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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唐诗鉴赏] 杜荀鹤诗作鉴赏 [打印本页]

作者: 好酒    时间: 2007-7-13 16:36     标题: 杜荀鹤诗作鉴赏

 
   
   
杜荀鹤
  
   


 

  春宫怨
  杜荀鹤
  早被婵娟误, 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 教妾若为容?
  风暖鸟声碎, 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 相忆采芙蓉。
  历来写宫怨的诗大多不着“春”字,即使是写春宫之怨的,也没有一首能象杜荀鹤这首那样传神地把“春”与“宫怨”密合无间地表现出来。
  前两句是发端。“婵娟”,是说容貌美好。宫女之被选入宫,就因为长得好看,入宫以后,伴着她的却只是孤苦寂寞,因而拈出一个“误”字,慨叹“今日在长门,从来不如丑”(于濆《宫怨》)。此刻,她正对着铜镜,顾影自怜,本想梳妆打扮一番,但一想到美貌误人,又不免迟疑起来,懒得动手了。上句一个“早”字,仿佛是从心灵深处发出的一声深长的叹息,说明自己被误之久;次句用欲妆又罢的举动展示怨情也很细腻。这两句在平淡之中自有自然、深婉的情致。
  三、四句用的是流水对,上下句文意相续,如流水直泻,一气贯注,进一步写出了欲妆又罢的思想活动。“若为容”是“怎样打扮”的意思,这里实际上是说打扮没有用。既然被皇上看中并不在于容貌的美好,那么,我再打扮又有什么用呢?言外之意,起决定作用的是别的方面,例如勾心斗角、献媚邀宠等。
  五、六句忽然荡开,诗笔从镜前宫女一下子转到室外春景:春风骀荡,鸟声轻碎,丽日高照,花影层叠。这两句写景,似乎与前面描写宫女的笔墨不相连属,事实上,仍然是围绕着宫女的所感(“风暖”)、所闻(“鸟声”)与所见(“花影”)来写的。在欲妆又罢的一刻,透过帘栊,暖风送来了动听的鸟声,游目窗外,见到了“日高花影重”的景象。临镜的宫女怨苦之极,无意中又发现了自然界的春天,更唤起了她心中无春的寂寞空虚之感。景中之情与前面所抒写的感情是一脉相承的。
  “风暖”这一联设色浓艳,《诗人玉屑》(卷三)把它归入“绮丽”一格。风是“暖”的;鸟声是“碎”的──所谓“碎”,是说轻而多,唧喳不已,洋溢着生命力,刚好与死寂的境界相对立;“日高”,见出阳光的明丽;“花影重”,可以想见花开的繁茂。绮丽而妙,既写出了盛春正午的典型景象,反衬了怨情,又承上启下,由此引出了新的联想。
  眼前声音、光亮、色彩交错融合的景象,使宫女想起了入宫以前每年在家乡溪水边采莲的欢乐情景:荷叶、罗裙,一色裁成,芙蓉似脸,脸似芙蓉,三人一队,五人一群,溪声潺潺,笑语连连……“越溪”即若耶溪,在浙江绍兴,是当年西施浣纱的地方,这里借指宫女的家乡。这两句以过去对比现在,以往日的欢乐反衬出今日的愁苦,使含而不露的怨情具有更为悠远的神韵。诗的后四句虽是客观的写景与叙事,然而揭开字句的帷幕,却可以听到宫女隐微而又极其伤痛的啜泣之声。
  从诗的意境来看,《春宫怨》似不只是诗人在代宫女寄怨写恨,同时也是诗人的自况。人臣之得宠主要不是凭仗才学,这与宫女“承恩不在貌”如出一辙;宫禁斗争的复杂与仕途的凶险,又不免使人憧憬起民间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与宫女羡慕越溪女天真无邪的生活又并无二致。它不仅是宫女之怨情,还隐喻当时黑暗政治对人才的戕杀。
  这首诗以“风暖”一联饮誉诗坛,就全篇而论,无疑也是一首意境浑成的好诗。
  (陈志明)

