。”虎大嘴虎脸红得像红漆马桶的盖子,嘴巴嘟得像长颈子油瓶的嘴。

  吴不赊哈哈笑:“什么叫我背后藏着一只手,难怪说傻大个儿傻大个儿,你还真是个傻大个儿啊!你且看着!”笑声中身子一摇,现出三头六臂的异象。

  “啊!”虎大嘴惊得一个滚子,从山坡上直滚下去,摔了个嘴啃泥。下面狼狈夫妻亦是同声惊呼。

  吴不赊心中得意,纵声长笑:“你且数数,看本大王到底有多少只手?”身子一晃,全身上下生出无数只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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