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原创]
漫话扈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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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牛老爷
时间:
2021-3-29 00:55
标题:
漫话扈三娘
《水浒传》的读者有个共识，就是作者施耐庵对女性很不友好，也不知道是否吃过女人什么苦头，总之一百二十回的《水浒》，当中的女人，无论是美丑、不论出身，也不管是多情的、淫荡的、爱财的、英武的，绝大多数不是好人。就算有几个例外，也没有好下场。而且几乎都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
梁山水泊是个强盗窝，杀人放火的好汉当中有三员女将：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其中出身最好、武艺最高、相貌最美的是扈三娘，而最为人叹息、讨论最多的也是扈三娘。施耐庵把扈三娘许配给矮脚虎王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知让多少《水浒》的读者愤愤不平、
王英何许人也？原来是清风寨的二寨主。他当强盗的原因非常不堪。
这个好汉祖贯两淮人氏，姓王名英。为他五短身材，江湖上叫他做矮脚虎。原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上清风山，和燕顺占住此山，打家劫舍。
宋江杀了阎婆惜，为了逃避官司到了青州，投靠清风寨的知寨小李广花荣。这里顺便一提，清风寨位于现在山东青州市王坟镇许家庄村，清风寨的名称源于南宋诗人陆游的名句：“何须觅得桃源路，清风寨里醉不归。”《宋史·地理志》没有提到青州有清风寨。而青州属京东路，不是国防前线，没有设置寨这个军事单位的需要。如此，当时有没有清风寨也颇成疑问。
宋江路过清风山时遇上强盗，被押到聚义厅被人当下酒菜。王英在这时出场，五短身材，一双光眼。一亮相已经急不及待：“孩儿们，正好做醒酒汤。快动手取下这牛子心肝来，造三分醒酒酸辣汤来。”就是这样的货。
扈三娘又是怎样的呢？《水浒传》第四十六回，杨雄、石秀在投奔梁山泊途中惹上了祝家庄。后来遇上了被杨雄救过的李家庄大管家鬼脸儿杜兴。施耐庵通过杜兴的话介绍了扈三娘：“西边那个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后来宋江一打祝家庄，又让杜兴说了一次：“他庄上别的不打紧；只有一个女将，唤做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是祝家庄第三子祝彪定为妻室，早晚要娶。”
宋江一打祝家庄失利。第二次再打，扈三娘出场了。未婚夫家被人杀上门，当媳妇的过来帮忙，天公地道的事情。
只见直西一彪军马，呐着喊，从后杀来。宋江留下马麟、邓飞把住祝家庄后门，自带了欧鹏、王矮虎，分一半人马，前来迎接。山坡下来军约有二三十骑马军，当中簇拥着一员女将。怎生结束？但见：
雾鬓云鬟娇女将，凤头鞋宝镫斜踏。黄金坚甲衬红纱，狮蛮带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手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
那来军正是扈家庄女将一丈青扈三娘。一骑青鬃马上，轮两口日月双刀，引着三五百庄客，前来祝家庄策应。
扈三娘也真的是厉害，十几个回合，生擒了矮脚虎王英，又跟欧鹏杀个难解难分。还敢单骑追宋江，终于遇上梁山泊最厉害的豹子头林冲，才被人收服。说起来，林冲的武艺无疑比扈三娘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但不到十合活捉一丈青，也不算公平。扈三娘在这以前厮杀了几十回合，体力已经消耗了许多。
如何处理扈三娘呢？松江做了件令人瞩目的事。
且说宋江收回大队人马，到村口下了寨栅，先教将一丈青过来，唤二十个老成的小喽罗，着四个头目，骑四匹快马，把一丈青拴了双手，也骑了一匹马，“连夜与我送上梁山泊去，交与我父亲宋太公收管，便来回话，待我回山寨，自有发落。”众头领都只道宋江自要这个女子，尽皆小心送去。
客观地说，宋江这样的安排是合理的。攻打祝家庄两战不利，手下几名大将被对方俘虏。既然拿住人家小庄主的老婆，这个人质就难能可贵，至少令敌方不敢随便把王英、石秀他们咔嚓掉。为了防备扈三娘逃跑，断绝人家偷袭劫人的企图，早早送回水泊后方，完全有需要。后来的情节也交代了一个作用，因为扈三娘被擒，扈成被逼过来讲和，虽然没有放人，也中立了扈家庄。