  送友游吴越
  杜荀鹤
  去越从吴过, 吴疆与越连。
  有园多种桔, 无水不生莲。
  夜市桥边火, 春风寺外船。
  此中偏重客, 君去必经年。
  这是一首向友人介绍吴越美好风光的送行诗。吴越,指今苏杭一带。这里田园沃饶,山川佳丽,历来为人称道。
  开头两句“去越从吴过,吴疆与越连”,点明吴越接壤,也暗示以下所写,乃两地共有的特色。
  颔联“有园多种桔,无水不生莲”,点明桔和莲,别处也有,而吴越的不同,就在于“有园多种”、“无水不生”。诗人选取桔和莲为代表,也颇为精当。桔和莲皆吴越名产,而桔生陆上,莲出水中,又可从而想见吴越地区水陆风光俱美。
  颈联“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则着眼于写水乡市镇的繁荣。吴越水乡,市镇大都紧挨河港。不写日市写夜市,只因夜市是吴越物产丰富、商业繁荣的一大标志;而桥边夜市,更是水乡特有风情。夜市的场面形形色色,独取一“火”字,既可使人想象夜市繁荣、热闹的景象,而“火”与桥下的水相映照,波光粼粼,更增添诗情画意。江南多古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杜牧《江南春绝句》),古寺是游人必到之处。“春风寺外船”,令人想见春风吹拂、临水寺前游船辐辏的景象,这是水乡又一特色。
  结尾两句“此中偏重客,君去必经年”,一个“偏”字特别介绍了吴越人情之美。如此旖旎的风光,又如此好客的人情,他乡游子自然居“必经年”,乐而忘返了。
  这首诗清新秀逸,象一幅色彩鲜明的风俗画,是送别诗中别开生面之作。
  (何庆善)

  山中寡妇
  杜荀鹤
  夫因兵死守蓬茅, 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 田园荒后尚徵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 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 也应无计避征徭。
  此诗通过山中寡妇这样一个典型人物的悲惨命运,透视当时社会的面貌,语极沉郁悲愤。
  唐朝末年,朝廷上下,军阀之间,连年征战,造成“四海十年人杀尽”(《哭贝韬》),“山中鸟雀共民愁”(《山中对雪》)的悲惨局面,给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此诗的“夫因兵死守蓬茅”,就从这兵荒马乱的时代着笔,概括地写出了这位农家妇女的不幸遭遇:战乱夺走了她的丈夫,迫使她孤苦一人,逃入深山破茅屋中栖身。
  “麻苎衣衫鬓发焦”一句,抓住“衣衫”、“鬓发”这些最能揭示人物本质的细节特征,简洁而生动地刻画出寡妇那贫困痛苦的形象:身着粗糙的麻布衣服,鬓发枯黄,面容憔悴,肖其貌而传其神。从下文“时挑野菜”、“旋斫生柴”的描写来看,山中寡妇显然还是青壮年妇女,照说她的鬓发色泽该是好看的,但由于苦难的熬,使她鬓发早已焦黄枯槁,显得苍老了。简洁的肖像描写,衬托出人物的内心痛苦,写出了她那饱经忧患的身世。
  然而,对这样一个孤苦可怜的寡妇,统治阶级也并不放过对她的榨取,而且手段是那样残忍:“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此处的“纳税”,指缴纳丝税;“征苗”,指征收青苗税,这是代宗广德二年开始增设的田赋附加税,因在粮食未成熟前征收,故称。古时以农桑为本,由于战争的破坏,桑林伐尽了,田园荒芜了,而官府却不顾人民的死活,照旧逼税和“征苗”。残酷的赋税剥削,使这位孤苦贫穷的寡妇何以为生呢?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只见她不时地挖来野菜,连菜根一起煮了吃;平时烧柴也很困难,燃生柴还要“带叶烧”。这两句是采用一种加倍强调的说法,通过这种艺术强调,渲染了山中寡妇那难以想象的困苦状况。最后,诗人面对民不聊生的黑暗现实,发出深沉的感慨:“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深山有毒蛇猛兽,对人的威胁很大。寡妇不堪忍受苛敛重赋的压榨,迫不得已逃入深山。然而,剥削的魔爪是无孔不入的,即使逃到“深山更深处”,也难以逃脱赋税和徭役的罗网。“任是”、“也应”两个关联词用得极好。可以看出,诗人的笔触象匕首一样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罪恶本质。
  诗歌是缘情而发,以感情来拨动读者心弦的。《山中寡妇》之所以感人,正在于它富有浓厚的感情色彩。但诗并不直接抒情,而是把感情诉诸对人物命运的刻画描写之中。诗人把寡妇的苦难写到了极至,造成一种浓厚的悲剧氛围,从而使人民的苦痛,诗人的情感,都通过生活场景的描写自然地流露出来,产生了感人的艺术力量。最后,诗又在形象描写的基础上引发感慨,把读者的视线引向一个更广阔的境界,不但使人看到了一个山中寡妇的苦难,而且使人想象到和寡妇同命运的更多人的苦难。这就从更大的范围、更深的程度上揭露了残酷的剥削,深化了主题,使诗的蕴意更加深厚。
  (阎昭典)

