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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网友原创/转贴]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打印本页]

作者: 侧面    时间: 2013-3-9 12:11     标题: 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嫣然摇动 冷香飞上诗句

  青年的阶段,我曾无限地崇拜过这个人物,至今仍不能摆脱这种情结。他的身影是如此的孤绝而从容,掠过冷寂的江湖,仿佛一扇窗户,引向一个月光溶解的世界——那儿似乎有着我的来世或前生。
  如苏轼一般,他是个全才,诗,词,文,及书法,音律,无一不精。更重要的是,他是古典文学史上一位罕见的自觉的诗人——中国一流的古典诗人,几乎都是在官场与政治的失意后,才主要精力去诗篇中寻求解脱,超越。而从一开始,姜夔,就从天性上归附了自己的王国,并终生维护着诗与诗人的尊严。他遗下的主要文学品种,词,不算丰厚,约八十余首,然而,几乎都是精纯之作,颠峰之作。有些诗人的作品,庞大如宫殿的建筑,不断地膨胀着,试图完全地占领这个世界;而另有些诗人的作品,虽数量极小,却如无垠的草原打下的一根马桩,世界的中心就此成立——这是一种更为难得的成功。
  实际上,在姜夔的许多单篇词境中,亦明显地存在着这种追求“轴”或“核”的努力。如《扬州慢》收尾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将一段浩茫的历史咏叹,归于一片残剩的芍药;《疏影》收尾的“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将一连串关于梅花的摇荡的心事及典故,随飘忽的梅香,影印于一幅画中;《八归》收尾的“下了珠帘,玲珑望秋月”,将时事的忧患,真挚的友情,最终凝炼入一轮无言的秋月。甚至在姜夔词的一些局部词境中,亦存在着这种内敛倾向——当然,这些并非是说别的诗人的诗篇中就没有这种境界,而是说他们没有像姜夔这般有意识地去构筑,并做了大量的努力。这些词中的“核”,大都具有一种可感、可触,且静、寂的特征,仿佛是诗或世界的一种“底”。它所给予读者的“实在”感,似乎与姜夔的著名的“清空”词风相矛盾,而其实,正是这种“底”在词中的整体作用,造就了姜夔的独一无二的风格。“清空”,在很大程度上,是指一种镜中世界的特征——“清”,是因为经过了某种过滤;“空”,则是指有形而幻,无从把握。我们都知道,在物理学中,镜子的效果是由一块玻璃与它后面的水银合作而成的。投向玻璃的视线或光线,会轻松无碍地穿越,并消失。然而,当我们在玻璃的后面涂上一层封底水银时,情况立刻发生了改变——投向它的视线,得到了一个澄澈的世界的倒影;折射的光线,亦是闪烁无定,而形成一种“野云孤飞,去留无迹”效应。当然,镜中的彼世界,已非镜外的此世界——镜中世界的温度,就是一块玻璃的温度,即使镜中的一些飞尘,亦已成为某种符号,启示着某种神秘。下面,我试图就“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这一姜夔的经典名句,来探讨一下姜夔词的镜子合成原理。
  “嫣然”,常常被用来形容美女的笑靥,它具有一种光线闪烁的特征,并极易随时间消逝。现在,它被移情到一朵摇曳的荷花上,更是一种光线折射的幻觉,一触即碎。“冷香”,自然是弥散于透明的空气,我们恍惚嗅之,感之,却无从捕捉之,而它在微风的飘忽,更给人以一种视觉外的虚幻——这前面一段趋于虚空的部分,我想把它比作镜子的玻璃部分——而“冷香”的“冷”,亦确实是玻璃的触觉。断后的“诗句”二字,则令人联想到语言在纸上的凝固,以及一种永恒的寂静。它是不可逾越的,所有光线的闪烁到此为止,它是一种“底”——或者说,是玻璃后面的水银——当二者合为一体时,一面诗的镜子便铸成了。你无论站在镜子前的哪个角度,都能欣赏镜中的既“清空”,又魅力无限的世界——但你必须站在合适的距离,才能得到最大的效果。王国维曾抱怨姜夔词境“隔”,就是因为他在词境的吸引中,竟欲把头探到镜子里去看个究竟,结果反而被自己的呼气将镜面模糊了。
  曾有评家从直觉上将姜夔与法国现代大诗人马拉美联系起来。确实,他们在高贵的人品,简洁的人生,镜中诗境的追求上,都有着相似之处。“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在某种意义上,可谓马拉美的“世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一首绝对的诗”的更为诗意的说法。而且姜夔这一极富象征派色彩的名句,实际上早于马拉美的先驱波特莱尔的“应和”理论六百多年,就打通了人的视觉、嗅觉、触觉之间的通感渠道——这一渠道亦是镜外世界到达镜内世界的主要通道之一。可以这么说,马拉美与姜夔,都是各自国家的“纯诗”创作的代表——马拉美的创作,直接启迪了瓦雷里的纯诗理论;而姜夔则催生了几位杰出而纯粹的诗人:张炎、吴文英、王沂孙等——只是他们的镜面因为时代的强烈震荡,或多或少有了些裂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姜夔的词比马拉美的时而显得抽象的诗更好地体现了马拉美的诗学追求:镜中的世界——将音乐的节律,文字的舞蹈,语言的幻觉,在一种诗的熔铸中,化为镜中的世界。
  在词史上,姜夔是一个转折性的人物,他将柳永词向戏剧的开放,辛弃疾在旷野没有国界的驰奔,拨转了一个头,回到诗的内部。仿佛他的“清空”词境的回应,他的生平亦显的很“轻”,似乎卸去了除诗之外的一切负荷——他的一生过的是一种去留无迹的游士生涯,交结名士,寓迹江湖。惟一的例外,是他的于1197年后的连续两次上书论雅乐,只是为了使他的这些更具社会性的研究成果回归社会,至于他因此而意外获得的免解参与礼部进士考试的优待,他只是陪着游戏了一下,丝毫没有在他的诗与生命中激起涟漪——以他的孤独而超拔的个性,官场政治无异于窒息的囚牢。与柳永一般,他死时一贫如洗,靠了朋友的帮助,才下葬于钱塘门外西马塍,“除却诗书谁殉葬,一琴一石一兰亭”。而更给人以神秘色彩的,是他66岁的人生,竟生卒年月皆不详,仿佛一阵清风扫过这个世界,我们既无法寻到风的源头,也不知道风在何处结束,只是留下了一些美妙的诗篇——这些诗篇虽然数量不多,读者群也不是很广大,几乎集中在文人之中,但这些人却如此不衰地保持着对他的热爱与尊重——他与他的诗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他们,或为他们寻出了生命中最为纯粹、纯净的部分。
  姜夔作为一个诗人的象征,或许比他的创作更为伟大。
作者: 小轻    时间: 2013-3-12 18:49

婉约派的典范,谢谢分享,有空也读读,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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