那么为什么要交给宋太公而不是大寨主晁盖收管？箇中原因就很值得研究一下了。众头领都只道宋江自要这个女子，这话显示了一个直接的作用：既然二寨主号定了，下面的就不敢毛手毛脚把事情弄坏，晁盖也不好来争。否则，万一大哥自己看上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如果相信宋江后来说的，预备留给王矮虎做老婆，那就头脑太简单了。宋江这个理由非常牵强。王英已经被对方俘虏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疑问，还讨媳妇？打祝家庄难度很大，如果不是来了孙立、顾大嫂等一支奇兵，这场战事结局难料。就算讲和各自放还俘虏，也换不到王英吃天鹅肉。
宋江会不会对扈三娘有野心？完全可能。我们不需要坐实宋江见色起心，就算从宋江出于架空晁盖、最终谋夺梁山最高位置的角度看，娶扈三娘为妻也是合算的。宋江后来不惜利用诡计强拉李应主仆上山，难道他会对扈家没兴趣？施耐庵也交代了，飞天虎扈成后来也是中兴武将，自然是个人才。罗致他们兄妹上山，增强宋江的分量，难道宋江不动心？交给宋太公收管还有一层用意，让老人家用软功感化扈三娘。这一招也不是完全无效，扈三娘结果拜了宋太公为义父。
宋江没想到后来被李逵坏了好事。
梁山大军终于通过里应外合攻下了祝家庄。李逵路遇扈家庄按照协议送来的俘虏，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不但杀掉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更加一路杀向扈家庄，把把扈太公一门老尽数杀了，不留一个，还把庄院门一把火烧了。只有扈成见势色不对逃得性命，远走他方。偏偏李逵还不知好歹，在众多头目面前公开顶撞宋江：“你便忘记了，我须不忘记！那前日叫那个鸟婆赶着哥哥要杀，你今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亲，便又思量阿舅丈人！”把别人不敢说的话都嚷了出来。你说宋江还敢动扈三娘的念头吗？
再说，李逵是你的心腹，也是扈三娘的仇人。就算宋江好意思承认见色起心，他如何摆平老婆跟亲信之间這道樑子？弄不好连自己也被拖进去，坏了大事。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身材高挑的一丈青嫁给五短身材的矮脚虎。光看两个人的绰号就知道，这是明摆的恶作剧。宋江答应过王英替他找个好老婆，难道就一定要委屈扈三娘？宋江倒是表现得大义凛然，增添了威信，替自己加分。这一得一失，宋江賺大了。
“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 试问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身陷强盗窝，能够说不吗？
难道就不能嫁给别人吗？比王英强得多的单身帅哥有的是。例如豹子头林冲。不错，经常就有评论者提出扈三娘应该嫁给林冲。
林冲是梁山泊元老级的头目，武艺高、人品正派，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他被奸臣陷害，弄得家破人亡，也真需要一个家。还有一个细节，扈三娘是被林冲“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活挟过马”生擒的，如果要问有哪个陌生男人碰过扈三娘身体的，恐怕第一个正是林冲。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林冲配扈三娘，绝对令人心服口服。宋江要收买人心，林冲可是比王英更值得收买。如果说宋江有顾虑，那就替这头豹子添上一对翅膀之后，万一林冲出头要为扈三娘讨还公道，宋江很难拒绝。何况，林冲是晁盖那边的人。
施耐庵难道没想过这些问题吗？为什么他非要扈三娘嫁王矮虎不可？说起来，可能还真有点身不由己。原来《水浒传》之前， 一丈青和王矮虎这一对夫妇组合，已经被说书人定了型。《水浒传》的原型《大宋宣和遗事》中，已经有一丈青其人，不过是个男的：张横。经过以后的演变，一丈青张横变成了船火儿张横。一丈青被闲了出来，改成个女的，还被配上一个反差极大的窝囊老公。关汉卿的杂剧《绯衣梦》中，就有“比及拿王矮虎，先缠住一丈青”这句说词。而在水浒戏《王矮虎大闹东平府》中，也有“某乃王矮虎是也，这的是浑家一丈青”之句。这两口子被拉在一起，显然是为了增添喜剧效果的产品。
梁山大聚义、排座次，扈三娘的石碣排名为第五十九，星号地慧星，属于七十二地煞的中游位置。但她对读者的影响力比三十六员“天”字号的正将不遑多让。多数读者和评论者对扈三娘都是抱着喜爱和同情的态度的。大家可以对施老头的处理不服气，但施耐庵却是把这个不幸的女性不落俗套地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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