  自 叙
  杜荀鹤
  酒瓮琴书伴病身, 熟谙时事乐于贫。
  宁为宇宙闲吟客, 怕作乾坤窃禄人。
  诗旨未能忘救物, 世情奈值不容真。
  平生肺腑无言处, 白发吾唐一逸人。
  这首七律,诗人写自己身处暗世、有志难伸、怀才不遇、走头无路的困境和内心的烦忧。通篇夹叙夹议,评论时事,申述怀抱,满纸韵味,生动感人。
  诗的首联概述自己的境遇和处世态度。“酒瓮琴书伴病身”,开头七字,新颖活脱,逼真地勾画出一个当时封建社会中失意潦倒的知识分子形象。他只有三件东西:借以浇愁的酒瓮,借以抒愤、寄情的琴和书,诗人是多么贫寒、孤寂啊!可是诗人对这种贫苦生活所抱的态度,却出人意料,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熟谙时事乐于贫”。原来他“乐于贫”乃是因为对当时晚唐社会的昏暗社会现实非常熟悉。“熟谙”一词,概括了诗人“年年名路漫辛勤,襟袖空多马上尘”(《感秋》)的长期不幸遭遇;也暗示出上句“病身”是怎样造成的。“乐于贫”的“乐”字,表现出诗人的正直性格和高尚情操。这样正直、高尚的人,不能“乐于”为国施展才华,而只能“乐于贫”,这是腐朽统治造成的真正悲剧。
  紧接着,诗人进一步表明“乐于贫”的心迹:“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意思是说,我宁愿安守穷途,做天地间一个隐逸诗人;决不愿窃取俸禄,当人间的庸俗官吏。这一联警句,上下对仗,一取一舍,泾渭分明,斩截有力,震慑人心。这种掷地作金石声的语言,进一步表现出诗人冰清玉洁的品格。
  诗人说宁愿作“闲吟客”,“吟”什么?第五句作了回答:“诗旨未能忘救物”。诗人困于蒿莱,也并未消极避世,而是始终不忘国家和人民所遭受的灾难。他的诗的确是“言论关时务,篇章见国风”(《秋日山中见李处士》),表现出一片救物济世的热忱。正因为他的诗“多主箴刺”,而不能为世所容,以致“众怒欲杀之”(见《唐才子传》)。故诗的第六句深深慨叹:“世情奈值不容真!”真,指敢于说真话的正直之士。“不容真”三字,深刻地揭露了人妖颠倒是非混淆的当时的社会本质。这两句是全诗的重点和高潮。诗人单刀直入,揭示了志士仁人和黑暗社会之间的尖锐矛盾。
  诗的最后两句,以苍凉悲愤的语调作结:“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一生怀才不遇,壮志莫酬,内心的痛苦,无处诉说;“吾唐”虽大,却没有正直之士容身之地,我只好遁身世外,做个隐逸之人。读到这里,我们会很自然地联想到《离骚》的卒章,屈原不是也掩泪太息:“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此诗结尾两句和《离骚》的卒章同样感人。我们仿佛看到白发苍苍的诗人,愁容满面,仰天长啸,老泪纵横。
  这首诗以议论为主,但议而不空,直中见曲,议论同形象相结合,并且议论中饱和着浓郁的感情,字字句句“沛然从肺腑中流出”(惠洪《冷斋夜话》),充满着悲愤和激情。在谋篇布局上构思精巧,结构层层推演,环环相扣,步步深入:首联“乐于贫”,带出颔联“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颔联“闲吟客”带出颈联“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颈联“不容真”,带出尾联“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尾联“平生肺腑无言处”,又与开头“酒瓮琴书伴病身”相呼应,满篇皆活,浑然一体。随着层次的推进,诗人的形象越来越鲜明;诗人感情的波涛,后浪催前浪,逐步推向高峰;诗的主旨也一步一步开拓、深化。读此诗犹如登山,转过一盘又一盘,愈转愈入佳境。
  (何庆善)

  再经胡城县
  杜荀鹤
  去岁曾经此县城, 县民无口不冤声。
  今来县宰加朱绂, 便是生灵血染成。
  题目是“再经胡城县”,诗人自然会由“再经”而想到“初经”。写“初经”的见闻,只从县民方面落墨,未提县宰;写“再经”的见闻,只从县宰方面着笔,未提县民,这就给读者打开了驰骋想象的天地。如果听信封建统治阶级所谓“爱民如子”之类的自我标榜,那么读到“县民无口不冤声”,只能设想那“冤”来自别的方面,而不会与县宰联系起来;至于县宰呢,作为县民的“父母官”,必然在为县民伸冤而奔走号呼。读到“今来县宰加朱绂”,也准以为“县宰”由于为县民伸冤而得到了上司的嘉奖,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诗人在写了“初经”与“再经”的见闻之后,却对县宰的“朱绂”作出了“便是生灵血染成”的判断,这真是石破天惊,匪夷所思!
  结句引满而发,对统治者的揭露与鞭挞不留余地,这与常见的含蓄风格迥乎不同。但就艺术表现而言,诗中却仍然有含而不露的东西在,因而也有余味可寻。“县民无口不冤声”既然是“去岁”的见闻,那么县民喊的是什么冤以及喊冤的结果如何,诗人当然记忆犹新,但没有明写。县宰加朱绂”既然是“今来”的见闻,那么这和县民喊冤的结果有什么联系,诗人当然很清楚,但也没有明写。而这没有明写的一切,又都是读者迫切需要知道的,这就造成了悬念。最后,诗人才把县宰的朱绂和县民的鲜血这两种颜色相同而性质相反的事物出人意外地结合在一起,写出了惊心动魄的结句。那读者迫切需要知道、但诗人没有明写的一切,就都见于言外,获得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县宰未加朱绂之时,权势还不够大,腰杆还不够硬,却已经逼得“县民无口不冤声”;如今因屠杀冤民而赢得了上级的嘉奖,加了朱绂,尝到了甜头,权势更大,腰杆更硬,他又将干些什么呢?诗人也没有明写,然而弦外有音,读者的心怎能不为之震动?
  (霍松林)

  溪 兴
  杜荀鹤
  山雨溪风卷钓丝, 瓦瓯篷底独斟时。
  醉来睡着无人唤, 流到前溪也不知。
  这是一首描写隐逸生活的即兴小诗。诗中描写的是这样一组画面:在一条寂静的深山小溪上,有一只小船,船上有一个垂钓的人。风雨迷茫,他卷起钓丝,走进篷底,取出盛酒的瓦罐,对着风雨自斟自饮;直饮到烂醉,睡着了;小舟一任风推浪涌,待醒来时,才发觉船儿已从后溪飘流到前溪了。这诗似乎是描写溪上人闲适的心情和隐逸之乐。他置身世外,自由自在,垂钓,饮酒,醉眠,戏风弄雨,一切任其自然,随遇而安。他以此为乐,独乐其乐。这似乎就是诗中所要表现的这一段溪上生活的特殊兴味。
  然而,透过画面的情景和气氛,这种闲适自乐的背后,却似乎隐藏着溪上人内心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深山僻水,风风雨雨,气氛是凄清的。那垂钓者形单影只,百无聊赖,以酒为伴。那酒器“瓦瓯”──粗劣的瓦罐儿,暗示出它的主人境遇的寒苦。“醉来睡着无人唤”,让小舟在山溪中任意飘流,看来潇洒旷达,实在也太孤寂,有点看透世情、游戏人生的意味。
  诗人身处暗世,壮志难酬,他的《自叙》诗写道:“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老来奔走无门,回到家乡九华山,过着清苦的隐逸生活。《溪兴》中所描写的这个遗身世外的溪上人,当是诗人的自我写照。
  (何庆善)

  赠质上人
  杜荀鹤
  枿坐云游出世尘, 兼无瓶钵可随身。
  逢人不说人间事, 便是人间无事人。
  《赠质上人》是一首赠送给叫做“质”的和尚的诗。上人,是对高僧的敬称。
  既然是送给僧人的诗歌,那么自然要说与佛事相关的话,所以开头便干佛事:“枿坐云游出世尘”。枿(niè聂)坐,犹言枯坐。这句是说质上人有时打坐参禅,有时云游四方,行踪无定,颇有超尘出世之概。这是写质上人的形象。诗人抓住他的特征,刻画了他的不同凡俗。
  第二句进一步写质上人的形象。瓶钵,是云游和尚喝水吃饭不可少的用具。可是质上人连应该随身携带的一瓶一钵也没有。这就更突出了质上人超出尘世的性格,成了飘飘然来去无牵挂的大闲人了。
  第三、四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这是从质上人的精神境界去刻画他的形象。他不说一句有关人世间的话。所谓“世缘终浅道缘深”(苏东坡语),在这位质上人身上表现得相当彻底,他完全游离于尘世之外。
  诗人对质上人的最无牵挂和最清闲表示了由衷的赞赏,而于赞语之中却含有弦外之音,寓有感慨人生的意味。杜荀鹤所生活的正是晚唐战乱不止、民生凋弊的多事之秋。作为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诗人,面对这样的现实,怎么能缄口不语呢?他虽曾赞羡“万般不及僧无事,共水将山过一生”(《题道林寺》)的生活,但无论怎样也不能象质上人那样口不言一句人间事。所以“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既有对质上人的称赞和羡慕,也有诗人自己复杂心情的流露,字面上意义虽然浅近,而诗人的感慨良深。
  《遯斋闲览》中说:“唐人诗中用俗语者,惟杜荀鹤、罗隐为多。”这里说出了杜荀鹤的诗在语言上的特点。这个特点表现在他的近体诗上尤为突出,即通俗浅近,明白晓畅。所以人们说他是把严于格律的近体诗通俗化了。正因为这样,他的许多诗句便在长期流传中成了人们口头的熟语。《赠质上人》也是这样。
  (张秉戍)

  小 松
  杜荀鹤
  自小刺头深草里, 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 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首小诗借松写人,托物讽喻,寓意深长。
  松,树木中的英雄、勇士。数九寒天,百草枯萎,万木凋零,而它却苍翠凌云,顶风抗雪,泰然自若。然而凌云巨松是由刚出土的小松成长起来的。小松虽小,即已显露出必将“凌云”的苗头。《小松》前两句,生动地刻画出这一特点。
  “自小刺头深草里”──小松刚出土,的确小得可怜,路边野草都比它高,以至被掩没在“深草里”。但它虽小而并不弱,在“深草”的包围中,它不低头,而是“刺头”──那长满松针的头,又直又硬,一个劲地向上冲刺,锐不可当。那些弱不禁风的小草是不能和它相匹敌的。“刺头”的“刺”,一字千钧,不但准确地勾勒出小松外形的特点,而且把小松坚强不屈的性格、勇敢战斗的精神,活脱脱地勾画出来了。一个“刺”字,显示出小松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小”,只是暂时的,相对的,随着时间的推进,它必然由小转大。不是么?──
  “而今渐觉出蓬蒿。”蓬蒿,即蓬草、蒿草,草类中长得较高者。小松原先被百草踩在脚底下,可现在它已超出蓬蒿的高度;其他的草当然更不在话下。这个“出”字用得精当,不仅显示了小松由小转大、发展变化的情景,而且在结构上也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出”是“刺”的必然结果,也是未来“凌云”的先兆。事物发展总是循序渐进,不可能一步登天,故小松从“刺头深草里”到“出蓬蒿”,只能“渐觉”。“渐觉”说得既有分寸,又很含蓄。是谁“渐觉”的呢?只有关心、爱护小松的人,时时观察、比较,才能“渐觉”;至于那些不关心小松成长的人,视而不见,哪能谈得上“渐觉”呢?故作者笔锋一转,发出深深的慨叹: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里连说两个“凌云”,前一个指小松,后一个指大松。大松“凌云”,已成事实,称赞它高,并不说明有眼力,也无多大意义。小松尚幼小,和小草一样貌不惊人,如能识别出它就是“凌云木”,而加以爱护、培养,那才是有识见,才有意义。然而时俗之人所缺少的正是这个“识”字,故诗人感叹道:眼光短浅的“时人”,是不会把小松看成是栋梁之材的,有多少小松,由于“时人不识”,而被摧残、被砍杀啊!这些小松,和韩愈笔下“骈死于槽枥之间”的千里马,不是遭到同样悲惨的命运吗?
  杜荀鹤出身寒微,虽然年青时就才华毕露,但由于“帝里无相识”(《辞九江李郎中入关》),以至屡试不中,报国无门,一生潦倒。埋没深草里的“小松”,不也正是诗人的自我写照?
  由于诗人观察敏锐,体验深切,诗中对小松的描写,精炼传神;描写和议论,诗情和哲理,幽默和严肃,在这首诗中得到有机的统一,字里行间,充满理趣,耐人寻味。
  (何庆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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